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下,是很容易出毛病的。不同的是,那次我又害怕,又没经验,自己又忙不过来,这次我知道他肯定没有性命之虞,也知道该怎么做,更何况府里有那么多帮手,要做什么,吩咐一声就是,自有人千方百计,十分妥帖的给办好,省了很多心。
到中午,我盛了一小碗米汤让侍女送去,这米汤,全部都是撇的米粥最上面的一层米油,米里的维生素A胡萝卜素都在里面,最是有营养的。不一会儿,那侍女回来说:“秦王请姑娘去。”我知道他这是给我们两人一个台阶下,早晚要见面,既然惦记他,就不要拿糖了,二话没说跟着去了。
我被引到门口,侍女示意我自己进去。我推门往里走,外面阳光刺眼,屋内有些暗,等我适应了室内的光线,只见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面色苍白,双眼紧闭。我明知他在作态,分明刚才还使唤人叫我,哪里这么快就人事不省了,但是还是忍不住觉得心疼难过,太久未见,记忆里他的样子总那么生龙活虎,一刻没有安生,此时的他,似乎只空有躯壳,精气神都被抽走了似的。
我在他身边坐下,忍不住伸手去抚他的脸,他瘦了很多,脸上的轮廓更深了,他静静地躺着不动,任我的手指划过他的脸颊,我忽然有点害怕,伸手去探他的心跳,却被他突然紧紧地攥住,他睁开眼,哗地笑了:“骗到你了。”他的声音有点虚弱,但是非常洋洋自得。
“你个……”我不知道该骂他什么好,眼里却突然溅出泪来,啊,我现在才知道,我是多么的想念他。他费力地撑起身子,来给我擦泪,却不忘了跟我斗嘴:“哭什么,我又没死,你知道不,你哭的样子很丑。”
自然,我们和解了。
第69节 长安•;分离
我在秦王府住了下来,王妃按我的意思给我收拾了间僻静的偏房,我只要了一个侍女照顾我起居,但是厨房里安排了三五个帮手。除了王妃,我不跟任何人打交道,就是秦王,我也是吃饭的时候才到跟前去,说两句闲话。他并不纠缠我,只是变着花样的要吃要喝,非常挟以自重的感觉。虽然在养病,但是他屋子里川流不息的不断人,看打扮,文官武将都有,自从辗转听说那天秦王是在东宫赴宴回来以后吐血,而且惊动了皇上半夜来探望,我就越发小心的不问任何事不发表任何意见了。不管他这次病的原因是什么,我有种感觉,离他们动手的时间不远了。
秦王吃了两日米油,我改给他吃手磨的藕粉,这是唐代没有的新鲜物,有他府里人帮手,我趁机做了不少,可以拿回家自己吃。慢慢可以吃点粥,就给他做猪骨粥,鱼蓉粥,鸡片粥,猪红粥,窝蛋滑牛粥,用菠菜挤出汁做菠菜面,鸡丝面,到能吃点肉汤,给他煲了猪肚汤,让小丫环用纸一点点把汤上的油星撇清。我埋头做饭,只想让他快点好起来,我好赶紧回家。秦王府生活朴素,每个人都活得健康向上,比起来我不但一直过着低调的奢侈的日子,而且自由散漫没有追求,简直是反面典型。
承乾这段时间趁乱没人管他跟我很亲近,总找机会来与我厮混,央我做他喜欢吃的东西。一日承乾问我:“你可是永远留在我家不走了?”我说:“怎么会,等你父亲病好了我就回去了。”他说:“你不是嫁给我父王了吗?”我笑着说:“瞎说,我不会嫁给他的。”承乾很认真地说:“那等我长大了你嫁给我吧,我们天天在一起,你给我做点心,我会对你好。”我笑着把他搂在怀里:“好的好的,我等你长大。”心下恻然,“我会对你好。”多么简单而有力的承诺,却没有多少男人有担待能说出这句话。
某天我刚从秦王房里出来,迎面居然碰到了襄阳公主和驸马,她看到我一愣,丝毫不掩饰脸上的诧异,我向她欠身施礼,不待她反应,低头走开,心里有种卑鄙的快意:你以为我完了?还早呢。我不但攀龙附凤,我还登堂入室呢。
但是转天,待秦王吃过晚饭,我嗫嚅了半天,还是跟他说:“我看你也好得差不多了,打算明天回去了。”他半晌没有出声,然后闷闷地说:“我知道这里是留不住你的。”我听了有点心软,低声说:“又不是从此见不到了。你还可以随时来找我啊。”他抬眼看着我,眼里的神情很复杂:“我现在也是身不由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带你去郊外骑马了。”看来我想的没错,最紧要的关头已经在眼前了,也许下次我见到他,他就已经是皇帝了,也许,以后都见不到他了。我忽然觉得有点难过。
屋子里的气氛忽然暧昧起来,我们都感到了两个人之间的那种张力,似乎只要像蝴蝶扇动翅膀那么微小的推动,就能让我们伸手攫住彼此,抛开一切,把自己回归成这世上仅有的一对男女,表达单纯原始的欲望,就在这一刻,忠于自己。
只是,我知道他必会度过这一难关,否极泰来,成就光辉伟业,他不知道;他以为我总是会在那里等他,待一切尘埃落定,我们从头再叙,我不知道。
我们终于什么也没有说,没有做,只觉得心思沉重,身心俱疲。互相道别后,第二天清晨,我独自安静的离开了。
第70节 长安•;玄武
武德九年春夏之交的长安,蕴含着动荡与不安,突厥自四月起,开始不断进犯灵州朔州各部,虽逐一被李靖将军击退,但猖獗之势丝毫不减。秦王尚在养病,无法带军出击,一直作乱的党项吐谷浑各族也纷纷进犯,南方又有胡人反叛,内忧外患之际,皇上不知道是想起了哪出,不说专注平定叛乱,忽然下诏,命令全国淘汰男女僧人道士,专心修行的集中在一起供奉,其余的强制遣散,京城遍布的寺院道观也给拆得只剩五所,至于其他各州,只能各保留一所。
诏令一出,市面上颇有些混乱。我让小昭把店铺关了,伙计照发薪水,在店里守门,又挑了两个机灵可靠的到崇仁坊来值夜,我虽总在后院不与他们打照面,但是家里有了男人就是不一样,心里总是安定些。
时近农历五月下旬,草长莺飞,山花烂漫,正是信马由缰,携伴出游的好时候,小昭却不放心让我一个人出门,我要出去转转,她就总是派一个叫小武的伙计跟着我,而那男孩子倒也听她的话,我说不肯都不行,终于被我看出不对劲来,原来这两个孩子互相有意了。其实,我早就想过,我这一摊生意,早晚是要留给小昭的,女孩子身边有点钱,总是矜贵些,挑选爱人的余地大些。只是看着小昭和小武,再想想自己,我也算是长安少有的不靠家势而身家丰厚的女子了,可我得到幸福了吗?抑或,我的幸福,根本就不在这里?
某天从外面回来,小昭说有人等我半天了,一看,却是常跟在柴绍身边的小校,我心里一紧,难道他出事了?自正月与他分手,我已经有四个多月没有见过他了,在秦王府里的时候听说他来探病,我刻意躲了,不想让他看见我产生误会。是的,我心下还是惦记他,还是有些在乎他。
小校待小昭出去把门带上,跟我说:“将军让我来给姑娘带个话,将军不日就要带军出征攻打胡人,最近京城比较乱,让姑娘多加小心,如果遇到什么事,只管让小昭姑娘去府上找管家,将军已经吩咐过了。”
我顿时心乱如麻,既已分手,为何又要用这种方式来撩拨我。既然放心不下我,为何不来看我。他对我是爱还是怜惜,我对他来说是牵挂还是责任,谁能回答我。
小校看我半天沉默不语,起身告辞,我忙拦住他,让小昭装了两水囊酒让他带走,他临要上马,我还是冲动的摘下了贴身带的玉佛,给小校说:“帮我带给他。”
我在桌前一直呆坐到天色变暗,直到小昭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裹给我,打开看,里面是一柄宝剑,剑身不到三尺长,剑柄雕着一条青龙。我不解的看着小昭,顺手抽出剑身,青光闪闪,寒气逼人,让我不由得一凛,细看靠近手柄处刻了两个小字:嗣昌。
柴绍,字嗣昌。
两天后,武德九年五月二十九日那天,他率军出征。
六月初一,太白经天。
六月初三,太白再次经天。
六月初四,玄武兵变。
六月初七,李世民被立为太子。
仅仅几天时间,大唐不动声色地换了主人,里坊仍然灯火通明柴米油盐,一道深重的宫门,把平民百姓与皇权贵胄隔开,门那边发生了什么,我们谁也不知道。
第71节 北京·暂别
下午郑德柔正要离开邓云超的办公室,有个他的女学生名叫杨露的招呼她:“别走了,一会儿跟我们吃饭吧。”德柔虽已跟他们相熟,却从来没在办公室以外的地方厮混,有点害羞,问:“为什么要一起吃饭?”杨露笑着说:“因为明天就放寒假了,让我们邓老师请客,吃顿散伙饭。”德柔不解的看着她,杨露说:“你在就能吃得好些,不然老师就拿院儿里的小饭馆糊弄我们了。”
其实德柔还是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不好再问,自己心下也是有些活动,这段日子以来,每天生活里都只是林伟成和赵姐,她也想触摸一下更大的世界。她先看向邓云超,他在笑,对杨露说:“吃饭没问题,假期早点回来帮我干活。”转脸跟德柔说:“你也参加吧。”她又看看赵姐,赵姐点头说:“我给小林打个电话说一声就行。”林伟成听说是跟邓云超和他的学生们吃饭,自然说好,让赵姐回头告诉他地方,他会来结账接他们回家。
这一顿饭吃得很愉快,没有比放假更让学生们开心的事情了,就算是当着导师,也忍不住忘情的说笑起来,互相揭发对方是怎么在考试前临阵磨枪的,拐弯抹角的说其他老师的坏话,惹得邓云超又是笑又是骂:“行了行了,别太放肆了,回头让人说我的学生都那么没规矩。”郑德柔在一边羡慕而开心地看着,虽然她听不懂他们说的话,但是他们的快乐感染了她,她记忆里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这么开心过。她的生活,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像一张白纸一样。尤其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好像提着一支饱蘸浓墨的毛笔想要在纸上写些什么,却又无从下笔,而且很可能随时都会有一颗墨点突然落在纸上,破坏了所有的一切。
晚饭快结束的时候,林伟成匆匆赶到了,他先眼明手快的到柜台结了账,然后坐下寒暄敬酒谈笑风生,座中的几个女学生不由得姿态矜持了起来,有人还偷瞄自己在玻璃窗中映出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郑德柔忽然觉得林伟成的到来打破了原有的一种气氛,她觉得他有点吵。
林伟成问邓云超:“你过年回家吗?我记得你们家是浙江的吧?”邓云超淡淡笑了下,说:“还没想好,多半是不回去了。”林伟成打趣他说:“不会是有情况了,要陪女朋友吧?”邓云超仍旧笑了笑,没有回答。林伟成才想起来座中还有他的学生,赶紧不往下问了。
席终大家告辞,邓云超才发现林伟成已经把账结过了,还是客气了一番,旁边杨露凑趣说:“早知道多点几个菜,这次便宜邓老师了。”一群人说说笑笑地走了出来,大家纷纷跟德柔告别,提前给他们拜年,郑德柔才突然反应过来,她会有很长时间见不到这些人了,她心里一下子惶恐起来,紧张的轮番看着林伟成,还有邓云超,但是他们好像都没注意到她的变化,林伟成把她拥在怀里裹挟回了家。
回到家还没坐稳,赵姐就跟他俩说,过几天也打算回家过年去了,赵姐家在河北,离得不远,只是农村过年是大事,要做的准备工作太多,家里只有老公跟儿子,不提早回去根本不能指望他们。
德柔一听说赵姐也要走,眼泪马上就流出来了。对她来说,赵姐是比林伟成更重要的人,是赵姐拉着她的手让她慢慢走进这个世界,在她害怕惶恐的时候,赵姐永远在她身边,赵姐就像妈妈,甚至比妈妈更好,因为她从不抱怨,从不面露愁苦,永远那么有主意而乐观。
赵姐和林伟成都慌了手脚,林伟成有些尴尬,忙说:“哭什么,赵姐又不是不回来了。”说完马上充满期待的看赵姐,赵姐也赶紧说:“是啊,是啊,过了十五我就回来,我没说不回来啊。”德柔哭得更厉害了,到最后自己都忘了当初哭的原因。
赵姐走之前的晚上林伟成把德柔搂在怀里,亲吻着她的头发,哄她:“小傻瓜,万事有我,我是哪里都不会去,不走的。”
不过第二天,他还是上班去了。
第72节 长安•;宁夏
天下大变,对我却没有影响,我仍是深居简出。只听说李世民颁布了一系列爱民勤政的敕令,得到了朝廷上下一致的爱戴,隐隐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