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吟没说话,看了边上那女子一眼。
老太太道:“什么世道,女子都当兵了,小脚的女人,能干个什么事。你去后面望望,他们都在那挖沟筑墙的,一筐一筐的抬砖,这不是拆了东墙补西墙么,这哪行。”
门外始终有人盯着,凤吟再没多说,道:“奶,我出去看看,这还有包点心,我从太谷带过来的。”
出了门凤吟去他娘那,他娘那也是平安无事,挺着个大肚子眼看要临盆了,说近来怕风,挂着布帘子,充耳不闻窗外事。
看着确实也没什么好紧张的,也没什么人进进出出,铁萼堂也没有动过的痕迹,只是他爹爹锁着那几间房子,小仓库那几间,门框都碰掉了漆,碰破了砖,看来还真有人往外抬沉重东西。
转了一圈,也没见着什么人物,凤吟就去看他爹爹。见他爹爹脚上拖了一条链子,挂着三个大铁球。
凤吟道:“爹,这是怎么了?”
袁成孝道:“凤吟,你出门在外靠的是个正气,你爹不能给你丢人,没啥。要咱后辈都能堂堂正正,你爹做牛做马也值了。”
凤吟道:“爹你是不是糊涂了?他们打你了?”
凤吟就感觉这院里的一切非常松散,并没有想象中的紧张气氛,而且松散中笼着着一团死气。
“爹,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凤吟不相信就这点事情能把他爹搞得如此颓废。
“如果咱家能在手里边厚道起来,如何都成。败落也就败落了,爹不当该硬撑,办了血多错事,最后也难逃败落,还无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爹你倒底怎么了?我见他们也没敢怎么样。”
“你小姨死了,死得挺惨的,死得时候身上还带着孩子,跟着死了。是我把她送出去的,我还以为她能好好过日子,她是想开了,可这人祸难躲……”
凤吟知道他爹这些年心里一直憋着事,他硬撑着去把家业搞得面上风光,忙碌不停,实际就是怕有一天这些漆光重要剥落,旧账总要还清。他怕自己停下来去面对罪过那天,本以为可以放下一切,可惜这些孽障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越放下荣华越接近淳朴,那罪恶感也越加强烈。
所谓败者为寇,上了这道,再回头是很难的。袁成孝越来越想过平静生活,曾经也想着有一天折腾够了,就好好过日子,可惜这点愿望也很难实现,一旦静下来,做那些缺德事就会一件件地浮现眼前,刺痛心间。特别连自己的儿子都看不起自己,这还争个什么劲。
袁凤吟明白他爹为什么选在这个节骨眼上败了。袁成孝做事太干净利落了,几乎没留下什么痕迹。而且处理得方方面面都得到位,那时他感觉他是在帮助更多人。而偏偏小桃跟丁蕊这里留了遗憾,而且这又是收手时的一棕,结尾不美,终得报应。
但是事情一码归一码,丁蕊这事还得分开看,凤吟道:“爹,王八他闺女回来了?她打算干什么!?我看不能便宜了她!”
袁成孝没说太多,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冤家宜解不宜结。”
袁凤吟道:“爹,你是不是读书读多了?迷糊了?我先出去了。”跨过门槛凤吟就离去了。
伯芳这些天发现了一个秘密,就是为什么之前练形意,哪哪都不得劲。那是因为只是偷学,不得要领,看着简单,但看不出个门道来。
他之所以看着形意拳好,是领教过其厉害,也偷用过其打法,虽然没有根基,但那打法套用起来还是管用的。只是练不得功力,总比人家根基薄。
今日练了太极八卦,发现猛与缓,刚与柔之间有个共同点,就是整合归一。
之前之所以练得浑身伤痛,而人家梦练却没事,关键就在这个整合的法子。自己也发力,但是是局部发力,虽然能用,但不能养,越猛烈反震越大,也越伤身耗内。
而太极可以在舒缓之中先求整合统一,再逐渐出力,虽然长进不快,但是安全平稳。而如此都很难求的动静如一,何况形意在那猛烈之下,当然更难达到。
只是这其中取舍太过难做,若舍了刚猛去柔练,又失了功法。而柔缓之中再出刚,却依然是局部出力,与养无益,且貌似震弹猛烈,实际都是将劲憋在自己身上了,作用于人效果不大。
看来想从这太极八卦里出形意功夫,也非易事。而盲目猛练不能同步长进,又是耗损自身,愈久愈伤。
这劲与体就如同好马拉破车,缓慢之中倒不显问题,倘若那马奔跑起来,那车势必破损不堪,岂能不伤。还不如劣马宝车,小心使得万年船,破车奔马必自伤。
这个问题自早就有,所以很多前辈嘱咐,练拳不得法容易招斜,出这类那类的问题,而且过了中年可能暴衰。
这就是破马拉车硬要驱赶的问题。也是为什么当今很多人怎么练也不出功夫,而加点劲就伤身的原因。这些人以己度人,又不平衡,便讲外家伤身之类总总,实际话对但理不对,就是鹦鹉学舌传个话儿而已,内涵如何,还是糊涂。
拳有养有用,养得少用得多,累也累出问题了,所谓厚积而薄发。而如果练得对了,又有性命双xiu,练养一体之法。
伯芳前些年没少打听。而实际也是这样的,过去大多拳师都是精一而博多。而往往在习练太极八卦形意之前,都已经有了不错的外家造诣。很多是寻这一条练打同修的法子而归与这三家的。而这些人,又极能实战。这也是凤吟愿意教伯芳的原因,因为伯芳不是迷信一家之人。
但伯芳有个不服的毛病,总感觉自己有两下子,他虽然知道太极之道博大精深,但却总想玩玩那硬打硬进的拳路。
可明白是明白了,这练法还是没有头绪,总不能再去偷学吧。
第五十六章 挖坑垫砖太极拳
第五十六章挖坑垫砖太极拳
伯芳没日没夜地等,越等心越烦乱。而此时浑身酸痛已经消除,作息有度,练功勤奋,从未有过的精力充沛,神气高涨。
师父好几天没来看他,按说凤吟不可能生这么大气不要自己了,难道是恩师出事了?伯芳实在忍不住了,适应了一下出了屋子。
这才感到,阳光大好,天气早已暖和,甚至开始炎热起来。多日没出屋子,这一出来只感觉皮肤麻酥酥的不太自在。
院里有人忙进忙出,也没在意伯芳怎么样,实际凤吟也没嘱咐说不准他出屋。伯芳偷偷溜道袁宅,也没见着凤吟,又不方便打听,就去海升楼转了一圈,也没听着什么特别消息。
实际凤吟在三魁媳妇那,三魁媳妇搬回自己家了,也就是五爷那里。五爷浑家都在绥远城,这边也没什么人搭理,整座宅子空着,三魁媳妇就两下住,这也是老奶奶的意思,吃饭收粮有她一份,自己爱搭理字号也可以忙活点买卖营生,年纪轻轻就守了寡,没点营生干着不太合适。
凤吟也没怎么见着丁蕊,但打听到了他们倒腾出了银子并没送出去,而是不知道临时藏在什么地方了,凭着就能断定他们就是一伙亡命之徒,丧家之犬。
袁凤吟不欺负丧家犬,想着将他们赶走就可以了。
伯芳转了几圈没找着凤吟,溜着又回去客栈了,回去又静不下来,这就忘乎所以起来。趁着天色大好,奔马就去了汇川冯记药铺。
冯记药铺是任海山坐店的药铺,在这带了几个徒弟。而伯芳出来的时间,就是被冯店主的干儿子打了。
伯芳去的也是时候,半下午,这些人没事就在河边小树林锻炼。这几位也是什么人都有,多是送货出差的伙计,路上赶早几天,就可以多跟师兄弟待上一阵。有武艺傍身路上也有胆气。很多也是自家采药的,这些人多是吃苦耐劳心地善良之人,所以任海山爱教,这些人也下功夫。又加上通宵一点医理,学起来也不那么鲁笨。
伯芳远远看着,人家实际都看见他了,但没有搭理他。就见那边有人围着一个人听讲,那人又不是任海山,不知道什么人,就站了一个撒尿一般的姿势在那朗朗地吹。手有时跟端碗似的放在胸前,有时捧在腹前,微曲着两腿,腰背拔得笔直,有点梗梗着脖子,神情舒缓中带着点傲慢,看着就欠揍。
然后又就势蹲下,又跟拉屎似的,伯芳看着好笑,见对方没反应,又凑近几步去听。
那人又起了身,徐徐蹲起了几个,乍着胳膊又开始吹。然后走了个仆步,身子左右换了下重心,还是梗梗着脖子一副欠揍的样子。
伯芳又凑近几步,侧耳倾听。就见又有人跟着做,那说说道道的开始摸摸对方的肩膀,又压一压掤起那手臂,扯着指头提一提,摸一摸后腰,屁股都跟着摸了一把。
然后用膝去顶对方那膝盖,又用指头去触那人的胯。有的人晃悠晃悠还那样,有的人晃一步就被杵出去了,也有的没什么反映,还有的一挺胯,让那教师顺手将老二给拨弄了一下,引得一阵大笑。
什么玩意儿?
然后又有人在教师的指导下蹲下去,尿完了又拉的样子。那教师手按着那人的头让他起,有的一撅屁股就趴在地上,不是拉屎而是吃屎了。有的“嗯嗯啊啊”的就是起不来。
玩他们么?
然后那教师蹲下让人压着,背上背着,肩上压着,臂膀挂着,围了一圈,却没想到那教师轻轻松松就站起来了,非但站起来了,还左一步右一步地走得非常平稳。
那教师又仆着腿让人压住,却不知如何一悠,就起了身。感觉无人一般,根本不在意对方的压力。
伯芳想到了凤吟讲过,天地定立,百会会阴垂一线,涌泉通肩井,立身中正,气沉丹田,身正气顺,劲力自生。这些人现在做的,正是用外法检测这些。
又想到自己这几天稀里糊涂的练,这些都没在意,看眼前这些个人,人家师父师兄的都可劲地讲,生怕弟子不明。就想,如果这些天,恩师能嘱咐几句,按着指导来练,那该多好,明理长进才快。
想着就有点惭愧,想到争个胜负也没意思,自己已经不如人家知道的多了,算了,转身就要走。师父这么教自己,当有自己的道理,认真练吧。
伯芳只是偷看了一阵,又打马往回赶。这一路非常沮丧,因为自己会的人家都会,自己不会的人家还会。
等伯芳有气无力地回到客栈,天色已然暗淡下来。他是真有气,也是真无力。逃学的孩子一般问到伙计师父有没有回来过,得知凤吟几天都没露面了,放下心来。
晚饭也没吃,随便比划了一下,还是有气无力。想这个时间师父还不来是不会再来了。又悄悄出了房门,就院里走走停停,学者白日里人家的样子站上一会。想着前些时间,总是跟师父同屋而眠,听师父说事,心里又温暖又空落。
实际伯芳哪里知道,凤吟教他的正是最便捷的捷径,叫得是规律,而不是套路。就这些规律摸索出来时候,虽然不是形意根基,套上十二形就能用,日后再专练五行,换了根基,那就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了。
“站桩也不选个地方。”暗地里传来一个声音。
伯芳一看,是童安祺。童安祺道:“这是袁当家教你的?”
伯芳憋了这些天,难得有个人跟自己说说话,答道:“是啊。”
“你师父去了趟京城,还真得了不少好玩意。”童安祺嘻嘻笑着,伯芳没有回话。
“告诉你要领了吗?”
“没呢。”
“小子,怕我套你艺呀?”
“真没呢。”
“没呢你傻站什么劲儿?”
见伯芳不说话,童安祺又道:“小子,你师父这几天把你关屋里,都教你什么呢?”
“就这,夜壶桩。”
“操,小子,逗哥哥玩是不?”
“真的,我见我师父打你,用得就是这。”
“嘿!行,”童安祺也不生气:“你当我真打不过他?你知道你师父赢我赢在哪么?”
“哪哪都赢了。”
“故意气我,我告诉你小子,你师父赢我在功力。”
“那是,你也知道。”
“可是功力算个鸟儿?你师父就是赢在快上,技术粗糙的很。”
伯芳压着火又憋着笑,感觉童安祺就是输了心里不畅快,发发牢骚而已。
“你师父图了动作快,要害都不防备,快就快吧,还不到位。”
“你咋就说我师父不到位?”
“到位?到位的话我现在还能好好的吗?切,让他不知道让他。”
伯芳没有反驳,想到了书里曹操人生中最郁闷的那段里发出的三次大笑,“华容道”时笑诸葛亮用兵不行。
童安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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