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罗水绢为难地看着宇野万里,手上捧着冰袋,不知所措地怔忡着。
“这不大好吧!我是说这是他要用的,我……”
“所以我说只是先借你消耗一下。反正放着也是融化嘛!”
真是似是而非的理由。
罗水绢把冰袋放在脸颊旁,不小心触碰到斐火祺深不可测的目光;但他在 她视线一对上来时,很迅速的移开眸光,像只是不经意地目光流转,令她分不清他是否一直在看着她。
他对她真的一丝情意也没有吗?竟然连一声虚伪的关怀也吝于给她,彷佛她和他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不论她怎么样都和他无关似的。
她感到未愈合的伤口,又在汨汨出血。
“你……该走了。”经过好一段时间的沉寂,斐火祺突如其来地开口,冷漠疏离、淡然的口吻,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罗水绢诧异地抬头,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有些不确定他所说的话,却同时感到一股强烈地不安,好似他后面要说的话,不应该只是如此而已。
“我那里……你恐怕得搬走……”
罗水绢瞪大了双眸,手中的冰袋铿然落地,她愕然地望住他无情的面容,眼眶不自觉地泛上泪雾。他……他要赶她走了……他要赶她走了!
这也对,人家的未婚妻已经找来了,她也的确没有立场再住下去了,只是……好残忍呵……她的心似乎又在淌血了。
“我……”
她该说什么?她什么也没资格说。她住在别人的家中,现在人家要她走,难道她还要死皮赖脸地住下吗?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抬起了头,她不会允许自己败在冷酷无情的打击之下。若这种命运早在她出生时就已命定了,那么她再强求也是得不到的。从小到大,她从不曾积极地去争取任何东西,一向是抱持着可有可无的心态。只有对他,她几乎是不顾一切地付出自己的心,但这样似乎还是不行。
“我会走,但不是现在。”
东方的天空泛起了曙光,斜照在她的脸上,使她看来有些凄迷眩然,却又有着分不清真心的坚决,犹如将溶化在阳光中一般的脆弱。
“等你的伤好了,我自然会走。”
她的坚强撑不了多久的。但她不要自己在此时此刻流泄出太多的软弱,就算他因为如此而留下她,她也不会高兴的。“强摘的瓜不甜”,她很明白这点。她要的,是他“真心”的挽留。
真心?
似乎又是个奢侈又遥不可及的梦想了——
“不用了!”斐火祺毫不留情,丝毫不考虑的拒绝,锐利地刺痛了她的心。
“你一定得立刻搬走!不然……”
他抿了抿唇,看似有些不情愿,但那认真、冷然无波的表情好像凝固了。
“我未婚妻会误会的,何况……你不是也违反约定了?”
“我……”罗水绢的身子猛然地摇撼着,她很想以大吼、大叫、大哭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悲愤、伤心和无奈,然而她只能抱住自己的身体蹲下身,脑袋一片空白,做不出任何反应。
这比父母带给她的伤害更剧烈,更令她承受不住。难道她在不知不觉间,已将那颗渴爱的心,全交给了斐火祺了吗?
而他却不在意,只是一味无情的践踏她的心,而且视若敝屣,使她的灵魂在心中悲泣哀鸣。
她不该……不该爱上他的……
此时,一直维持沉默的宇野万里侧过头去,看了斐火祺一眼,似乎看出了什么,但他并不吃惊。他笑了笑,温柔地扶起陷入绝望中的罗水绢,将她拥入怀里,也如期望中的,看见那对冷蓝眸子中所射出的二道精光。
“乖!火祺不要你,我要你。”
听到他这么说,罗水绢的身体先是僵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用力挣脱他的环抱,退到三步之外,以戒惧戒慎的目光盯视着他:
“你……你胡说些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妹妹有一层公寓在市郊。”
宇野万里笑得可爱地说:“你若不嫌弃,可以搬去那里住。”
“你妹妹?”
“她今年七月出国了,房子是她表哥——当然也是我表哥送她的。目前没人住在那里,我一向住在医院附近,不会住在那里的。”
他一语道中她的担忧,使得罗水绢有些不好意思。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弃儿,被人东丢西丢的,谁叫她当初因为不想回家,断绝了与“家”的联系!
她不经意地看了斐火祺一眼,看见他残酷地闭上眼,不愿看她,唇角绽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她不带希望地问:“能让我照顾你,直到你伤好为止吗?就当是我的赎罪。”
她能不能不要用这么温柔的目光看着他,不要用这么深情的口吻对他说话呀!他受不住呀!她待在他身边,除了伤害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给她什么了。
何况……他绝对不能让他母亲知道她的存在,否则……
他不耐烦地睁开眼,暴躁地说:“不行!不好!不要!你快点搬出去就是赎罪了。最好……天一亮就搬,我会去看着的。”
“火祺!”
有趣!一向冷静的斐火祺竟会用小孩发倔般地口吻说话,看来这个罗水绢的影响力还真大,三言两语就颠覆了他的情绪。呵!了不起!
“我?要?出?院!”
他有力地对宇野万里宣告着,冷蓝的眸光绽放出势在必行的决心。
“听见了吗?”
宇野万里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他沉默地点点头,走出房去帮他办出院手续。
罗水绢不知道他竟然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她走,刹时之间,眸中又泛起了泪;她用双手按住眼睛,不让泪水溢出来;再睁开眼,她凄凉地笑笑,纠痛斐火祺的心。
“我想……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她转身走出病房的门,那一瞬间,斐火祺张开口,冲动地想要叫住她。
但声音却哽在他的喉间,他只能无奈、依恋地看着被关上的门。
她是第二个让他感到心痛、慌乱、不知所措的女人,他自己当然明白这其中所代表的意义,只是……
她为什么会喜欢上他呢?他对她不温柔,又不体贴,既不潇洒也不风趣;她为什么还会喜欢上他呢?他不懂,这一切真的让他很迷惑。
那自己呢?自己对她又是什么样的情愫呢?
仲秋的风穿过窗,凉爽的飘进屋内,拂动着窗帘,飞扬如舞。
罗水绢环顾了房内一阵,在这里住了两个月了,多多少少会有一些依依不舍。她低头看看手上的背包,这就是她全部的家当了,她怎么到这里,也该怎么离开,不带走一分一毫,也不留下任何痕迹。
斐火祺和他的未婚妻斜倚在门旁,盯视着她收拾行李。在接触到罗水绢望向他们的目光时,梁蕙兰略带示威,存心挑惹似的挽住斐火祺的手肘,倚进他怀中,投给她胜利的一笑。
美丽的女人,若是善良,就会被称作“天使”;若是邪恶呢?就该称为“蛇蝎”。套在这女人的身上,似乎再适合不过了。
不知为何罗水绢突然有了想笑的念头,为自己的一厢情愿和自作多情感到好笑。那一段日子相处的时光彷佛是绚烂的五彩泡泡,被刺破之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嘿!好了吗?”宇野万里探进头,朗声地问着。罗水绢平静地扬扬手上的背包,回他一抹感激和灿烂的笑靥。他比斐火祺有情多了,至少会请假过来接她离开这个家,不像斐火祺——
“家”?
什么时候开始,她竟开始用“家”这个字称呼这里了?
“我们可以动身了吗?我晚上还得赶三台手术呢!”
“可以了。”
她小心翼翼地不去接触到斐火祺的目光,深怕自己再看他一眼后,好不容易才强装起的平静,会在一瞬间崩塌。在她被他伤的这么深、这么重之后,她的确需要一个地方疗伤,所以,她不能再看他,否则……她会走不了的。
“谢谢!”
“哪里!别说这么见外的话。”宇野万里懒洋洋地丢出一抹别具深意的笑,眸光投向斐火祺,有几许试探的意味。
斐火祺冷冷地别开脸,看了SPY 一眼,它正尾随着罗水绢,准备和她一起走出大门。
“SPY ?”
罗水绢惊喜地看着向她摇尾巴的SPY ,她蹲下身来,抚摸着它,笑着向它道别:“SPY !我要走了!你会想我吗?”
SPY 竖起耳朵,两眼晶亮地望住她,没有任何表示,尾巴仍不停地摇啊摇的,和它的主人一样,令人难以理解。
“要当只乖狗狗哟!”
罗水绢站起来,向它挥了挥手:“拜拜……噢!”
SPY 咬一下她的牛仔裤管,汪汪叫了二声,摇着尾巴,走出大门。
“咦!”罗水绢呆住了,搞不懂这只狗到底怎么了。
“它该不会想和你一起走吧!”
宇野万里“顺水推舟”地说着,他故意回过看了仍旧面无表情的斐火祺一眼。斐火祺不着痕迹地扯开梁蕙兰的手,走到沙发上坐下,扭开电视,看着NBA篮赛,无视于宇野万里的试探。
“跟我走?不会吧!”
没注意到二人眼波交流的罗水绢,一个劲地对SPY 解释:“不对呀!SPY !我是要离开这里!听清楚!是离开哟!我不会再回来了,所以你不能和我一起走!你的主人还在这……”
“汪汪!”
没想到它回她二声肯定的狗吠,直摇尾巴,严肃的态度不像是闹着玩的。
“SPY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我不会——不会再回来了。”
是呀,她不会再回来了。
想到这里,她不自觉的滴下泪,抱住SPY 。
“所以……你要留下……啊!SPY !”
SPY 咬走她的背包,往电梯奔去,罗水绢也追了过去;SPY 把背包放在电梯口,又回头向她汪汪叫了二声。
“你真的要跟我走?这……”
她别无选择,回头想叫斐火祺,但才半转,就倏地止住了动作;因为宇野万里已经上前来搭住她的肩,转身朗声地对斐火祺笑道:“你的SPY 要弃你而去罗!”
斐火祺瘫坐在沙发椅上,感到伤口和心都隐隐发疼,但他还是一派完全不在乎的冷漠神色,好像事不干己似的,漫不经心地用遥控器转着台,NBA恰好播完。
“随便它!”
听到这么冷酷无情的三个字,罗水绢也生气了,正想好好地痛骂他一顿时,已经有人早一步发声了。
“你要把SPY 让给她?”
斐火祺维持原来的死样子,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混蛋模样,语调无波的道:“不是我要给的,你也看到了,是它自己要跟的,我只是尊重SPY 的选择而已。”
梁蕙兰气愤地瞪向罗水绢,似乎在责怪她不该得到SPY 的青睐。SPY 不喜欢她,这只可恶的臭狗,连她喂的东西也不吃;要不是因为它是斐火祺养的狗,她早把它煮成红烧SPY 头了,哪还会任它在那里‘狗眼看人低’!
“也好,反正SPY 跟你这种冷血动物在一起也不会幸福的。”罗水绢气愤地大叫。
她猛地回过头去,走向SPY ,真不敢相信自己会喜欢上一个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连自己养了好一段时间的宠物要和别人走了,还一脸无动于衷的样子!
宇野万里又笑了笑,微微一颌首,也走向她们,按下电梯的下楼键;斐火祺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走到自家门口,朝着站在电梯口的二人一狗丢下一句话。
“替我照顾她!”说完就走回屋内,梁蕙兰狠瞪了他们一眼,用力地甩上门,似乎仍不甘心斐火祺把SPY 送给她。除了宇野万里和SPY 以外,没人知道那个“ㄊㄚ”是“女”字旁的“她”。罗水绢和梁蕙兰都以为,他指的是“狗”,而不是“人”。
算他还有点良心,宇野万里会心地笑了。
第7章(1)
“火祺的家庭背景比较特殊……”
宇野万里稳健地操着方向盘,对不发一语,沉默地望着窗外的罗水绢说:“他父亲入赘斐家,而母亲则是斐家排行最小,却坐上总裁之位的女强人;他母亲就是为了总裁这个位置,才失去了丈夫。”
“为什么?”罗水绢回过头来,莫名所以的看着他。
“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老婆老是不在家,又不打理家务的。其实那个总裁之位,本来该是火祺的大舅舅——也就是斐夫人的大哥的,压根轮不到她来坐。但斐夫人为了坐上这个位置,不惜用尽一切手段来得到它。因为有那种母亲,所以火祺讨厌女人;他甚至可以说是恨他们。斐夫人没给过他一丝一毫的爱,气走了他父亲,又不准他去看他,同时火祺也气父亲太过无能。从很小开始,火祺就有种他是为了母亲而活的感觉,斐夫人对他要求很高,而火祺也以为,他只要成绩好,表现得比人家强,母亲而就会因此多重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