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微笑道:“在下怎能令阁下失望。”
快活王笑道:“本王早就知道,沈浪是绝不致令人失望的,各位若是走不出来,本王就觉得太无趣了。”
沈浪笑道:“世上还有人走不出的路么?”
他微笑着走了过来,朱七七、熊猫儿、王怜花跟在他身后,也咬紧牙关挺起了胸膛。
他们的身子挺得虽直,心里却苦不堪言,尤其是那一阵阵酒菜的香气随风飘来,他们闻得几乎要晕了。
快活王举起金杯,手上的戒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杯中的酒在阳光下看来更像是琥珀。
他举杯大笑道:“本王想请各位在此小饮几杯,怎奈各位想必急着赶路,本王也不便耽误各位的时候,只有留等日后了。”
熊猫儿恨得牙直痒,恨不得咬他一口,他们不闻这酒菜香气倒也罢了,一闻之下,更觉饥饿难忍。
朱七七整个人都又快倒在沈浪身上,咬牙低语道“咱们快走,快离开这里,我不要看见他这副鬼样子。”
快活王大笑道:“各位要走,本王此刻自然不便相送,唯有在此敬各位一杯,祝各位一路顺风,走得快些。”
举杯一饮而尽,仰首大笑不绝。
熊猫儿也大笑道“你独饮岂不寂寞,我不如请你生前的好友来陪你,瞧瞧他,他的眼睛还在瞧着你呢。”
他大步走过去,将独孤伤尸身轻轻放在快活王身旁,独孤伤头骨虽已破裂,但一双怒凸着的眼睛仍似在瞪着快活王。
这双眼睛里犹充满了他生前的悲愤与怨毒。
快活王身畔的少女们,惊呼一声,牙齿格格打战,窈窕的身子也不停地发抖。
快活王面上也变了颜色,再也笑不出来。
熊猫儿狞笑道:“独孤兄呀独孤兄,你非但日间要陪着他喝酒,到了夜间,鬼魂也莫要忘了陪着他,免得他寂寞。”
快活王“啪”地将酒杯摔在桌上,大喝道:“住口。”
熊猫儿一双猫一般的眼睛直瞪着他,缓缓道:“到了夜间,来寻你说话的鬼魂必定不少,是么?再多他一人又有何妨,你又何必害怕?”
快活王厉声道:“你……你再不走,就……”
他话未说完,熊猫儿已狂笑着走了过去,狂笑着道:“平生多做亏心事,夜半惊心鬼敲门。”
快活王双拳紧握,一只金杯已被他揉成了饼。
王怜花已走过去,突又回身道:“一个时辰。”
快活王喝道:“一个时辰,绝不会少,也绝不会多,滚吧。”
王怜花笑道:“在别人身上受了气,何苦拿我来出。”
微一抱拳,扬长走了过去。
沈浪瞧着王怜花与熊猫儿,微笑低语道:“这两人虽然是一个直肠,一个奸诈,善恶绝不相同,但在如此关头,便可瞧出他们实非常人。”
朱七七笑道:“能和你在一起的,自然都不会是普通人。”
沈浪扶着她,走到快活王面前,微笑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
快活王狞笑道:“你放心,必定快得很。”
沈狼叹道:“你虽然如此气恼,但仍不肯食言,还是要等一个时辰,如此看来,快活王究竟是快活王,在下不能不佩服。”
快活王默然半晌,突然纵声大笑道:“好,沈浪呀沈浪,看来普天之下,唯有你是本王的知己,天下英雄,除了你沈浪外,本王再无一人瞧在眼里。”
他突又顿住笑声,目光凝注沈浪,厉声道:“只是……本王待你不薄,你为何偏偏定要与本王作对?”
沈浪淡淡一笑,道:“也许,我生下来便为了要和你作对的。”
快活王又自默然半晌,仰天大笑道:“好!若无你这样的人来和本王作对,本王的日子岂非过得太无趣。”换过金杯,再次举起。
沈浪肃然道,“无论如何,沈某总敬你委实是个人中之杰,他日你若落在沈浪手上,沈浪绝不会作践你,必定让你安然而死。”
快活王举杯大笑道:“已到了沈浪此刻这种地步,除了沈浪外,天下人有谁还能有沈浪这样的豪气。沈浪呀沈浪,只此一点,你也已不傀为人中之杰。”
他挥了挥手,道:“沈公子当代英雄,本王不可不敬他一杯,来为沈公子斟酒。”
他身旁的少女们,眼睛本都在瞧着沈浪。
此刻一个圆圆脸蛋,明眸善睐的少女,双手捧着只金杯,盈盈地走过来,举杯送到沈浪面前,嫣然道:“沈公子,我瞧你连站都站不起来,又何苦再如此逞强,不如降顺了我家王爷,包你富贵荣华享用不尽。”
沈浪接过酒杯,微笑着还未说话。
快活王已站了起来,反手一掌将那少女掴得飞了出去,远远跌在地上,那少女满面惊恐,颤声道:“王爷,我……我说错了什么?”
快活王厉声道:“沈公子乃是天下之英雄,你怎能对他说这样的话,你怎对他如此无礼。”
沈浪双手举杯,肃然道:“无论如何,阁下知遇之情,沈浪永铭心中。”
快活王亦自举杯道:“看来你我之情,已俱在这一杯酒中,看来这已是你我最后一杯,此后再相逢时,只怕已无话可说了。”
他黯然无言,神情间竟似不胜唏嘘,感慨。
沈浪缓缓道:“你我能饮此一杯,已非易事…”
快活王大声道“不错,你我能并生此世,已属不易,你今日饮此一杯,已胜过凡夫俗子们的千杯万杯。”
沈浪举杯道:“既是如此……请!”
快活王举杯道:“请。”
两人各自举杯,一饮而尽。
四下的急风骑士与轻纱少女们,不由自主,俱都屏住声息,大地间似乎充满了一种悲壮苍凉之意。
这是不世英雄的举杯。
这是英雄与英雄的惺惺相借。
多少豪情,多少傲意,俱在这一杯酒中。
古往今来,又有几个英雄能饮得这样的一杯酒。
就连朱七七瞧着,心里也不禁泛起一种难言的滋味,胸中似有热血奔腾,目中似已将有热泪涌出。
风吹木叶,风中突似有了寒意。
快活王仰天道:“既生本王,为何又生沈浪。”
挥手抛却金杯,叱道:“咄,去。”
沈浪微一抱拳,走了过去,再不回头。
朱七七赶过去,幽幽叹道:“我真不懂他既然对你这么好,为何还要杀你?”
沈浪黯然道:“他即无法选择,我也无法选择,这已是件无可奈何的事,古往今来绝世的英雄们生来便是敌对的。”
朱七七道:“绝世的英雄?他也能算英雄?”
沈浪肃然道:“他虽然恶毒险诈,但却无疑是个英雄,这一点谁都不可否认。”
朱七七喃喃道:“英雄,英雄……有时我真不懂,‘英雄’这两字,究竟有没有定义,如果有,谁又能为我解释……”
沈浪微微一笑,道:“没有人能为你解释的。”
现在,已瞧不见快活王了。
走出快活王的视线,王怜花,朱七七,就算熊猫儿的腰,都已再也无法挺起,脚下似有千钧之重。
朱七七道:“我渴死了,沈浪,求求你,找点水给我喝好么?”
熊猫儿笑道:“还是沈浪好,他总算喝了杯酒。”
朱七七道:“你嫉妒?”
熊猫儿大笑道:“我为何嫉妒?我只有高兴……我的朋友是如此英雄,连他的敌人都对他如此敬重,我这朋友难道会嫉妒?”
朱七七笑道:“猫儿,你真是个好人,我若有个漂亮的妹妹,一定要她嫁给你。”
熊猫儿笑道:“你即没有妹妹,看来我只有等你和沈浪生个女儿。”
朱七七脸红了,啐道:“猫嘴里终究还是吐不出象牙来。”
王怜花冷冷道:“各位还能开得出玩笑,佩服佩服。”
熊猫儿道:“你知道什么,现在才是最需要开玩笑的时候。”
王怜花冷笑道“各位还不快逃,只怕就要在快活王的刀口下开玩笑了,在下已无法再等你们,看来只有先走一步。”
沈浪沉声道:“此刻我们俱已是强弩之末,若是急急快跑,无论如何也跑不远的,说不定立刻便要倒下,只因跑得越快,体力越是难支。”
王怜花叹道:“话虽不错,但你我已只有一个时辰。”
沈浪道:“只要好生利用,一个时辰也不算短。”
王怜花道:“那么,现在……”
沈浪道:“此刻第一要务,便是寻着那道小溪,先饱饮一顿,人是铁,水却是钢,只要肚子里装满了水,饥饿也比较容易忍耐了。”
快活王手里拿着金杯,手捋长髯,正在出神。
一个黑衣轻装的少年,快步奔来,翻身跪倒,喘着气道:“启禀王爷,属下已瞧见沈浪了。”
快活王轩眉道:“决说。”
黑衣少年道:“属下和二十九个弟兄,都已遵照王爷的吩咐,寻好藏身之处,有的伏在草丛中,有的爬到树梢头,有的……”
快活王怒道:“这些本王难道不知道,废话少说。”
黑衣少年垂下头道:“属下瞧见他们时,他们都似已走不太动了……但……但那沈浪,却还似精神饱满,一点也瞧不出什么异样。”
快活王握拳道:“沈浪这小子简直不是人。”
语声微顿,又道:“那熊猫儿如何?”
黑衣少年道:“那熊猫儿看来虽累得很,但却仍不时和那姓朱的女子说笑,属下也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看来他们却似笑得十分开心。”
快活王皱眉道:“他们难道没有惊慌奔跑?”
黑衣少年道:“他们慢慢走的,像是一点也不着急。”
快活王拍案道:“好厉害呀好厉害,沈浪呀沈浪,你当真不愧为本王生平第一对手。”
他身旁一个少女忍不住间道:“慢慢的走有什么厉害?”
快活王叹道:“以他们此时的体力,若是全力狂奔,只怕用不着一个时辰,便要倒下去,而以他们此时的情况,除了沈浪外,谁会不拼命快跑。”
那少女想了想,动容道:“有沈浪这样的对手,当真可怕的很。”
快活王怒道:“你莫忘了他的对手是谁。”
那少女骇白了脸,垂首道:“是……他就算厉害,又怎能比得上王爷。”
快活王默然半晌,道:“此刻他们往哪里去了?”
黑衣少年道:“看来仿佛是走向溪水。”
快活王纵声大笑道:“沈浪呀沈浪,你走到溪水旁便知道本王的厉害了。”
潺潺的流水声,已传了过来。
朱七七雀跃道:“快活王若是令人埋伏在溪水旁,暗算我等,你我此刻前去,岂非是灯蛾扑火自投罗网。”
沈浪笑道:“在这一个时辰内,快活王必定遵守诺言,不会向我等出手的,他虽非君子,但这件事我却信得过他。”
熊猫道:“为什么?”
沈浪笑道:“只因我既以英雄待他,他便再也不肯自失英雄的身份,何况他正要借此显示他的手段,要叫我们死也心服。”
朱七七突又变得愁眉苦脸,道:“他会不会在水中放毒?”
王怜花道:“这点你们可放心,活水之中,是根本无法下毒。”
熊猫儿笑道:“有关下毒的事,王怜花自然比谁都清楚。”
朱七七叹道:“但我总觉得,他绝不会就这样让咱们好好喝水的,你们虽然都比我强,但我却是女孩子,女孩子总是天生就有一种奇怪的直觉。”
熊猫儿苦笑道:“这一次,但愿你的直觉不灵才好。”
几个人快步走了过去,溪水旁静悄悄的,果然没有丝毫异状,熊猫儿欢呼一声,扑倒在地捧起溪水就要喝。
突然上流有人咯咯笑道:“小猪呀小猪,你瞧瞧你的洗澡水都有人喝。”熊猫儿一惊,转首望去。
只见远处有三个牧女打扮的少女,正瞧着他嘻嘻拍手而笑,几十条肥猪,正在溪水里打着滚。
此外,还有些牛、羊、鸡、鸭、狗有的在喝水,有的在洗澡,还有的竟在溪水中排泄。
熊猫儿大怒跳了起来,手里捧着的水洒了一身,大骂道:“混蛋,王八蛋。”
牧女们拍手娇笑,齐声歌道“快活王,计谋高,小沈浪,上当了,眼看水,喝不了,急得猫儿直跳脚,气得沈浪满地跑……”
朱七七叹道:“我说的不错吧。”
熊猫儿恨得磨牙,果然跳脚道:“恶贼,畜牲。”
朱七七苦笑道:“这么缺德的主意,也亏他想得出。”
王怜花站在那里怔了半晌,突然伏下身子,捧起一掬溪水,喝了下去,而且还喝了很多。
朱七七骇然道:“你……你敢喝这种水,这水里有尿你知不知道?”
王怜花站起来,神色不变,缓缓道:“若在沙漠之中,有尿喝已算不错了。”
朱七七道:“但……但你……你竟真的……”
王怜花淡淡他说道:“大丈夫能屈能伸,这又算什么,淮阴侯能受胯下之辱,我王怜花为何不能喝尿……等到你们走不动时,再想喝这尿也喝不到了。”
朱七七拉着沈浪的手,道:“沈浪,你……你若也敢喝这水,我以后再也不理你。”
沈浪叹了口气,道:“此刻我虽还不致如此,但你们……你们……”
朱七七跺足道:“我宁可死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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