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该进宫。”匆匆接到家人报信,从营中赶回府的轩辕慎之拿着尹临雪留下的信,双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这刀剑丛生的地方,他怎么能让她去闯?虽然皇上召见不可不去,可他的命是自己的,就算死,也不用她去逞强。
轩辕夫人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心惊,第一次看到儿子在她面前如此失态,“怎么了慎儿?你在生小雪的气吗?”
“怎么可能不生她的气,我这次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她。”轩辕慎之咬牙说道。这家伙胆子太大、太自作主张了。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在心口,这里面又是紧张又是痛楚,让人几乎要发疯了。他将信放在母亲的手上,“娘,我出去一趟,伯雅要是到了,您把这封信交给他。”说完大步跑出府,飞身上马,向武王府疾驰而去。
“轩辕慎之孤身求见?”秦纬天微皱浓眉望了望坐在他对面的秦怜,然后一笑。“他不是向来以冷静理智着称吗?就算尹临雪跟他有些纠葛,也不必在这个时候往我这里闯呀,这不是白白来送死吗?”
“皇兄你不必理他。”秦怜站起身来,“他来得好,我叫人埋伏在他回去的路上,正好藉机除掉心腹大患。”
“别急,别急。”秦纬天笑道:“他敢一个人来,里面想必有些缘故。我去见见他,反正他和尹临雪的生死都在我们手中。”他转身对侍从吩咐,“带轩辕将军去后花园中的绮亭。”
“是。”侍从领命退了下去。
此时已近黄昏,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被侍从领到绮亭边的轩辕慎之,一眼就看到坐在石桌旁,笼罩在金色余晖中的武王。这是个野心勃勃的男子,这是个作风狠毒、城府极深的男子,手握着临雪性命的男子。可是此时却像个好客的主人一样,在花园中摆上酒杯,微笑着等待他的到来。轩辕慎之静静的望着他,一时没有开口。
“轩辕将军到了。”秦纬天见他来了笑道:“坐下吧,来尝尝今年的秋露酒。”
不可否认,武王的确是天生的君王,他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黑豹不怒而威,让人禁不住想依靠他、服从他。虽然皇上一再压制打击,他却仍然有了今天这样的势力及这样的能力,他当然不愿屈于人之下。轩辕慎之静静地看了他一眼,依言坐下。
秦纬天执起面前的玉壶,亲自为他倒上一杯酒。坐在他面前的轩辕慎之现在想必心急如焚,可从他的表情上却看不出一点端倪,如天神一样冷峻的脸上是一片淡漠。心乱至极,但尚可如此冷静倒的确不容易,这样的人物要是就这样杀了他,还真是可惜了。他抬起头来望着他说道:“转眼间轩辕将军入朝为官已经近十年了,将军还记不记得那年秋猎之时,将军曾与本王一组?我们那时并骑逐风,何等快意。将军不是迂腐之人,形势如何将军应该也看得很清楚。若是我邀将军与本王一同做一番事业,将军可愿意?”
轩辕慎之将酒杯拿在手中,淡淡地说道:“我的来意并不在此,我想请武王爷下令将宫外埋伏的那些人撤回。”
“怎么?皇宫外面埋伏着什么人吗?本王不知。”秦纬天一笑,“就算是有人在那里埋伏着,将军为何自己不去救人,反而跑到本王这里浪费时间。”
“我没有万全的把握可以把人救回来,时间不够,你们的死士又过于隐密,最糟的是我不知道她从哪条路出宫。”轩辕慎之说道,语气平静得有些诡异。
说的全是老实话,他为何看起来这么有把握?
“你在说什么?本王听不懂。”秦纬天不动声色,“不过将军若是我的朋友,我自然会尽力为将军保护将军要保护的人。”
在这时要挟他加入,而他好像也别无选择。但轩辕慎之突然笑了,秦纬天这是第一次看到他惯常冷漠的脸上露出这样的笑容,不由得也怔住了。这个在祭天大典上扮演天神的男子,此时的笑容竟邪气得让人心寒,在暮色中他的眼睛像发光的琉璃,似乎可以摄人魂魄。
“王爷。”他缓缓地说:“你一直目空一切,觉得太子殿下根本不是你的对手,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们都错了。太子殿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他只是有很多事情不忍去做。伯雅也是,明明早就知道你的弱点,明明早就和你走了不同的路,却为了怕伤及无辜而保守着你的秘密。可是,我和他们不同,我忍心,也不怕伤及无辜。我知道你心里的那个人善良无辜,可是你要是伤了尹临雪,哪怕那个人是个菩萨我也一样会杀了她。而且,我绝对有能力杀死她。”
桑纬天变了脸色,眯起眼睛望着他沉声喝道:“大胆,你敢要挟本王?本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就算有那么个人,你觉得本王会为了她放弃这样的大好时机吗?”
秦纬天当然是个冷情的人,可以得到帝王宝座是他多年的梦想。他既然可以放弃那么多,现在不过是个女人,他当然也可以放弃。轩辕慎之的威胁好像并没有成功,可是一直躲在一旁的秦怜却紧张地握起了拳头。
轩辕慎之面不改色,点了点头赞同地说道:“我今天一个人来这里,你不光可以杀死尹临雪,也可杀死我。这样的机会,我也觉得很难得,换成是我可能也不会放弃。”说完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起身向外走去。他走得很轻松,好像是访友后归去,仿佛全然不知若武王不受他的要挟,出了武王的府门他随时都有可能丧命。
“不可放虎归山。”秦怜急忙从暗处走到秦纬天身侧。
“那你是想让我看着幼凰去死吗?”秦纬天驳然怒道。
秦怜用力地拉起他激动地吼道:“她是你的束缚,是你的阻碍!皇兄,我们就要成功了,你不能在这个时候儿女情长。”
“我不能放弃她,没有她我们根本活不到今天。阿怜你放心,就算没有这次的机会,江山一样会在我们的手中,不过是多费些时间。我答应你,你我的心愿一定都能达成。”秦纬天按住他的手,“撤回尹临雪那边的人,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
秦怜摇头,“不行。”
“这是命令。”秦纬天盯着他沉声说道。
秦怜别过头,疾步向外奔去。在皇兄的心里,那个人果然才是最重要的,连就要到手的江山他都可以舍弃。
你可以撤回埋伏在宫门外的人,我也会派人去击杀孤身一人的轩辕慎之,若能借他的手除去幼凰这个障碍,我真是求之不得!
第九章
初更时分,尹临雪平安地回到轩辕府门口。她脸色苍白如纸,小手紧握着披风的两侧,紧得似乎能握出水来。走进府门的那一刻她才长长吁了一口气,像是在水底溺了很久终于冲出水面,全身颤抖不已。
坐在厅中圈椅上的轩辕慎之虽看见了她惊魂未定的样子,却没有起身迎接,而是漠然地望着她冷冷地说:“既然你已经成功出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皇上不肯做你的保护伞吗?”说着从袖中抽出那封信重重往桌上一放,“竟然还编这些事情来骗我。你要是实在不愿留下,我强留也无益。你自由了,走吧。”
尹临雪虽没有在路上遇到伏击,却也是生死一线。刚刚从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她想必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用生命去保护的人会说出这样冷酷的话来,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轻轻地问道:“你觉得我那封信是在骗你?”
“我不会觉得奇怪的,毕竟我们一直都在互相算计。如果你说的是真话,你现在怎么会毫发无伤地站在我面前。”
尹临雪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默默地用深不见底的眼眸望着厅上没有一丝表情的轩辕慎之。
他这个样子,好像又恢复少年时那种置之红尘外的漠然。她低下头,怕冷一样紧了紧披风,自语似地喃喃说了句:“原来你是这样想的。”随后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向府门外走去。
轩辕慎之没有动,也不敢看她,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站过的地面。那里有一滴珍珠般的玲珑水滴,那是她刚刚低头的时候,从她脸庞滑落的泪水。
尹临雪刚一离开,轩辕慎之的侍从便忙着扶住他,轩辕夫人从屏风后急步跑上前,“大夫快来,慎儿,你不要紧吧?”
大夫将他的外衫拉开,他的胸前匆匆包扎的伤口已经裂开了,流出的猩红血液浸透了白色的内衫。他的脸上血色尽褪,额头早已沁满了汗珠,却好像未曾感觉到疼痛,他用清晰的声音向一旁的人问道:“伯雅到了吗?临雪那里有没有叫人暗中保护?”
待从应道:“尹姑娘那里已有人跟着,齐大人在城外,正在往这里赶。”正要往下说,抬眼看见轩辕将军支撑着听完问话似乎放下心来,终于肯让自己昏过去。
按照轩辕慎之的吩咐,他受伤的事情被府中的人瞒了下来。第一个赶到的不是齐伯雅,而是带着宫中御医前来的太子殿下。他好像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一向温和的脸上带着未消的怒意。也不问事情经过,只是安慰轩辕夫人,这件事情一定会给她一个交代。
轩辕慎之伤得很重,伤口上又有不知名的毒物,御医束手无策,只得先用药保住他的性命。
齐伯雅赶回来的时候,见轩辕慎之正好醒着便安慰他:“太子殿下说了,伤你的人不管是谁都一定会将他严办。你放心吧!”看来太子殿下这次不打算按照轩辕慎之的意思将此事瞒下去防止生变故,而是要正式和武王对决了。
“她呢?你找到她后先安排她出京城,我现在没有办法保护她,晋王既然动手了,就不会放过她。”
“你放心,我已经去找过武王了。晋王是私自行动,武王说如果他和你的那个约定还成立,就会管住晋王不让他再有什么举动。”只是临雪居然甩掉了跟在后面保护她的人,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到底找到她没有?”
“嗯,找到了,你要先顾着自己的身体。她还有些生气,等她气消了,我带她回来。”
轩辕慎之望着齐伯雅倒在枕上,幽幽一叹,“伯雅,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会撒谎。”
第二天,轩辕慎之的伤势加重。齐伯雅除了上朝处理公务外就一直在轩辕府上,他一面为轩辕慎之拦住来探望的官员,让他在安静的环境下养伤,一面加派人手外出找寻尹临雪。可是轩辕慎之的伤势不见好转,尹临雪也无影无踪,不管是哪一方都不让人放心。
天子抱病重新临朝,命太子严查轩辕慎之遇刺一事。众人见皇上虽瘦了些,精神却还好,便纷纷有了自己的打算。皇上这颗大树不倒,太子那边的胜算便加了好几分。
轩辕慎之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中,不知名的毒性作用,使得胸前的伤口不能愈合,用什么方法总不时有血流出。皇宫中的御医虽然熟知多种毒药,却没能找出根治这种毒药的方法,只得先用止血生肌的药物和滋补的药品一起支撑着。御医急着命人请来了太子和齐大人,说明若不能找出毒药的名目对症下药,将军可能熬不了几天。
齐伯雅的脸色和床上的轩辕慎之一样苍白,这毒药要如何解他早问过晋王,可晋王执意不说。武王虽同意不再对尹临雪动手,可毕竟没有放弃争天下的心,他是愿意看见太子折一大将的。
秦典听完御医的话沉默了片刻,蹙着眉头向外走去。
齐伯雅见他这样的表情忙拉住他。
“殿下,您要到什么地方去?”
秦典侧身望着他,“伯雅放手。”
“殿下,您不要去晋王那里。”齐伯雅急道:“我已经去过了,没用的。”
秦典面沉似水,“我知道没用,但我不愿意相信四弟已经变成这个样子。我去问问,他若真是如此,我便也可以死心了。”说完立刻挣开他的手,向外走去。
齐伯雅站在门口怔了良久,武王与太子相争已久,从来没见过太子如此愤怒。以前太子总是被动地防御着,又极力控制着局势,几乎未曾死过无罪之人。他在一旁看着,觉得太子是存心把天下让给武王的。可这次慎之命在旦夕,晋王若坐视不管,或许太子就会因为对武王和晋王失望而改变初衷,不愿再把天下交到这样的皇弟手中。说起来权位斗争的发展的确很难由人心而定,走到这样的地步也是必然的,无人可以扭转。
可是太子若变了,整个天下的局势就都要变了。
傍晚时分,秦典无功而返,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加派御医追加补药。轩辕慎之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呼吸如游丝般时断时续。轩辕夫人在他床边哭昏了过去,被侍女们送到房中休息。
齐伯雅守在他的身边看着他憔悴的面容,心如刀割。有什么会比看着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好友一步步走向死亡,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来得更加难过。真的救不了慎之了吗?老天难道就真的做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