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无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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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无用-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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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先看一下,我跟我的病人讲……”何医师本来要跨出去了,却突然灵光一闪,回头:“咦,你们应该认识嘛,顾惟军之前也是韩立言的病人,而且……”
  “怎么不认识。”那个魔鬼般低沉魅惑的嗓音悠悠响起。
  黎桦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脊椎底部窜起,直麻到后脑。
  “我的伤,这位小姐可是清清楚楚。”
  她不敢回头,只是死命盯著眼前的X光片看。只是黑墨墨的一片,她什么也看不真确,只觉得愈来愈冷,空气愈来愈稀薄,她几乎要窒息。
  “那最好,正好来讨论一下你要开刀的事情。”何医师又回头找出顾惟军的病例资料,认真地想征求黎桦的意见:“他这个右膝的前十字韧带,要开第二次了,我怀疑上次是绑太紧;还有,这是他半月软骨的片子,之前韩立言的意思是……”
  黎桦的注意力马上就被吸引过去,她微皱著眉,认真检视著手上资料,与何医师低声商讨了起来。
  顾惟军倚在门框,懒洋洋地注视著她的背影。膝盖的抽痛一阵阵袭击著他,却比不上胸口的刺痛感。
  为什么?他只想问这一句。
  她不是有手腕、会玩弄人感情的那种女子,他确定在自己怀中的她,至少当时,绝对不是虚情假意。
  然而,为什么?
  黎桦却不肯看他,不肯回应,整个人又缩回那坚硬的壳里面,不再与他有交流或联系。
  “球季一结束就开刀,休息两个月,春训之前可以恢复……”
  讨论到一个段落,黎桦以为顾惟军已经走了,因为无声无息了一阵子,结果一回头,才发现顾惟军还是倚在门口,完全动都没有动。
  那张瘦削了些,更是刚硬的男性脸庞,有著罕见的疲累刻划在眉宇间。眼眸深邃,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是安静望著她。
  曾经亲密到身心都紧紧相依的爱侣,此刻隔著一小段距离,遥望彼此,却仿佛陌生人一般,连寒喧问候都不知道从何开始。
  “顾先生,请你来这边一下,我们要帮你注射喔。”护士小姐过来找人。
  黎桦毫无办法地注意到,他重心放在左脚,走起路来略跛的姿势。
  刚刚看了资料,她的心一直在绞痛。伤势又恶化了,开第二次刀是不得不为,沾黏的情况有点严重,他……到底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呢?
  顾惟军转身要离去,走了几步,差点跌倒。黎桦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冲上前去扶他,任由何医师过去帮忙。
  顾惟军低声道谢,他扶著何医师的肩,略略回头,看了她一眼。
  没有怨气或恨意,只是很平淡的一眼,带著一丝疑惑。
  为什么?
  再铁石心肠的人也受不住这样的眼神,她望著离去的高大背影,只觉得一阵晕眩,硬撑著走到电梯里,却再也撑不住,只能扶著墙喘息。
  没事的,一下就过去了,没事的……
  “你还好吧?咦,我是不是认识你?”拥挤的电梯里,一个女声有些诧异地在她身旁响起。
  黎桦本来不想理会的,却在看到发话者的脸时,也愣了一愣。
  这张带著古典美的瓜子脸……怎么有点熟悉?
  “我知道了,你昨天还来过我们茶艺馆嘛!”美女爽朗地揭开谜底:“我是金爽的老板。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你?真巧。来看病吗?”
  “不是……”黎桦深呼吸几口,不知该如何解释。
  “你要不要坐一下?脸色不太好。”旁边一位穿著白袍的女医师轻声说。
  那医生更是清丽美貌,一双温柔的大眼睛认真地看著她。黎桦浑浑噩噩被她们两人合力带出电梯,到旁边候诊处坐下。
  “刘医师,刚刚陈医师来找你喔!”有人上前转告。
  “你去忙吧,我等一下就回去了。”金爽的老板娘对美女医生挥挥手,转过来关切地问:“你还好吗?”
  “我没事。”黎桦苍白著脸,强打起精神。
  “那好,这是我的名片,其实就是店里的啦,你有空常来坐。”她塞给黎桦一张名片。
  看著那张雅致的小小纸片,黎桦毫无办法地想起,在北海道那个大雪纷飞的城市里,札幌百货公司的咖啡座,就像这样,他与她偶然重遇,她被迫给了他一张名片,然后……
  其实她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把下唇咬破了,是本来要离开的金爽老板田可慈,看到她脸上虽然有著冷漠倔强的表情,却……
  “你真的没事吗?哪里很痛是不是?要不要紧?”田可慈有时候也很痛恨自己爱多管闲事的毛病,可是她实在没办法把一个脸色白得跟纸,还微微颤抖的“非陌生人”就这样丢著不管。
  那么简单的温言询问,就让黎桦几乎崩溃。
  已经撑了这么久,总是习惯处在一大堆粗鲁男性中间,总是努力忘去自己的性别与脆弱,她其实很累很累,只是自己不知道。
  “我没事……”黎桦深呼吸著,想要站起来,两腿却完全使不上力,只能又软软坐回原位。
  田可慈也不再多问,她只是安静坐在黎桦身边。附近还有很多挂了号等著要看病的人们,电子语音叫著号,黎桦把脸埋在手心,手肘撑著膝盖,她一直在努力使自己平静、正常一点。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号码都已经叫了好几轮了,黎桦才疲倦地抬起头。她很惊讶地发现,那个有著一张雪白瓜子脸的田可慈,居然还在她身边。
  “你好一点了吗?”看她抬头,田可慈马上关心地问。
  黎桦讶异得讲不出话来。然后刚刚那个美女医生也回来了,手上有一杯热茶,她把茶递给黎桦。
  “喝一点,会感觉比较好。”刘萱很温柔地问:“要不要我帮你看看?你感冒吗?还是有什么别的下舒服?”
  黎桦楞楞地捧著茶,只能摇摇头。“我……我没事,坐一下就好了。”
  “那就喝点茶吧。”田可慈不愧是茶艺馆老板,她探头看了一下,随即皱起柳眉抱怨:“你这是什么茶?茶包泡的?真粗糙。”
  “别嫌,改天去你那喝好茶。”刘萱还在忙,她打过招呼又要走了。“我要去看诊了,若是需要我,打呼叫器找我。”
  黎桦乖乖地把热茶喝完,果然,连冰凉的手脚都回暖了。她的脸色明显地好转许多,凤眼里也重新有了神采。
  “嗯,现在看起来就没问题了。”田可慈把乌亮的秀发拨到耳朵后,她温暖的手按著黎桦的肩:“你真的没事了?”
  “没事了。”黎桦深呼吸一口,点点头。
  而刘萱看门诊看到一个段落,出来透口气的时候,发现田可慈跟黎桦都已经离开了,她觉得放心了些,因为可慈一定会确定黎桦没事才放她走的。她的死党,老同学田小姐的个性,就是这样。
  她看看表,正想去吃饭的时候,旁边突然有人叫住她。
  “医生。”
  那个嗓音很低沉,很有磁性,却很陌生,刘萱有点不解地左右看看,确定是在叫自己,这才回头。
  回头,便看到一个高大而霸气的身影。那张黝黑而刚毅的面孔有点熟悉,不过刘萱想不出自己曾在哪里遇过他,只能客气地笑笑:“有事吗?”
  那个有著运动员体格的男子沉吟了片刻,迟疑著,眼眸闪烁。
  刘萱很有耐性地等著,她觉得这男人不像是要搭讪或认错人,而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问她。
  “刘医师?”他看了看刘萱医师眼上面绣的名字。“你……认识黎桦?她……怎么了?”
  言词闪烁,声音也压得低低的,刘萱却马上知道这在问谁。为了确定,刘萱微笑反问:“黎桦?黎桦是谁?”
  “就是刚刚跟你讲话的,你还带了一杯茶给她喝。”男人专注地望著刘萱。“她……有什么不妥吗?”
  刘萱噗哧一笑。这男人的问法,好像以为黎桦得了什么重病似的。再怎么说她不过也只是个耳鼻喉科的医生,病人看得最多的是感冒、喉咙痛,他实在不用这么忧虑,何况,黎桦又不是她的病人。
  “她没事,只是好像情绪一时很不稳定而已。”刘萱以她的专业知识大胆判断。忍不住又问:“先生,请问你是……”
  “顾惟军。”那男子很客气地报上姓名。他英俊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一双深黑的眸子里,一直闪烁著复杂的光芒:“我是她的……旧识。”
  再度来到金爽,已经是球季完全结束之后的事情了。
  他们D队再度封王,在喧嚣的庆祝活动中,黎桦悄悄地缺席了。不用再担心东担心西,怕谁又拉伤、谁又旧创复发,她紧绷了好久的精神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然后,可以专心忧虑别的事情……
  她在入夜时分来到金爽茶艺馆,却发现今天茶艺馆外面停车场空空的,门口还挂著休息中的牌子。她在门口徘徊了一下,田可慈正好走出来,看到她,很爽朗地打招呼:
  “嗨,好久不见了,今天脸色还不错。”
  黎桦很想忘记前次见面时自己出的丑,她只好板著脸,当作没有听出田可慈话里的调侃之意。她清清喉咙:“今天没开门?”
  田可慈笑了,她有点无奈地指指侧门:“厨房有个柜子倒了,差点压死我,东西掉满地,还把侧门卡住了。我正在想办法,今天就只好先休息。”
  黎桦听了点点头,又忍不住问:“你需要帮忙吗?”
  田可慈眯著美丽的凤眼,仔细看她一下,好像在打什么主意似的。不过随即又放弃似的摇摇头:“我想还是不要好了,就算我们两个合力,大概也搬不起来。”
  黎桦扯起嘴角,这是田可慈第一次看到她笑。那张一向很严肃的脸蛋,有了爽朗的朝气,好像一直围绕著她的乌云突然散开了。
  “要用到力气的话,我应该不会让你失望。”
  看起来瘦瘦的黎桦,卷起袖子之后,田可慈只能瞠目结舌看著她一个人独力扶起倾颓的大柜子,把已经被压歪的门推回原位,然后很俐落地把堆了满地的杂物一一归位,还帮她移开大木头桌,把垃圾整理好,轻松地提起两个大袋子,往外走。
  深秋的凉夜里,黎桦努力工作,还出了点汗。到全部整理妥当之际,田可慈已经泡好了一大壶水果茶,递给抹著汗的黎桦。两人捧著香喷喷热腾腾的茶,在侧门外台阶上坐下。面前小小停车场旁的路灯洒落灯光,照耀著空旷的停车场。她们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品尝著又酸又甜的水果茶。
  “这里以前是我家,我从小在这里长大。”田可慈突然说。她雪白精致的瓜子脸上,有著淡淡笑意,一双明眸透出聪颖的光芒。“搬家以后,我还常常觉得只是暂时搬走,以后还要搬回来的。没想到现在回来是回来了,不过,不是以前想像的样子。”
  黎桦看看她,没有插嘴。
  “我爸一辈子的心愿,就是退休以后开家茶艺馆,闲来跟老朋友泡茶聊天……不过他的心愿,现在只有靠我帮他达成了。”说著这样的话题,田可慈的口吻却依然开朗,她耸耸肩:“要不是为了他,我也不用这么辛苦……看来真的该找个工读生了,今天下午那个柜子倒下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会命丧当场呢。”
  “你跟你爸爸以前感情一定很好。”黎桦盯住自己捧在手心的茶杯,低声说。
  “也还好啦,普普通通,不过我没帮他照顾好这家店,他会死不瞑目。”田可慈还是那样凉凉的口气。“对了,你住这附近吗?不然怎么常常看到你?”
  黎桦犹豫了片刻。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发现自己在回答田可慈的问题:“我其实住得满远的。只是……我爸住在附近。就是再上去一点的安养院。”
  “喔!”田可慈恍然大悟:“你是常常来看你爸爸?真孝顺。”
  “不,我一点也不孝顺。”一股莫名的冲动,让黎桦一反平常沉默冷硬的惯性,开始低低倾诉起来:“我不孝顺,我不是好女儿,我知道他根本不想看到我。他中风以后没办法讲话,可是每次看到我,都很不高兴的样子。他一定在怪我,我知道,还有我妈……”
  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面对一个不算顶熟的人,黎桦居然发现自己眼睛开始模糊,然后,鼻子发酸,她只好停下来,不让破碎的嗓音透露出她已经快要哭出来的这个秘密。
  她努力地要继续说下去,强迫自己要恢复正常,却完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为了掩饰,黎桦捧起茶杯,灌了一大口已经不再滚烫的水果茶,灌得太急,呛住了,她开始猛烈地咳嗽,咳得头晕眼花,刚刚在眼眶里打转的泪,就这样滚落。
  莫名其妙,这一切都莫名其妙。
  田可慈只是按著她的肩,等她平静下来。
  “我一直觉得你好像在忍耐什么。”田可慈的手很温暖、很柔软,按在黎桦的肩上,带著一股安定的力量,像个大姐姐一样,温和细语:“没关系,你想说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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