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司仪啊?叫他去死!
喔喔,不能说到死字,她讨厌这个字,很秽气的,老天爷,当她没说吧,她是一时口快,并无恶意。
幸多乐嘴里喃喃自语着抹灭先前吐露的恶言,然后再发狠回瞪。
谁要缠他呀?就算喜欢他,但若非他主动,她是绝对不可能越雷池一步的!之前,她千防万防,就是防有一天他真爱之人出现,她会立刻沦为糟糠妻,真是的,好的不灵,坏的灵!她的第六感神准到一个不行,有时还真令人痛恨。
心底恨恨想着,突然,一个诡谲的想法闪过她的脑袋……
“既然幸小姐已经很明白,那就不需要我多说了。”赖咨云唇角噙笑,是不容置喙的强硬霸气和主权宣示。“子胤,我们走吧。”
齐子胤额角暴着青筋,目光沉若恶鬼般地射发危险气息,手臂任赖咨云挽着,视线却从未离开过幸多乐身上,突见她脱口问——
“赖小姐,你记得你在版画里放了什么?”
赖咨云神色明显晃动了下,蹙起眉,娇贵的身躯直往齐子胤身上倒。
“你怎么了?”他快手稳住她虚软下坠的身躯。
“我……不舒服。”扶着额角,她脸色瞬间苍白。
“怎么会这样?”啧了声,正思忖着该怎么处理她,却见幸多乐攫住她的手,再次质问——
“赖小姐,你记得你在版画里放了什么?”她紧扣住赖咨云的手,蓦地,一道气流沿着指尖冲向心窝,凶猛而残暴地突袭而来,如撒下一张网,罩住了她的世界,在眼前闪动出吊诡的画面。
那是透过赖咨云的视野所看见的未来画面,她看见的是——齐子胤倒在地上,胸口淌着血。
谁?是谁杀了他?!
“你放手!”赖咨云不悦地甩开她的手,瞬间密网不见,她被丢回了现在。
幸多乐疑惑极了,感觉脑袋里头出现了好多矛盾的、冲突的画面,但那些已经不重要了!她只想知道为什么会看见那一幕?
她刚刚看见的是赖咨云的未来,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画面?
她的预知能力从未错过,年轻时曾尝试改变未来,但就算改变了一时,也改变不了一世,顶多是延后事发时间,未来依旧逃不离她预见的状况。
“真令人不愉快,我要回去了,子胤,你送我。”赖咨云近乎歇斯底里地吼着,快步离开咨询室。
随意瞥了她一眼,齐子胤随即走到幸多乐身边,探手轻触那张凉透的颊。“你怎么了?”
她一把攫住他的手,双眼瞪视他的眼,像是要望进他的灵魂,从他的灵魂里去探他的过去、见他的未来,画面一幕幕快速掠过,像是录影机中的倍速跳跃,从出生那一刻,飞速来到他倒地的瞬间——
“啊!”她尖声喊着,用力将他推开。
一样的!一样的!那是他最终的命运!依那时的穿著,最迟最迟也不会超过一个月……怎么办?怎么办!
她才不想管过去如何,前世如何,她活在当下,她紧抓在手的只有现在和未来,他若真是死了、若真是死了,这一世她该要怎么活?姑且不论她是谁,这一生能够再重逢,已是十足的缘,他爱她也好,不爱也罢,她都无法眼睁睁目睹他的死别,她不能!
“多乐?你是怎么了?”齐子胤注视她半晌,注意着她眸底不断翻掠的盘算,伸手欲碰她,却被她挥开。
“不要碰我!”她连退数步。
不,现在别再碰触她,她不想再看见那一幕!
太可怕了、太惊悚了,她完全无法负荷。
伸出的手尴尬地停留在半空中,然后慢慢握紧缩回,最后他不再看她,转头就走。
幸多乐见状,发现自己太过激动了,肯定教他误会,追出门,却早已不见他的踪影。
可恶,腿长了不起,跑那么快干什么?
气喘吁吁地靠在大门边,小梁走了过来。“你在干么?”
“没有。”死也不肯承认自己正在追一个男人。
小梁颇有深意地看她一眼。“那两个人搭在一起,看起来就很不顺眼。”
“小梁?”幸多乐微愕。小梁对人向来不会有诸多批评的。
“回咨询室吧。”小梁拍了拍她的肩。
“……嗯。”也好,她现在确实是需要一点时间厘清满脑子的错乱思绪,然后再找齐子胤商量该怎么办较好。
而命理馆外——
于文把车停好,一手拿着刚买的晚餐,一手甩着车钥匙,十足雅痞地下车,却猛地被一股力道正面撞上,连退两步才稳住自己。
还没搞清楚状况,便听见有人喃着——
“无咎?”
缓缓抬眼,狭长美目闪过些许诧异,而后摇头失声一笑。“……你的执念真是深啊。”已经有多久没听人这样叫他了呢?怕早已过了五百年了。
“你居然也在这里?!”赖咨云神色有些惊恐而显狰狞。“这一回谁都不能破坏我,就算是你也不能!”
话落,拔腿就跑,恍若避他如鬼邪。
于文微微哼了声。“想呛声,也要大声点啊。”说了就跑,一点气势也没有,难以服众。不过,那背影还是百年不变,一样尊贵。
又走两步,一阵黑影又袭来,这一回他学聪明了,先跳开两步。
“是你!”恶狠狠的嗓音随风拂面而来。
侧眼探去,于文一脸无辜样。“又怎么了?”跑了一个,又来一个,他今天是犯煞吗?
“哼!”齐子胤懒得睬他,赶去找赖咨云。
“哼?只有你会哼啊?几百年不变的老毛病,劣根性!”喃喃自语着,而后心情极好地漾起笑,哼着歌。
清清楚楚地想了一天一夜之后,她,硬着头皮来了。
也许他不想见她,也许他不在家,又也许他讨厌她至死,但,为了告诉他关于他的未来,她还是来了。
幸多乐站在镂花铁门外头,握紧他先前给的预备钥匙,瞪着对讲机很久很久,鼓起一辈子一次的巨大勇气,给他很用力地按下去。
然后,那栋很漂亮的法式别墅里的灯亮了起来,对讲机也传出声音。
“干么?”声音是很不爽的,很齐派的调调。“我不是给你钥匙了吗?”
退缩了下,她强迫自己镇定,清了清喉咙回答,“我有事找你,可以吗?”
“废话,不是来找我,难道是来找鬼的?”没好气地咕哝了句,镂花铁门打开来。
通往建筑物的这条路,幸多乐走得像是一辈子那么久,而屋子的主人早已不耐地开门迎接,双手环胸的倚在门边,看得出他很不爽。
“来干么?”语气一样很冲。
“……我想看版画。”喔喔,话一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有病啊,晚上跑到人家家里看版画!
“版画?”重重地哼了声,他转身入内。
幸多乐跟着走进,却见他迳自拐进二楼,不知他意思的她,也只能呆呆站在原地。
既然不想理她,又干么要让她进来?
正恼着,却又见他从楼梯转下,手上拿着版画,脸色臭得像刚被倒了笔上亿的债一样。
“喏,既然喜欢,干脆送给你,你觉得怎样?”东西一给,他转进了隔开厨房的酒吧,替自己倒了杯酒。
“我……”摸了摸版画,上头凹凹凸凸的,闭上眼,似乎能够在脑海中勾勒出版画印出的画像。她张口欲言,然而对上他又冷又冒火的眼,有些话实在很难说出口,咬了咬牙,她豁出去了。“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但我也不是很想看到你,今晚特地过来,是因为你……”
“因为我怎样?”他眸光如火炬炽燃,拿着酒杯走来。“为什么不想看到我?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嗄!你说啊!”
简直是快要把他给气死!
“你没有得罪我,你……”算了,跟他说这些做什么?赶紧说完正事才要紧。“我只是要跟你说,你……”
“说什么?要我别靠近赖咨云?说你不想看到我跟她太要好?还是你又要该死的恭喜我?!我长这么大,真他×的没见过像你这么欠揍的女人!”她若不是女人,早被他掐死千百回!
幸多乐怒眼瞪去。“是,我知道,我是欠揍,虽说我梦见的还只是不够完整的片段,但我已经发现我很欠揍了,你可以不用再警告我!”
“梦见?”
“你的前世,我的前世,赖咨云的前世!”很怪的,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但她没有证据,所以,现在能做的,只有警告现在的他。
“然后?”他像听出兴味,等着她的下文。
幸多乐单手拿着版画,而另一只手则揉着愈来愈抽痛的太阳穴。“怎么?你想跟我聊前世?”该死的,昨晚想了一夜没睡,现在脑袋痛得像是要裂开似的。
“你如果想说,我就听。”
“是吗?”垂下眸,思忖着该不该说,就怕她现在要说的,也是杂乱无章。
“说啊。”他不耐地催促。
“难道你没想过,前世之梦像个暗示,在脑中重复播放几百次,不就日久生情了?”她抱着昏痛的头,觉得脑袋一片混乱,难将她的想法妥切说出。“就像一只狗,若会作梦,梦我个千百回,当它见着我时,肯定也会认为我是它的主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声音怒而低沉。
她在否定他吗?否定他的感情吗?!
“我想说的是前世,前世已只是前世!今生再重逢,宇文欢已经不再是宇文欢,幸儿也不会再是幸儿!”她的第六感神准,而她直觉认为赖咨云有问题。
她今生拥有幸儿的脸,但不代表她一定是幸儿!
到底要她怎么说,他才会明白她的暗示?不想把话说得太明,是怕他希望落空,从此又要寻寻觅觅,怕他……不,也许是她怕,她怕他误会她在妒忌,误会她在挑拨,怕他讨厌她!
天下任何人都可以误解她,但不可以包括他。
齐子胤哪里明白她心里在挣扎什么,他只知道他快要发狂了。
“你给我闭嘴!我不准你否认我们的前世!谁管宇文欢到底还是不是宇文欢,幸儿还是不是幸儿,我要的不是过去的皮相,过往的姓名,而是轮回不灭的灵魂!”他像只狂狮暴喝。
顿了一会,沉痛地深吸一口气,他继续说:“你说,为什么你会梦见前世?为什么我会梦见前世?那肯定是一份放不下的感情,告诉自己哪怕是耗尽了来世也要再续情缘,要不,为什么别人梦不见,就唯独我们梦得见?”
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宇文欢和幸儿早就湮没在过往历史里,他在乎的,只有一个人——五百年前,五百年后,他搁在心里的,只有一个人!尽管时空变了,她换了容颜,他也知道她是谁!
我们?他说的我们,是指他和赖咨云?他们完全没有她能介入的缝隙?
“所以,你认定赖咨云就是你要的女人?”纠缠住他记忆的人,是前世的宇文幸,而赖咨云顶着宇文幸的脸来到今生,也就注定了今生与他相逢?而且,他们手上还缠着他们彼此相认的胎记!
这该死胎记的存在,一再地破灭她的揣测。
难道她的想法真的错了?但是,胎记可能只是巧合,可能只是……虽说她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她可以确定赖咨云不是幸儿。
齐子胤沉默不语,眼色隐晦地瞪着她。
“她不对劲!”她突吼。“她的执念太强,整个人有点癫狂。”
话一出口,她便觉得好羞愧。这算什么?她竟然在攻击赖咨云?尽管讨厌她,但她怎能在他面前说她不是?
齐子胤黑眸抽紧,目光深沉地看着她。“背负着两世记忆,正常人都会锵乱。”
“那你我也不正常了?”
“不,因为我太确定我要追求的究竟是什么。”他的信念坚定到无人能移,只是偶尔会在夜里吓醒或者是哭醒。
“那我呢?”其实有病的是她?太过冷静,甚至潜修命理,其实是她有病?她若正常,就该像赖咨云一样,随时处在情绪不稳定的状态下,像是一颗不定时的未爆弹,何时发作也不知?!
“你?应该问你自己吧!为什么你承载两世记忆,却能够清楚分辨前世今生,为何没被记忆混淆?你想要追求什么,要的是什么?”
“我?”她想追求什么?老天给她天赋,究竟是要她如何善用?“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暴眸眯了起来。
“老板说,总有一天我会知道,但……”
“老板、老板!我去你个老板,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啊!叫得那么亲匿,怎么就没听你叫我好听一点的?”他再也忍不住,跨前一步用力摇晃着她,摇脱了她手上的版画。
版画落入地面,啪的一声,横切裂成一半。
“啊!版画!”幸多乐挣脱他,心疼地看着,却突地瞥见版画是由两面上下嵌成,里头竟藏了一支银簪,其身扁平,刻着莲花图纹……
那是欢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