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嘴角似笑非笑的道:
“那也没什么,有道是树长千年劈柴烧,人活百岁总得死,老佟过世两年来,我连泪也没流一滴,老先生你绝对不会相信吧?”
风啸山一怔,旋即笑道:
“相信,我怎的会不相信?有时候没泪比有泪还令人断肠呢。”
青面汉子已走进店来,立刻问风啸山:
“老先生要些什么吃的喝的?”
风啸山道:
“你这里可有什么现成的东西卖?”
青面汉子犹似背书似的:
“吃荤的有酱兔子肉,猪肚猪肺猪耳朵,鸡鸭脖子带翅膀,全是下酒好样的,另外凑和着下酒的,就是花生豆干之类,葱白大蒜老辣椒随意取,至于酒吗,只一种火辣辣的二锅头,老先生,我看你有个半斤足够了。”
风啸山呵呵笑道:
“光景你比你爹还高招,大山里绝想不到你会把你爹丢下来的这个小酒馆撑持得满齐全的。”
青面汉子笑道:
“混生活嘛,能做多少算多少。”
风啸山点头,道:
“切盘酱兔子肉,一碟鸭翅膀,再来上两碗盘子面可不要煮的太烂,酒嘛,来上半斤吧。”
风啸山望着佟家三口在忙忽。
年轻女子灶上去叨拾,那男的锅后面加柴火,老太婆提了个酒壶到后屋,敢情是灌酒去了。
风啸山双目微闭,心中在盘算着一件事情,大刀寨的宫彪掳去了清风台卓清风的小孙子,目的必不简单,而宫彪又是单不同的姐夫,现在又见男日白不凡兴冲冲的自大刀寨赶回白虎镇,如果自己把单不同被如意楼所杀之事,透露给宫彪,其结果又不知是个什么样的错综复杂局面。
环视这间大茅屋,屋子一端未隔间,有个大通铺上面放了几张老棉被,另一端有个大锅灶,年轻女人正在忙着在个擀面抬上切面呢,两盘卤菜便在这时候由青面男子端上桌。
老太婆这时也提着酒壶走进来,她把酒提到桌上,先是望望小干儿,这才对风啸山道:
“你们是爷儿俩?”
风啸山点头道:
“就算是吧。”
老太婆道:
“可是赶着上大刀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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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提着酒壶斟上酒,风啸山先是在鼻端闻,然后仰面一饮而尽,“哈”了口气,道:
“娘的,这酒劲可真大呀!”望望老太婆,风啸山这才轻描淡写的道:“我们不去大刀寨,不过倒想会个人。”
老太婆嘴巴一瘪,拉了张长凳坐在一边,道:
“老先生,进得店来你提起我那短命的老伴来,不知你是如何认识老佟的?”
风啸山撕着兔子肉,边笑道:
“总有好几年了吧。”
老太婆又问:
“在什么地方?”
风啸山毫不迟疑的道:
“不就是在这儿。”边指着灶旁的年轻男女。道:”我记得那时候没有他二人,而老佟还一直的……一直的……”
老太婆道:
“说自己绝户,对吧!”
风啸山点头道:
“不错,老佟是这么说的,可是他们……”
老太婆面无表情的道:
“老先生,你可是姓风?”
风啸山还真的吃一惊,他瘦削的面上一紧,道:
“你怎的认识我?”
老太婆咬咬牙,道:
“老佟对我说,你是江湖上盛传的‘偷魂老祖’,是好人也是大恶人,对不对?”
风啸山淡然一笑,道:
“这么说,老佟的伤未曾治好了?”
老太婆冷哼一声,道:
“那晚我在大刀寨未回来,这儿只有老佟一人,你就是那天晚上来住店的,也算老佟倒楣,他不该动你脑筋而被你发现,双方一交手,老佟哪会是你对手,三两下子被你一掌打翻在地,你没有杀他,且抛下些银子走了,可是老佟……老佟他……他却经常吐血,拖了两年多就死了。”
风啸山连眼皮也未抬的道:
“老佟他开黑店,主意打到老夫身上,那一掌应拍在他的脑袋上的,可是我还是移掌在他胸骨未取他的命。”
突的—声尖笑,声如夜枭,老太婆道:
“倒不如你一掌打死他还干净,你知道一个重伤之人拖拖拉拉两年多,尽在死亡边缘上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活受罪,是如何的令人难以忍受。”
风啸山淡然的道:
“听口气,辨声音,你好像十分恨我了?”
老太婆冷然道:
“老佟在世的时候,每日里他都把你这位风大爷的长像,描绘得十分仔细,他可并未要我对你报复,我也答应过老佟,绝对会请你大吃大喝一顿,如果有一日我老婆子能碰上你这位江湖名人的话,所以……便在你今晚一露面,老婆子就猜中个七八分了,哈……”说完她竟会一声干笑。
老婆子的笑声令风啸山十分不自在,他举着酒杯双目盯在杯中的二锅头。
老婆子却又嘿嘿一声,道:
“喝吧,风先生,刚才我不是说过吗,我老婆子答应老佟要好生招待你的,所以我就不会在酒中弄手脚,再说嘛……我八脚疯婆也不屑搓弄那种三流中的下三滥人物玩的把戏。”
风啸山双眉一挑,炯炯眼神,逼视着神态冷傲的老太婆,沉声道;
“原来老佟的老婆竟是江湖上‘毒蜘蛛’八脚疯婆么小花呀!真是失敬失敬!”
哈哈一声尖笑,道:
“风先生,你在知道我老婆子的真实身份以后,老婆子倒是希望未妨碍你的食欲呀!”
风啸山哈哈一声笑,道:
“相反的,我老头儿却是食欲大振。”
便在这时候,那青面汉子与白面女人各自端来一大碗连汤带菜的盘子面上来。
小千儿一见这种掺有绿豆的面条,香喷喷的令他直流口水,早已举起筷子搅和起来,对于师父同老太婆的话,好像不加理会,就连那青面男子也并不中途插嘴。
这光景不能不令风啸山犯疑。
喝干一杯酒,风啸山道:
“这两个年轻人八成不是你同老佟二人亲生的。”
老太婆面无表情的道:
“老佟拜你一掌所赐,躺在床上尽吐血,吃下去的东西就在肚皮里折腾个够,然后变成血再吐出来,这间小酒馆又不能没人照顾,还是大刀寨常当家的为我老婆子着想得十分周到,找来这两个年轻人拜在老佟跟前,他二人也够委屈的,侍候老佟又侍候我,还得照顾这片店,也真是难为他二人了。”
风啸山淡然一笑,道:
“如果老夫猜得不差,这顿酒菜之后,你我必得有一场拼杀。”
老太婆冷笑道:
“一把把眼泪肚内吞,为的就是今天,姓风的,你以为呢?”
风啸山已开始吃他的那碗盘子面,闻言点头,道:
“应该的,可也难为你了,夫妻一场未能有所照顾,落得丈夫重伤而亡,做妻的大概也只有守候着这一天的到临了。”
老太婆道:
“难得你大人大量,十分体谅我老婆子的这番苦衷,我不再妨碍你的吃喝了。”说完起身欲离去。
风啸山呵呵笑着招手道:
“慢走,我还有两句歌你的功颂你的德之言呢!”
老太婆道:
“何功之有,何德好颂?”
风啸山捋髯道:
“你能听老佟临终遗言,招待我老头子吃喝一顿,算是你还有那么一点娴德,至于这功嘛,那就要看‘毒蜘蛛’么小花武功上的修为了。”
么小花冷哼一声,道:
“姓风的,你会知道的。”
风啸山一声哈哈,却对小千儿道:
“小子呀,有句话你可得牢牢记住。”
小千儿的面已快扒完,开言抬头,道:
“师父,是什么话。”
风啸山抹抹嘴巴,道:
“宁同千人好,莫与一人仇。”
小千儿点头道:
“记住了,记住了。”他正要举碗喝汤呢,突然又道:
“师父,那我们为单不同的事赶来这大刀寨,不就是同他们在结仇吗?”
风啸山尚自一愣,突然那小鼻子女人‘唬’的一声跃近小千儿,她一把抓住小千儿,却急的问道:
“小兄弟,你在说单不同?”
早听得锅台边的青面男子沉声冷言冷语道:
“只一有人提起姓单的,你就像三魂跑掉两个半魂似的,我真不懂,姓单的花心萝卜,哪点比我强。”
女的突然恶狠狠的回头骂:
“闭上你的臭嘴,真同单爷比,你差远了。”
这种突如其来的另场纠葛,倒是令风啸山大感兴趣,不由得哈哈一笑,道:
“这他娘的又是怎么一回事?”
那女的已白面急成红脸,闻言急道:
“告诉我,单不同他人呢?”
小千儿闪身在风啸山一边,闻言只能望着师父。
风啸山道:
“姓单的是你什么人?”
小鼻子女人有些喘息的道:
“你就别问那么多了。”
风啸山摇头,道:
“你要是不说,我也就三缄吾口了。”
那女人看来不过三十上下,虽说鼻子是小了些,可是长了一身标准的女人肉,不用摸,只一看就知道光滑柔软,这是露在外面的,要是衣衫里的肉,怕不比白玉还要光要滑,人言深山出俊鸟,这女子算得上是尤物一个。
这时她是无计可施的一跺脚,道:
“我告诉你吧,我在来跟‘青面兽’过日子前就认识单爷了。”
青面汉子沉声道;
“亏你还说得出口。”
女的反唇相讥道:
“有什么不好说的,我又不是个大闺女,再说单爷同我一起的时候,你在大刀寨只不过小头头一个而已。”
青面汉子一拍擀面板怒道:
“不错,单不同他是二当头的小舅子,他比我和先吃得开兜得转是吧,可是姓和的并不含糊他,总有一日我们会好生的杀出个结果来的。”他一顿又骂道:“他娘的皮,打从你这小妖精跟上我和先那天起,我可是把话已敞明了,姓单的这缸馊水我接下了,可是他绝不能再往缸里洒尿水,姓和的宁死不戴绿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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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突听得后屋里“毒蜘蛛”么小花尖声道;
“你两个别吵了,收拾起碗盘准备打架了。”
老太婆的叫声还真管用,两个人全都闭紧了嘴巴不说话,就连那小娘子也瞪着双眼不再问了。
风啸山与小千儿心中全明白,青面汉子敢说出同单不同一拼,当知他的武功也不弱。
便在这时候,风啸山呵呵笑着对小千儿道:
“小子呀,你的差事来了。”
小千儿一怔,道:
“师父,小千儿有什么差事要办的?”
风啸山人已往屋边的大床铺走去,边对小千儿道:
“打架呀!”
小千儿跟在风啸山屁股后面走,边急道:
“你弄错了吧,师父,那老婆子是要同你打架呢。”
猛回身,风啸山一指头点在小千儿顶门上,骂道:
“我把你这小没良心的东西,师父把你辛辛苦苦调教大,除了将来为我老人家送终外,平日里就是替为师的去挡挡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怎么的,你不愿意?”
他把老太婆找他报仇的事当成了小事一桩,不但小千儿一愣,连一怒之下冲出来的“毒蜘蛛”么小花也变了脸色的破口大骂:
“姓风的老狗,你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风啸山师徒二人回头看,只见老太婆么小花已是另一番装扮,她穿了一身短衣,双手各捏着尖尖刺棒,灯光中只见刺棒长约二尺半,尖嘴处隐隐现出根根泛黑尖刺,宛如长了—丛茸毛。
风啸山十分清楚,那些如长毛的尖,必然根根有毒,冷冷的对小千儿道:
“你可要小心了。”
小千儿一怔,道:
“师父,怎的这地方的老太婆全都一个凶过一个,如意楼那个老婆不也是个凶巴巴的吗?”
风啸山叱道:
“大敌当前,你小子别尽胡思乱想,聚精会神的应战吧。”
不料么小花早厉喝道:
“姓风的,你别在老娘面前卖老大,怎么的,找个小娃儿就想应付我老婆子?”
风啸山回头一笑,早已坐到床铺上,边又道:
“且由我这小徒弟陪你先活动筋骨一番,完了再同我老头子交手,也免得骨头生硬,血路未通,闪了腰扭了你那臭屁股,须知伤筋动骨一百天哟!”
老太婆磔磔怪声尖叫,道:
“你混帐吧,你挖苦吧,当你的小徒儿血肉模糊的死在我的百毒棒下时候,我看你伤心不伤心。”
便在老婆子直欺而上的时候,刚收拾好碗筷的女子,早一个闪身握住一根擀面棍过来,道;
“婆婆,杀鸡焉用牛刀,打发小的就由媳妇来吧。”
么小花心中也想到,面前这孩子顶多十四岁,半大不大的自己同他交手,胜不骄败无光,还是留些精神对付姓风的老东西。
于是,她点点头,道:
“出手要快,下手要狠,早送他二人上路,房后的两匹马全是你夫妻二人的了。”
那女的点头道:
“媳妇省得。”
风啸山忽的哈哈笑道:
“可他娘的新鲜,听你们彼此称呼全是恁般的亲昵与关切,儿子媳妇婆婆妈妈的叫出一大堆来,可是怎的一个是么姓,男的又自称姓和,娘的老皮全与老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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