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应该跟陈方强补充说点什么,但马上又笑自己:喂!想太多了吧,你以为人家跟你求婚呢?不过两个小朋友约了出去玩而已。啊,我还从来没跟这么好看的年轻小伙子一同出去过呢,就当是对我穿越之苦的补偿吧。想着自己跟他这样并马走在一起,也是这美丽的长安的景致里的一部分,姿态也不由得矜持起来。
陈方强夸奖我:“听说你不会骑马,我看你骑得不错啊,很稳。”他不说则已,因为我一路都在胡思乱想,几乎忘记了自己在骑马,他一说,我忽然惊觉,只觉得腰背僵直生疼,想活动一下,身子一晃,差点掉下来。他吓了一跳,连忙扶住我,我恶狠狠地说:“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一愣,朗声笑了起来。我呆呆地望着他雪白的牙齿,心想:这里连佳洁士都没有,就是用青盐擦擦,怎么一个个牙那么好呢?
到了城外,陈方强把自己的马拴好,牵着我的马在地上慢慢走,他让我把肩和手臂放松,感觉马的律动,学习用腿和腰背用力。我一开始一用力几乎从马上站起来,他笑着说我的方向错了,是推马,不是推自己。就这样,走了很长时间,我觉得我的背都要抽筋了,告饶说下来歇会儿,他扶我下了马背,我蹒跚地走到马的前边,摸摸马脖子,喂它东西吃,它亲热地蹭了蹭我。陈方强大奇,说你给它什么吃,我神秘地一笑:“不告诉你。”不过怕他担心,还是跟他说了,我喂马吃的是白糖。是天池的牧民告诉我的,马喜欢吃胡萝卜苹果或者是白糖。我出门之前临时抓了点,为的是搞不定马的时候讨好一下叉,揣在怀里都快捂化了。
陈方强很奇怪,问我哪里听来的,我不想多谈,递给他我带来的水壶,那里有现成的绿豆汤,是我店里常备的。他喝了两口,递给我,我早渴坏了,直接就拿过来喝了。忽然看他眼神有点闪烁,心想:坏了,这举动在他眼里可能太亲密了吧?
第44节 长安·迷醉
我跟陈方强重新又开始练习慢走,两个人都有点各怀心事,话都少了,效果反而好,因为注意力不在马上,姿势倒轻松了。已过正午,陈方强说可以歇歇了,他说我两天之内学会打马球无论如何是不太可能了,但是一个人骑马走走,还是有希望的。
他让我执缰,自己落后我半个马头,两人往东而去,长安城的东南角,正是他跟我说的曲江芙蓉园。其实我进长安的时候,看到过这一大片亭台楼阁,只是当时已经眼花缭乱,天色又暗,没有多加注意。如今虽然稍有距离,看不真切,但是也知道那是个极美的所在,只觉得琼楼玉宇,柳暗花明,远远有处水雾蒸腾,似有彩虹闪烁,衬得行走其间的游人们,如在仙境一般快乐自在。
忽然觉得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浪费了这许多良辰美景,心里有点失落,有点遗憾,又有点期待,书到用时方恨少,可惜想不出一句应景的诗来,抒发一下自己现在复杂的心情。
陈方强跟我说,曲江往北,到我住的崇仁坊对着的春明门,一路之上,有很多胡人开的酒馆食肆,我们可以在那里吃饭,然后回家。我又饿又累,正中下怀。挑了一家看上去比较干净的坐下,看来陈方强是常客,店主马上过来招呼,我说要喝凉的东西,他说有井水湃过的米酒,又胡乱要了几个菜。米酒凉又甜,我先喝了一大碗,陈方强倒是浅斟慢酌,吃的斯文。我喝了两碗酒,才尝了口菜,取笑说:“这种手艺也敢出来骗钱,改天去我那里,我做给你吃,比他这里好。”陈方强笑了,说你那里不是只招待女客,再说都是些甜羹点心之类的,我们这些带兵的,哪能吃得饱,还是须得这样的大鱼大肉才好。
我有些不高兴:“大鱼大肉我也会做,明天我那里没客,中午你从后门进来,在我自己的院子里吃,然后我们再去骑马。”他看着我的眼睛,说好啊,你不要忘了就是。我看他那个神色不怎么相信,也不知怎么就伸手去戳他的脑门,说:“切,你当我是什么人啊。”他不防备,一惊,下意识地抓住我手指,我赶忙抽回来,有点迷糊,有点恼怒。他笑了,转身叫人浓浓的煎一碗茶来,对我说:“你是不是不能喝酒啊?”我不知道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正要问他,却看到他满脸尴尬的站起来,看着我身后,我扭头一看,居然是柴绍骑在马上,在店门口往里张望。
我只觉得脸发烧,头发昏,不知道如何是好,柴绍却进来了,说:“我一路找过来,猜你们就在这里。”我的心狂跳,他是来找我吗?柴绍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问陈方强,“你这坏小子,灌她酒了?”陈方强说:“哪是我,她自己抢着喝,我还以为酒量多大呢,就这么点米酒就不行了。”我看他们当我透明,想站起来抗议,却觉得身子软软的。柴绍皱着眉看我说:“就这样子,还能骑马吗?要不你带她在你的马上送她回去。”我噌地站起来,指着柴绍说:“不,我要你送。”
后来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等我醒过来,已经掌灯了,我忽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刚才作了很多怪梦,觉得自己被一个人紧紧地抱着,回头去看,那张脸却模糊不清。好似梦中一直在重复这个动作,让我只觉得非常地疲惫。
定过神来,发现已经在家里,扬声叫了小昭过来,她抿着嘴笑说:“你醒了?”我假装看不见她表情,问她:“我怎么回来的?”小昭说,“那个陈教头雇了车送你回来的。”“还有别人吗?”“没有了,就是他,让我们出来接你。”我犹豫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问:“我今天失态了吗?”我看小昭快要憋得昏过去了;不过还是正色说:“没有,你还是自己走下来的,说不用我们扶。你还让陈教头明天记得过来吃饭。说话的样子跟平常一样,就是一回到屋里就扑在床上起不来了。”
我把头埋在被子里,天啊,让我死了算了。
不过第二天早晨我还是很无耻地活着,而且无耻地让人买了很多酒回来。
第45节 长安·心迹
我把所有人使得团团转,作了很多准备,但是心下又怀疑,经过我昨天的表现,陈方强还会来吗?来了以后见面说什么?我心里是又盼又怕。
到了中午,他果然来了,柴绍也来了。
两个人都若无其事的样子,倒衬得我鬼头鬼脑的,我问他们喝什么酒,陈方强一脸坏笑,说:米酒。我满脸飞红,啐他,柴绍呵呵大笑起来。
我让人在院子里井边摆了桌子,上了几个口味清爽的凉拌小菜,今天主要是吃肉,院子另一头已经烧好了两个大炭盆,上面放着铁丝编好的蒙子。一个炭盆上烤早晨才腌好穿好的各色肉串,一个炭盆上烤用荷叶包裹的鱼和鸡。
我说:“本来夏天吃这个烧烤是有点热的,但是大菜我做不好,腌肉我却擅长,你们试试,保管没尝过。”我给他们倒了烧酒,自己喝葡萄酒。陈方强不知死活地说:“你还喝酒?”我狠狠地瞪他:“要你管,反正是我自己家。”柴绍在一边打圆场:“昨天她刚在日头下骑过马,又喝得太急,那米酒虽甜,后劲却是极大的。”我大着胆子问柴绍:“昨天后来你去哪里了?”他笑说:“我得把你的马牵回去阿。”果然他后来没有送我。
我不想在这件事上多纠缠,只劝他们喝酒吃菜,虽然准备仓卒,肉都是今早才腌上的,但是我有从胡商那里买来的香料,还有我自己的秘密武器海肠粉,味道都是极好的。他们很赞叹我用竹签把肉串起来的构想,我说以后你们行军吃饭也可以照搬。柴绍笑说:“我们行军哪有这样享受,忙起来一日都在赶路,连饭都吃不上。”我说:“那以后就到我这里来吃。”心里暗暗汗颜,今天也没有借酒装疯,怎么脸皮还是那么厚?
饭后我给他们喝了去火的枸杞叶芹菜鱼片汤,陈方强说还是去练练骑马,柴绍起身告辞,我说:“你不跟我们一起吗?”他笑说:“军中还有事,今天是抽空来的。”便走了。
陈方强一直没说话,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们默默地又到了城外上次练马的地方。我没话找话地说:“今天是不是该练练快跑了?”他没有作答,半天忽然问我:“你是不是喜欢柴将军?”
我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如果换了别人,我肯定要矢口否认,但是陈方强,不管他心里怎么想,我觉得我有必要跟他把话说清楚:“是,我喜欢他。”
陈方强英俊的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我昨天心里就有疑惑,将军还劝我不要乱想,没想到……果然。”“为什么?”他问我,“你年纪还这样小,他已过而立之年。公主薨后,他立誓不再娶,你连名分都不会有。”
这我倒不知道,看我脸上的表情,陈方强说:“我不是个搬弄是非的人,他待我甚好,我敬他如兄长。我知道没有他,你也未必会选我。未见你之时,旁人只传说你是长安最懂得趋炎附势的女子,短短时间就扶摇直上。我却只看见你能干、亲切、没有心计,你的一切,都是靠你自己得来的。如今你自在、富有,可以选择这长安城里任意的男子,为什么偏偏是他?”
我也想问自己这个问题。
是,他不年轻,但是比我也只大五岁,我是二十八岁的李一一,并不是十三四的郑德柔。他不算英俊,可我前世嫁过英俊男子,旁人艳羡,我却不胜其烦。女人吃起男人豆腐来,比男人更直接,因不怕落了好色的罪名,我烦透了那些女人半真半假轻浮的话语,蜂蜜粘人的暧昧眼神,还有林伟成那顾盼自得的嘴脸。我喜欢男人像个男人的样子,面貌英武,眼神锐利,气质摄人,男人长得那么好做什么?
只是他的过去,我却真的没考虑在内。
也许我应该说这是上天的安排,在我最孤独茫然的时候,让他第一个闯进我的眼帘,就像当年的林伟成一样。陈方强说我可以选择这城里任意的男子,可我一个人在寂寂长夜里默默流泪的时候,他们在哪里?
甚至是陈方强,如果我跟他能早一些相遇,又有谁知道,我们会不会因寂寞走到一起?
只是现在我心里,已经有了别人。
我有蓬勃的野心,复杂的过去,和独立的个性,也许也只有柴绍那样经过杀伐决断,刀头舐血的人,才能征服我的灵魂。
我缓缓地对陈方强说:“你不会明白的。”
他隐忍地咬紧牙关,眉间涌动着愤怒,额上青筋暴起,拨转马头,把我一个人甩在原地,扬长而去。
我呆坐在马上,并不敢乱动,不知道是应该继续往前走,还是回去,更怕把马惊着了在马上下不来。
我小心地下马,牵着马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心里暗暗叫苦,早知道晚点得罪他,离家还那么远,走回去只怕天都黑了。
走了一会儿,忽然有人挡住了我的去路,原来是陈方强,他面无表情地说:“上马,我送你回去。”
第46节 北京·美梦
林伟成给邓云超打了电话,问他关于一一的情况,邓云超这次的声音更困惑了:“我从来没见过像你爱人这样的病人,有点像植物人苏醒以后的症状,可是她昏迷了一共才一天不到。我觉得她还有点自闭,但是这种一般都发生在儿童青少年身上比较多。不过我跟你们家保姆说了,要多让她活动,带她到楼下走走,平时她的生活不要照顾得太周到,要让她自己照顾自己。要学会用语言直接表达自己的需要,不要依赖眼神手势或者他人的传达。”林伟成说:“那个看图识字……”邓云超也非常不解,说:“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对那个特别有兴趣,但是有兴趣是个好现象,要尽量满足她,带她去书店、超市,看她需要什么就提供给她。”林伟成纵然满心疑窦,还是礼貌地致谢了,邓云超说:“没关系,尽管带她过来,就算我有别的事,我这里也有研究生,也可以陪她。”
赵姐毕竟是做过护工,非常能领会邓云超的精神,果然不再像照顾小孩一样料理一一的起居,让她尽量自己来,也不事事替她安排,由一一自己说要吃什么,要做什么。一一起初扭捏,后来说话声音也慢慢大起来,有时候林伟成跟她说什么,她也肯答话了。后来居然每天林伟成回家,一一都主动打个招呼:回来啦?林伟成从心里感激邓云超,经常催着赵姐给邓云超打电话,约时间过去。
赵姐回来说,一一去邓云超那里,每次心情都不错。在屋里翻书看,有时候邓云超的研究生做心理实验,还让一一和赵姐参与,一一很喜欢和他们一起玩。
自从跟赵姐去了一次超市,一一就疯狂地迷恋上了在超市购物,除了去邓云超那里,就是拉着赵姐去超市,买回大堆有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