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来弄去,只要了碗肉丝面。”
面,送来的果然不慢。
但直到一碗热腾腾的面变得冷凉,朱七七还是未动筷子——这时纵然真有熊掌鱼翅摆在她面前,她也是吃不下的。
突然间,门内有呼声传来,嘶声呼道:“不得了,不得了……打死人啦……打死人啦……”
一个人狂呼着奔入,满脸俱是鲜血,只是瞧他神情,模样,显然绝非武林中的英雄豪杰。
朱七七瞧了一眼,便懒得再看,但那店伙以及店里另一些客人,俱都吃惊变色,蜂拥着围了上去,纷纷道:“王掌柜,你这是怎么回事?”
“谁敢欺负咱们王掌柜,我去跟他拼命!”原来挨揍的这人,正是这饭铺的掌柜的。
王掌柜道:“方才俺正和猪肉铺的李胖子聊天,说晌午俺店里来了两个稀罕客人,那女的可是真标致,男的却是三分有点像鬼,七分不大像人,就好像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似的,俺将李胖子说笑了,俺也笑了,哪知就在这当口,突然冲将来一条野汉子,就将俺揍了一顿,俺……”
他话未说完,头一抬,就看见他口中说的那标致的女子,已冷冰冰站在他面前,满面俱是杀气。
这一来可又将他吓住了,张大了嘴,再也说不出话来。
朱七七双手一分,别的人就跌跌撞撞分了开去,一个个也是惊得目瞪口呆,朱七七冷冷瞧着那王掌柜,道:“再说呀。”
王掌柜道:“俺说……说……说……说……说不出了。”
朱七七一把抓住他的衣襟,道:“你说谁像鬼?”
王掌柜满头大汗,道:“俺,俺说自己……”
朱七七道:“方才揍你的人是何模样?”
王掌柜道:“浓眉毛,大眼睛,俺也瞧不……”
朱七七不等他说完,一掌将他推得直撞在柜台上,飞身掠了出去,只见街道两旁,站满了瞧热闹的人。
一条大汉,左手提着酒葫芦,旁若无人,扬长而去。
朱七七又惊又喜,大呼道:“熊猫儿……熊猫儿……”
那大汉骤然回顾,浓眉大眼,气字轩昂,在寒风中犹自半敞着衣襟,却不是熊猫儿是谁?
两人相见,俱是惊喜交集,大步迎了上去,一把就抓住对方的肩膀,两旁的人,更是眼睛都瞧直了。
但熊猫儿不管,朱七七也不管。朱七七穷途之中,骤然见着熊猫儿,当真有如见到最亲近的人一般,热泪忍不住又要夺眶而出。她紧抓着熊猫儿的肩膀,颤声道:“好极了……遇着你真好极了。”
熊猫儿也抓住她肩膀,也自笑道:“好极了!好极了!竟在这里遇着你。”
朱七七道:“但……但你怎会到这里来的?”
熊猫儿道:“来找你的……你呢?”
朱七七道:“我也是来找你的。两人同时道:“真的?”
两人不禁同时大笑起来,同时笑道:“走,去喝一杯。”
于是两人笑得更是开心,扶着肩膀,又走回那饭铺,这时两人俱是心怀开畅,早已浑然忘了什么男女礼教之防。
但别人却如见着瘟神,见着怪物一般,远远就躲了开去,那位王掌柜,更是逃得不知去向。
熊猫儿与朱七七却更是得其所哉,自管在店里坐下,没有人招待他们,他们就喝自己葫芦里的酒,你一口,我一口……
朱七七知道:“不想你居然还记挂着我,还来找我。”
熊猫儿笑道:“我记挂着你?……嘿嘿,我简直差点儿就要急疯了,虽然一路寻来,却又不知能不能寻得着你。”
朱七七道:“我也正在着急,不知能不能找着你,但听得有人在路上胡乱揍人,我一猜,就猜着必定是你了。”
熊猫儿大笑道:“那厮那样一骂,我就猜着他骂的是你,那火气就再也忍耐不住,就算他是天王老子,我也要揍他一顿。”
两人又大笑了一阵,笑声终于渐渐消沉。
朱七七忍不住道:“不知沈……”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将下面的“浪”字咽回肚里。
熊猫儿道:“你可是要问沈浪?”
朱七七道:“谁问他?王八蛋才问他。”
熊猫儿叹了一口气,道:“你走了不久,沈浪也走了,我只知道他要将你找回来了,哪知等了许久还是不见他的影子。”
朱七七恨声道:“这种坏蛋,你等他干什么?”
熊猫儿道:“我可不是等他,我是等你。”
朱七七眨了眨眼睛,道:“真的?”
熊猫儿道:“自然是真的,我越等越着急,那王怜花却不住在问我沈浪的武功,师承,来历,又问我是如何认得他的。”
朱七七道:“你倒了霉,才会认得他。”
熊猫儿道:“王怜花虽然问得起劲,我却懒得理他,但有他在一旁,我又不好意思走,幸好那时己有救星来了……”
朱七七道“是沈……是谁?”
熊猫儿似乎又叹了口气,道:“那人不是沈浪。”
朱七七道:“我又没有问他,鬼才……”
熊猫儿截口笑道:“你问他本是应当的,你何必……”
朱七七却轻轻掩住了他的嘴,柔声道:“我从此以后,再也不问他了,真的!你……你相信我好么?从此以后,我只关心对我好的人。”
熊猫儿用他那一双宽大而坚实的手掌,将朱七七那只纤纤玉手捧在掌心里,痴痴地望着她,良久良久……
朱七七“噗哧”一笑,道:“那人是谁,你倒是快说呀。”
熊猫儿定了定神,道:“那人鬼头鬼脑,满面猾气,瞧他行路,轻功固然不弱,却偏偏装成一副生意买卖人的模样。”
朱七七道:“你可认得他?”
熊猫儿摇头道:“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只是他一进来,就鬼鬼祟祟的在王怜花耳畔说了两句话,王怜花面色立时就变了,匆匆向我告了个罪,便随着那人去了,走得非但匆忙已极,而且还似乎有些张惶。”
朱七七皱眉道:“那人说些什么,你可曾听到?”
熊猫儿道:“我堂堂男子汉,怎会偷听别人的话?”忽然一笑,接口又道:“其实我是想偷听的,只可惜一个字也听不到。”
朱七七嫣然一笑,道:“你呀……你的可爱处,就在这些地方,从来不会假正经……”忽然皱起眉头,沉吟半晌,缓缓接道:“但那王怜花行事,倒神秘得很,他说的也仿佛从来没有一句是真话。”
熊猫儿颔首叹道:“此人端得神秘得很,昔日我本还不觉得,但我与他接近的时候越多,便越觉他行事诡秘难测。”
朱七七道:“每个鬼鬼祟祟的人,都是这样的,沈……沈浪还不是如此……”脸上忽然一红,垂首道:“我可不是在想他,只不过拿他做个比喻。”
熊猫儿道:“我……我相信。”
朱七七道:“你们与沈浪接近的日子不久,还没有什么,但我……我都觉得他行事的诡秘,只怕还远在王怜花之上。”
熊猫儿沉吟半晌,叹道:“的确如此,他的行事,的确更是令人揣摸不透,就拿此番他和王怜花斗法的这件事来说……唉!这两人的确都有一套,此刻两人看来似乎都已开诚布公,结为同道,其实,我看两人都隐藏了不少秘密。”
朱七七叹道:“谁说不是呢,起先,我还当沈浪已完全信任王怜花,哪知他那些姿态都是装出来给别人看的。”
熊猫儿道:“如此说来,他岂非不但骗了王怜花,也骗了咱们……我真猜不透,此人究竟是何身份,所作所为,究竟有何用意。”
朱七七苦笑道:“岂只你猜不透,连我也猜不透,这个人的所有一切,都被他自己锁在一扇门里,这扇门他对谁都不会打开。”
熊猫儿道:“你可知他这是为什么?”
朱七七道:“谁知道,鬼才知道。”
眨了眨眼睛,又道:“我真不懂,世上为什么会有像他这样的人,仿佛对任何人都没有信心,假使世人都像你我这样但白,那有多好。”
熊猫儿失笑道:“都像你我这样,可也天下大乱了。”
笑容渐敛,沉声又道:“但白虽是美德,但有些人心中有着极大的苦衷,肩上又担负着极重的担子,你却叫他如何但白。”
朱七七目光出神的瞧着自己的指尖,沉默了半晌,幽幽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人真好,竟还在为他说话……”
突然之间,她觉得此人坐在自己的面前,这带着满身野气的汉子,实在比世上任何男人都要可爱得多。
虽然,就在片刻之前,她还觉得金无望的冷漠、坚定、沉默与善于了解,是她最喜爱的性格。
但此刻,她却又觉得熊猫儿明朗,热情,狂野与难以驯服,才是真正男子汉应有的脾气。
她幽幽地出着神,暗自思忖:“若说世上有个人能在我心里代替沈浪的位置,一定就是这只野猫,他既然如此爱我,我何必再想沈浪。”
抬头望去,熊猫儿也正在出着神,也不知在想什么,他的浓浓的双眉微微皱起,使得他那明朗而豪迈的面容,又平添几许稚气的忧郁之意,正像是玩倦了的野孩子,正坐在街头等着他母亲抓他回去。
朱七七突然觉得有一种母性的温柔自心底升起,浪潮般的温暖淹没了她的全身,不由得轻轻问道:“你在想什么?”
熊猫儿道:“想你。”
朱七七甜甜地笑了,一只手轻抚熊猫儿微微皱起的眉结,一只手紧抓着他的手掌,柔声笑道:“我就在你身旁,你想我什么?”
熊猫儿道:“我在想,这一天来你在干什么?是否寂寞。”他自远方收回目光,凝注着朱七七,朱七七也正在凝注着他。
朱七七道:“我不寂寞,有个人陪着……”
突然跳了起来,大声道:“不好。”
在这充满了柔情蜜意的情况中,她竟会跳起来,当真是有点煞风影,熊猫儿又惊又奇,又有些失望道:“什么事不好了?”
朱七七道:“这一日来,金无望都在陪着我,但此刻,他却被金不换那些恶人困住了,咱们得去救他。”
熊猫儿还是坐着,动也不动。
朱七七娇嗔道:“你听到了么?快走呀。”
熊猫儿道:“原来他一直陪着你,原来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心里还会想着他,好……好,算我错了。”
他的话酸酸的,带着醋意,而世上的多情少女们,又有哪一个不喜欢男子为她吃醋呢。
朱七七的娇嗔立刻化作柔情,嫣然一笑,抚摸着他的头,柔声道:“傻孩子,就是因为我是看你太高兴,所以才将什么事都忘了,但……但别人有难,咱们总该去救他呀。”
熊猫儿抬头道:“你见着我,真的高兴?”
朱七七道:“真的……真的……”
熊猫儿突然惊呼一声,一跃而起,道:“咱们走。”拉着朱七七的手,急奔而出。
朱七七摇头笑道:“真是个小孩子……”
两人携手急奔,朱七七不断指点着路途。
这雪原本有人踪,朱七七与金无望方才奔行。一深一浅两行足迹,还残留在雪地上——浅的足迹自是金无望留下的,深的是朱七七,到了荒僻处,突又多了一人足迹,便是那时跟在他们身后的金换不所留了。
熊猫儿追着这足迹奔了许久,突然驻足道:“不对。”
朱七七道:“什么不对?”
熊猫儿道:“这足迹在兜着圈子,只怕又是你们……”
朱七七一笑接道:“是我们的,只因……”
她这才简略地将方才经过之事说了出来,熊猫儿越听越是惊奇,两人边走边说,突然瞧见一片雪地上,足迹纷乱。
朱七七道:“就在这里。”
熊猫儿道:“这就是你们方才动手之处?”
朱七七道:“不错……但他们却已走了,莫非金无望已被……已被他们所擒……”
突听熊猫儿惊呼一声,道:“你瞧那里。”
朱七七顺着他目光瞧去,面色亦是大变——雪地上零乱的足印间,竟赫然有一滩鲜血。
热血渗入雪中,便化开了,颜色变得极淡,再加上脚底泥污,若不仔细去瞧,实难觉察得出。
两人掠了过去,熊猫儿抓起一团染血的雪,凑在鼻子上嗅了嗅,浓眉便又皱了起来,沉声道:“不错,是血。”
朱七七颤声道:“如此说来他……他莫非已遇害了么?”
熊猫儿且不答话,俯首去瞧地上的足印。
他瞧的极是仔细、谨慎,朱七七先也不敢打扰,便过了盏茶时分,她却终于忍不住了,问道:“人家急死了,你在瞧什么呀。”
熊猫儿沉声道:“这些足印,骤眼看来虽然是一模一样,但仔细分辨,它们之间的差异却仍可看得出来。”
朱七七虽是满心惊惶悲痛,但仍不免起了好奇之心,亦自垂首望去,瞧了半晌,却也瞧不出所以然来。她越是瞧不出,那好奇之心也越盛,越是想瞧个明白,索性蹲了下去,又瞧了半晌,终于道:“这有什么不同……难道你真的瞧出了么?”
熊猫儿道:“难道你瞧不出?”
朱七七道:“我……我……好像……有些……”
她实不愿说出认输的话,只望熊猫儿快些接下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