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小岚走出门的时候骆羽又说:“速去速回,别耽搁得太久。”匡小岚听后照旧说道:“嗯。”
离开骆羽的屋子,匡小岚突然有些后悔,她想她或许应该让骆羽陪了去,她为什么就不让骆羽陪了去呢?
她倒了一趟车,赶过去乘地铁,已经是晚上八九点钟了,可地铁依然很忙,几乎每一节车厢里都挤满了人。
就这样她来到了浦东,来到了冯娆所在的嘉里洋现代生活小区,应约敲开冯娆的屋门。冯娆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我知道你准会来。”
冯娆本来只是想去夜总会打听一下匡小岚的历史,抓住她更多的把柄和隐私。只有这样,她的报复才能成功,也才能够出一口窝囊气。只是万万没料到如此一来她竟捅出一个天大的黑洞,她觉得黑洞用在这儿再贴切不过。
她说你来,我有事要跟你面谈,匡小岚就紧张了,她便知道吉米跟她说的那件事千真万确。
“知道我叫你来要说什么吗?”匡小岚刚刚在她的屋子中站定,她就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怎么会知道呢。”匡小岚佯装镇静。
“不,你并不笨,我知道你一接到电话就准猜到了。”
“什么事你说呀,我真的不知道。”
“我不信你会笨到这种程度,你应该对那件事挺敏感的。”
“到底什么事呀?”
“看来你是硬要我说出来了,我要不说你可能还以为是在诈你呢。那我老实告诉你,你现在最大的把柄已经落在我手里,我已经知道了你的全部底细,知道了你为什么会逃到上海来,明白我说什么了吗?”说到这儿冯娆轻轻笑了一下,如果面前有块镜子,她就会看出自己笑得有多阴险。“我看你装傻的本事可真练到家了,毕竟这么多年你一直装了下来,可你现在再装已经没用了,你有勇气告诉我你爹是怎么死的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匡小岚意识到她最为担心的事终于出现了,她严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眼看就要被人戳穿了,但她仍然固守着最后一道防线,不想轻易言败,只是她的语气已经软了下来,底气明显不足。
“不,你明白,我知道你一接到电话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要不你就不会连夜赶过来,不会这么急切地赶过来。”
匡小岚不语了,她清楚冯娆的确什么都知道了。
“你还以为我是在诈你吗?要我一五一十说出你爹是怎么死的经过吗?”冯娆的声音洋洋自得,那是一个胜利者的声音。那一声音似乎在宣告:你失败了,你已经彻底失败了!
匡小岚彻底软了下来,一言不发。
“这下总相信了吧?”冯娆趾高气扬地看着她,“你要知道,为了打听你的底细,我可是费了好一番工夫。”
匡小岚始终是那样定定地站着,不再轻易说话。她那双眼睛也不再直视着冯娆,她想到了吉米,只有吉米知道她的事情,旁人她一概没有说过……
这时候她就异常后悔,不仅仅是后悔当初告诉了吉米,更后悔她一时马虎了大意了,她要是不对吉米不理不睬,很可能就什么事也没有。
“她真是什么都告诉你了吗?”
“你说谁?”
“吉米呀。”
“所以我说你是聪明的。”
“你别跟我绕圈子,你说,你想以此要挟我什么?”
“你别说得这么难听呀,我怎么会要挟你呢?”
“别假装斯文了,你说,你想要我怎样?”
“那好,我们是聪明人说聪明话,既然你直截了当地问我,我也就直截了当地说,我之所以拼命打听你的底细,就是不希望看到你跟骆羽结婚,你要不听我的劝告一味跟他结婚,可别怪我把什么都说出来。”
“你今天叫我来就是想叫我别跟骆羽结婚吗?”
“要知道你可是从我手上把他抢走的。”
“可他已经不爱你了呀?你敢说我不跟他结婚他就一定会娶你吗?”
“不,这不是他肯不肯再娶我的问题。我也可以坦率地告诉你,我早就瞧不起他了,就像瞧不起你一样地瞧不起他,因此就算他再想娶我我也不会答应。”
“那你干吗还不肯放过我呢?你干吗就不可以做做好事成全我呢?”
“这得问你呀,你当初为什么要把他从我手中抢走?”
“那是因为我爱他。”
冯娆冷笑了两声,说:“爱他?你以为我相信吗?别人会相信吗?从一个鸡婆而且还是杀人犯的嘴里居然也会吐出爱字,这可是够新鲜的。”
“可我真的是爱他呀,我没骗你,而且不光是我爱他,他也爱我。”匡小岚并没被她的嘲弄激怒。
“那好,我就是想看到你们相爱,你们爱得越深我越欣赏。”
匡小岚听出她的话里满是歹毒的味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这得问你呀,你当初为什么要从我手上把他抢走呢?”冯娆重复道。“难道只有你爱他我就不爱他?我至少那时候是爱着他的呀,你真不知道?”说到这儿,冯娆的眼睛竟然有些湿润。
匡小岚表示出一些歉意,她说:“对不起,我承认我错了。可事情也并不像我们通常以为的那样简单,因为你得承认骆羽也爱我,要不我和他之间就没戏……”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如果你能用局外人的眼光来看的话,就会明白他爱我可不全是我的错。”
“那么说来说去也还是我不对了?你从我手上把他抢走居然也还理由十足?”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想听你胡乱瞎扯,你说,你到底肯不肯放弃与骆羽结婚?要知道我只要一说出来,骆羽就肯定不会再娶你,这还是小事,还有更大的事在后面等着你,不是枪决就是终身与铁牢为伴,别忘了你可是有命案在身的。”
“那你把我的事跟别人说了吗?”
“目前还没有。”
“什么人也没说?”
“那当然啦,要不我干吗叫你来呢,你应该知道我的心并不坏,我当初可是免费让你在这屋里住了那么长时间,谁还能够对你做到这一点?可我没想到你竟然会以怨报德,不由分说就把我的男朋友抢了去,你好狠心。我要是也像你这样狠心的话肯定已经把你的秘密捅了出来,我也用不着报警,只消透露给一些报纸杂志,你就会一夜之间成了名人,你想成为名人吗?”
冯娆说完满脸讪笑地瞅着匡小岚,匡小岚好半天没做声。
“你说话呀,告诉我你是想结婚还是想保住自己的小命不与铁牢为伴?”
“那我要是答应你呢?你真保证谁也不说?”
“那要看你是不是真能做到,你要跟他藕断丝连若即若离,也就别怪我不客气。”
“可事情不会这样简单呀?我突然一下子就不理他,没有任何原因与理由,他怎么会接受呢?”
“这个不用你管,我只要你答应保证做到不跟他结婚不与他有任何接触。你能做到吗?”
“让我想想。”
“现在已经没时间给你想了,我需要你立刻回答我。”
“可他要是追着我问为什么呢?”
“你就说是我阻止你们结婚的。”
“可他仍然会怀疑呀,你怎么阻止得了呢?”
“你就说我对你歇斯底里,就说要不然我会杀了你。”
匡小岚摇摇头,“他不会相信的。”
“没事,你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可他要是不信要是追根刨底不就麻烦了吗?”
她们的语气不知什么时候已变得相当平和,像是一对战友,或像是一对同僚,为了共同的利益在秘密策划着,商议着。这多少有些滑稽。冯娆就禁不住想笑,太可笑了,说出去简直会笑破人的肚皮。她觉得匡小岚也肯定意识到了这可笑的一面,于是她说,“你坐吧,坐下来我们好好地商量商量,看看有什么办法才能让他不追着你刨根问底。”
她率先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可匡小岚没坐,像是犹豫着,但最终没坐。她也没必要对她过分客气,就自顾自坐着,可是突然间她害怕了,她坐着,匡小岚犹豫着不坐,站她面前,她仰起头朝她看去,看见她的眼里没有丁点儿同僚的意思,她就下意识地害怕了。
她想,她已经彻底没救了。当她仰起头看见匡小岚眼里闪过一丝熟悉的东西之后,她就立刻知道已经晚了。她承认自己不是匡小岚的对手,这分为两方面,就智力而言,虽然她是大学生,比匡小岚学到的书本知识多得多,可并不见得智力就比她发达,智力并不与书本知识成正比;另一方面是体力,她的体力更为逊色,远不是匡小岚的对手。她惊恐地刚想站起身,匡小岚就一把卡住了她细细的脖子,死死地卡住……她手脚并用,乱抓乱踢,但这谈不上搏斗与反抗,因为她充其量只是像只鸡或鸭那样纯粹是在做最后的扑腾、最后的挣扎。从来就没有人教过她如何与人搏斗,她所学到的书本知识在这儿一点也派不上用场,她的脑子一片空白,但意识并非不清晰——她知道她马上就要死了,死定了。
十八 谁把门关上了
小岚背着篓子,小初没背,他只扛着一把割刀,割刀的柄很长,跟他的个子不相上下。小岚走在前面,小初走在后面,小岚觉出他在磨磨蹭蹭,就回过头说:“你快点呀。”小初还是不紧不慢地走在后面,不吭声。小岚继续在前面走,走了一会儿,回过头,见小初落得更远了,就坐地上等他。
“你这是怎么啦?”小初走到面前,她问。
“还是别去了吧,姐。”小初的声音很轻。
“怕了?”
“不怕。”
“那为什么不敢去?”
“就一定要去吗?”
“我随你,你要怕就别去好了,我一个人去。”
小岚站起身赌气似的往前走,她走的时候注意到小初站那儿没动,走了一段她忍不住扭头看了看,发现小初竟然跟在后面,像刚才那样远远地跟着。不知为什么,看到这儿她有些后悔。等她爬到那座山坡上,卸下背篓,刚想坐下喘口气,就见他已经赶到了面前,他并没有落得太远。
山坡上很静,只听到飒飒的风声。小岚第一次听出这风声有些恐怖。他们都不说话,感觉这刺耳的风声足以湮没一切。他们开始寻找巴豆树。巴豆树细长细长的,不多,但找起来也不是太困难。他们没用多长时间就找到一棵。小初双手举起长长的刀柄去割,巴豆掉在地上,小岚捡起来放进背篓里。他们差不多把这整棵树上的巴豆都割了下来。
那些巴豆一个个像鸟卵,2厘米大小,略扁,有着3条钝棱,掉在地上发出扑扑的声响。小岚捡起来的时候产生了怀疑,她知道现在还不到采摘巴豆的时节,那些巴豆一个个呈青绿色,通常要等到发黄发灰才有人来采,她于是担心这样采下来是否有用。但小初考虑不到这些,他只管仰着头使劲地割。那些巴豆扑簌簌掉在地上,像下的冰雹,小岚便只顾捡,来不及多想。
后来他们感觉差不多了,就撇开巴豆树,挖起别的药材,挖地黄白芍也挖葛根柴胡。他们把这些药材放在篓子上面,盖住巴豆。他们开始下山,往回走。
回到家,匡云龙正坐在桌子前喝酒,问:“你们去哪里的?怎么连饭也不做了?”小初紧张,小岚说:“我们是去挖药材的。”边说边放下篓子,在匡云龙的眼皮底下放下篓子。匡云龙看了一眼装满药材的背篓,说:“那你也别忘了做饭呀,你不做饭我吃什么呢?”他就着昨晚的剩菜喝着白酒,没有发作。
小岚走进厨房洗了下手,忙着给他做下酒菜。
等到匡云龙吃过中饭又去上班,小岚小初就赶紧从屋里抬出竹梯,把背篓底部的巴豆全倒在屋顶上晾晒,他们特意把巴豆分摊在瓦片堆成的沟壑里,尽可能隐蔽些。后来,他们确信站地上什么也看不见,才放心地把竹梯重又抬回屋里。
小岚想,也许要晒上好几天才会见效。但她现在必须做好一切准备。她在那天晚上就对匡云龙说:“我和弟弟要去一趟县城。”
“去干吗?”
“去买书,”她很镇静,“把药材卖了,买些书。”
“买那么多书有什么用?”
“那我们就只卖药材,不买书。”
匡云龙没再作声。为防止他不同意,她又说:“现在药材的价格又涨了。”
第二天,她自认匡云龙已经默许了,就和弟弟背着挖来的药材上了路。去县城有柴油三轮车,突突突地震得耳朵发聋,要三块钱。她和弟弟坐了上去。县城比镇上热闹多了,时不时可看见有小轿车从街上开过,那种小轿车比人还矮,不知是怎么坐得下的。他们赶到县城的时候已将近中午,就先在一个小摊前吃了碗担担面。然后走到药材公司把背来的药材全卖了,卖了35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