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下来,伙计敲门来问我要不要用饭,这两天每天吃的不是面片汤就是馄饨,一是为省钱,二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好。今天虽然还是没有想好对策,但是人放松了很多,因为伙计跟我说,安邑坊住的多是达官贵人,晚上长安又宵禁,治安还是不错的,让我不要担心。我来到唐朝以后还没有好好吃一顿,就吩咐伙计拣店里拿手的给我准备一荤一素。
事实证明,一荤一素还没有面片汤好吃。荤的大约是羊肉,烤出来的。羊肉本身嫩而不膻,但是应该放甜面酱葱段爆炒或者孜然辣椒面干炒才好吃嘛,味道也太单调了。素的是一碗什么菜叶羹,好久没吃这么鲜甜的菜了,但是羹里不知道加了什么调料,滋味很怪,把鲜甜的味道都盖住了。什么嘛,还没有我做得好吃。
……
我激动地放下碗,有了!我并不是一无是处啊,我还可以做饭的。
几年的主妇生涯,在美食论坛多年积累的人品,如今终于能救我于水火之中,唐代的人吃过水煮鱼吗?提拉米苏?韩式火锅面?PIZZA?
这一夜,我睡得格外安详。
第15节 北京·苏醒
林伟成悚然一惊,呆呆地看着一一的手挥动了一下,想要赶跑什么似的,眼睛似乎也朦胧的张开了。林伟成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身体却变得冰凉,他不错眼的望着一一,嘴里喊着:“大夫!大夫!”
一一似乎被他的声音吓着了,很明显地抖了一下,睁开了眼睛,茫然地望着他,眼神逐渐聚焦在他脸上,却似乎没有认出他来。一一把头扭来扭去的看了一会儿,忽然闭上眼睛,紧紧地咬住嘴唇,全身颤抖。
林伟成吓坏了,扑过去捧着一一的脸,急切地问:“一一?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你快说句话啊。”
一一的身子蜷缩在一起,极力地躲着他,却挣脱不开,她声音含糊地哭叫起来。
夏秋栀闻声进来,惊异的发现病人居然苏醒了,但是很明显的神志不清,立刻去请主治大夫。
大夫轰开了林伟成,察看了病人的情况,指示夏秋栀给注射镇定剂,把林伟成带到办公室去问话。
大夫让林伟成描述了一一苏醒时的状态,又详细询问了一一最近有没有受过什么刺激,过去有没有类似情况出现,林伟成逐一回答了,只是他情绪也还没有平稳,也不知道自己提供的信息是不是准确完整。大夫让林伟成先回病房,自己留下苦苦思索。
一一似乎又回到了刚才的状态,安静的躺在那里,呼吸绵长,刚才挣扎的痕迹还留在她脸上:眉头紧紧皱着,像正在做一个噩梦。
林伟成觉得刚才那短短的几分钟也像一个噩梦,让他从顶峰掉到谷底,而谷底下面还有海沟。
他回想着自己对医生的回答,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遗漏。一一最近这几年,过的还是满舒心平静的,他们刚结婚的那两年吵架比较多,他做了很多忍让,后来两个人也慢慢找到了相处之道,总算是相安无事了。虽然作为年轻夫妻来讲,他们的生活过于缺乏激情,但是他觉得这是他与一一相识年头太久的缘故。如果从他对一一产生情愫那年开始算,他们都过了七年之痒了。这两年一一把他们的关系处理得很好,不过也许有点太好了,他总怀疑一一是知道关颖的,但是从她的言语里看不出任何迹象。
一一似乎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也不太在乎,没事就在网上泡着,也不知道整天都干嘛。去年开始看超级女声,倒让一一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经常满脸放光的坐在电视前或者电脑前傻笑甚至掉眼泪,有段时间让他有点担心有点害怕。可是经过观察,他觉得这样的一一倒比以前的好 – 更开朗了,笑容多了,比较爱活动了,虽然通常是去网友聚会或者到外地追看演唱会,但是总比以前每天一副心如止水的样子坐在家里好。偶尔还能带着小女儿态跟他说笑了,一脸天真无邪的笑指着电视说:“我们家李宇春哎。”那样子活像个学龄前儿童向小朋友炫耀自己的新衣裳。
每到这时候,林伟成就觉得心里又甜又痛,这是久违的一一,是他爱上她时的样子。
那时的一一刚上大学,每天煞有介事的背着书包在他们那个鸡犬相闻的小校园里走来走去,看到等在宿舍门口的他会意外的“咦?”每次都很惊奇的样子。问他:“学习不忙吗?”“没去约会吗?”“我爸妈让你来的?”让他不知道怎么回答,看着一一满脸无辜而关心的样子,他很有用力的拧她的脸蛋的欲望,但他只能尴尬的笑笑,假装听不出来说他是不速之客的弦外之音,说:“顺路来看看。”幸好一一并不问他顺的是哪条路。
林伟成的心忽然收紧了,他为当年那个手足无措的少年感到心酸。他站起身来,觉得自己需要一个独处的环境平静一下自己,这一天一夜,他被迫着重温了太多回忆。
等他从外面抽了几根烟,再买了一杯咖啡回来,发现一一床边围了好几个大夫,他吓坏了,急忙挤过去。发现一一睁着迷蒙的双眼,不知道在问谁:“我在哪儿?”
第16节 长安·瓶颈
我踌躇满志的用完了早饭,感觉自己在屋子里彻底坐不住了,今天,将是我在穿越后命运大逆转的一天,我就要开始谋生了。
走出客栈,让伙计给我雇了辆车。我今天的目的地是西市,因为伙计说那里的食肆最多,而且我手里的钱也基本花完,需要去典当一点首饰才行,伙计让我去西市找寄附铺便是。
一路上,我几度怀疑车夫要把我拉到野外拐卖,因为长安出奇的大,我们一路穿街走巷,整整走了七个坊,路程有六七公里的样子,一路上只觉得看到的房屋没有我住的东边那样堂皇,却更富生活气息,就像西市之于东市。东市是奇珍异宝,五光十色;西市是市井百货,新鲜热辣。那扑面而来香料味道,混合着声调各异的叫卖和人的体味,强烈浓厚的让我一滞。
我无心细细打量,先找了寄附铺押了一只金钗,惊喜地发现换来的钱省着点用可以颇过一段日子。于是,我便像一个有钱人一样,大踏步的往前方的食肆走去。
我并没有奢望今天就找到地方上工,毕竟我对此地的饮食习惯和行情一无所知,我甚至连他们用什么厨具都不清楚。只想看看当地人都吃些什么,流行什么口味,我与他们中间相隔了上千年,我喜欢的擅长的,不一定就是他们能够欣赏的。
可是接近人来人往的食肆门口,我才发现我根本没有勇气进去。里面不是没有女客,但是没有单身的女客,我也不知道应该点什么,很难想象自己白痴一般的什么都说不上来,还要探头探脑的看着其他人桌上的菜肴。就算在北京,我也很少单独去饭馆吃饭,更不要说跟邻桌的客人问东问西。所以我昂首挺胸地来,垂头丧气地去了。
我在西市上添了些日用品,买了几件替换的衣物,怏怏地回了安邑坊。
感觉肚子颇饿,却没有胃口,也不想回客栈,那个小小的房间就像一个茧,把我包在里面,让我独自伤怀、自怜。若不打起精神,只怕要在长安继续游手好闲下去,难道真要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再去找郑大人,张嘴就说:“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女儿”吗?
客栈北边不远,有个饼铺,上次去东市经过那里,闻着还满香的。我信步走向那里,昨天睥睨客栈拿手菜的雄心早已不在,买两个饼臊眉耷眼的回去啃吧。
小店铺面不大,但是收拾得很洁净,此刻不是饭点,并没有客人。所以我往跟前一走,就有个伶俐的大眼睛小伙计过来招呼我,让我里面坐。伙计说这店里只有胡饼、胡麻饼和汤饼,问我要吃什么。因为没有吃过,便跟他说胡饼、胡麻饼一样要一个。
小伙计转身出了里间,随后出来给我倒了一杯茶,让我稍等,就远远的走开,但是我感觉他还是在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我,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我并不反感,因为这孩子很明显年纪不大,表情只是好奇而已。看我看向他,他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也不由得笑了,这是我穿越以后第一次由衷的微笑。
我招手叫他,他神情扭捏地过来,我问他长安这里都流行吃什么,他一时难以回答。我只好说我是远道而来,对长安的饮食完全不熟悉,非常好奇,想知道得多些。也许是我问的不得法,而且好多词我都听不懂,俩人鸡同鸭讲了一番,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至少我知道现在的酒楼里是有厨娘的,还有胡食非常流行。
正讲得热闹,听得里屋有个男子叫:“小宝”,小伙计答应一声进去了,不一会儿拿出油纸包好的饼给我,捧在手里热乎乎的。
我会了钞,起身离开,小宝送我出来,不知是不是手里的饼的缘故,我觉得身上暖暖的。
第17节 长安·求职
著名的胡饼和胡麻饼,原来就是馕和芝麻烧饼。芝麻烧饼还好,如果油多点就更好了。馕却一般,我去新疆旅游的时候吃过更好的,感觉是因为缺少了洋葱的缘故。当地人管洋葱叫皮芽子,做菜做饭少不了,没有洋葱,馕就没有那种特殊的香味。也许下次可以向他们建议,不过我并没来得及,因为第二天我就搬到了西市附近布政坊的旅舍。
我仔细的观察了西市上所有卖食材的摊位,发现此时已经有了疑似酱油的豆酱、醋和盐,当然没有味精,不过有胡椒和花椒。但是我各处看遍了,没有辣椒卖,跟摊贩们形容了,他们也完全没有概念,看来唐代此时还没有辣椒,不知道是不是从美洲传过来的。5555,我没法做水煮鱼了。我没看到白糖,有蜂蜜和麦芽糖,惊喜地在一个印度人那里看到了红糖,唐代印度应该叫天竺吧?西游记里看过。这里认得红糖的人并不多。
蔬菜我大部分都认得,而且看到了豆腐让我很欣慰。感觉这里人吃羊肉猪肉为主,牛肉也有,却不是主流。很多野味,可惜我都不会烹制。最让我意外的,是奶制品很多,我甚至看到了类似黄油和奶酪样的东西,商贩多是胡人,看到我的打扮,对我很耐心亲切。
我打发店里的伙计去附近酒楼帮我买外卖,这是我刚想出来的权宜之计,让他去给我买店里最受欢迎的菜,于是那几天我吃了很多奇怪的东西,计有:甜的炸羊肉(咦?)、类似八宝鸭的烤鹅(yummy!)、酸的芹菜(嘶~)、放了肉末的猪肚(呕~)、鱼生(没敢吃)……
我于某天清早连滚带爬的回了安邑坊。原因很复杂:酒楼里的东西太不合我口味了,我没法坚持下去;但是价钱又很贵,我的钱袋说不;最关键的,晚上有胡人敲我房间的门,不知道是要认亲还是干嘛。
我很泄气地觉得我的人生充满了失败,生活从来都没有像我预想的那样发展,我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却偏要刮一阵西风把我吹得离目标更远。我是无法在长安的酒楼里掌勺了,当初居然异想天开地要以一己之力挑战整个城市的饮食习惯。可我不擅长他们现有的以炙、炖为主要手段,羊肉内脏鱼生为主要材料的烹调,还有胡食,我理解就是新疆菜,我不是不会做,但是经过这几天的市场调查发现,目前长安根本就没有辣椒、洋葱、西红柿、土豆这些做新疆菜必不可少的恩物。
感觉唯一跟现代区别不那么大的,就剩下各色面食了,想到面食,我似乎又闻到了那股饼香,现在左右无事,便又奔那家小小的饼铺而去。我这次才发现,这家店叫张裕记。
时近中午,饼铺的生意看起来一般,基本上客人都是买了就走,所以店堂里人还是很少。小宝迎了出来,我对这孩子有挥之不去的好感,他并不像一般的店小二那样,殷勤得过分,态度大方,让人心生亲切。我直截了当地对小宝说:“你们铺子生意好像不是很好啊。”他愣了一下,似乎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迟疑地说:“够吃够用就行了。”我逗他:“不想多攒点钱娶媳妇?”他的脸一下子红了,让我觉得自己很像个大灰狼。这时我忽然回过神来,小宝的年纪跟郑德柔应该是差不多的,只是我觉得自己是快三十的女人,所以总当他是个孩子,刚才的态度在他眼里,一定很轻浮了。
我连忙转移话题,问:“你们店里还需要人吗?”其实这都是废话,生意已经差成这样,怎么可能还再添一张嘴。果然小宝犹豫地说:“好像没听掌柜的提过,”但是善良的他还是说:“是你想来吗?我去帮你问问。”我谢过他,补充道:“我可以不要工钱”。
一会儿他转来,身后跟着个老人,怕有五六十岁的年纪,须发花白,一身打扮干净利落,看着就让人那么舒服。最关键的是,老人的眼睛,那不是一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