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哲学的人常说『哲学就是整个人生』,依我看来,美酒和佳肴才是整个人生。”两杯下肚,胡未央心满意足地歌颂起佳肴美酒。
“好女人是不喝酒的。”范修罗冷冷地泼她冷水。
“是吗?”胡未央挑挑眉。“那么,范大少,请你举个例子,古往今来,你所谓的『好女人』出土过几个?”
这些话惹得范修罗剑眉紧皱,脸色微青。
钱杜娟和孔令珠在桌底下踢踢胡未央,叫她闭嘴,没事还是少得罪范修罗的好。胡未央识趣地闭上嘴巴,闻香品酒,自斟自饮,自己跟自己干杯。
范太太眯眼一笑。她这个儿子向来被女人奉承惯了,如今有一个胡未央对他如此反抗,以他的个性,必定会有一场纠缠。纸牌已经预示爱情纪事了,就看他们之间怎么发展。
“修罗,”范太太说:“你今天来得正好,我有事麻烦你。”
“什么事?”范修罗连喝了好几杯酒。好好的美酒被这些女人糟蹋了,实在是浪费。
“我接到修美的来信,她邀请我去她那里住一段时间,我已经答应了,预定下个月初就过去。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流星别馆』就交由你管理,你得帮我好好守着这个家。”
“范太太,你要出国跟范小姐一起住?那我们怎么办?”孔令珠担忧地叫出来。
“别担心!你们尽管安心住下来。我不是说了吗?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会请修罗管理别馆,不会对你们有影响。”
“可是……”钱杜娟犹豫着不敢开口。她和孔令珠有同样的担忧,别馆一旦易主,尽管是范太太的儿子,只怕日子不再像现在这么好过。
“我就是为这件事回来的。”范修罗说:“有几个建商跟我联络过,出了很高的价钱想买这块地皮。我看干脆把房子卖了,别再经营什么别馆,那根本是自找麻烦。再说,我自己的公司那么忙,那有多余的时间来管这间房子。”
“不行,我绝对不卖。”范太太平静的说,但语气很坚定。“这是你爸爸留下来的房子,我要一辈子守着它。不只是我,还有你,你的孩子、孙子,都要好好守着它。”
“如果要把这间房子交给我,那就随我处置。”
“如果你敢把房子卖了,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母子两人互不退让,一样的固执。范修罗毕竟是儿子,退了一步,不再说话。
“不说话?那就表示你答应替我管理别馆了!”范太太喜孜孜地说。
范修罗不置可否。现在他不想跟他母亲争辩,等房子交到他手中,怎么处置就随他高兴了。
范太太频频招呼大家吃喝,自己却只沾唇润了点酒而已。她看大家酒兴正酣,突然朝李婶招手,在她耳边小声吩咐了几句。
“这样不太好吧……”李婶犹豫片刻。
“这样有什么不好?难道你想看少爷继续荒唐下去?有对象他就会认真了。”
“可是──用强的来──这么做──胡──那个小姐她──”李婶嗫嚅不安,顾虑一箩筐。
“别担心,少爷是负责的人。快去把东西拿来!”
李婶回房转了圈,出来时手中又多了一瓶陈年醇酒;但仔细看,封口已被拔开。
她替每个人倒了一杯酒。范太太眯着眼,笑吟吟地频频劝酒。胡未央追酒贪杯,连连喝了好些,醉态可掬;范修罗也在母亲频频劝酒下,喝了相当的酒液。
“好酒……”胡未央喃喃低语,感觉越来越模糊。
“未央,你怎么了?这样就醉了?”钱杜娟和王德琳摇摇胡未央。其实她们两个也喝得差不多了,嘴巴都喝麻了,讲话也大舌头。
“我的头好晕……”孔令珠用头敲着桌子说。
“你们都喝醉了,回房间睡吧!”范太太一一赶她们上楼。她得趁她们自己还走得动的时候哄她们上楼,否则就麻烦了。
“那未央怎么办?”钱杜娟摇摇晃晃地回头。
“李婶会扶她上楼。你快去睡吧!当心跌倒。”范太太催着钱杜娟回房间。
三个人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地上楼去,剩下胡未央趴在桌上喃喃自语着;另一头范修罗也摇摇欲坠,连站都站不稳了。
他有点懊恼,不该喝那么多酒,但眼皮越来越重,无力再撑开,终于趴倒在桌上。
范太太和李婶相视而笑。纸牌已经预示一切,这只是个开始,干柴遇上烈火,“半月”的光会越来越明亮。
透过占卜,许多事是可以预知的,譬如爱情。她的占卜从来没有出错过,月下伊甸,就在眼前这一夜春宵。
第二章
隔天近午,范修罗才从宿醉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别馆客房的大床上,身上仅着一件底裤;胡未央则半趴在他身上,身上也仅穿了一件半透明的底衣,床下凌乱四散着两人的衣服。
“这是怎么回事?”范修罗心里一惊,宿醉的关系,头痛欲裂,眉头皱得很紧。
他闭上眼,静静躺着。他不记得昨晚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只知道自己喝了不少酒;但依他的酒量,不该会醉成这个样子。
他伸手稍稍搂抱住胡未央──这个触觉很陌生,应该没有……该死!他实在不记得他是否对这个女人做了什么!
他慢慢起身,静静穿好衣服,出门前回头深深看了沈睡的胡未央一眼,剑眉疑惑不展。
客厅里范太太和李婶不知在聊什么,叽叽喳喳的,聊得很愉快;看见范修罗进来,李婶却像做贼一样,神色一阵惊慌,然后一溜烟地躲进厨房。
“醒了?睡得好吧?”范太太含笑问。
范修罗“嗯”了一声,然后叫李婶。李婶从厨房出来,一双老眼不安地溜来溜去,心头犹如一头小鹿乱撞。
“什么事?少爷。”她的声音也像作贼一样地心虚。
“麻烦你倒一杯水给我,给我几颗阿斯匹灵,我的头痛得像要裂开。”范修罗不疑她,重重在沙发上坐下来。
李婶心头那头小鹿霎时安静下来。她飞快照范修罗的要求做好。范修罗吞了几颗阿斯匹灵,揉揉太阳穴,一直不出声。范太太和李婶面面相觑,沈不住气的试探问:
“修罗,你昨晚喝了不少,好像醉得挺厉害……”
范修罗抬头,双眼凌厉地照来,李婶吃惊,心虚地低下头;范太太则睁着探索而关爱的眼神,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无辜。
“妈,你老实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睡在客房里?还有那个女人──”提及胡未央,想到她全身上下仅穿了一件透明的底衣半卧在他身上的画面,范修罗才刚稍微清醒的头脑,又疼痛沈重起来。
“昨晚你们都喝醉了,我和李婶两个人照顾不来,只好权宜将你们扶到客房歇息,反正客房很大,你们一人睡一边,不会妨碍到才对。”范太太眯着眼解释。
“就这样?”范修罗紧皱的剑眉充满怀疑。
“当然!你在怀疑什么?”范太太看着儿子疑惑的眼神,神情突然一动,压低了嗓子,神秘玩味地说:“是否发生什么事了?你对未央做了什么?”
“我──”范修罗神色极坏,摇头说:“我醉得一塌糊涂,根本无法确定到底有没有发生任何事!”
“无法确定?”范太太楞了一下。“那种事有没有做,你自己会无法确定?”
“我自己有没有做那种事我怎么会无法确定!只是我醉得不省人事,根本完全不记得发生过什么事!”范修罗勉强压低咆哮的怒气,口气极坏极懊恼。“我完全没有那种感觉,但──但我跟她几乎都没有穿什么衣服,肌肤相亲地贴在一块。”
范太太脸上闪过一丝神秘的微笑,但只是一刹那,短促而轻微地让人察觉不出来。她焦虑地望着儿子说:
“那该怎么办才好?人家女孩子家的清白……”
范修罗脸色更坏了。向来是女人自动对他投怀送抱,他觉得厌了,只要花钱解决就没事,但这件事却相当棘手,只怕没有那么简单打发得掉。
该死!他为什么要喝那么多酒!
“我想应该没发生什么事才对。”他甩甩头说:“那女人还在睡觉,什么都不知道,只要妈和李婶不说,就没什么好大惊小怪。”
范太太脸色全变了,铁青着脸,语气非常严厉:“修罗,我有教你做人处事如此厚颜不知廉耻吗?你怎么可以如此不负责任!”
“负责?”范修罗气急败坏的说:“你要我怎么对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做的事负责!”
“不管如何,你们肌肤相亲共处一夜总是事实!”范太太逼着儿子说:“未央可不像你身旁那些妖娆嗲气的女人,她是个好女孩,你一定要给人家一个交代!”
“交代?怎么交代?”趾高气扬这么多年,范修罗的心情从没有像现在这么糟糕过。
什么样的女人他没见识过?偏偏栽在他自己的粗心大意上。如果不是他醉得不省人事,他也不会像现在被他母亲逼得那么狼狈。
“我不管你有没有做什么,人家的清白总是被你玷污了,你一定要对她负责。”范太太非常坚持。
“玷污?”范修罗情绪慢慢冷静了,脑袋越来越清醒,他挑挑眉,一贯轻视女人的高傲自负。“女人都是一个样的,只要我勾勾手,还不是对我自动投怀送抱。昨晚发生的事算我倒楣,看她要多少,我照给就是了。”
“修罗!”范太太气得发抖。她知道她这个儿子向来刚愎自用,眼高过顶,瞧不起天下的女人,但万万没想到,这种话竟然会从她儿子的嘴巴说出。“我跟你说过了,未央跟你身旁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是不一样的!不是用钱就打发得掉。你自己做的事自己要有担当,既然糟蹋了人家的清白,就要负起责任。”
“我没说我不负责,不过我到底有没有对她做过什么可还是一个问题!叫我对连我自己都不确定有没有做的事情负责,简直是天大笑话!告诉你,我办不到!”
“太太……”一旁的李婶突然嗫嚅不安的开口,似乎在担心什么,神情流露着不安。
范太太严厉地瞪着李婶一眼,似乎在警告她别多话。李婶听话的闭上嘴,却暗自摇头。
服侍范太太那么多年,她深深了解她那种思想开明新颖,甚至可说带点顽皮的个性;可是李婶摇头嗟叹,她实在真不懂范太太心里在想什么,那有人对自己的儿子下药,扯上人家清白的女孩,剥掉两人的衣服,莫名其妙地将人家和自己的儿子送作堆,乱点鸳鸯!
太荒唐了!
但是……她也是共犯,范太太说服了她。她实在也不希望她一手带大、偏爱有加的少爷抱着对女人的轻蔑终其一生。她希望他安定下来,感受到爱情真正极致的美和幸福。而胡未央是个很好的对象。昨晚她默默观察过,只有胡未央能毫无畏色的和他针锋相对;她希望能由此慢慢改变范修罗轻视女人的盲点,真正了解女人的柔情和美。
“你不想负责,又掩盖不了你和人家肌肤相亲的事实;那么你说,你究竟打算怎么办?”范太太步步逼着范修罗。“别想用钱来打发,未央是个纯洁的女孩,不是你周遭那种用钱就买得到的女人!你若以为用钱就行得通,只怕换来她对你的轻视。这样你大概会受不了吧?向来都是你瞧不起别人,从来没有人敢轻视你──别说我没事先警告你,有些女人天生傲骨,她就是那种女孩。”
“哼!”范修罗青着脸,冷酷地说:“别想用这些话激我,我不会上当的。我什么都不打算做,如果你们要大声嚷嚷就随你们去,我不在乎。她要钱,我可以给,但休想我会对那女人忏悔或道歉,我自认倒楣算了!”
“修罗,你──”范太太总算领教到她这个儿子超乎常人的冷血和无情,尤其是对女人的践踏和不知怜惜。
其实,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布下这个陷阱设计她自己的亲生儿子。她的儿子样样优秀,但却骄傲刚愎自负极是轻蔑女人。女人会主动对他投怀送抱,死心塌地,他却根本不屑爱情这种东西,也从未想过费心去追求。对他来说,一切都到手的太容易了。他把一切踩在脚底下而高高在上,一点都不懂得珍惜和感动,女人只是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排遣无聊时的工具。
她担心儿子抱着这样的态度,一生会无法真正感受到真爱的情感和幸福。
范家资产不赀,范修罗从小接受英式的教育,加上本身相当优秀,养成一种凌人的气势,以胜负取决人生。但在范太太看来,没有爱的人生是很悲惨的,她不希望她唯一的儿子遭受到这种悲惨。她希望有人爱他,用全心去爱他;也希望他明白真情至爱的可贵,一生一世受这种珍贵的情感包围。
她明知道儿子对女人的轻蔑,明知道他不屑别人的爱,冷酷无情地践踏别人的感情;但她仍期望会有奇迹发生,有个无怨无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