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云三子……好,你们干得好……我不会忘记祁老六……这只眼的……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找回来!”
左丹也痛恨的道:
“大哥,我们也忘不了……”
长叹一声,紫千豪又颓然道:
“苏言……可有生命之危?”
左丹低沉的道:
“已救回来了,但是,只怕需要养息一段长日子……”
轻微的摇摇头,紫千豪伤感的道:
“苏家四兄弟……可算为孤竹帮鞠躬尽瘁了……在玉马堡,他们已折了两人……如今又是一个重伤……”
徐徐地,他又道:
“尽一切力量治他,……左丹……尽一切力量……”
左丹忙道:
“大哥放心,会照大哥吩咐去做的……”
沉寂了好一会紫千豪正想开口再说什么,房间的门儿已被悄然推开,嗯,“青疤毒锥”苟图昌、“二头陀”蓝扬善两个蹑着足进来。
蓝扬善胖脸上是一片忧戚,他轻声问榻前的左丹:
“左老弟,紫当家的还没醒过来?”
于是,不待左丹回答,紫千豪已微弱的应道:
“蓝兄,有劳你了…”
竹与剑……二十二、养身心 黑翼凌山
二十二、养身心 黑翼凌山
一听到紫千豪的语声,蓝扬善的反应最初是征愕的,紧跟着便由发自内心的激奋与欢欣淹没了他,一个箭步跃到榻前,这位二头陀的满脸肥肉全因过度的喜悦而在不可抑止的颤动着,他奇形的大瞪着眼盯在紫千豪的面容上,那表情既像哭又像笑:
“咱的乖乖,咱的心头肉,你可醒过来了……当家的,你真叫急死咱了……如若你这一下子有了什么长短,便是贵帮的弟兄不埋怨咱,咱也没有脸再见人啦……皇天保佑啊,当家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紫千豪轻轻的道;
“蓝兄,全亏了你……”
双手急摇,蓝扬善又回沫横飞的道;
“可千万别这样说,可千万别这样,有道是‘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当家的显然命不该绝,咱只不过是凑合着照述施法,算不上什么,算不上什么,老天爷,只要当家的留住了命,咱就放下心头这块大石了,你这条命也实在是险,差一点就成了阎老二的啦……”
紫千豪谈涩的笑了,目光移注到默立一侧的苟图昌身上,这位率众袭卷银坝子的好汉虽然已经回来了一两天了,但神色之中依旧有其掩饰不住的疲乏和忧郁,而如今虽然消散了,但疲乏却仍留存在眉宇之间,看到紫千豪在望他,苟图昌踏前了两步,微微躬身,嗓子却变得哑苍苍的:
“老大……这两天来,可把我们都急煞了……”
双眸深处有一股热泪在汹涌,而这股热泪又那么快的传到了苟图昌心底,紫千豪低徐的道:
“我很好……图昌,却辛苦你了……”
咧唇一笑,苟图昌诚挚的道:
“我与弟兄们只是尽到了自己的本份,但老大你,却已超越了本身的负荷太多太多,老大,比起你来,孤竹帮上上下下都差得太远……”
叹了口气,紫千豪摇头道:
“争战的结果,总是令人痛苦的……无论这痛苦的实质置放在哪一边,哪一个人身上……”
苟图昌的唇角痉挛了一下,他的脸色也有些晦黯,半晌,他忧戚的道:
“老大,此次血战的损伤,你大约已经知道了?”
微微颔首,紫千豪道:
“左丹……告诉我了……”
说着,他目注苟图昌,又道:
“你也负了伤?”
强颜一笑,苟图昌道:
“还好,过一段日子就会痊愈,不碍什么事……”
紫千豪苍白而憔悴的俊俏面庞上掠过一抹无可言喻的凄凉,在夕阳的余晖映照之下,那抹凄凉看上去是如此的深刻而悠寂,它像是已经成了实在的东西,附在脸上,嵌于心底……
轻叹一声,旁边的蓝扬善忙道:
“紫当家,呃,祁老六兄的那只眼,瞎虽然是瞎了,却不至于有生命之险;只要好生养息,只待伤口收了,便没有问题啦……”
悠然低吁,紫千豪沉沉的道:
“但……那只眼却永远也找不回来了……蓝兄,老六他,他在精神上支持得住这个打击么?”
用力点头,蓝扬善肯定的道:
“能!当家的,天下真正的硬汉并不多,却好似全聚集在孤竹帮似的,当家的,祁老六伤了眼后,仍然指挥若定,调度不紊,且他本身更亲自参与追杀敌人,干戈结束,他甚至连药全不敷,就急着要来探视当家的伤情,咱与资帮一干兄弟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按了下来,这两天,他还一再吵着要起床,天天闹着非到当家的这里请安不可,形态上没有一点颓丧泄气的样子,咱真叫服了,当家的,祁老六确是一条好汉,扮龙是龙,扮虎像虎……”
苟图昌也插口道:
“老六的个性便是如此,自来便不把既成的事实摆在心上,他重视的是:如何在受到了伤害后索回代价!”
眯眯眼,蓝扬善又道:
“说的是,咱们这位老兄昨天晚上竟吵着要喝酒,咱说破了嘴皮子才好不容易劝住了他,换了别人受到这半残之伤,只怕早就窝囊得不愿见人了,他却有说有笑,蒙着眼罩打哈哈,咱为了顺他的心,净挑好听的话劝着他,他却一瞪剩下的那只眼,气吼吼的顶咱:‘蓝胖子,他妈的怎么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了?你当老子真把这只驴眼捧在心里么?妈的,你别看错了人,老子岂是那种患得患失的角色?放心,老子比谁都明白,老子知道便是哭闹叫喊得翻了天这只招子也变不回来了,再怎么悲痛也依然是个独眼龙,所以,老子根本开磊得很,老子想的,只是怎生把玄云三子的六只狗眼给剜出来,蓝胖子,仅是如此而已!’当家的,你听听,这是多么豪气的论调?他想得开,看得透,体说别个,咱与他相较之下,可就差得太远了……”
紫千豪低徐的道:
“老六是行……这笔债,我们会讨回的……”
苟图昌紧接着道:
“老大,每一笔!”
疲乏的一笑,紫千豪道:
“是的,每一笔……”
搓搓手,蓝扬善道:
“当家的伤后虚弱,不宜多言,咱看,还是先让当家的休息一会;咱们明天再来吧,如何?”
苟图昌道:
“也好,稍停金奴雄便来与左丹换班……”
笑笑,左丹道:
“没有关系,我连不觉得累!”
他们正要向紫千豪辞出,紫千豪已忽然问到:
“图昌……长孙……他?……”
呆了一呆,苟图昌的目光哀凉、喉核上下移动着,沉痛的道:
“已经葬于山后……老大,长孙会瞑目于九泉的……”
微微闭上了眼,紫千豪悠悠的道:
“天下……真是没有不散的筵席?……”
恐怕再引起紫千豪更多的伤感与悲楚,苟图昌连忙强装笑颜,迅速的道:
“其他几位大头领级的弟兄伤势却十分乐观,老大,他们都会很快痊愈的,用不了多久,你将又可以看见一条条像枯牛似的强健身体件……孤竹帮的汉子全是铁铸的,千锤百炼……”
蓝扬善知道苟图昌心中的意思,他也笑呵呵的道:
“说得是,你看那大狗熊似的金奴雄吧,身上零零碎碎也挂了不少彩,但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浑身包缠着白布到处死跑,公孙寿老兄也能哼小调了,摸着胸口的伤势还能来两段簧腔,贝羽贝老弟也敢请喝得下稀粥啦,不但气色润朗得多,讲起话来,也不似前些日那般阴阳怪气的了,还有罕明罕老弟,他每顿饭竟能吞下十七个大馒头,我的老天爷,咱就算没有像他那样带着伤怕也吃不了那么多,苟老兄说得对,这确是些铁铸的汉子……”
低沉的,紫千豪道:
“这场仗打下来……我们的元气真伤得太大了……”
苟图昌忙道:
“但是,老大,银坝子和黑流队方面却输得更惨,他们几乎连根也叫我们给刨了……”
干涩的笑笑,紫千豪道:
“兵战凶危,这句话说的实在是不错……”
他的目光中含蕴着一股特异的落寞与空茫的意味,好一阵子,才又长长的吁了口气,微弱的道:
“图景,记得要尽力照拂受伤的弟兄们……我不希望再听到他们当中有哪一个不治死亡……图昌,弟兄们本是连心连命……”
用力点着头,苟图昌沉缓的道:
“老大,你放心,我会依你的吩咐去做的……”
紫千豪又对蓝扬善道:
“蓝兄……麻烦你也多费点神了……”
“应该的,这算得上什么麻烦?”
于是,苟图昌轻轻扯了扯蓝扬善的衣角,二人与紫千豪又笑谈了几句后便一起转身出去了,左丹走上来为他的龙头帮主掖紧了被褥,再小心翼翼的垫高了靠枕,然后,他低笑着道:
“好些了么,大哥?”
闭上眼,紫千豪平静的道:
“肉体上的痛楚我可以忍受,左丹,难过的是心里……”
左丹明白紫千豪指的是那些再也不能复生的弟兄们,他摇摇头,戚然道:
“大哥,我晓得,但大哥你的身子却更要紧……”
没有再说什么,空中笼罩着一片沉寂,而这片沉寂融合在已经暗淡下去的夕阳光辉里,轻轻的,凄蓝色的烟露自窗外的群山慢郁中飘人,迷迷蒙蒙的,虚虚幻幻的,这些迷蒙,这些虚幻,不仅浮沉在屋间里,也浮沉在他们两人的冥思内了……
隔着那场血战已经有十四天。
如今,紫千豪可以搀扶着慢慢的去庭院中散步,偶尔也到傲节山的幽径小林中走走,但是,却不能走得太远,走得太紧,他的身体离着完全恢复还有一大段时间,现在他能移动已颇使蓝扬善及其他的一干大夫们觉得惊异了,换了别个,只怕尚仍需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呢……
深秋的气息实在太过萧瑟,做节山上更是一片苍淡,树枝子大多枯萎了;叶儿也干黄着轻轻飘落,在清晨与傍晚,都会有一层薄蒙蒙的烟露浮动,迷漾在遥远的峰岭,左近的坡脊,以及天与地的空间,时时有金风吹拂,十分爽利,但都嫌冷了些儿,一早一春,更似钻袭人们的骨缝子里,而山上山下的长青林便哗啦哗啦的摇摆着,宛如在低语,在埋怨。
这是朝食后的时间里。
今天有阳光,不太强,甚且弱了些,但总比阴霾天好一点,阳光的颜色是金灿灿的,看在人眼里,洒在人身上,有着一种软绵绵、痒酥酥的感觉,暂时会令处在阳光温暖中的人们忘掉了当阳光消失后的灰黯与寒酷。
紫千豪舒适的坐在一张宽大厚垫的黄藤圈椅上,他双腿伸展,下身盖着一条洁白而四周镶着金丝边的毛毡,椅边摆着一只矮脚雕花黑漆小几,见面上置有彻好香茗的羊脂玉杯,两碟芝麻桂花糕,一只白瓷蓝花的碗,碗中盛满着冰糖莲子粥,紫千豪正微闭着一双眼,任由阳光轻柔的映照在他的身上,他的神色,安详平静得就像已然睡熟了一样……
那位庞然大物,雄伟的似是一座小山般的“六甲神”金奴雄也坐在旁边的一只小石鼓上打吨,一颗巨大的脑袋上下有致的点仰着,他那只卷起袖管,黑毛茸茸的粗臂环抱胸前,看上去,他用臂捂心,而心里,正在做一个甜甜的梦呢……
一切都是和熙的,宁静的,宛如大地也在这柔柔的气氛下懒散的休息着了,而这时,一阵脚步声却沙沙的,微微有些地急促的响了过来。
别看金奴雄模样儿生得粗鲁,反应却相当迅速,脚步声甫始传至,他已惊然惊醒,“霍”的站起身来,瞪大两只牛眼望向来路,嗯,在他们坐着的地方,那条延伸向一片竹林的白石小道上,苟图昌正匆匆行进,苟图昌的后面,还跟着一名帮里的头领。
要是别人,金奴雄早就上去拦驾了,但是苟图昌是孤竹帮坐第二把交椅的人物,金奴雄虽然担心自己的帮主的安宁受到打扰,他也不敢贸然相阻,何况,他知道苟图昌匆促而来,没有要事他也不会这般莽撞。
于是金奴雄蹑足走上前去,压着嗓门道:
“二爷,有事么!”
点点头,苟图昌也低声道:
“老大睡着了?”
金奴推回头朝圈椅上闭着眼的紫千豪看了看,道:
“大概刚刚睡着——”
他的话尚未讲完,后面的紫千豪己微微撑开眼皮,淡淡一笑道:
“图昌到这边来。”
答应一声,苟图昌快步来到紫千豪身边,他笑了笑,道:
“抱歉搅扰了老大的清静,因为有一件事情我实在不能作主,所以特来请示老大的意思……”
紫千豪低沉的道:
“你说。”
微微俯下身子,苟图昌轻声道:
“方才,‘黑翼门’掌门人房铁孤忽然来到山下,而且还是由本帮驻守‘武田埠’和昌米栈那边的弟兄带引前来的,他说他与老大你约好在‘武田埠’我们开设的那家米栈相见,但老大你却失约了,后来他才听到本帮与银坝子和黑流队火拼的消息,是而他放心不下,匆匆赶来探视老大你……”
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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