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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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外史-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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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道:“好……挥手封喉。”

彭立人抹了抹汗珠,展颜笑道:“我既已攻你下盘小腹,你必须抽撤退步,怎能再使出这一招‘挥手封喉’来?”

一笑佛道:“别人不能,洒家却能……你瞧着。”突然一伸手,已将彭立人腰畔斜挂之长刀抽了出来,虚虚一刀“立劈华山”砍了下去,但招式未满,突似愚袭,下腹突然向后一缩,肩不动脚不移,下腹竟似已后退一尺有余,一笑佛刀锋反转,果然一招“挥手封喉”攻出,匹练般的刀光,直削彭立人咽喉,但刀锋触及他皮肤,便硬生生顿住。

一笑佛大笑道:“如何?”

彭立人满头大汗,涔涔而落,颤声道:“大师若果真施出这一招来,小人脑袋已没有了。”

一笑佛道:“但你也莫要难受,似你这般刀法,已是武林一流身手,若换了别人,在洒家那一招‘腕底生花’时,便已送命了。”

“呛”的一声,已将长刀送回鞘中,再也不瞧彭立人一眼,转身走向皇甫嵩。

彭立人松了口气,只觉双膝发软,遍体冰凉,原来早已汗透重衣,一阵风吹来,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寒噤,“泼雪双刀”成名以来与人真刀真枪,立搏生死之争战何止千百次,但自觉若论惊心动魄,危急紧张之况,却以此次舌上谈兵为最。

“震山掌”皇甫嵩,“恨地无环”李霸,“游花蜂”萧慕云三人,似是早有商议,此刻不等一笑佛走到面前,李霸突然转身奔出,将院中一方青石举起,这方青石足有桌面般大小,其重何止五百斤,若非天生神力,再也休想将之移动分毫。

但李霸竟将之平举过顶,一步步走了进来,只见他虎背熊腰,双臂盘结虬现,端的有几分霸王举鼎之气概。

“震山掌”皇甫嵩轻喝道:“好神力。”身子一跃而起,右掌急挥而出,但闻“砰”地一声,有如木石相击,那方青石竟被他这一掌震出一道缺口,石屑四下纷飞,巨石挟带风声,向院外飞去。

“游化蜂”萧慕云身子微微向下一俯,颀长瘦削的身形,突似离弦之箭一般,急射而出。巨石去势虽快,但他身形竟较巨石尤快三分,眨眼间便已追及,伸手轻轻托住巨石,脚下丝毫不停,接连几个起落,竟将这方巨石生生托出了院墙,过了半盏茶时分,只听远处“砰”的一响,又过了半盏茶时分,萧慕云燕子般一掠而回,面不红,气不涌,抱拳笑道:“那块石块摆在院中,也是惹厌,兄弟索性藉着皇甫大哥一掌之威,将它送到后面垃圾堆去了。”那垃圾堆离此地最少也有百余丈远近,“游花蜂”萧慕云竟一口气,将巨石送到那里,虽是借力使力,有些取巧,但身手之炔,劲力运用之妙,已远非江湖一般武师所能梦想,正可与“恨地无环”李霸之神力,“震山掌”皇甫嵩之掌功,鼎足而立,不分上下。

一笑佛微微笑道:“三位功夫虽不同,但异曲同工,各有巧妙,李兄出力多些,萧兄唬的外行人多些,若论上阵与人交手,却还是皇甫兄功夫有用的多。”

李霸面上微微一红,转过头去,显然有些不服,萧慕云伸手一拍皇甫嵩肩头,似是要说什么,却未说出口来。

突听那旱烟打穴,名震两河的王二麻子哈哈大笑道:“大师立论精僻,果然不愧为名家风范,但以在下看来,皇甫嵩的掌力与人动手时,也未必有用?”

一笑佛道:“何以见得?”

王二麻子道:“他掌力虽刚猛,但驳而不纯,方才一掌击下,落下的石屑,大小相差大过悬殊,击出的巨石,亦是摇摆不稳,可见他掌力尚不足,掌上功夫,最多也不过只有五、六成火候。”

皇甫嵩面色微变,但对这王二麻子分析之明确,观察之周密,目力之敏锐,亦不禁为之暗暗心惊。

一笑佛微微笑道:“如此说来,王兄你一掌击出,莫非能使石碎如飞,石出如矢不成?”

皇甫嵩厉声道:“兄弟也正想请教。”

王二麻子拍了拍身上那件长仅及膝的黄铜色短褂,在桌沿磕了磕烟锅,缓缓长身而起。只见他焦黄脸,三角眼,一脸密圈,一嘴山羊胡子,连身子都站不直,摇摇晃晃,走到皇甫嵩面前,微微笑道:“你且打俺一掌试试?”

皇甫嵩沉声道:“在下掌力不纯,到时万一把持不稳,有个失手将阁下伤了,又当怎的?”

王二麻子捋须笑道:“你打死了俺,也是俺自认倒霉,怪不了你,何况俺孤家寡人,想找个传宗接代的都没有,更没有人会代俺报仇。”

皇甫嵩转目四望,厉声道:“这是他自家说的,各位朋友都可做见证……咄!”

吐气开声,一声大喝,长髯飘动间,一掌急拍而出,掌风虎虎,直击王二麻子胸腹之间,声势果自不凡。

王二麻子笑道:“来的好。”手掌一沉,掌心反击而出,竟以“小天皇”的掌力硬生生接下了这一掌。

双掌相击“砰”的一响,“震山掌”皇甫嵩威猛的身形竞被震的踉跄不稳,接连向后退了几步,胸膛不住起伏,瞪眼瞧了王二麻子半晌,突然张口喷出一股鲜血,萧慕云骇然道:“皇甫兄,你……”

方自前去扶他,但皇甫嵩却甩开他的手掌,狠狠一顿足,反身向外奔去,萧慕云似待追出,但却只是苦笑的摇厂摇头,全未移动脚步。

一笑佛哈哈笑道:“不怕不识货只怕货比货,王兄你今日果然教洒家开了眼了。”

王二麻子一掌退敌,仍似无事一般,捻须笑道:“好说好说,只是大师将人比做‘货’却有些叫人难受。”

这时厅堂中已是一片混乱,桌椅碗盏,狼藉满地,只有朱七七与那夫妻两人桌子,仍是完完整整,毫无所动。

沈浪犹自持杯浅啜,那种安闲之态,似是对任何事都不愿理睬,也不愿反抗,这种对生活的漫不经心与顺良……还有些绝非笔墨所能形容之神情,便造成他一种奇异之魅力,这与其说是他已对生活失去兴趣,倒不如说他心中藏有一种可畏的自信,是以便可蔑视一切别人加诸他的影响。朱七七只是痴痴地瞧着他,那夫妻两人,只是含笑瞧着他们的孩子,但他们的孩子——那穿着绿衣衫的小女孩,却不时回首向火孩儿去伸舌头做鬼脸,火孩儿只作没有瞧见,却又不时皱眉,叹气,作大人状——这六人似是自成一个天地,将别人根本未曾瞧在眼里。

一笑怫早已走了过去,但那夫妻两人仍是不闻不见。

朱七七悄声笑道:“这胖和尚去惹他夫妻两人,准是自讨苦吃。”

满堂群豪,人人俱在瞧着一笑佛与这夫妻两人,要瞧瞧一笑佛究竟是能将这夫妻两人怎样,还是碰个大钉子,自讨没趣。

哪知一笑佛还未开口……突然间,远处传来一连串惨呼,一声接着一声,有远有近,有的在左,有的在右,有的竟似就在这客栈房舍之间,呼声凄厉刺耳,听得人毛骨悚然。群豪面色俱都大变。但闻寒风吹窗,呼声刺耳,一笑佛飞步掠到窗前,一手震开了窗户,一阵狂风,带着雪花卷人,仅剩的几只灯火,在狂风中一齐熄灭。

黑暗中忽地传来一阵歌声:“冷月照孤冢,贪心莫妄动,一入沁阳城,必死此城中……”歌声凄厉,缥缥缈缈,若有若无,这无边的酷寒与黑暗中,似乎正有个索命的幽魂,正在狞笑着长歌,随歌而舞。

群豪只觉血液都似已凝固,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一笑佛厉喝道:“追!”接着黑暗中便响起一阵衣袂带风之声,无数修长人影穿窗而出。一笑佛当先飞掠,全力而奔,但闻“嗖”的几声,似乎有三、四条人影,自他身侧飞过,抢在前面。

月黑风高,雪花扑面。

一笑佛也瞧不清他们的身影,但见这几条人影三五个起落后,突然顿住脚步,齐地垂首而望,似已发现了什么,掠到近前,才瞧出这三条人影正是沈浪与那夫妻两人,面前的雪地上,却倒卧着七、八具尸身,正都是方自厅堂中走出的武林豪士。这些人身形扭曲,东倒西歪,似是猝然遇袭而死,连反抗都未及反抗,一笑佛骇然道:“是谁下的手?好快的手脚。”

能在刹那间将七、八个武林豪士一齐杀死,无论他用的是何方法,这份身手都已足骇人听闻。突听尸身中有人轻轻呻吟一声。

那大汉手里抱着的小女孩拍掌欢呼道:“还有个人没有死。”

沈浪已将那人扶抱了起来,右掌抵住了他后心一股真气自掌心逼了过去,那人本已上气难接下气,此刻突似有了生机,深深呼吸了一口,颤抖着伸出手指,指着心窝,道:“箭……冷箭……”

沈浪沉声道:“什么箭?哪里来的?”

那人道:“是……”身子突然一阵痉挛,再也说不出话来,伸手一触,由头至脚,俱已冰冷,纵是神仙也求不活了。

常人身死之后,纵在风雪之中,血液至少也要片刻才会冷透,而此人一死,立刻浑身冰凉,实是大违常理之事。

沈浪双眉紧皱,默然半晌,道:“谁有火?”

这时群豪大都已起来,立刻有数人燃起了火摺子。飘摇惨黯的火光中,只见这人满面惊骇,双睛怒凸,面容竟已变为黑色,而且浮肿不堪,那模样真是说不出的狰狞可怖。群豪齐地倒抽一口冷气,只听“子午催魂”莫希颤声道:“毒,好厉害的毒药暗器……”

一笑佛俯下身子,双手一分,撕开了那人的衣襟,只见他全身肌肤,竟也都已黑肿,当胸一处伤口箭镞般大小,泊然流着黑水,也分不出是血,还是脓,但伤口里却是空无一物,再也寻不出任何暗器。再看其他几具尸身,也是一般无二,人人俱是被一种绝毒暗器所伤,但暗器却是踪影不见,群豪面面相觑,哪有一人说得出话?

寒风呼啸之中,但闻一连串“格格”轻声,也不知道谁的牙齿在打战,别人听了这声音,身子不禁簌簌颤抖起来。一笑佛倒抽了口凉气,沉声道:“各位可瞧得出,这些人是被哪一种暗器所伤?”

沈浪道:“瞧这伤口,似是箭创。”

莫希嘶声道:“箭!箭在哪里?”

一笑佛沉吟道:“若说那暗中施发冷箭之人,将这些人杀了后又将箭拔走,这实是有些不近情理,但若非如此,箭到哪里去了?”

突然问,那凄厉的歌声,又自寒风中传了过来。“冷月照孤冢,死神夜引弓,燃灯寻白羽,化入碧血中……”

一笑佛大喝一声:“追!”

但歌声缥缈,忽前忽后,忽左忽右,谁也摸不清是何方向,却教人如何追法?一笑佛闻声立起也只有呆呆愣在那里。突听“哇”的一声,那绿衫女孩放声哭了起来,伸出小手指着远处,道:“鬼……鬼……那边有个鬼,一晃就不见了。”

那大汉柔声道:“亭亭,莫怕,世上哪里有鬼?但目光也情不自禁,随着她小手指瞧了过去,但见夜色沉沉,风卷残花。群豪虽也是什么都未瞧见,却只觉那黑暗中真似有个无形无影的”死神“,手持长弓,在风狂随着落花飞舞,乘人不备,便”嗖“的一箭射来,但等人燃灯去寻长箭,长箭却已化入碧血,寻不着了。一笑佛突然仰天狂笑道:“这些装神弄鬼的歹徒,最多不过只能吓吓小孩子,洒家却不信这个邪,走,有种的咱们就追过去,捣出他老巢,瞧瞧他究竟是什么变的?”

王二麻子悠悠道:“若是不敢去的不如就陪这位小妹妹,一齐回客栈吧,免得也被吓哭了。”他话说尖刻,但别人却充耳不闻,不等他话说完,便有几人溜了,那大汉将他女儿亭亭交给他妻子,道:“你带着她回去,我去追。”

疤面美妇道:“你带她回去,我去追。”

那大汉跺脚道:“咳!……你怎地……”亭亭突又放声大哭起来,道:“我要爹爹、妈妈都陪着我……”那大汉长吁短叹,百般劝慰,亭亭却是不肯放他走,他平日本是性如烈火,但见这小女儿,却半点也发作不出。

沈浪道:“贤伉俪还是回去吧,追人事小,吓了这位小妹妹,却怎生是好?那当真是任何收获都万万补偿不来的。”

大汉夫妻齐地瞧了他一眼,目光已流露出一些感激之色,亭亭道:“还是这……这位叔好……”

疤面美妇叹了口气道:“既是如此,咱们回去吧。”忽又瞪了王二麻子一眼,冷冷道:“若有谁以为咱们害怕……哼哼!”玉手一指,不知怎地已将王二麻子掌中旱烟袋夺了过来,一折为二抛在地上,携着他丈夫的手腕,扬长而去,竟连瞧也未瞧王二麻子一眼。

王二麻子走南闯北数十年,连做梦都未想到过自己拿在手里的烟袋,竟会莫名其妙的被人夺走,一时之间,呆呆地愣在地上,目瞪口呆的瞧着这夫妻两人远去,连脾气都发作不出。群豪亦自骇然,一笑佛道:“快,真快,这么快的出手,洒家四十年来,也不过只见过一两人而已。”

王二麻子这才定过神来,干咳一声,强笑道:“她不过也只是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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