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笔勾消闪在一株大树后,“砰”一声大震,木椿扫在树干上,枝叶摇摇,木屑纷飞。
一笔勾消掠至另一株大树后,叫道:“荀长城,你再撒野,我可恼了,你这老混蛋是不是疯了?”
天外流云咬牙切齿地逼近,大骂道:“你这无耻的老狗杂种,拆了你的龟窝,老夫这口怨气还没出够,非打断你另一条狗腿不可。”
“慢步慢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狗杂种,我来找你做买卖,将酒色财气往你怀里送,没对不起你吧?”
“不错,承情承情。”
“昨晚你知道你那死对头会来?”
“废话!如果知道他要来,老夫还不溜之大吉?”
“至少,你已知道他来到了。”
“天晓得,我怎知他来到了?你…”
“闭嘴!”
“荀老哥,先别生气…”
“你简直混蛋!你知道他到了,故意在屋中不点灯火,自己藉故溜走,把我留下来替你挡灾,做你的替死鬼,你这老狗杂种是如此对待好朋友的?”
一笔勾消阴阴一笑,说:“苟老哥,我说你疯了,半点不假。我如果知道他来,在情在理我也要叫你及早趋避,怎会让你留下做替死鬼?你认为沈某如此不够朋友?”
“你还敢强辩?”
“不是强辩,是事实。我不是要治酒菜替你接风么?”一笔勾消加以解释。
“你是藉故溜走,治酒菜你为何不在屋中。”
“你简直糊涂透顶,不问情由胡搞。我这茅屋小,除了我一个人住之外,另有大批蛇鼠同在屋檐过活,家里面不能存放食物,在山上猎获鹿糜野猪,便藏在树洞中贮存,食用时再去山林中取来。我去取肉,返回时门被踢破,不见你的鬼影,我怎知你遭了意外?”
老贼说得颇有道理,天外流云气消了一半。当然他是有所求而来,气不消岂不白跑了一趟?
口中仍恨恨地说:“你这老狗杂种的话,没有人会相信一个字。”
“你不信也就罢了,反正事实如此。荀老哥,你到底遭了什么意外了?”
“哼!你不是明知故问么?”
“我发誓,我如果知道,就天打雷劈火烧,不得好死,你总该相信了吧?”
“你这一辈子,发过多少次无头誓了?一千次还是一万次?你又不信鬼神报应的事,发誓骗人好玩而已。”
“真的,这次我可是真心发的重誓。”
天外流云气已消了,恨恨地将昨晚的经过—一说了。他却不知,老贼昨晚先一步听到警号声。
屋四周布置了不少玩意,触动时便可发出,只有老贼方可知道的警号。因此先一步离开,将他留下挡灾,老贼自己则爬伏在屋角的草丛中看风色,眼看他被印珮条得落花流水而不现身相助,以便候机脱身。
一笔勾消故意表示同情,苦笑道:“荀老哥,抱歉连累了你,那小子把你打得好惨,目下伤势如何?”
“别提了,躲在山林中养伤,想起来就恨透了你这老狗杂种。他是什么人,你与他有何仇怨?”
“他是九现云龙的弟子,姓印。”
“九现云龙的弟子?我不信。”
“你为何不信?”
“即使是九现云龙亲来,我天外流云也不会栽在他手上。昨晚我毫无还手的余地,决不是九现云龙的弟子。”
“信不信由你,你最好相信。”
“沈福,咱们的交易如何?”天外流云转变话锋问,这才是他此来的目的。
“我不是已决定了么?”
“好,一句话,何时动身?”
“我捡拾行装,咱们愈早愈好。”
“今晚就走?天色不早了……”
“我总感到那姓印的小子不简单,似乎比我这老狐狸更狡猾,来去无定,诡奇莫测。我已留下向东走的线索,而且亲见他动身向东追…”
“那不是很好么?”
“但我总有点疑神疑鬼,猜想他又在故布疑阵,可能是重施故技,折回来此地找我。”
“见鬼!你的疑心太大了。”
“噤声!”一笔勾消变色低叫,向屋侧一窜。
前面百步的树林前缘,站着五个人,面目依稀可辨,其中没有印珮。
五个人像在用目光搜寻什么,其中一名仆人打扮的中年汉子说:“大少爷,还是回到江边再说,找船家问问清楚,也许当地的人可以带大少爷找到去漫川里的路呢。”
一名老道指指点点地说:“雷施主,贫道的确知道这里有一条到漫川里的小径。这样好了,到对岸去雇一个人带路,总比乱闯穷找好些。免得浪费工夫。”
太少爷是个粗眉大眼,满脸横向的青年人,巨熊般的身材,大眼中冷电四射。大鼻阔嘴,留了两撇八字胡,穿紫绸紧身,佩了一把古色斑斓的长剑,皮护腰上方,露出一排小剑的剑柄。
另一名身材瘦小的中年人向小茅屋一指,说:“瞧,那不是有人家么?少堡主,咱们前往问问。”
躲在草窝内的一笔勾消向后溜,却被天外流云抓住了,低喝道:“你干什么?”
“三十六着走为上策。”一笔勾消变色道。
“他们是问路的。”
“哼!见鬼,定然是小畜生的诡计,他们是同党。”
一笔勾消做贼心虚,认为来人是印珮的同伴。故意表示是问路的人。引他出去送死。正想溜走,天外流云却拉住了他。说:“你在此地躲了五年,对江湖茫然无知,大概你已被姓印的吓破胆了。”
“你这活有何用意?挖苦人么?”
“你知道那些人是谁?”
“不知道。”
“那位大少爷,是西安府南五台山武林第一堡的少堡主,大名鼎鼎威震江湖的毒剑雷奇峰,当今江湖少年英杰四大剑客之首,他会是姓印的党羽?”
“哦!是雷家堡堡主霹雳雷振声的儿子?”
“对了。”
一笔勾消打了一冷战,说:“那老家伙可怕,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比咱们好不了多少,还是少惹他为妙。”
“对,咱们躲着不出去好了,免滋误会,那老道是西安九真观的青莲羽士,是江湖道上以阴狠毒辣著称的恶道。中年人是雷家堡四大金刚之一的老四;铁腕银刀樊斌;这位仁兄你该耳熟。”
两人静伏不动,不敢再说话,甚至不敢抬头注视,伏在草中如同死人,连大气也不敢喘。
雷少堡主五个人,终于到了茅屋前。青莲羽士一怔,说:“咦!大门破损倒坍,屋内一塌糊涂,是空屋。”
铁腕银刀将银刀挪至顺手处,说:“在下进去看看。”
到了门外,他向内叫:“里面有人么?出来答话。”
话未完,人已踏入厅堂。
不久,出来说:“少堡主,里面没有人。不久前曾有人在内拆屋,故意将屋击毁。里面有简单的家具衣物,主人是个老年独身汉。食物仍在,人走了不久。”
爬伏在草中的一笔勾消吃了一惊,心中暗懔,铁腕银刀不愧称老江湖,片刻间便将屋中的底细摸清了。
毒剑雷奇峰举手一挥,说:“既然人已离开,我们也走吧!”
众人扬长走了。天外流云吁出一口长气,听脚步声已远,方如释重负地说:“幸好铁腕银刀还不够老练,不然咱们必定躲不住,他会在附近搜一搜……”
话未完,不远处传来一声冷哼,冷得令人心中发毛,铁腕银刀的嗓音清亮震耳:“在下根本就用不着搜。你们便会自行现身,你说樊某够不够老练?”
两人大骇,心中一寒。
“还不出来?要在下请你们么?”铁腕银刀沉声叫。
天外流云硬着头皮站起,苦笑道:“樊兄,高明,高明,甘拜下风。”
铁腕银刀站在五丈外,冷然屹立颇具威严。
一笔勾消也接着站起,讪讪地说:“四大金刚名不虚传,咱们认栽。”
铁腕银刀一怔,问:“咦?你不是一笔勾消沈福么?”
“正是区区。”
“咦!你的腿……”
“别提了,丢了五年啦!”
“你在此…”
“在此隐居避仇。”
“那位是……”
“在下荀长城。”天外流云不安地答。
“哦!原来是天外流云荀兄,久仰久仰。”
“好说好说,可惜在下的名头,没有樊兄响亮。”
铁腕银刀淡淡一笑,问道:“你们的住处,怎么回事?”
一笔勾消放了心,苦笑道:“在下与荀兄有了误会,他一怒之下便拆屋,倒教樊兄见笑了。”
“哦!原来如此。敝少堡主要到漫川里访友,两位能否指示一条明路?”
一笔勾消摇摇头,说:“抱歉,爱莫能助。这里确有一条路到漫川里,但已多年无人行走,荒草漫径,桥断路毁,往里走,定然迷失在万山丛中。真要到漫川里漫川废县,还是走郧阳转商州安全些。”
“再有一件事请教。”
“不敢当,在下知无不言。”
“早些天汉中彭家寨少寨主青衫客彭驹兄妹,走陆路出湖广,不知曾否经过贵地?”
一笔勾消摇摇头,讪讪地说:“樊兄,如果向在下问人,不啻问道于盲,在下于此地隐居避仇,路在江对岸,怎知经过的人?”
天外流云接口道:“樊兄,彭少寨主的事,在下略知一二。”
“真的?”
“六天前,在下于白河东面五十里的双沟店,曾亲见彭小寨主独自一人东行。”
“咦!他不是与他的妹妹玉芙蓉同行么?”
“没有,在下急于赶路,无暇留意。”
“玉芙蓉彭姑娘,会不会在白河停留?”
“在下未在白河停留,因此不知彭姑娘的下落。”
铁腕银刀抱拳一礼,笑道:“谢谢两位赏脸,打扰了,告辞,后会有期。”说完,大踏步走了。
天外流云吁出一口长气,如释重负地说:“好利害,幸好咱们未曾说他的坏话。”
轻舟泊在江岸,雷少堡主站在舱面等候铁腕银刀登船,问道:“樊叔,怎么回事?”
铁腕银刀笑道:“果然是两个人,贤侄猜猜看,那两个胆小鬼是何人物?”
“猜不着。”雷少堡主直截了当地答。
“一笔勾消沈福,天外流云荀长城。”
“哦!是这两个凶名昭著的老魔头?”
“愚叔已问过他们了,到漫川里没有路,不去也罢,以后贤侄返家后再去并未为晚。”
“也好。”雷少堡主受理不理地说。
“愚叔已打听出彭少寨主的行踪,只是不知彭姑娘的去向,且到对岸村中问问,看有人见到彭姑娘经过否?”
“好,船放南岸。”
五个人登岸,立即引起村人的注意,一看来的又是带刀佩剑的人,不由失惊,纷纷闭门不出。
五人开始逐家询问,仆人首先便拍第一家鬼影子陈炳南的大门,把门拍得山响,亮着大嗓门叫:“开门!开门!里面有人么?”
木门拉开,印珮当门而立,从容地问:“请问有何贵干?
外面的铁腕银刀含笑上前,拱手笑问:“小兄弟,打扰打扰,老朽姓樊,有事请教,小兄弟贵姓?”
“在下姓印,手摸脚印的印。”
“请问几天前,曾经有一男一女两位年轻人经过此地么?”
“哦!这条路虽说甚少有人行走……”
“那两位男女与常人不同,容易记忆。他们是亲兄妹俩,姓彭,男的英俊潇洒,女的美丽大方,都佩了剑带了行囊。”
印珮一怔,但神色不变,问道:“你们是他们的什么人?”
“在下的少堡主雷奇峰,是他们的好朋友。”
毒剑雷奇峰傲慢地颔首打招呼,冷冷一笑。
印珮又是一惊:“老天!雷奇峰竟是如此粗俗的恶汉,玉芙蓉这辈子有得哭了。”
但他心中一转,说:“诸位从对岸来,曾否到过里外那座小茅屋?”
“不错,到过。”
“小茅屋有一位独脚老人沈老伯。”
“咱们见过他了,还有一位姓荀的人。”
“那就对了。这栋小屋的主人姓陈,名炳南,与沈老伯交情不薄,在七八天前,曾经在此屋招待过那一双姓彭的兄妹。”
铁腕银刀一怔,定神仔细打量印珮,要在神色间找出破绽来。
毒剑雷奇峰却勃然大怒,沉声道:“那两个老狗可恶!”
铁腕银刀却摇手相阻,向印珮问:“印老弟,那天你在何处?”
印珮笑道:“客人来时是未牌时分,小可从对岸带了一头山猪返家。我就住在隔邻,陈大叔今早到白河去了,托小可看家,三五天方能返回。大叔,天色不早,就在此地歇息吧,可家中还有剩下的山猪肉待客,请赏光。”
他神色从容,语气诚恳,表现得恰到好处,丝毫不露痕迹。
老江湖铁腕银刀在阴沟里翻船,居然深信不疑,沉着地盘问道:“彭家兄妹在此耽搁多久?”
“好像在此地住宿一宵,晚上听见屋中有争吵,但谁也懒得过问。”
“他们次日走了?”
印珮摇摇头,笑道:“不知道,早上起来,只有陈大叔在家,沈老伯与彭家兄妹都走了。”
“那姓苟的人……”
“这附近没有姓荀的人,沈老伯在此地住了五年,孤孤单单,只有陈大叔一个朋友,左邻右舍都怕他,他为人脾气太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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