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嬷嬷脸色铁青,缓步行近杜望月,蹲下身子,缓缓伸出手去。
杜望月很沉得住气,呼吸均匀,沉睡如故。
惜玉紧张的心都停止跳动了,但她咬着牙没有出声,脸上还带着微微的笑容。
周嬷嬷没有伤害社望月的举动,收回了伸出的手掌,转身而去。
但却对惜玉似是流露出了极度的不满。
惜玉轻轻叹息一声,道:“帮我把杜爷抬下去。”
杜望月根本十分清醒,这里发生的事,他心中明白的很,但他不能站起来,有所行动,只好让惜玉和那青衣女婢,抬着行入了一个房间中,放在一张木榻上。
惜工挥手对女婢,道:“守在外面,有人来时就叫我一声。”
青衣女婢笑一笑,道:“我大声招呼来人,以代通报,姑娘请小心一些。”转身而去,走就走吧,还回头带上了房门。
用不着惜玉招呼,杜望月已挺身坐了起来,四顾了一眼,发觉是个布设很简单的卧房,不像是惜玉住的地方。
“这不像接待文阁魅首的客房啊?”
“你还有心说笑?”惜玉道:“人在鬼门关前打个转,不觉得有些幸运么?”
杜望月笑一笑,道:“有姑娘保护,在下感觉到安全的很。”
“我!怎么保护你呀?”惜玉道:“周嬷嬷那一掌拍下去,你就算一身武功,也难留得性命。”
“这果是风月之地,烟花场所,只有美人送情,”杜望月笑道:“怎么有杀人情事?”
惜玉道:“不用再装作了,我相信你一直很清醒,装醉也装的入木三分,周嬷嬷心中虽然有点怀疑,还是被你骗过去了……”
杜望月点点头,道:“如若我没有走眼,姑娘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文阁中四大美女,可都姑娘一般,身怀绝技么?”
“绝技,太抬举我了吧?”惜玉道:“练几招花拳绣腿,用作强身而已,哪能当得绝技之称。”
看她坚不认账,杜望月也不再深究,叹道:“姑娘不愿谈,不说也罢!但护我之情,在下铭记在心中。看来此地已不适合我再留下去,姑娘珍重,在下就此别过了。”
说走就走,站起身子,向外行去。
惜玉突然一伸手,抓住了杜望月,道:“真的要走!”
“周嬷嬷多疑,我相信她会暗中监视着姑娘的举动,在下留在这里,对姑娘有害无益。”杜望月道:“我去之后,事如春梦了无痕,姑娘随便找个理由,就可应付过去。”
惜玉摇摇头,道:“这件事有些反常,周嬷嬷一向不理会我们的事,只是传达阁主的诗稿,难道真的要选你入药,那就麻烦大了。”
事情入港了,四凤楼中又一件大秘密,可能会在无意中被揭发出来,打铁趁热,杜望月乘势追问道:“要用活人入药?从未听闻,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惜玉道:“这是一桩很大的机密,我也所知有限,但已足够骇人听闻了,小女子也是为此而来……”
原来是男女之间的轻松情事,一下子变得十分严肃了。杜望月长长吁一口气,道:“姑娘,说明白,不过,我要听真话。”
“当然,在我未说内情之前,先请教两件事。”
杜望月道:“请说!”
“杜爷可是江南名捕杜望月?”惜玉道:“我也要听真话。”
杜望月呆住了,吁一口气,道:“你早已知道我的身份了,不错,区区正是杜望月。”
“皇天不负苦心人啊!”惜玉道:“一年多来我日思夜梦的,就是希望能遇上你……”
“慢来,慢来,”杜望月道:“我们是从未见过,我也是第一次进入四凤楼中的文阁,姑娘怎会一眼就认出在下呢?”
“事怕有心人呐!我们没有见过,但我对你的形貌、人品,打听得十分清楚,你名满江南,识你之人很多,打听这些事并不太难,”惜玉道:“难的是如何才能见到你。我想过去找你,但太冒险,想到你早晚会来这里,却未想到你来的如此之快,也许是先父阴灵有知,牵你到此。”
杜望月虽是一代名捕,办案无数,但是也听得心头茫然,苦笑了一下,道:“姑娘,你自说自话,在下很难听出个所以然来,可否说得清楚一些。你是谁?急于见我,究竟为了什么?”
惜玉沉吟了一阵,道:“现在,处境危险,长话短说,找你为了报案,替我父亲雪恨,我花尽心血,混入四凤楼,就是为此。”
杜望月点点头,道:“有一点头绪了,令尊是……”
“冷面神医谭执中。”
“当今三大神医之一,谭姑娘,在下失敬了。”杜望月站起身子,抱拳一礼。
惜玉苦笑一下,道:“神医加上冷面二字,就有些欠缺医德了。”
“谭神医名满天下,医术武功,并重江湖,”杜望月道:“以令尊之能,怎会遭遇意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善泳者,溺于水,家父一生精研医术,却被人入了药,”惜玉道:“详情无暇追述,我也被列名追杀,但我不喜医道,很少随家父走动,江湖上认识我之人不多,这就给了我一个逃命的机会,伴我多年一位女婢,又代我而死,松懈了对方追杀,我在这个悲惨遭遇中,很快成熟。细把往事思量过,由家父遗物中,找出些蛛丝马迹。所以,才费尽心血,混入这四凤楼中,直到今日听到周嬷嬷说要以你入药,触动心弦……”
“周嬷嬷要见姑娘么?”守在门口的女婢,大声呼喝道。
杜望月跃上卧榻,惜玉已帮他脱下鞋子,盖上棉被。
第23页
蓬然一声,木门被人撞开,周嬷嬷神情冷肃地行了进来。四下打量了一阵,突然放下脸笑道:“惜玉啊,喜欢他,怎么不带他到你的房间休息,这个是丫头住的房间,岂不太委屈人家公子了吗?”她四下观察,发觉惜玉衣服整齐钗发未乱,说明了未发生任何事情。
“他未过三关,还不是文阁魅首,就算我真的有点喜欢他,也不能让他入我之房,上我之床。”惜玉道:“借此室给他休息,已算是仁尽义至了,等他宿酒醒来,再请周嬷嬷来主试阁主颁下的诗稿,他如果能应对上阁主两篇诗章,再入我的卧房也不迟。”
“话是不错,但能接下阁主题章的,机会不大,”嬷嬷道:“如果是他通不过呢?”
“那就缘尽于此了,”惜玉道:“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可惜呀!可惜,如此人品,是可遇不可求的美质,”周嬷嬷道:“放过了,岂不是可惜的很?”
惜玉道:“周嬷嬷的意思是?”
“我帮你成就好事,但七日之后,你要把他交给我处置。”周嬷嬷道:“丫头这可是两全其美的事,想你不会拒绝吧?”
“怎么帮我?”惜玉道:“你坚持要他,又为什么?天下的男人那么多?”
周嬷嬷摇摇头,道:“咱们是交换,你把他交给我,就别管我怎么处置他了,正如我把阁主的命题交给你,就不问你如何安排了?”
杜望月心中忖思,这两个女人,把我当作交易谈,也不管我是否已经醒过来,当真是目中无人。
“嬷嬷,这档子事,是否要告诉阁主?”惜玉道:“猜破了阁主的命题,阁主一定要查明内情,那时,我要如何回答?”
“既想偷鱼吃,就别怕鱼儿腥。”周嬷嬷道:“咬紧牙关不承认,就说题目由我交给你,当面拆,立刻问,这小子偏偏读过这些诗,就对答如流了,那就不得不点他一届文阁魅首。近两年来,只点了两届,现在也该点第三届了。如说担关系,我比你担的多了!”
“好吧!惜玉一切听嬷嬷的安排……”
“对呀!听我的,才不会错过,惜玉啊!嬷嬷吃的盐,比你吃的面还多。”伸手由怀中取出两个红色封套。
这一刻,引动了惜玉的好奇之心,想立刻取过来,打开看一下阁主的那首诗,伸手去接。
周嬷嬷微一沉腕,避开了惜玉的右手,笑道:“惜玉,想过没有?嬷嬷已把这两个封套交给你,你们就要洞房花烛夜了,嬷嬷我呢?两手空空,再无一点应对之力,你们小两口卿卿我我的,一脚踢开我,我是一点辙也没有,我岂不太吃亏了,这么办吧?让我喂一粒毒药给这小子吃下去……”
“毒药,什么样子的毒药?”惜玉道:“吃下药,毒发身死,留给我一具尸体,要我如何处理?”
“放心,放心,这是慢性毒药,吃下去,要第十天才会发作。”周嬷嬷道:“别忘了,我还要他人药,真要把他毒死了,我损失比你还大,你只有七天限期,任你疯来,任你狂,他可以多活三天,我只要利用这三天给他补一补,再解去身上之毒才好入药。”
“医者父母心,但凭藉医术和药物的知识修养,配制成各种毒药,就有失医德了。”惜玉道:“大夫这一行,本是世间最受人敬重的行业,这一来,反变成可怕的行业,大夫,也成了杀手的凶手了……”
杜望月心中暗道:冷面神医,当年只怕也配制过很多毒药,所以,做女儿的才不愿和他并行江湖,也不和他们在一起,她讨厌有术无德的大夫……。
“住口,”周嬷嬷突然变了脸,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你可知道祸从口出,出了事,阁主也帮不了你。”
“我……我,究竟哪里错了?”惜玉道:“还请嬷嬷指点。”
杜望月感觉到惜玉的内心并无恐惧,这外形的畏惧,全属装作,这丫头人不大,心机深沉,这样的举措,究竟在探索什么?
“名医、良相,都是世人最敬重的大人物,你岂可随口贬责!”周嬷嬷道:“以后不可再犯。”
“是是是,惜玉知错,嬷嬷能以人入药,也应是医道中的高手了。”
“太过抬举我了,”周嬷嬷道:“我只是受人指点、专责寻药的人。”
林望月心中明白了,惜玉寻觅的是一个能以人入药的医道高手,能以人入药的大夫不多,遇上惜玉之前,杜望月就没听闻过这些事情。
突然,感觉到事情的复杂,已超越他能力掌控的范围之外,不仅想到北京的刑部总捕头,那个美丽绝伦的姑娘,知识和能力,如她的美丽一般的卓越,她让人倾慕、动心,也使人敬佩、尊重。
想到女总捕头的形色之美,这惜玉就不用摆在心上了,人也变的更冷静。
周嬷嬷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捏了一颗黑色药丸,缓缓送向杜望月的口边。
惜玉迅快伸出手,挡在杜望月的嘴巴前面,道:“不!不能让他吃毒药!”
“怎么?”周嬷嬷道:“你可是想变卦?”
“不是,”惜玉道:“他酒还未醒,本身完全没有控制自己的能力,吃下这颗药,可能会要了他的命,嬷嬷,我求求你,让他酒醒之后再吃。”
“还说未动情,我看已经是情系如海了!”
“原本只是稍有动心,但嬷嬷一再强调他人品出众,世间少有,惜玉想一想,就动了真情!”
“惜玉,你们少年男女的事,我可从不管,但不可动真情,如他酒醒不肯吃下这颗毒药,”周嬷嬷道:“那时又该如何?丑话说前面,到时候,可别怪嬷嬷翻脸。”
惜玉理一下鬓边散发,道:“嬷嬷,到时候,还能由得他么?”
周嬷嬷笑道:“也对!他不吃,老身就灌他吞下去,不过,丫头,他的武功又如何?”
“惜玉蒙阁主指点,练几手三脚式的拳掌,哪里能观察出什么?不过,他喝的烂醉如泥,应该不是高人,会不会几手庄家把式,我就不知道了。”
“就算他是个高手吧,也不放在嬷嬷的眼中,惜玉,看紧他,别让他跑了,令晚上我再来!”
“嬷嬷,”惜玉道:“二更过后,我等你。”
“丫头,是不是有点追不及待了,哼!女大不中留啊!”周嬷嬷道:“老身成全你,二更过后我再来!”
转身出门而去。
杜望月挺身坐起,笑道:“这个女人好蠢,再来八个,也不是你惜玉姑娘的敌手。”
“她们是杀手,不擅心机,读书太少,也不能有机智的反应,”惜玉道:“她们习惯于听命行事,不太会自作主张,但她们武功不错,杀人的手法不但恶毒,而且高明。”
杜望月点点头,道:“她们,意思是很多人了?”
“是!我知道,文阁中就有八位嬷嬷,她们轮流当值,监视客人保护文阁,”惜玉道:“用点心眼好对付,但不能和她来硬的。”
“她们都是文阁主人的心腹,听命阁主,”杜望月说道:“是那类死忠型的人物?”
惜玉摇经头道:“是听命阁主,但妾身观察,她们似是楼主的人,听命阁主,也监视阁主,四凤楼的楼主,才是个可怕的人物。”
“也可能是把令尊入药的凶手?”杜望月道:“混入文阁一年多,见过楼主没有?”
“没有,”惜玉道:“就算是见到了,也不认识。”
“好!江南刑部分司,正式受理谭姑娘的案子,不过……”
惜玉接道:“还有不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