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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零书剑名士惹春愁嚣扰烟尘少年窥丽影李慕白是南宫县内的一个秀才,年有二十余岁,生得相貌魁梧,神情潇洒。他住在南宫城外五里村,现依叔父度日,他的父母都早已亡故了。说起他的父亲也是个很奇怪的人。他父亲名叫李凤杰,是一个很落拓的人,随同某将军作过幕宾,走过许多地方,交了许多朋友。后来在江南遇著一位侠客,此人名叫江南鹤,二人结为异姓兄弟。江南鹤并且传授了李凤杰一身武艺,二人在江南很作了许多惊人的事情。后来李凤杰在江南娶了亲,生下一子,就是李慕白。
慕白在六岁时就随父亲习学武艺。可是,到他八岁的时候,正值江南瘟疫流行,他的父母同时死了。李凤杰临终时,曾托付盟兄江南鹤,命将慕白送回南宫家乡胞弟李凤卿之处抚养。所以江南鹤把风杰夫妇葬埋了之后,就将八岁的李慕白送南宫县,然后他只身往天涯流浪去了。
李慕白由叔父抚养成人。他的叔父种著几十亩田地,颇称小康之家,而且膝下并无子女,所以就把李慕白视如己出。但是他叔父平素最羡慕读书的人,尤其是举人翰林,他叔父就当天神一般地尊敬,所以令慕白自幼读书。十三岁时就应乡试,中了秀才。于是把他叔父喜欢的了不得,又盼著他中举,中进士。可是这时李慕白的性情改变了。原来他的生性,就与他父亲差不多,喜欢潇洒放荡的生活,不愿意寒窗苦读,与笔砚厮守。尤其是儿时的一些印象,父亲教授自己剑术时的雄姿和江南鹤慷慨英俊的丰彩,他一一都能记得起来。所以时时想学成一身武艺,也像他父亲和江南鹤一般,做一个江湖侠士,却把功名富贵不放在眼里。
在他十六岁时,老侠客纪广杰就来到南宫,李慕白也就跟从去习学武艺。原来纪广杰未来到南宫之时,就遇著江南鸽。江南鹤曾托付他,说:“有一个故人之子,名叫李慕白,现住南宫县;你如到了南宫,千万要把这人收下作徒弟,认真把武艺传授给他。”所以纪老侠客见了李慕白,问清了他的家世,便把他另眼看待。又兼慕白聪明过人,耐苦学艺,所以不到四五年,李慕白已把师父的武艺、拳脚和种种特有的功夫,完全学会了。不过他只顾了学武,文章却无暇去读,连应了两次省试,全都未得中举。因此不独慕白自己对功名灰了心,就连他叔父对他的感情也冷淡了。
李慕白年至二十四五岁,尚未娶亲,为此事,他的叔父婶母对他益发不满。原来李慕白心中有一个志愿,娶妻必想娶一绝色女子,而且必须是个会武艺的女子。若是不合这两个条件,无论甚么名闺淑媛他也不要。因此他的婚事总没有著落,一般同学和朋友也莫不笑他。
这天,李慕白在场院中舞了一趟剑。舞毕之后,提著宝剑呆呆地伫立。眼望著田间麦苗青青,篱外桃花灼灼,春风扑面,蝴蝶依人,天际一团团的春云变幻飘荡,他不禁感慨身世,长叹了口气。正待回屋内,忽见道上来了一匹马。马来到临近,李慕白看马上的人,系同学席仲孝。
席仲孝身穿紫缎夹衣,青缎鞋,把辫子梳得又黑又亮,直是个阔少的样子。李慕白本不愿接近这种人,但席仲孝向来钦佩李慕白的文章和武技,时常到这里来看他。当下二人相见,李慕白就问:“怎么好多天不见你?”席仲孝下了马,把马拴在枣树上,一面抖著衣裳一面誽:“我跟梁文锦到巨鹿去了几天,昨天才回来。”李慕白又问说:“梁文锦在巨鹿开著买卖,你到那里有甚么事?”席仲孝说:“我不过是到巨鹿闲玩一玩罢了。”
李慕白把席仲孝让到屋内,席仲孝就笑著向李慕白说:“你猜我今天干甚么来了?”李慕白听了他这话,不由得一怔,问道:“你说这话是甚么意思?”席仲孝又笑了,说:“你得先给我道谢,我是给你作媒来了!”李慕白一听这话,心里就不耐烦,说:“算了吧,你趁早别说那些话了!:”
席仲孝正色说:“这回我可不是拿你开心,真的,我给你物色著一个品貌绝俊、武艺高强的佳人。可是我也不认得人家,只能把这个人告诉你,你若觉著中意,你就自己求亲去。”李慕白听他这样一说,倒很感觉趣味,便笑著问道:“你说的是谁家的姑娘?”席仲孝说:“巨鹿县铁翅雕俞雄远,你认得不认得?”李慕白说:“俞老镖头的大名,我倒晓得,只是没有见过此人。”席仲孝说:“我说的就是他的女儿,这位姑娘名叫俞秀莲,今年不过十六七岁。要讲容貌身段,我敢说真是倾国倾城,西施见了也得低头,姮娥比之也须减色。在巨鹿县你若提起俞美人儿来,那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李慕白点头说:“小地方有一个品貌好的女子,自然要被人注意。”席仲孝摇头说:“不,我看名都大郡也寻不出那样的绝色女子。还有一样,早先人家不过晓得俞老雕有一个美貌的女儿。可是自从前几天,俞老雕带著女儿从城外上坟回来,走在半路上,忽然遇著几个旧仇人,持刀把车拦住,要害俞老雕的性命。那时俞老雕手无寸铁,危在顷刻,却不料俞秀莲姑娘突然由车上跳下,夺过仇人的一口刀,然后一个人敌住四五个凶猛的大汉子。结果被她砍倒了一个,其余尽皆驱走……”
李慕白听到这里,不禁出神,说:“哦!这样的女子,可真是难得!”
席仲孝说:“难得的是她色艺双全。所以从这件事发生之后,人都晓得俞姑娘不但容貌出罘,武艺也是超群,大家都不但爱她,而且怕她。独有咱们那位梁师弟,不知自量,在姑娘手中吃了一个大亏,几乎没把性命送掉。现在躲在家里不敢见人,脸肿得跟茄子一般。”
李慕白问道:“怎么梁文锦叫人家打了?”
席仲孝笑道:“几乎被她打死!”他遂把梁文锦那天在城外,亲眼看见姑娘杀走了她父亲的几个仇人,梁文锦就看了迷;那天晚间到俞家去偷香,却被姑娘捉住饱打了一顿,算是俞老镖头心好,把他放了,所以才含羞回来的事,说了一遍。然后他又说:“师弟,你向来自夸非绝色和精通武艺的女子不娶,现在这俞姑娘正堪为你之配。现在你若能到巨鹿去一趟,与那姑娘比武三合,将姑娘嬴了,然后再向俞老镖头求亲。那时不但你娶了个如意的夫人,也算给我们南宫人争一口气!”
李慕白听了这话,虽然心里跃跃欲试,可是又想:这事有点不可能,便笑著说:“哪有这样的事?不用说人家姑娘不能跟咱们素不相识的男子比武。即使比了武,赢了人家,俞老镖头得气死,哪还能招我作女婿?”
席仲孝见李慕白不愿前去,他使编谎说:“俞老镖头曾亲口对人说,谁若是比武赢了他的女儿,他就把女儿许配谁。虽然现在放著这件便宜事,可没有人敢去试一试。我看只有师弟你高强,人材出众。到了那里,姑娘也许一眼看上,不用比武,她就认输了。”说毕用眼望著李慕白,不住地笑,心里却想著:平日你自夸武艺悿我们强,现在你敢去吗?若能用宝剑赚回来媳妇,那我们也佩服你。
此时李慕白沉思了半天,忽然笑道:“你把这姑娘夸得世间少有,但我还没见过她。”席仲孝说:“见她倒容易,这姑娘不像别的人家,不出闺房。”李慕白含笑点头说:“好,我就到一趟巨鹿,娶她倒未必。不过我一定要叫这女子晓得,天下还有比她武艺高强的人!”
席仲孝见李慕白中了计,便笑著说:“就这样办,明天一早我找你来,咱们一同前去。我还要在你们订亲之后,喝你的头一杯喜酒呢!”李慕白笑道:“那事倒不用提,不过我自信到了巨鹿,或者不至于像梁文锦那样丢人。”当下二人商量好了,又谈了一些旁的闲话,席仲孝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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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第四章
这里李慕白独自在家里,冥想了半天,手摸著宝剑,眼前拟想出一个容貌美丽而武艺高强的佳人来。这时有一个人进到屋里,他全不晓得,只听旁有一种很粗鲁的声音说道:“慕白,你没到你姑妈家,问问京里有信来了没有?”李慕白这才收住他那绮情幻想,赶紧扭头一看,斧是他叔父李凤卿。
李凤卿在这时候还穿著灰布大绵袄,腰上系著一条褡包,灰白色的胡子掀动著,又说:“我看现在你懒得厉害,一点也不为自己的事想一想,你举也没中成,在家里这样闲呆著,呆到八十岁,还是个穷秀才,你整天地要耍剑,那顶得了什么?难道将来还想在街上卖艺求钱去不成?”说到这里,胡子愈往上撅,脸上的颜色愈发愈难看。李慕白只是皱著眉,心里十分难过。刚待还言,又听到他叔父说:“我看你还是托你姑妈,你姑妈的大伯在京里刑部做主事,主事并不是小官2你若能到京里去见他,他一定能给你在部里找个差使。好好地干,自然也能有很大的出息。”
李慕白点头说:“是,不过我须得到京里表叔的一封信,我才能去。不然我到了那里也是赋闲。
昨天我到姑妈家去,京里的信还没有来,所以还得等几天。”遂又乘机说:“前年在省里应考的时候,我认识巨鹿一位贾成勋。他是前年中的举,作过一任知县,新近才回到家里。我打算明天到巨鹿去拜会他,将来他若再得了差使,也是我的一个门路。”他叔父说:“本来么!你也应该在外头应酬应酬,多认得几个人总是好。不然你纵有天大的才学,若在家里呆著,也没有刘备三顾茅庐来请你!”说完,他叔父出屋走了。
这时李慕白真要痛哭一场。可是有一个新的美丽的希望,在他眼前飘荡著,这希望颇能减去他的痛苦。当日在家中收束行李,次日一清早,席仲孝就坐著他家里的一辆车来了。李慕白随即带上宝剑和随身的行李,出门上车。席仲孝跨著车辕,就往巨鹿县去了。
在路上,那席仲孝十分高兴,说:“昨天我到梁文锦家里去了,我把你也要会会俞姑娘的事情向他说了,他还有点吃醋。他说你找俞家父女去,应该替他报仇出气才是。若是把那俞姑娘娶回家来,他就从此不认得你了。”李慕白冷笑说:“岂有此理!不要说我此去不想娶那俞姑娘,就是真个的娶回来,梁文锦也管不看我。”说到这里,心中十分生气,更想著:如果那俞秀莲的人才、武艺真像席仲孝所说的一般,那自己就非要娶她为妻不可,也向梁文锦一般人夸耀夸耀。
席仲孝见李慕白似乎有点生气,他要在旁边用话激李慕白。李慕白却也看出来了,就想席仲孝叫自己到巨鹿去干这件事,他一定是没怀著好心,至少他是要叫自己在俞家父女手里也栽一个跟斗。但李慕白自负奇技,偏要跟席仲孝赌这一口气。
车行到正午,在路上找了饭铺,吃过饭,歇了一会儿,又往下走。走到下午四时许,便到了巨鹿县。依著李慕白要找店房,但席仲孝总嫌店房里不方便,就在泰德和粮店内歇下。席仲孝本来常同著梁文锦到这里来,所以他跟柜上的人,上自掌柜的,下至伙计,全都极熟。
当下掌柜的老徐一见席仲孝才走了两天又回来了,便赶过来问道:“我们少东家的伤好了没有?”席仲孝说:“不但没好,反倒比早先更青更肿了。”他先同著李慕白到柜房去,躺在木塌上就烧烟。一面烧著烟,一面跟掌柜的闲谈,就指著李慕白说:“这就是你们少东家时常提说的那个李慕白,现在到这里是来说亲事的。”徐掌柜问说:“不知是哪一家的小姐?”席仲孝说:“就是这里俞老镖头的姑娘。”李慕白在旁听著不禁面红,向徐掌柜说:“掌柜不要听他信口胡说,没有这件事,我现在是同他到这里来玩一玩。”
李慕白虽是这样解说,但徐掌柜却信以为实了。他一面用著惊异的眼光去看李慕白,一面却说:“要说俞家的姑娘,可真是才貌双全!俞家虽然是保镖出身,可是人家很清白,也不算辱没了李少爷。”李慕白听徐掌柜这样地说,越发极力辩白。席仲孝却在旁一面吃著烟,一面不住地笑。徐掌柜又同二人谈了一会儿闲话,就出屋去了。
这裹李慕白却仰著面幻想,暗道:或者席仲孝说的不是假话;听这掌柜子说,那俞家的姑娘实在是才貌双全,并且身家还很清白。本来我也不是甚么世家子弟,与她家倒也配得过去。如此想著,真恨不得立刻就见著姑娘之面才好。
这时候席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