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诅咒我去和番,我就诅咒你嫁给败家子……”
“你敢诅咒我嫁给败家子,我就诅咒你被骆驼的唾液淹死……”
午后,阳光明艳。
羽梦馆的夏天,依旧热闹。
是夜,夏风轻徐,干爽的微风为长安城带来些许凉意。由于白天气温过高,空气过于燥热、人们不敢在太阳底下多做停留,就连窗户也难得开,直要等到太阳下山,晚霞揭开夜的序幕
以后,长安城的居民才会纷纷打开窗户让空气流通,并且借此机会和左邻右舍联络感情。
悄悄打开窗子,夏染的举动就和长安城里的居民没两样,只不过她打开窗子的目的不是想和左右邻居联络感情,而是想图个清静,顺道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因为今儿个真的很热。
好热,真的好热。
夏染边拿起蒲扇煽风,边拉开领子透气,有些承受不住如此闷热的天气。长安都已经这么热了,不知道边关要热成什么样子?搞不好放颗鸡蛋在城垛上,蛋里头的鸡都会自动跳出来喊热……
她一面想一面猜,又猜又想的当头猛然察觉到——她居然真的在考虑边关那个鬼地方,都怪冬舞那混帐,害她胡思乱想的!
大大的做了个鬼脸,夏染对着清爽的空气叹气,清脆的声音有些力不从心。
她当然没力气了,夏染泄气地想。每次跟冬舞吵架都吵输,她会有力气才有鬼。不过话说回来,单凭冬舞那张利嘴,就算是天皇老子下凡来也吵不赢冬舞,更何况是她?
如此这般安慰自己一番之后,夏染觉得心情好多了,不再那么呕。但她还是发誓,一旦让她顺利出嫁,无论是多苦、多累,她都不会再回来羽梦馆看冬舞的脸色,她人虽笨,但这点志气还是有的。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夏染才会承认自己笨。
双手顶住窗台,夏染尽可能的将身子探到窗外吹风,仿佛借由风的吹拂,就能将她不够聪明的事实吹掉,而那也是最困犹她的一件事。
爹娘为什么不能把她生得聪明一点呢?夏染不禁要问,自小,她学什么东西都比别人慢,书也念不好。背诗弄词还会掉东掉西,不是少了上一句,就是下一句对不出来,图又画得一团乱,就连秋绘揉掉不要的垃圾,都来得比她强,若要论歌声又不似春织来得甜美,即使是只会打算盘的冬舞,都比她懂得人情世故……
唉,难道她除了染布之外,就没别的优点了吗?难道她除了
写了一手好字之外,就没其他长才了吗?她人是长得不错,可是秋绘更美呀!她的美,恐怕连仙女下凡尘也要自惭三分,而她呢?充其量只是五官端正,长得还算清秀而已,搞不好再过个一、两年,冬舞就要追上她了。
夏染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悲,越觉得爹娘不公平。不生张绝丽的脸给她也就算了,还给她长颗弩钝的脑袋,教她情何以堪?
哼,她爹娘这回要是不给她找个好人家,她铁定恨死他们两老一辈子,并且发誓再也不踏入羽梦馆一步。
暗暗下定决心,夏染伸长了双臂儿,弯足了懒腰,正想关上窗子睡觉去的当头,忽然听见窗子底下有动静,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越过草丛一样。
她拉长耳朵,仔细聆听,发现这并非她的错觉,真的有东西越过草丛朝她接近,而且越来越近。
会不会是蛇?
夏染突然想起几年前曾遭蛇吻的经验,不禁吓得手脚发软,于是急急忙忙关上窗户,未料,她才刚动手,一双媲美蟒蛇骰粗壮的手臂就这么缠上窗台,差点把她吓昏。
“请问,这里是羽梦馆吗?”蛇臂的主人挡住被夏染关了一半的窗扇,低声问道。
“是……是的,这里是羽梦馆。”夏染整个人都吓呆了,一双手就这么悬在半空中,胆战心惊地看着来人低着的头一点、又一点的往上抬,直到和她对视。
“太好了,我还以为我跑错地方。”来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和一张清秀讨喜的面孔。
夏染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可直觉地对他产生好感,几乎忘了他闯空门这档事儿。
“再请教,你是东方夏染小姐吗?”来人的笑容没变过,仍是对着她微笑。
“嗯,我是东方夏染。”夏染对他的好感也没减少过,不住地点头回应。
“这就更妙了。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来人扩大笑容,也和夏染一起点头。
夏染边点头边发出疑问,这个人是谁,为何爬上她的窗
子,并问了她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既然你就是夏染小姐,那么……”来人边说边跃上窗台,夏染这才看清他的穿着。
他身上穿的——“带走!”无视于夏染骤然转凸的眼珠子,来人对着底下的人命令。
军袍,他身上穿的是军袍!
“很抱歉,我必须带走你,这是莫将军的命令。”他又说,身上的盔甲闪闪发亮,夏染这才敢确定她并没有看错,他身上穿的的确确是军服。
“谁是莫将军,我跟他又不认识。”惊吓过后,夏染颤声争辩,眼珠子还无法从来人身上转回来。
“你不认识莫将军?”来人似乎颇为惊讶。“莫将军是咱们大唐防守朔方的大将,前阵子咱们才和回纥打了一仗,他的战功最大。”
战功……莫将军……
夏染努力回想,试着把他的话和街上听来的小道消息串联在一起。记忆中似乎确有这么一回事儿,虽说当今是太平盛世,文功武德,可是边关犯进的事件亦时有所闻。即使当朝采取和亲安抚外戎的政策,但仍须处处提防异族的偷袭,其中又以西北战事最为吃紧,而前阵子才发生的战事,正巧就发生在西州,也就是安西都护府的所在地。她还听说,当时之所以能够轻松打败西突厥,完全是因为安西都督莫沁涛将军的关系,传说他骁勇善战,敌人只要耳闻他的大名,莫不闻风丧胆、弃械而逃。
这事迹听起来是很风光没错,不过……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弄懂了吧!”来人仔细观看夏染的眼神,发现不再那么混沌后说道。“如此一来,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要将你带走。”
弄懂什么?她根本什么也没弄懂,只知道地将被带走,如此而已。
她很想尖叫,抗议竟有这么离谱的事发生,可不待她发出声音,窗底下又传来声音,接着跳进两具高大人影。
“杨副将,没时间再瞎耗了,莫将军嘱咐我们得在半个月内
赶回营区,咱们若是没按照将军规定的时间内回去,可要违反军纪了。“其中一个人影开口警告,差点又把夏染吓晕。
天啊,又来一个……不,是两个穿军服的男人,她的房间什么时候变成营区了?
“何侍官说的有理,咱们不能再瞎耗,就把她带走吧!”第一个爬进夏染房间的清秀男子点点头,手势一比,便要带走夏染。
“等一等!”这时夏染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放声尖叫。
“你们凭什么带我走,你们有没有认错人?”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夏染随口捉了一个充数,却惹来对方的微笑。
“我们没有认错人,你自个儿刚刚才承认你就是东方夏染的。”清秀的男子对着夏染眨眼道,弄得夏染更是迷糊。
“我是这么说了没错。”因为她本来就是。“可是,就算我是东方夏染,这跟你们莫将军又有什么干系,他凭什么派人来抓我?”
说带还算好听了呢,除了正跟她说话的男人长得清秀顺眼外,其他两个彪形大汉看起来就是一副专门绑人的模样,着实吓人。
“原来你还没听懂啊!”见夏染一脸迷惘的模样,清秀男子这才恍然大悟笑出声。
“我本来就没听懂。”夏染气呼呼地说,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对不起,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清秀男子边摇头边自衣袋里抽出某样东西,似是一张白纸。
“知道什么?”夏染起听越迷糊,搞不懂他在卖什么膏药。
“哪,拿去,认清楚上头是不是你爹的笔迹。”清秀男子将抽出来的白纸交给夏染,顺便为她张开。
“你爹将你许配给镇守在边关的莫沁涛将军,这是允婚的状子。你看清楚了。”清秀男子边笑边解释,夏染则是差点晕倒。
这纸上的笔迹确实是爹爹的,他老人家不但亲笔允了这桩婚事,还顺道盖上了手印,换句话说,这桩婚事她就算想赖也赖不掉!
“现在你终于了解,为什么我们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了吧!”清秀男子扶住看起来快晕倒的她,再次对着她笑。
“我……大概明白了。”她不但了解,而且想哭,她爹爹居然
把她许配给一个守城的将军,应验了冬舞的诅咒。
“既然你清楚了,应当不会反对我们将你带走。你知道,我们还得赶路。”清秀的男子又说,夏染一样还是很想昏倒。
“你所谓的赶路……不会刚好就是那个那个……西北的那个那个……”夏染已经惊愕到说不出话来了,几近语无伦次。
“你是指咱们的营区?”清秀男子替她解释,只见夏染拼命点头。
“你猜对了,咱们的营区就驻扎在龟兹。”
“请教一下……”她有不好的预感。“那个叫龟兹的地方,都有些什么东西啊?”除了长安她哪儿都没去过,自然不明白其他地方有何特殊之处。
“很多啊!”男子笑着回答。“有平原、沙漠、佛像和羊,当然还有牛和马。”这些都是西北的特产。
平原、沙漠、佛像和羊……听起来还不算太糟。
夏染正想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不料对方接着又开口。
“对了,还有骆驼,我差点忘了提。”清秀男子轻拍自个儿的额头,责备自己的粗心。“我必须事先警告你,营区那些骆驼大爷们的脾气不是顶好,你喂它们的时候,可得小心不要被它们的咬。”
“杨副将,别说了,夏染姑娘已经昏倒了。”
两人身后的侍官提醒滔滔不绝的副将,清秀男子这才搀扶起早已口吐白沫的夏染,咧嘴微笑。
“走吧。”男子一边笑着结束对话,一边将不省人事的夏染甩上肩,打算来个无声的绑架。
“杨副将,咱们就这样把人带走,好像不太好吧!”再怎么样他们也是正人君子,虽说莫将军有令,可也不能像个绑匪一样无理呀。
“何侍官说的是,那咱们就留个言吧!”清秀男子大表同意。
随手抽出一把利刃将东方老爷允婚的状子硬生生地插在桌子上,再把夏染房内所有尖尖的东西,都调往同一个方向——西北。
“还是副将您脑筋好,想出这个法子留话。”何侍官对清秀男子的脑袋没有话说,只可惜了他不识字,否则铁定是个人材。
“好说。”清秀男子微笑,箝紧了肩上的人儿跌下窗台,一行人就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转眼消失无踪。
夏染房间的窗子就这么开着,一直到隔日——“哎呀!秋绘小姐、冬舞小姐你们快来呀,大事不好了!不好了!”
羽梦馆的仆人喊得震天价响,弄乱了两人的脚步。
冬舞闻声第一个赶到现场,一来到夏染的房间,见到眼前的局势,整个人立刻僵住不动。娇小的冬舞着实愣了好一会儿,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恢复过来。
她拔起钉在桌子上的刀刃,扯下几乎被切割成两半的状子,拿起来细细观看。
“怎么回事,夏染人呢?”随后赶到的秋绘见状也以手语比划道,脸上显露少见的关心。
“她走了,她被人绑走了。”冬舞茫茫然的将婚状交给秋绘,兀自伤心。
“爹把她许给镇守边关的莫将军,咱们这辈子再也看不到她了!”冬舞边哭边看房内乱七八糟的摆设,一个好好的房间,如今全走了样,所有尖物的方向都指向西北。
“都怪我,都怪我这张乌鸦嘴!说什么诅咒她去和番,说什么诅咒她去喂骆驼!”她越想越觉得自己该死。
“可是……可是我说这些话都不是故意的啊,我真的……
不是故意的……“冬舞哭得泣不成声,可无论她再怎么哭,也唤不回夏染已经出嫁的事实。
“不行,我一定得找回夏染,绝不可以让她任人欺侮!”自责完了以后,冬舞忽而振作起来,决心找回夏染,并且决定无论多艰难,她都要找回她挚爱的二姐。
“二姐,你等我,我一定去边关把你带回来……”冬舞壮志豪情地发誓,纤纤玉指遥指西州。
羽梦馆里传来阵阵咬牙兼起誓声,仙女的羽衣却悄悄地脱去第二层外衣,谁也不晓得外衣底下会是什么颜色,或将以怎么样的方式,渲染属于她自己的爱情。
第二章
正当那厢冬舞在京城里鸡飞狗跳的时候,这厢夏染却在赶往西州的路上,把冬舞骂得狗血淋头。
都怪冬舞那张乌鸦嘴,害她落得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