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熊猫儿倒也不觉甚是钦佩道:“这丫头记忆力果然不差,看来她所说的,倒也不像是假话。”
思忖之间,突然听朱七七轻呼道:“到了,就在这里。”
熊猫儿赶紧勒住缰绳,诧声问道:“哪里?”
朱七七张开眼睛,只见此地乃是条石板道路,两旁高墙夹道,前面有个朱漆大门,石阶整洁,门灯闪光,石阶两旁,果然有可容马车进入的斜道,她一眼瞧过,已不觉喜动颜色,道:“就是那个门。”
熊猫儿面上却有惊讶之色,道:“你可是说那边的门?”
朱七七道:“不错。”
熊猫儿道:“你这次只怕必定错了。”
朱七七道:“不错,不错,万万不会错的。”
熊猫儿沉声道:“万万是错了,只因这家人我早就认得。”
朱七七吃了一惊,张大眼睛,骇然道:“你认得?莫非果然是王怜花的家……”
熊猫儿截口道:“这地方王怜花虽然来过,但却绝非他的产业。”
朱七七道:“那么……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熊猫儿微微一笑,摇头道:“说不得……说不得……”
朱七七着急道:“为何说不得,我偏要你说……说呀,说呀,快说呀!”
熊猫儿被逼不过,迟疑半晌,终于道:“好,我说,但你听了却莫要脸红。”
朱七七道:“要我红脸,哪有如此容易。”
熊猫儿转声道:“好,我告诉你,这是暗门子。”
要知“暗门子”便是妓院之意,但朱七七全然不懂,怔了半晌,又瞧了几眼,摇头道:“这大门明明亮得很,你为何要说是暗门子?”
熊猫儿怔了一怔,苦笑道:“暗门子之意,便是说这门里住的全是神女。”
朱七七怒道:“这门里住的明明都是恶魔,你却偏偏要说他们是神女,莫非你也是他们一条线上的人不成?”
熊猫儿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好姑娘,难道什么都不懂么?”
朱七七大声道:“我什么都懂,你……你也是和他们一个鼻孔出气的人,你……你……你们大伙儿一齐来欺负我。”
说着说着,她语声竟似已有些哽咽。
熊猫儿赶紧道:“好姑娘,莫哭……莫要哭……”
朱七七一拧腰,背过脸去,跺足道:“放屁,谁要哭了……快说…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快说!”
熊猫儿叹了口气,道:“告诉你,神女之意,就是说……就是说……这里的姑娘,都是……都是不干好事的。”
他生怕朱七七还不懂,索性说得露骨些,一口气说道:“这里本是妓院,里面的全都是妓女。”
朱七七脸皮又飞红了起来,更是不肯转过身。
她垂下头,扭着衣角,过了半晌,突然回首,眼睛直瞪着熊猫·QO7儿,大声道:“妓院?!这里怎么可能是妓院,你骗我!”
熊猫儿道:“你若不信,为何不进去瞧瞧。”
朱七七道:“进去就进去,难道我还怕不成?”一口气冲了过去,冲上石阶,便要举手拍门,但手掌方自举起,突又转身奔了下来。
熊猫儿含笑望着她,也不说话。
只听朱七七喃喃道:“妓院,不错,这里的确可能是妓院,那‘白云牧女’们,便都是……都是神女,她们打着妓院的招牌来掩饰行藏,的确再也聪明不过了,世上又有谁会料到,那些平日张牙舞爪,不可一世的武林英雄们,竟是被几个妓女捉了去,囚禁在妓院中?”
熊猫儿还是无言地望着她,但双眉已皱起,笑容已不见。
朱七七一手扯住他衣袖,轻声道:“无论如何,我既已来到此地,好歹也要进去查个水落石出。”
熊猫儿道:“正该如此,姑娘快进去吧。”
朱七七又怔了一一怔,道:“你……你要我一个人进去?”
熊猫儿眨了眨眼睛,道:“姑娘难道要我陪你进去?”
朱七七咬了咬牙,恨声道:“好,你拿跷,你要我求你……哼,你再也休想,我一个人又不是没有闯进去过,我难道还会害怕?”
她嘴里虽说不怕,心里还是有些怕,那日在地窖中的种种情况,那中年美妇武功之高,心肠之狠,手段之毒……
这些事都已使她怕入骨子里,她一个人委实再也不敢闯进去~她纵身掠上墙头,立刻又跃了下来。
面对高墙,她木立半晌,缓缓转过身,瞧着熊猫儿。
熊猫儿背负双手,面带微笑,也瞧着她。
朱七七终是忍不住道:“你……你……”
熊猫儿道:“我怎样?”
朱七七吃吃道:“你不进去么?”
熊猫儿笑道:“这种地方,我若要进去,当在日落黄昏后,身上带足银子,大摇大摆的进去,为何要偷偷摸摸的半夜爬墙?”
朱七七瞪眼瞧了他半晌,突又拧身,身形一闪,便掠入墙内,熊猫儿本待再逗逗她,让她着急。
哪知这位姑娘天生就是吃软不吃硬的臭脾气,一使起性子来,立刻就可以去玩命。
熊猫儿不觉吃了一惊,肩头一耸,亦自飞身而入。
哪知他身子方自落地,便瞧见朱七七竟站在墙角下,含笑瞧着他,眉梢眼角,俱是笑意,道:“我知道你不会放心让我一个人进来的。”
熊猫儿又好气又好笑,摇头道:“好,好,我真服了你。”
朱七七道:“既是服了我,便该听我的话。”
熊猫儿突然正色道:“这里若真是你所说的那地方,便真如龙潭虎穴一般,四面八方,处处都可能埋伏着陷阱。”
朱七七道:“不错。”
熊猫儿沉声道:“是以你我此番进来查着,更必须分外留意,若是有一步走错,只怕你我两人谁也莫想活着出去了。”
朱七七道:“我知道……随我来吧。”
说话之间,她身子已窜子过去。
这院中三更前想必是灯火辉煌,笙歌管弦不绝,但此刻却是一片寂静,四下黯无灯火。
朱七七仗着雪光反映,依稀打量着四下景物,但雪光微弱,景物朦胧,她也无法十分确定这是否便是那日她来的地方。
熊猫儿赶了上来道:“小心点别在雪地留下脚印。”
朱七七道:“不用你费心,我知道。”
熊猫儿道:“无论如何,你做贼的本事总比不上我,还是我来领路的好。”
他不等朱上七回答,便已抢先掠去。
两人一先一后,藉着树木掩饰,掠向后园,一路上既不闻人声,也未遇着丝毫埋伏。
但这出奇的平静,却更是令人紧张,担心。
朱七七只觉自己心房跳动,越来越剧。
忽然间,她脚上踩着一堆东西,软绵绵的,也不知是什么,朱七七本已在紧张之中,此刻一惊之下竟忍不住要放声惊呼。
幸好她呼声还未出口,熊猫儿已回身掩住她的嘴,哑声道:“什么事?”
朱七七口里说不出话,只有用手往地上乱指。
熊猫儿随着她手指往下瞧去,只见枯树下,雪地上,竟赫然倒卧着两条黑衣大汉,动也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两人面色齐变,情不自禁,各自退后一步。
雪地上两条大汉,还是躺着不动。
朱七七道:“莫……莫非这是死人?”
熊猫儿又等了半晌,终于俯下身子将两条大汉身子翻了过来一一两条大汉直瞪着眼睛,张着嘴,满面俱是冰屑,面上肌肉,已全部被冻僵了,但鼻孔里却还有微弱的呼吸,胸口也还温热。
这两人还是活的,没有死。
熊猫儿瞧了半晌,道:“这两人已被点了穴道。”
朱七七的双拳紧握,更是紧张,道:“瞧这两人模样打扮,便是这院子里的恶奴,两人站在这里,想必就是警戒守夜的暗卡……”
熊猫儿道:“不错。”
朱七七道:“但……这两人是被谁点了穴道?”
熊猫儿道:“你问我,我去问谁?”
朱七七着急道:“你不会解开他们的穴道,问问他们自己么?”
熊猫儿摇摇头叹道:“下手的人,不但内力深厚,而且点穴手法,异常奇特,除了那人自己独门破穴手法外,谁也无法解开他们的穴道。”
朱七七奇道:“这……这又是什么人?”
熊猫儿道:“瞧此情况,暗中已有位高人,先我们而来了,你我的行踪,说不定早已落在那人的眼中……”
朱七七道:“如此又怎样?”
熊猫儿长身而起道:“咱们不如先回去再说。”
朱七七道:“回去?我来了还肯回去?纵然已有人先来了,但他既下手点了这里恶奴的穴道,想必也是站在咱们这一边的,咱们等于多了个帮手,更不必回去了,好歹也得查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熊猫儿想了想,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只得叹道:“好,由你。”
两人再次前行,走得更小心。
突见前面竹林中,有一片淡淡的灯光透了出来。
朱七七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们过去瞧瞧。”
熊猫儿知道事已至此,不由她也是不行的了,只得随她窜入竹林,但见林中三五间雅屋,灯光便是那处窗户里透出来的。
灯光极是昏暗,已暗得有些诡秘之意。
这时熊猫儿也不觉动了好奇之心,壮着胆子,掠到窗前,两人一齐在窗下伏了下来,凝神窃听。
过了半晌,只听窗子里“吱咯”一响,有一个女子的声音,轻轻呻吟了起来,呻吟之声,良久不绝。
两人对望一眼,心情更是紧张。
朱七七暗道:“这莫非是又有个‘白云牧女’犯了过错,正在受着酷刑?”
但奇怪的是,她听来听去,越听越觉这呻吟之声中,非但全无痛苦之意,反而有些……有些……究竟有些什么意味,她也说不上来。
这时,又有个男子气喘的声音响了起来。
熊猫儿脸色突然变了,变得极是古怪,极是可笑,拉了拉朱七七的袖子,要她立刻离开这里。
但朱七七正听得满心奇怪,哪里肯走。
只听那男子的声音喘着气道:“好么……好么……”
那女子甜得发腻的声音,呻吟着接道:“好人……好人……我受不了……受不了,你杀了我吧,我……我已经快要死了……”
朱七七就算再不懂事,此刻也听出这是怎么回事了,脸又飞也似的红了,暗中轻轻啐了一口。
熊猫儿神情也极是尴尬,两人呆在那里,呆了半晌。
谁也没有注意到有人影在他们头上一闪而过。
到后来两人终于齐地长身,逃出林外。
朱七七咬着樱唇,道:“不要脸,不要脸……好不要脸。”
熊猫儿道:“但由此看来,这里倒又不像有什么奇诡之处了,否则窗子里又怎么会真的有妓女和嫖客。”
朱七七红着脸道:“你怎知那男的是嫖客,说不定他……他是……他是朋友呢?”
熊猫儿暗中有些好笑:“那甜得发腻的呻吟声根本就是装出来的,根本就是妓女对付嫖客的手段,像我这样的人怎会听不出?”
但这句话他自然没有说出来。
他目光一转,却忍不住脱口道:“你头上是什么?”
朱七七道:“哪有什么……”
目光一转,竟也不禁脱口道:“你……你头上是什么?”
两人不由自主,齐地往自己头上一摸,竞各自从头上摸下两个用枯枝编成的皇冠来,上面分别插着两张字条。
两人拔下纸条,就着微弱的雪光瞧去。
只见朱七七冠上插着的纸条,上面写着:“傻蛋之后。”
熊猫儿冠上插着的字条,上面却写着:“傻蛋之王。”
这两顶王冠是谁戴到他们头上的,是何时戴到他们头上的?熊猫儿与朱七七竟是毫无觉察。
两人这一惊自非同小可,但瞧了这张纸条,却不禁又有些哭笑不得,朱七七恨声道:“放屁,放他的狗臭屁,什么傻蛋之……之……我若抓住这厮,不将他切成一寸寸的小鬼才怪。”
熊猫儿苦笑道:“你我连人家什么时候在自己头上做的手脚都不知道,还谈什么抓住人家,根本连人家影子都摸不到。”
朱七七想到此人武功之高,轻功之妙,手脚之快,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想到此人在自己头上放的若非是两顶顽笑的王冠,而是两枚见血封喉的毒镖时,她身上更不禁泌出了一身冷汗。
熊猫儿喃喃道:“此人想必也就是将那两条大汉点住穴道的人,是……他究竟是谁?普天之下,又有谁有如此高强的身手?”
朱七七道:“不管他是谁,我们还是……”
熊猫儿截口道:“我们还是回去吧。”
朱七七道:“回去回去,你只知道回去。熊猫儿叹道:“此人对你我自无恶意,否则他已可取了你我性命,但他如此做法,却显然是在警告你我,莫要在此逗留了。”
朱七七道:“为什么……为什么……”
熊猫儿放眼四望,沉声道:“这一片黑暗之中,想必到处都埋伏着杀机,只是你我瞧不见罢了,那人生怕你我中伏,是以才要你我回去。”
朱七七道:“他要你回去,你就回去么?你这么听话。”
熊猫儿叹道:“无论如何,人家总是一片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