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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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 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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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拊掌笑道:“这些人除了沈兄外,还有谁如此风雅。”

沈浪大笑道:“妙极妙极,果然妙极,兄台果真是妙人。”

他有意无意,伸手去拍小霸王肩头。

王怜花却也似在有意无意,轻轻托住了他的手。

沈浪目光微闪,王怜花微微摇头,就在这一眨眼,一摇头之间,小霸王已在生死边缘上走了一周。

小霸王却浑然不觉,仍在傻笑着,若说他心存奸谋,委实不似,若说他胸无城府,却又委实令人可疑。

沈浪突然发现,此时此刻,在这快活林中,每个人都不如表面瞧来那么简单,每个人都有神秘的内幕。

小霸王手挥着马鞭,东瞧瞧,西望望,突又转身,面对沈浪,笑道:“沈兄可知道小弟来寻沈兄是为什么?”

沈浪笑了笑,没有说话。

小霸道:“小弟来寻沈兄,只是为了要请沈兄鉴赏一个人而已。”

沈浪道:“哦?”

小霸王道:“小弟日前带的那女子,委实幼稚低俗,沈兄只怕已在暗中笑掉了大牙,是以小弟此番又请了一位姑娘来,想请沈兄品评一番。”

沈浪笑道:“在下对女子一无所知,否则此刻也不会仍是光棍了。”

小霸王道:“沈兄莫要太谦,沈兄只怕是因为对女人所知大多,所以至今仍是光棍一条……骑士兄,你说是么。”

王怜花拊掌笑道:“是极是极,妙极妙极。”

小霸王道:“那位姑娘此刻就在附近,小弟一呼即至……垂花藤下,品鉴美人,这是何等风雅之事,沈兄雅人,谅必不致推却的。”

沈浪道:“既是如此,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小霸王马鞭一扬,笑道:“沈兄稍候,小弟去去就回。”

他挥着马鞭,像是在骑马似的,跳跳蹦蹦奔了出去。

沈浪目送他背影远去,微微一笑,道:“如今我才知道人当真是不可貌相,海水当真不可斗量。”

王怜花道:“沈兄为何突有此感慨。”

沈浪道:“这小霸王看来仿佛是个还未长成人形的大孩子,其实胸中却也大有文章,他故意做出那般模样,只不过叫人轻视于他,不加防范而已。”

王怜花漫应道:“哦。”

沈浪道:“如今我才知道,原来这小霸王,居然也是你的属下。”

王怜花笑道:“你从何得知?”

沈浪微微笑道:“若非你告诉了他,他又怎会知道我在这里,他若非你的属下,你又怎会阻我出手伤他。”

王怜花眨了眨眼睛,道:“是这样么?”

沈浪一笑道:“其实我方才又怎会真个出手伤他,我那般的做作,只不过是要试一试我们的王怜花公子而已。”

王怜花附掌大笑,道:“你我行事,真真假假,大家莫要认真,岂非皆大欢喜。”

笑声中,小霸王又一头钻进来,笑道:“来了……来了。”

两个健壮的妇人,抬着顶绿绒紫竹帘的软兜小轿,走入这四面垂藤,幽秘而阴凉的小天地。

她们放下轿子,立刻又转身走了出去。

竹帘里,隐约可瞧见条人影,窈窕的人影。

小霸王手扶竹帘,笑道:“此人若再不能入沈兄之目,天下只怕便无可入沈兄之目的人了。”

沈浪微笑道:“既是如此,在下理当一拜。”

他竟真的躬身一揖到地。

小霸王怔了怔,失笑道:“沈兄为何如此多礼?”

沈浪道:“倾城之绝色,理当受人尊敬。”

他朗声一笑,接道:“岂不闻英雄易得,绝色难求,古来的英雄,多如恒河沙数,但倾城之绝色,却不过寥寥数人而已,在下今日能见绝色,岂是一礼能表心意。”

小霸王大笑道:“沈兄当真不愧为天下红颜的知己。”

突然掀起竹帘,轿中端坐的,赫然竟是朱七七。

沈浪委实再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着朱七七。

朱七七正是王夫人用来要挟沈浪的人质,王夫人又怎肯将她送到沈浪身侧,怎肯将她送到这里。

刹那间,就连沈浪也不禁怔在当地。

只见朱七七云鬓高挽,锦衣华丽,低眉垂目,神情端庄,眼波虽瞧着沈浪,但面容却平静如水。

这哪里还是昔日那娇纵,刁蛮,调皮的朱七七,这哪里还是那敢爱得发狂,也敢恨得发狂的朱七七。

但这明明是朱七七,那眉、那眼、那鼻、那唇……

那是半分也不会假的。

那正是纵然化为劫灰,沈浪也认得的朱七七。

那正是任何人容易假冒,都休想瞒得过沈浪的。

沈浪怔了许久,终于勉强一笑,道:“多日未见,你好么?”

这虽然是句普普通通的问候之辞,但言辞中却满含情意,他知道朱七七是必然听得懂的。

他暗中不知不觉在期望着她热烈的反应。

他毕竟是个男人。

但朱七七面上仍无丝毫表情,竟只是淡淡道:“还好,多谢沈公子。”

这冷冷淡淡一句话,就像是鞭子。

沈浪竟不觉后退半步。

他如今才知道受人冷淡是何滋味,他如今才知道自己也是个人,对于失去的东西,也会有些惆怅悲情。

小霸王挥着马鞭,眨着眼睛,笑着,瞧着。

王怜花目中充满了得意的诡笑。

沈浪霍然回首,道:“她……她怎会……”

王怜花含笑道:“家母突然觉得与其以别人来要挟沈公子,倒不如要沈公子完全出于自愿的好,家母对沈公子之了解,沈公子原该感激才是。”

沈浪道:“但……但她此番前来……”

王怜花淡淡笑道:“何况,家母自觉也不该再以朱姑娘来要挟沈公子,是以特地令她前来,与沈公子重新见礼。”

沈浪动容道:“重新见礼?”

王怜花缓缓道:“只因家母已为小侄与朱姑娘订下了婚事。”

沈浪不觉又后退半步,眼睛盯着朱七七,失声道:“你……你……”

朱七七淡淡一笑,悠悠道:“你难道不觉欢喜?”

沈浪呆在那里,道:“我……我……”

这一击实在不轻,但沈浪并未倒下去。

他只是木立半晌,突又展颜一笑,抱拳道:“恭喜恭喜。”

朱七七淡淡道:“多谢公子……”纤手突然一抬,竹帘“刷”的落了下去,她冷淡淡的眼波与娇媚的容貌又再见,又只剩下一条朦胧的身影。

现在,沈浪心头若还有什么剩下的,那也只不过是一丝苦涩的回忆,以及一大片不可弥补的空虚。

但他身子却挺得更直,笑容也仍是那么洒脱,“小霸王”在一旁瞧着,目中也不禁露出佩服之意。

王怜花笑道:“我知道沈公子必定还有一句话要问的。”

沈浪道:“不错,我正要问,朱七七既来了,熊猫儿在哪里?”

王怜花缓缓道:“熊猫儿么,他只怕也要做出沈公子猜想不到的事。”

沈浪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道:“他在哪里?”

王怜花面颊肌肉一阵痉挛,但毕竟未露出疼痛之态。

他深深吸了口气,道:“他现在正……”

就在这时,只听四下有人呼叫:“沈浪……沈公子,快请出来,王爷有请。”

这呼唤一声接着一声,远近俱有。

王怜花目光闪动,道:“这里已非谈话之地,你快去吧,我自会与你联络的。”

沈浪凝目瞧着他,五根手指,根根放松,然后霍然转身,头也不回,快步走了出去。

一杯浓浓的,以新鲜著前制成的汁,盛在金杯里。

快活王一口气喝了下去。

然后他朗声一笑,道:“病酒,酒病,古来英雄,被这酒折磨的只怕不少。”

沈浪俯身瞧着卧榻上的快活王,微笑道:“英雄若不病酒,正如美人不多愁一般,总令人觉得缺少些风味,只是这病酒之事,史书不传而已。”

快活王拊掌大笑,道:“那些史官若少几分酸气,若将自古以来英雄名将病酒之事历历绘出,那么无论三国汉书,都更要令人拍案叫绝了。”

沈浪微笑道:“曹阿瞒与刘皇叔煮酒论英雄后,是谁先真个醉倒?班定远投军从戎时,是否先饮下白酒三斗?这当真都是令后人大感兴趣之事。”

快活王笑声突顿,目光凝注沈浪,缓缓道:“却不知你此刻最感兴趣之事是什么?”

沈浪沉吟道:“小精灵身轻如叶,不知是否已探出那幽灵宫主的巢穴。”

快活王皱眉道:“此事无趣之极,不提也罢。”

沈浪道:“莫非他还未曾回来?”

快活王叹道:“不错,他还未曾回来。”

突然以拳击案,大声道:“他此刻既不回来,只怕永远也回不来了。”


 第三五章 千钧系一发

 


沈浪无言垂首,心头却不禁暗暗叹息:“好厉害的幽灵宫主,但总有一日我会知道你究竟是谁的,而且这一日看来已不远了。”

只见快活王突又展颜一笑,道:“此事虽无趣,但本王今日却另有一件有趣之极的事。”

沈浪笑道:“但望王爷相告。”

快活下长须掀动,纵声笑道:“就在今日,竟又有一人不远千里而来,投效于我。”

沈浪动容道:“哦……此人是谁?”

快活王道:“此人自也是天下之英雄。”

沈浪轩眉道:“天下之英雄?”

快活王道:“此人不但酒量可与你媲美,武功只怕也不在你之下,独孤伤与他拆了七掌,竟也败在他手下。”

沈浪再次动容,道:“此人现在何处?”

快活王拊掌道:“他与你正是一时瑜亮,是以本王特地请你前来与他相见,天下之英雄尽在此间,不亦快哉,不亦快哉。”

霍然长身而起,笑道:“此刻他仍在与人痛饮不休,你正好赶去和他对饮三百杯。”

拉起沈浪的手,大步向曲廊尽头的花厅走了过去。

只听一阵阵欢呼豪饮之声,透过珠帘,传了出来。

那燕儿正掀着半边帘子,悄悄向里面窥望,听见后面的人声,瞧见了快活王,一缩脖子,一溜逃走了。

珠帘内有女子娇笑,道:“芳芳敬了你二十杯,萍儿也敬了你三十杯,现在,我敬你三十杯,你为何不喝下去?”

另一个女子娇笑道:“是呀,你若不喝下去,珠铃一发脾气,就要咬你的舌头了。”

一个男子的声音大笑道:“区区三十杯,算得了什么,倒在盆子里,待我一口气喝下后,再来个三十杯又如何?”

他喝得连舌头都大了,但语声听在沈浪耳里,竞仍似那么熟悉,沈浪忍不住一步赶过去,掀起珠帘。

只见花厅里杯盘狼籍,五、六个轻衣少女都已衣襟半解,云鬓蓬乱,晕红的面颊,如丝的媚眼,正告诉别人说她们都已醉了。

一条大汉,箕踞在这些自醉却更醉人的少女间,敞着衣襟,手捧金盆,正在作淋漓之豪饮。

金盆边沿,露出他两道浓眉,一双醉眼,敞开的衣襟间,露出他黑铁般的胸膛,却不是熊猫儿是谁?

熊猫儿,熊猫儿,原来你也到了这里。

一时之间,沈浪也不知道是惊!是喜?

无论如何,这猫儿此刻还能痛饮一盆美酒,显见得仍是体壮如牛,总是令人可喜之事。

沈浪但觉眼前有些模糊,这莫非是盈眶热泪。

他就站在门旁,静静地瞧着熊猫儿,瞧着熊猫儿将那盆酒喝得点滴不剩,扬起金盆,大笑道:“还有谁来敬我?”

沈浪微微笑道:“我。”

熊猫儿目光转动,瞧见沈浪,呆住。

然后突然狂呼一声,抛却金盆,一跃而起,大呼道:“沈浪呀沈浪,你还没有死么?”

呼声中他已紧紧抱住沈浪,那扑鼻的酒气,汗臭,嗅在沈浪鼻子里,沈浪只觉比世上所有女子的脂粉都香得多。

朋友,这就是朋友,可爱的朋友。

有了这样的朋友,谁都不忘记忧愁。

一声霹雳,雷雨倾盆而落。

这是干燥的边境少有的大雨,使人倍添欢乐。

沈浪与熊猫儿把臂走在暴雨中,他们的头发已湿,衣衫也湿透,若非这如注大雨,又怎能平静他们沸腾的热血。

庭院中没有人迹,只有碧绿的树叶在雨中跳跃,只有这一双重逢的朋友,他们的心,也在跳跃着。

在方才他们互相拥抱的一刹那中,快活王心中居然也含有真心的欣慰,居然也会拍着他们的肩头说:“多日未见的好朋友,要说的话比多日未见的情人还多,你们自己聊聊去吧,我绝不许别人去打扰。”

在那一刹那中,沈浪突然觉得这绝代的枭雄也有着人性,并不如别人想象中那么恶毒冷酷。

现在,熊猫儿脚步已踉跄。葫芦中的酒所剩已无多。

他挥舞着葫芦,大笑道:“朋友,酒……世上若没有朋友,没有酒,自杀的人一定要比现在多得多,第一个自杀的就是我。”

沈浪扶着他,微笑道:“猫儿,你又醉了么?”

熊猫儿瞪起眼睛,道:“醉,谁醉了?”

沈浪道:“此刻你是醉不得的,我正有许多话要问你,许多话要向你说,你我以后谈话的机会只怕已不多了。”

雨打树叶,雷声不绝,他们的语声三尺外,便听不清楚,何况在这大雨中的庭园中,三十丈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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