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
“正好,你们四个都在,省得我麻烦。”范修罗丢下公事包,大刺刺地坐在沙发上,点了一根烟。
“你来作什么?”胡未央频眉蹙额。自到这个人她就恨,屡屡提醒着她和他之间有过肌肤相亲的羞辱。
虽然在范修罗面前,她表现得很倔强,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事后她如何心慌无助地偷偷啜泣,如何烦忧颓丧。她从没有过那种经验,是以根本不知道她和范修罗之间是否真发生了什么关系,凭她身体的感触,她真的不知道!
范修罗从公事包中取出四份契约书丢在桌上,喷了一口烟,扫四个女人一眼说:
“我真不敢相信我母亲竟会作这种蠢事!押金、担保完全没有,每个人每个月的房租也只收了三仟元。多少建商挤破头要高价收买她这块地皮,她却放着大钱不要而将房子几乎是免费的提供给你们住!你们这四个女人也真够厚脸皮,吃定她心软,赖在这里不肯搬,她才会把房子交给我处理。”
四个女人被他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钱杜娟挺身一步,反驳范修罗说:
“我们并没有占便宜的意思,大家也都觉得这样对范太太过意不去,好几次主动要加房租,但范太太不肯接受,所以……”
范修罗目光横竖,剑眉斜挑,眼神锐利凌厉如刀,瞪得钱杜娟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去。
他最讨厌女人回嘴了。见钱杜娟被他的目光震慑住,狂气稍敛,双腿架上桌子,用下巴示意四个女人注意,说:
“我母亲将房子交给我,一切由我全权处理了。从下个月起,单月房租调涨五倍,另外再加三个月的保证金,至于担保就算了。”
五倍!王德琳比比手指头,加减乘除算一算,房租由原来的三仟元涨为一万伍仟元。
“我已经算是很客气了!”范修罗绷着脸,捺熄香烟,说:“以这种房子的地段价值来看,真要出租的话,每个月少说也有二十万。我如果真要以合理的价钱收取租金,你们每个人起码也要付上五万块才算合理。我已经对你们很通融了,不满的人算可搬走,我绝对不会勉强。”
没有人说话。
范修罗说的的确是实情。当初她们都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才能遇到范太太这么好的房东。可是……一万伍仟元……四个女人默默相对,四双眼睛里一式的颓丧。
那是怎样的天文数字!
想想她们一个月的薪水顶多三万出头,扣掉一半给房租,还要吃、要穿、要娱乐,叫她们拿什么活!
尤其是胡未央。她根本没收入,靠着以前剩下的一点钱克难地活到现在;范修罗狮口小小一张,就差不多是她全部的积蓄。
看着四个女人愁云惨雾的模样,范修罗得意地狞笑起来。要怪就怪那个胡未央吧!谁叫她竟敢驳逆他!他非要看她匍匐在他脚下求饶不可!他要把这几个讨厌的女人统统赶出去。在他的王国里不准有女人嚣张!
“我已经把话说清楚了,你们看着办吧!”范修罗收妥公事包,往门外走去。
“等等!”胡未央突然叫住他。他回头,剑眉一扬,好不神气。
“依照合约的约定,你如果想收回房屋使用,或者关于租金调涨等事项,得于约满前三个月通知我们。也就是说,新房租的议定必须在三个月后才能开始实施。”胡未央翻开契约书,指着其中一项说。
范修罗突然沈下脸,阴沈地盯着胡未央,瞳孔烧着两簇灼烫的火焰。他并不理会胡未央手指的合约条项,阴沈地盯着她,憎恶的情绪蓄到最高点后,然后拂袖而去。
“现在该怎么办?”孔令珠悉眉苦脸地问。
“没办法了,只能赶快找房子搬家。”胡未央说。
“这个范修罗真不是人!本来我还以为……算了!”钱杜娟又恨又惋惜地两股情绪交错不已。
“本来你还以为他是个理想对象!”王德琳挖苦她说。
钱杜娟狠狠瞪了她一眼,嫌她太多嘴。
“何必不好意思?又没什么好丢脸的!”王德琳坐在沙发上,瞧着另外三个女人说:“像他那种男人正是每个女人的梦中情人、白马王子!不但条件好,而且潇洒多金,虽然有一点傲慢和大男人主义,但只要是女人就绝对不会放过。范太太真不够意思,这么好的儿子居然不早点介绍给我们──”
“你就是嘴巴贱!”钱杜娟冷冷讽刺王德琳。“已经有了丁大刚了还心猿意马,请你守点妇道,别丢了女人的脸。”
“瞧你说得冠冕堂皇!”王德琳撇撇嘴。
胡未央迳往屋外走去,避开她们两个女人的战争。
“你要去那里?”钱杜娟撇下王德琳,追上胡未央问。
“去吃饭。”随便撂下一句话,胡未央就丢下众女人出去。
话虽这么说,她一点也没有吃饭的心情。众女人虽愁眉苦脸,但这个愁、那个烦,都没有她情绪来得糟糕。她开始有些后悔没有好好找个工作,有个固定的收入。
每次只要遇到现实的问题,她就会有这种困扰产生。不是她意志不坚定无法贯彻──她一心想成为职业小说家,如果找个朝九晚五的工作,虽可保不饥饿,但如此一来就剥夺掉她创作的时间。但选择了刻苦的自由写作之路,每当遇有现实的问题,她就无法不发愁。
平素她整个人锐利、充满气势,唯有在被退稿以及诸如此际的现实困扰时,颓丧得像龙钟的老太婆。她实在搞不通,为什么她的运气就是那么背!说才情,她满肚子是文章,就是没人懂得欣赏!
人类就是有天生的差别,命之类的。像那个范修罗,跩什么跩!可是他们之间就是落地时有了差别──像是大理石和瓷砖,这就是他们的命。大理石天生有王者之风;而后者,不过是烧窑的残烬,注定一摔就碎成灰末。
“啊──去去去!我怎么这么没出息!一点小小的困扰和挫折就这么颓丧!想想有多少伟大的文学家,他们一生穷苦潦倒,却留下了传世不朽的作品!”胡未央挥手大叫,挥掉满脑子的困扰,叫嚣出一胸膛的郁闷。
每当遇有什么令人坐困愁城的事情,她就这么安慰兼勉励自己。
她边走边想,也不晓得走多远,抬头一看,竟走到了刘森雄的公寓附近;算算,她走了四条街那么远。
她干脆到刘森雄的公寓,楼上一片漆黑,她坐在楼下社区附近的小公园等着。
过一会,刘森雄回来了。她绽开笑脸正想走上前,被他身旁那个身影震住脚步。但那只是一刹那的发楞,她很快恢复常态。
“森雄。”胡未央走近,同时注视两个人。
站在刘森雄身旁那女孩伸手挽住刘森雄,轻轻靠住他,同时朝后略为瑟缩。胡未央眉心微蹙,扫了那女孩一眼。
那女孩长得一张平板脸,轮廓都立体到后脑勺,但是还算是清秀,全身上下充斥着一股柔弱的气质。
“未央!你怎么来了?”刘森雄脸上出现惊喜,想起他对胡未央的失约,随即化为歉疚说:“对不起,我临时有事,来不及通知你。你等很久了吗?晚饭吃过没?”
胡未央心中暗叹一口气。这就是刘森雄的温柔,想藉机对他发脾气吵架都很难。
“没关系,是我自己不好。”她摇头说。
“不!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温纯纯突然抢白道。她对刘森雄猛弯腰道歉说:“对不起,刘先生,都是我不好,耽误了你的事!”
“没关系,你别放在心上。”刘森雄摇摇手,似乎有些失措。等温纯纯总算道歉完毕,他才为胡未央介绍说:“未央,这位是温纯纯小姐,银行同事。温小姐,这位是我朋友胡未央。”
“胡小姐是刘先生的女朋友?”温纯纯眨着不算大的眼睛问。
胡未央转头又瞧了温纯纯一眼,笑笑地没说话。
刘森雄本来就不是擅于言辞的人,这时也没有搭腔。他想邀胡未央进屋子里去,但温纯纯看来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他踌躇着不知如何开口。胡未央先说话了。
“我走了。我只是经过,顺道过来看看。拜!再联络。”
“再见!”
“等等,未央──”刘森雄情急的挽留声和温纯纯微笑的道别语一起响起。
胡未央回头,眉毛不禁一挑地看看温纯纯,就连刘森雄也微觉讶异地看了温纯纯一眼。
温纯纯笑容纯真,一张与世无争的脸。
刘森雄匆匆又转头,挽留胡未央说:
“这么快就要回去吗?要不要上去坐坐?”
“下次吧!”胡未央摇头,对温纯纯点头一笑。“再见,温小姐。”
刘森雄呆呆的望着她的背影。温纯纯走到他身边说:
“胡小姐人长得真漂亮,不但美丽又大方,没想到刘先生有这么美的女朋友。”
刘森雄这时仿佛才想起温纯纯的存在,偏过头对她微微一笑,然后说:
“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麻烦了,我自己回去就可以……”
“我还是送你到车站吧。”
公车站就在出了巷子不远的地方,刘森雄默默陪着温纯纯等公车到来。
“刘先生……”温纯垂着头,隔着黑夜,看起来有点不安。
“什么?”
“我──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到你和胡小姐……”她胀红着脸,后知后觉地拼命鞠躬道歉。
“你想太多了,别记挂在心上。我还没有向你道谢,今晚让你破费了。”
“那里!我才受了你很多的照顾。今后也请你多多照顾,我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你多加包涵。”
温纯纯这番寻常的社交辞令说得极甜极动听,刘森雄认真地点头说:
“大家都是同事,有什么公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第四章
铃──铃──
电话声毫不保留地响起,尽责且认真地回荡在宽阔但显得有些空洞的起居室中。
范修罗从甜睡中被吵醒,剑眉蹙得像一座沸腾的火山。他看看时间──半夜两点钟!不知道那个该死的家伙闲得无聊,这个时间打电话来,存心找麻烦!
“喂!”他一开口,火山立即爆发,滚烫的岩浆将大地融成一片灰岩。
“修罗?我是妈妈。”那边传来范太太那温柔的嗓音。
“妈?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半夜两点!两点!我明天还有一大堆公事要处理,你挑这时候打电话过来,存心害我失眠!”
“没那么严重。你是我儿子,难不成我有事找你,还得事先向你的秘书预约时间?”
“什么事?”范修罗沈着声音说,一肚子闷气没处发泄。
“当然是有关别馆的事。”
“别馆的事?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既然将别馆交给我,就得全权由我处理;只要我不将房子卖掉,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能干涉。”
“话是没错,可是你做得太过份了,一下子将房租调得那么高,叫未央她们怎么应付得来!”
“哦,那些女人跟你哭诉了?”范修罗阴下脸。
他就知道这些女人,别的本事没有,尽会使些哭闹撒泼告状等小伎俩。
“没有人对我抱怨,是你做得太过份了……”
“什么叫过份?我那样要求,已经算是很客气了!你也不是不知道那栋房子的价值,竟然那样胡闹将房子几乎免费送给别人白住!”
一席话说得范太太哑口无言。从以前她就驯不了她这个儿子,她又不愿用高压手段压制子女,以致于范修罗养成今天这种刚愎自负的脾性。
不过,她也怀疑,真要用高压手段严待她这个儿子,到最后被压制的是谁,可能还是一个大问题。
总归一句话,她拿这个儿子没办法。
“唔……”范太太支吾一会说∶“她们都是好女孩,而且我也不是完全免费将房子提供给她们住,还是有收房租的……”
范修罗冷冷哼了一声没回答。范太太小心翼翼地又说:
“这样好不好,修罗,房租提高个两仟块,意思一下就好,这样她们也不会……”
“妈!”范修罗冷漠插嘴道:“我们讲好的,只要我保留房子,你不能干涉我的作法。”
“我知道。可是──你这样做,分明是想赶人家走……”
“妈,我已经很忍让了。你应该知道,依我的个性我是不会让那些女人待在我的房子里的!你的要求我都做到了,请你尊重我的自主权,别再得寸进尺,也不要干涉我的事。”
反了!反了!这是儿子对母亲说话的口气吗?
“我就知道跟你讲理一定讲不通!”范太太的声音气鼓鼓的。“我就是太尊重你了,才会养成你这种傲慢的个性,刚愎自负的……”
范修罗青着脸,把电话筒从耳旁移开,过了一会,才又移回耳旁冷冷问:
“还有没有别的事?没事的话我要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