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姚莉通过电话了。她想,姚莉也不至于把她的电话告诉方立成,难保于菁菁不翻脸。却没想到,会不走运直接遇到。
不管方立成是有意无意,或是凑巧,或是有意等候,江明珠都不想遇到他。即使不痛不伤了,她还是不想再看到这个人。
有些女人喜欢说,可以笑着面对伤害过自己的男人,才是真正的不在乎了,真正的走出过去的阴影。
管别人怎么说,她就是不想再看到方立成。
好像大便大得很顺畅,没有人会希望长个痔疮卡在肛门口吧?
同样的道理,日子过得好好的,顺顺心心,干么去找事来麻烦自己!
“你好吗?明珠。”表情语气态度显得那么关心。
“很好。”她不怀疑他表露的关心。但就像当初他口口声声说爱她的同时,还可以一边跟于菁菁上床,这个关心实在也太廉价。
经过这些时日,江明珠总算也看得更透了一点。要要求一个人永远不变心,是很难的。人既是感情的动物,感情又不是不会改变的东西,所以,要冀求人的感情天长地久,那也太为难了。
也所以,爱情才会那么不可测,未来显得那样不确定。今日的海誓山盟,很可能就成了明日黄花。所以,冀求一个人永远的不变心、永远的天长地久,似乎不切实际了一点。
但是,人之所以为人,之所以不像动物那样,发情期到了就交配,交配过后拍拍屁股就走,也因为尘世男女对感情有冀求。难求永恒不变心,但至少在相恋相守这一刻,全心以对。将来不爱了是将来的事,感情可以消褪,可以分手,但在这相恋相守的这一刻,所谓忠实承诺是有重量的。
爱情中,伤害的往往不是“分手”这回事,而是欺瞒背叛。是的,人不是货物,不是另一个人用“爱情”的名目定了,就永远拥有这个人。但至少,在爱情中有一种东西叫忠实与坦诚,不爱了,可以说不爱了,不肯说,不肯背负心的名,结果却将人伤得更深更彻底更痛。
一开始,江明珠并不明白这道理的。她只觉得,方立成既然说爱她,怎么可以那样对她。还在冀求一种“永远”,谴责他的变心。
经过了这些日子,她慢慢才明白,一个人的爱很难永远不变的,相恋这一刻全心的相对,才是最重要的。在一段感情结束之前,忠诚地对待这段感情。
可议的是,在一段感情关系中,同时牵扯着另一段感情关系,在欺瞒对方的同时又背叛。
明白后,想起过去是那么不堪,对方立成这个人,江明珠就不再觉得痛痒了。
但也许,她也许必须承认,也因为她遇到了何纪川吧。
新一段感情,或许有救赎失败的那一段感情的魔力。魔力。重重的两个字。这一点,她想她无法否认。
“你看起来气色不错。”方立成干笑一声。
“谢谢。”的确没有憔悴没有枯干没有暴肥更没有形销骨立。
相对的,方立成也健健康康、顺顺利利。他甚至更加神采飞扬,事业得意,生活也如意。一点也没有得到所谓负心的人应得的报应。
“好久不见,你变了一些,不过,更漂亮好看了。”以前方立成嘴巴就甜,甜言蜜语攻人心。
“谢谢。”江明珠不冷不热道谢。句句简洁。她是变了许多,外表也罢,内心也罢,虽然不至于所谓“再世为人”,但以前看不清的,现在可以看得相当清楚。
“那时候……”方立成语气忽然一转,低沉下来。“都是我不好……明珠,你一定很怨我吧?”看她消瘦的,不到一年,她一定很痛苦难过吧。
江明珠抬起头,直视方立成。“我们已经没关系了,所以过去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她抬头直视他,方立成小小惊一下。他还以为……如果她垂着头,一直避开他的目光,他想她心里大概还没能忘掉……但没想到江明珠居然抬头直视他——他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听说你有男朋友了?”他忍不住追问,口气干干的。
“是的,我有男朋友了。”江明珠正面回答。“不好意思,我还有事。”不想再跟他耗下去。
“明珠——”她那么急着走,回避着,心里还是在意着吧。方立成追叫着。“我知道你怨我,我——但我们总可以做朋友吧!我一直很关心你、惦着你……”
朋友?
江明珠微抬了抬眉。干脆直视他,直接清楚说:“谢谢你的关心。不过,就说清楚一点吧,立成,我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牵扯。”连朋友都不想做。
方立成碰了一鼻子灰,简直自讨没趣,心里有些悻悻,却还是勉强笑着,说:“不管你怎么想,我心里一直是很关心你的。以后如果你有任何事情,尽管找我,不必客气。”
“失陪了。”不会有以后的。
说她心情没受影响是骗人的,好心情变糟了,这就像遇到一件讨厌的事,坏了兴致。说什么只要走出了,遇到那个人都可以无动于衷什么的,简直是瞎说。她又不是木头人,没有神经没有情绪。过去的事即使影响不了她了,但讨厌的事还是会影响心情。
她吸口气,走进健身中心,与几个迎面走来的人打个招呼,直接走到更衣处。
叶婷婷在何纪川那里受到了“类路人”待遇,免不了向何纪川大姑诉苦外加抱怨一番。何纪川大姑听了几分来气,加上上次黄家的事,旧气加新怨,忍不住发起了脾气。
“纪川,你怎么那样对婷婷!竟然把她关在门外。明知道她拿了许多东西不方便,也不送她回家。”
“大姑,”何纪川慢条斯理解释。“我那时正好有事在忙,不是故意的。婷婷也不是小孩子了,搭计程车很方便。”
“一个女孩子搭计程车,那多危险!”越解释却让大姑越生气。“就算再怎么忙,就不能抽出一点时间吗?婷婷又不是外人,竟然这么对她!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怎么跟她爸妈交代!”
扯得有点远了,但他大姑在气头上,何纪川聪明的不再多嘴,干脆保持沉默。
“好了,大姐,别再生气了。”也被拉来的小姑劝说:“纪川也不是有意的,下回多注意就是了。”
大姑丈说:“是啊。只不过是小事,何必生那么大的气。”
他大姑当然不是因为这样就生气,何纪川心里多少清楚,大姑不过是“借题发挥”,气他的“不受教”、“不听劝”罢了。
“他哪是无意,根本是故意的。”大姑气没消。“上次跟黄家吃饭时也是。人家请教投资的事,他没事提什么女朋友做什么,故意给我难堪是不日疋?”
“大姑,我提起明珠的事,怎么会难堪,明珠又不是见不得人。”到底是自己的姑姑,总不能不尊敬,何纪川语气平缓,不含情绪,也不莽撞。
“你——”却惹大姑又撩起气。“你是故意气我,是不是?好说歹说你都不肯听,一定要等到将来后悔,把何家的脸丢光了才肯听是不是?”
如果说原先何纪川大姑对江明珠有三分不满意,那么,因种种安排不得顺遂的缘故,无辜波及到江明珠,也都算在江明珠头上,现在何纪川大姑对江明珠那不满少说涨到了八分。
可以说,何纪川处理的方式不够圆滑。如果他能够嘻皮笑脸,哄哄这个那个,嘴巴甜一点、姿态软一点,也许会比较顺利。但也可以说,何纪川大姑强势又决断了一点,不满意什么,就想改变什么,照自己的意思来。她觉得自己是好意,为对方好、为对方着想,理直气壮。
“大姑,我没那个意思。”何纪川也不顶撞。
“你没那个意思,那为什么明知道江小姐不合适,还不听劝,非跟对方来往下可!”
“大姑,我并没有觉得明珠不合适。”
“你——”大姑变了脸。
“你少说两句。”小姑拉拉何纪川,对他使个眼色。
“那好!”大姑大声说:“反正不管我说什么,你也不听,你的事我再也不管了。我会跟你爸妈说,我管不起你的事。以后有什么事,也别来找我!”气呼呼地甩身进去房间。
“大姐!”小姑追叫一声。
“没关系。”大姑丈起身,拍拍何纪川的肩膀,说:“你大姑就是那个脾气,过些时候就好,不必在意。你们坐,我去看看。”
大姑丈走开后,何纪川小姑忍不住埋怨说:“你哦,干么惹你大姑生气,又不是不知道她全是为你好。”
何纪川苦笑一下。“我不是故意的。”
小姑说:“纪川,你大姑是为你着想,所谓『门当户对』还是有它的道理的。你现在身在其中,看不清,不管什么都觉得美好,将来发现不合适了,就太迟了。所以,你大姑才会想,趁现在你和江小姐认识不久,别再继续下去,也省得耽误人家女孩。”虽然觉得自己大姐管得有点太多了,但想她总是好意。
“小姑,我知道大姑是为我好,不过,总不能因为这样,就把交女朋友、选老婆的事全交给上头决定,全听上头的吩咐吧。”口气带几分戏谑,半开玩笑。
“你呀!这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小姑白白他。
不开玩笑,还能怎么?
看来,这事情可能会很麻烦了。他也不能为了爱情,就不要姑姑。再看看他大姑态度如此,如果他父母也反对,那就更麻烦了。
既然不能为了爱情,就不要姑姑,当然更不能为了爱情,就不要父母。但,他又不能因为孝顺父母,父母一句话说不能娶谁、跟谁交往,就不娶谁不跟谁交往,由长辈全权决定他的终身大事。
今天他毕竟是三十四了,不是十四,也不是二十四,没有十四少年时的听话怯懦,也没有二十四那青春叛逆不驯。他三十四了,成熟到可以以理性看待这问题。要他顺从全听长辈的,全由长辈决定,那是不可能的;但若因此跟家里翻脸,那也是太过了。到这年纪,他不怕父母高压逼迫,以断绝关系要胁,就怕他们一把鼻涕一把泪。
“小姑,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怎么办才好呢?
“怎么倒问起我了。”小姑摇摇头。“依我看,你要不就听大姑的,要不就不管她说的。”
等于没说。何纪川好脾气笑说:“小姑,你这有说等于没说。”
小姑叹口气。“要不然,能怎么办?你当真要听大姑的?我看也不可能,要不,也不至于闹成这样。纪川,小姑也看过那江小姐,感觉是很不错,不过,梅姨、魏姨她们介绍的小姐,都不比江小姐差,连婷婷,小姑也觉得跟你很合适,你何必那么固执。该不是因为你大姑不满意江小姐,你才越固执吧?”
“怎么会。”何纪川摇头。“我不会拿那种事当儿戏,意气用事的。只是,喜不喜欢这种事,又不是条件相当了,就可以。我不是因为是大姑安排介绍的,就拒绝。如果我喜欢对方,我不会在意是不是大姑刻意安排介绍。问题是,我对大姑安排介绍的那些女孩没感觉。小姑,这才是问题。”
“就是说,你是『唯心派』的。”小姑竟开句玩笑。
何纪川笑了笑。小姑看看他,说:
“你啊,就是这样。你大姑考虑得比较实际,你偏想那些风花雪月,喜不喜欢、感不感觉的。”
“小姑,”何纪川笑说:“你跟小姑丈不也是自己喜欢就在一起了。如果大姑当时不许你跟小姑丈来往,帮你介绍了另外对象,你肯吗?”
小姑笑了笑,没有回答。
很难说。女人的考虑跟男人有某种根本上的差异。如果今天她婚姻不那么顺利,她不敢肯定她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没有听她大姐的话。
“好了,你要真是非江小姐不可,就先斩后奏吧,以后再好好跟大姑道歉。当然,你爸妈那里,你可要好好处理。还有,将来不管如何,不许说后悔,就是后悔了,也是自己要承担。”替侄子出了主意。
“这似乎是个好办法。要不,就干脆私奔去。”何纪川又笑。“谢谢你,小姑。其实,我跟明珠还没有想得那么远,我们认识不到半年,『先斩后奏』,就算我觉得好,她也未必肯呢。”
“你是说,你大姑在考虑门当户对,担心太多时,人家倒未必会巴着你,是不?不过,江小姐也快二十七岁了不是吗?她这样,会找得到好人家吗?”
“这倒是大大有理,我得赶紧告诉明珠,让她有点危机意识,别错过我这么好的男人。”何纪川又笑起来,像想到什么好主意。
“你啊,还是先想好该怎么赔罪吧。”小姑笑着白白他,朝大姑房间方向抬抬下巴。
若他大姑生气不高兴,他可以赔罪;但是,虽然是自己的姑姑,他也不能让她作主决定他自己的事。何纪川打定主意,对他大姑的事并不那么紧张担心。反正都得罪了,更不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