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投意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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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投意荷-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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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中钰发了一会儿愣,不明白这个向来多疑的皇上今天怎么如此大方。“……微臣这就去办。”
  “还有,言卿,叫那票御史别净关心朕的私事,有空闲多抓些百官的小辫子吧。老要咱们明察暗访,要御史监干嘛?”
  段莫言瞠目看了他一会儿,他不是向来讨厌跟御史打交道吗?“……臣遵旨。”
  “还有,这些事都当是你们的意思,朕不过是批准罢了,懂不?”他低头继续看奏折。
  “皇上!”石中钰大叫,这不是弄个黑锅给他们夫妻俩背吗?
  “皇上,”段莫言头都痛了起来,“你这不是要我们跟世家为敌吗?”这明升暗降、多用科举进士,摆明了就是削世家势力嘛!他可不觉得这些世家会笨到看不出来。
  “你们应付得来,朕信任你们。”东霖璿唇角微微上弯。“两位卿家说得对,朕也把自己逼得太过了。从今以后,朕可得定时工作,定时休息。两位卿家在朕回宫以后,也回府去吧。”
  大侠当然要做,但是,没理由赔上自己所有的健康吧?再说,现在他不用借口批阅奏折来逃避回寝宫了。
  有朵小小的雪白荷花等着他呢。
  夏过不到一半,新帝迷恋花魁女的传闻,已如烈火燎原般传遍了整个东霖,后宫更因为这件事而传得沸沸扬扬。
  人人都知道,那个不爱女色、临幸三宫如应卯的新帝,除了去三宫的那三天之外,不再像以前一样独宿寝宫,反而天天都睡在荷更衣的滴翠轩。
  唯一没被这消息所影响的,只有滴翠轩的雪荷和众秀女。雪荷对宫里的权力斗争不明白、也没兴趣,一点都不知道自己掌握了后宫最大的势力。
  秀女们对这怯弱的主子虽然没什么信心,却也不敢在李尚仪面前搞鬼,再说,这个娇怯怯的主子没用归没用,却是个软心肠的好人,她们也不忍心让她陷入后宫无止境的明争暗斗当中。
  三宫按兵不动,外弛内张的气氛中,雪荷还是一无所知的在滴翠轩里绣花弹琴。
  石中钰和段莫言几次想提点东霖璿,又忍了下来。
  这天,终于忍不住了,“皇上,你腰间系的穗子是蝙蝠样式的?”
  东霖璿低头看了看,“应该是蝴蝶吧。荷更衣是这么说的。”
  “……那你身上这件袖子长短不一的龙袍,该不会也是荷更衣裁的吧?”
  “是呀。”东霖璿不以为意,“她的女红实在做得不太好。”
  那你为什么要穿?御书房内的大臣们,心里浮起了相同的疑问。
  明明各嫔妃听说了荷更衣替皇上裁衣、打穗子、做荷包,也不甘示弱地送了大堆精美的衣服饰物过去,他偏偏谁的也不穿,就穿荷更衣亲手缝制的拙劣衣饰。
  “午时了。”他看看自鸣钟,“众卿且休息用膳,朕也该午歇了。”
  众目睽睽下,他大剌剌的命令,“摆驾滴翠轩。”
  众臣面面相觑,心里暗叹──
  皇上……也只是个寻常男人哪……
  滴翠轩原本是皇后养病的居所,遍植林木,幽深而偏僻,跟诸宫相隔甚远,反而跟御书房离得近。当年开国君王和皇后鹣鲽情深,后来皇后多病,老皇上便刻意在御书房附近建了这小巧的屋舍,格局玲珑,也好时时来探视。
  后来,历代皇后若被冷落,或有病,或待产,就会来这儿小住一阵子。
  当初只是不想让雪荷一入宫就被三宫干扰,便把她安排在这儿。后来东霖璿暗暗庆幸,幸好将她安置在此,要到她这儿可就方便多了。
  此刻夏荫正浓,他宽了外裳,枕在雪荷的腿上,似睡非睡的,瞧着她正在绣的花儿。
  “你这花……绣得像是狗啃过的万寿菊。”东霖璿无奈的叹息,“这么久了,你的女红还是没进步。”
  “是玫瑰!”雪荷有点不开心,“人家就是……就是手笨嘛!但是人家很努力……”
  “我知道。我不也天天穿着你裁的衣服吗?”枕卧在她怀里,习习的凉风吹来,这么热的天,不知道她怎么一点汗也没流,长长的头发柔软的铺在地上,穿着简单的夏衣,像是偷偷下凡的仙子。
  “皇上……咱们偷偷跑出来,不要紧吗?”她还是有点不安,哪个皇上会这般大剌剌的躺在草地上?“如果让尚仪知道了──”
  “放心,她以为咱们在屋里歇息呢。”东霖璿懒洋洋的说,“再说,谁有胆子打扰朕休息?”搂紧她,发现她怀里似乎有某个硬硬的东西。“你在怀里藏什么?剪子?那不是好玩的。”
  “不是啦。”相处了几个月,雪荷已不再那么拘谨,“是义父写给我的信。呵……我怕痒,不要把手探进我怀里……”脸颊红扑扑的把信掏出来,“哪,就这个。”
  “可以看吗?”他对雪荷的过去感到好奇。
  “也没写什么。”她笑咪咪的,“皇上要看便看吧。”
  展开信,上头的字迹苍劲有力,看得出是惯于使笔的人,字里行间都是劝勉之语,兼之家里的琐事,足足写了好几张。
  “你义父看起来是个好人。为什么你有这样的义父……却跟着娘亲过活?”
  雪荷神情一黯,“我一出生,娘就希望栽培我当花魁。要选上花魁可是很难的,不但要有万中选一的相貌,还得才艺出众。娘把尚在襁褓中的我交给了义父义母抚养,八岁时才将我带回。义父人很好……”说到义父,神色又开朗起来,“虽然,我只是个死读书又没才华的倡家女儿,他还是常常写信勉励我。都这么多年了,义父一直没忘记我,这教养之恩,是报也报不完的……”
  “我听李尚仪说,你每个月的例银都花个精光,敢情是寄给义父了?”
  她赶忙摇头,“我……我哪敢寄给义父,他会骂死我的。我偷偷托人送去给义母,若是让义父知道,他一定会气死的。”
  不攀附权贵,骨气峥嵘。东霖璿不禁有些肃然起敬。难怪雪荷会养出这样温柔善良的个性呢,这个义父,该记首功。
  “还有一封信呢?”他眼尖地瞥见了她怀里还有封信。
  “没……没有了。”她心虚的揣住怀里的信。
  “雪荷。”东霖璿沉下脸。
  她迟疑的将信交出来,心里暗骂自己笨。应该一收到就烧掉的。
  东霖璿展信看了看,“是你娘亲寄来的?这有什么好藏的?不过是希望在临州有个执照开业,这么点要求算什么?”
  “不!求求你,皇上,不要答应她的要求!”
  雪荷少见的激动起来,把他吓了一跳。“雪荷?”
  “不行,皇上,这万万不可!”她哀伤而坚决的说,“我出身青楼,不管入不入宫,这个身分是改不了了。但是,娘既然将我卖给皇上,我算是从良了,她说什么也不该跟皇上要任何东西!这是倡家的规矩,卖断不回头……”
  “朕封你为更衣,并非将你买卖!”这样的说法刺痛了他。
  “一样的!皇上,你不懂青楼的规矩……姐妹们从良,大伙儿都是为她们高兴的。照规矩,鸨儿不能再跟从良的姐妹或公子们要任何赏赐,这是为了姐妹们未来的幸福着想,毕竟,谁希望娶个麻烦缠身的青楼姑娘呢?”
  眼泪忍不住滴落,“皇上,你若一时怜悯,给了我娘额外的赏赐,坏了这个规矩,人人就依着皇上这先例,全向从良姐妹找麻烦去了!求求你,皇上,你是天下众人的典范,求求你怜悯所有青楼里可怜的姐妹,千万别为了我一个人,毁了将来所有姐妹们的幸福!”
  东霖璿瞠目看着她,背脊禁不住汗如雨下。他堂堂一个东霖天子,见识竟不如一个娇怯的小姑娘!连她都知道不能因外戚有所破例,他却常常让三宫烦不过而随意赏赐官爵!
  原以为她不过是个天真无知的少女,可听她这席话,自己简直羞愧欲死!
  “皇上?”雪荷害怕的把脸上的泪拭干,“你……你生气了?生气也没关系,但是……请责罚我,千万不要依我娘所言……”
  “雪荷啊……”他长叹一声,“朕是生气了,但是,生的却是自己的气。朕枉为天子,还说什么不准百官关说攀附,可瞧瞧朕做了些什么事情?”
  “皇上?”她困惑起来,“雪荷……雪荷笨,听不懂……”
  “笨的是朕。”紧紧的抱紧她,“雪荷再聪明也不过了。答应我,一辈子留在我身边,好吗?”
  她更胡涂了,自己还能去哪儿?“嗯,雪荷一辈子都待在皇上身边。”
  从那天起,外戚失去了所有赏赐官爵的机会。一切官位,皆由科举出身,不得例外。
  “李尚仪,你觉得荷更衣是个怎样的人?”数日后,东霖璿私下召见了李尚仪。
  她踌躇了片刻,“皇上,初次见面,我以为她是个庸懦无才的倡家女子。”
  “初次见面?”
  李尚仪忖度了一会儿,“等相处久了,陈尚度和许尚宫都相当疼爱她。”
  “哦?”东霖璿示意她继续说。
  “三宫常到陈尚度那儿要这个、要那个,其实荷更衣也是要的,但是从没要过自己的东西,总是留意着秀女们缺了什么,这才派人去催。您也知道,秀女们月有例银,往常都是诸宫留着,也有一毛子不给的主子,全扣下来中饱私囊。而荷更衣全数发放不说,若是秀女们家里有婚丧喜庆,更从自己的例银里拨出来给秀女添用。”
  李尚仪叹了口气,“咱们三局的心也是肉做的,谁不是从秀女一路做上来?几时见过这样怜恤下人的主子?虽说我们三局见妃大可不拜,可三宫又有谁未生受我们的拜礼?就只有荷更衣认真的读了《女官箴》,见了我们就先跪拜。她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嫔妃哪,我们三局……实在对她硬不起心肠。”
  东霖璿满意的笑了。雪荷被称赞,比自己被称赞还高兴,尤其这赞美又是出于这兼任女史的铁面李尚仪之口。
  “朕纳花魁入宫,现在你可有话说?”当初李尚仪反对得最激烈。
  “臣无话可说。”李尚仪叹了口气,“若不是她的出身……”话一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李尚仪,有话请讲。”东霖璿有些好奇她想说什么。
  “启禀皇上,臣不敢上奏。”李尚仪伏地不起。
  “李尚仪,你身兼后宫女御史,谏言不罚,为何不说?!”东霖璿板起脸孔。
  “启禀皇上,微臣之言,万万不可泄漏。私心以为,为后者,不可骄傲自大,尚谦卑,尚怜下,尚自抑,尚智慧,假以时日,荷更衣或可胜任,无奈出身过于卑微,臣为之悲叹。”李尚仪在心里叹气。三宫心性残忍,若这话传了出去,她的脑袋还要是不要?
  东霖璿倒没料到这个铁面无私的李尚仪给雪荷这么高的评价。仔细想想,他后宫有四人,唯独雪荷符合了这些标准。
  “看来,朕立后之日遥遥无期了。”他自嘲着。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道:“李尚仪,先请回吧,朕要好好想想。”
  待李尚仪退出去后,他默默的望着窗外,掏出怀里的那块丝帕。那是当年雪荷帮他裹伤的丝帕。
  那个娇怯发抖的少女,却拥有谁也比不上的勇气。
  “雪荷雪荷,你为什么是倡家女?”他喃喃自语着。
  绕室徘徊,明明知道大臣在御书房等着,他却心烦意乱,迟迟不想出去。
  他不承认,绝对不承认,他爱上了雪荷……若是没爱过木兰,或许会以为自己是爱雪荷的。
  即使他喜欢雪荷,比任何人都喜欢。喜欢她纯净的笑,喜欢她眼底无杂质的崇拜,喜欢她那样用心为他所做的一切,喜欢待在她身边那股温柔的静谧……喜欢她,非常非常喜欢。
  因为她的一言一行,都不是为了跟他索讨什么,只是单纯的、像个孩子般的喜欢他而已。
  当然,他可以不去想雪荷的未来,永远把她留在更衣的位置上,当他永恒的少女,静静的为他留一片洁净的天地,温柔的抚慰他的疲劳和伤痕。
  不知道多少次,他总是祈祷着,希望雪荷永远这么单纯善良,后宫的邪乱不能感染她,永远像朵雪白的荷花,开在他的生命中。
  没有她的生命,像是一片荒芜的沙漠。他终于发觉自己过往多么孤寂,现在又是多么丰盈。
  但是……她并不是无知的少女。她的谦卑不是怯懦,自己看过她最勇敢的时候;她的单纯不是愚蠢,说出来的话几次重重的点醒他。
  他发现自己认真的考虑立她为后的可能性。
  唯有这样的女子,才配母仪天下。
  虽然……虽然想永远留住她的纯真,所以一直没有碰过她的身子。说真话,他也害怕临幸了雪荷以后,她会跟三宫一样,变得渴望怀有代表权势的皇子。但是,他总得试试看。
  虽然不是爱上她──一再的提醒自己,不是爱她。但是,除了她以外,他不想立任何女子为后。
  在木兰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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