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顿时一片惊声!
他霍然转头,对着天行剑道:“你知不知道我有个习惯,我绝不杀女人。”
天行剑脸色一变,名满天下的江玉楼竟然是个女人,这实在是他绝没有想到的!
江玉楼呆了呆,怒声道:“荀无咎,你答应过我不说的!”
这消息突如其来,最为吃惊的却是辛铁石。
江玉楼是个女人?他惊讶地看了江玉楼一眼,但见“他”眉目如画,似乎颇为妩媚,但行事萧疏拓达之极,并无一丝儿女态,又可怎么像是女人呢?
他们两人相知多年,横剑江湖,并肩做过多少豪迈之事,他一直将江玉楼当作最知心的朋友,但现在……他竟然是个女人!
女人并没有什么不对,但生死相交的兄弟突然成了女人,辛铁石无论如何都扭不过这个弯来。一时他只能呆呆地看着江玉楼,心中波澜起伏,殊不下于方才逆抗天行剑时。
荀无咎冷笑道:“不说,我怎有理由救你?”他的刀突然出手。
冷月葬花魂。
这一弯冷月,就如天之眼,夜之心,合着摇曳的银烛之光,在灵堂中骤然出现,霍然将江玉楼以及押解她的两人罩了起来。银光宛如最精致的笔意,穿梭于三人之间,书写着驯雅的文字。
只听叮叮一阵密响,江玉楼身上束缚尽被斩断,一股刀劲蓬勃而发,押解两人不由自主震开三步,刀光随之湮灭,荀无咎两手空空,萧萧然踏上一步,站在了江玉楼的身前,淡淡道:“我的习惯是个好习惯,我希望各位也要有这个习惯。”
天行剑的目光变得凌厉无比,他深深盯着荀无咎,他实在没有想到,荀无咎竟然会这样做。这实在大削他的面子,如果不是因为荀无咎是当今风头最劲的少年英侠,而他又是荀府的长子,他一定会立即出手,废了他的武功!
现在,他只希望荀无咎能给他一个解释。一个可以让他还能顾忌荀府声威的理由!
突然一人扬声道:“好!好!”
天行剑霍然转头,就见坐于九华老人另一侧的谢钺站了起来。
天行剑的脸色更青,他虽然自问武功绝不低于谢钺,但若谢钺站在九华老人一边,那他就再无半分胜算。就算加上黑白无常、五大弟子以及他邀来的那些人都不行。
天行剑冷然道:“不知谢庄主有何高见?”
谢钺凝视着荀无咎,道:“就算江玉楼是女人,她仍然是魔教中人,你有什么资格将个人习惯凌驾于江湖道义之上,放过她呢?”
天行剑登时释然。这实在是个很好的问题,荀无咎若是不能提供一个说得过去的回答,只怕他就再也无法在江湖上立足了!
荀无咎笑了:“弟子本就不想将个人习惯抬高到江湖道义之上。但江湖中人都知道,荀无咎与江玉楼必有一战,这一战,将只能有一人存活。所以,弟子想将江玉楼带回荀府,等江玉楼将养完好之后,与弟子公平一战。这一战,就定于一月之后的九华山天涯!”
天行剑冷冷道:“谁知道你中途会不会将她放走?”
荀无咎的手突然动了,唰然一声轻响,一弯冷月倏然射出,清芒霍霍,闪耀在他的手间。这是他的柳月刀。
虽然江湖上人人知道荀无咎用的是柳月刀,但真正见过此刀的人并不多。此刀冷气极重,周身宛如围裹在一层浓霜之中,几乎看不清刀身何形。隐约似是一道弯痕,如同柳眉一般,轻而且薄。
荀无咎伸指一弹,柳月刀泠泠清响,荀无咎朗声道:“我以此刀为誓,一月之后,江湖上若有荀无咎,则无江玉楼;若有江玉楼,则无荀无咎!”
江湖中人,多以兵为名,尤其是荀无咎这种人,对成名兵刃更是看得极重。这等以刀为誓,那是绝不会背叛的了,况且是对着浩浩江湖中人。
天行剑虽仍恚怒,却不好再说什么。
谢钺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这些前辈也不好逼你。只是我提醒你,荀府有今日之名颇为不易,你要好好珍惜才是。”
荀无咎点了点头,道:“这一点弟子心中极为清楚。走吧。”他这最后一句,却是对江玉楼说的。
江玉楼笑了笑,道:“我不必去荀府,也一样可以养伤,你放心,一个月之后,我必定会到九华山来,挨你这一刀的。”
她走到了辛铁石的面前,笑道:“你不会因为我是个女子,就不跟我做朋友了吧?”她的笑容仍然磊落之极,却让辛铁石面孔都红了,大窘道:“那怎么会?”
江玉楼笑道:“那就好了。反正他们一口咬定你勾结魔教,辩也辩不清楚,干脆我就留在这里帮你好了。”
辛铁石苦笑道:“此处危险之极,我看你还是走的好。荀府……荀府很好的。”
江玉楼满不在乎道:“千古艰难惟一死,我连死都不怕了,还怕什么危险?”她转头对辛铁石道,“你怕不怕死?”
辛铁石道:“我……”他忽然发觉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实在已不能再怕死。所以他慢慢摇了摇头,更何况,他也已为江玉楼的盛情感动——就算她是女子又何妨?
江玉楼轻轻地笑了:“那就可以了!”她走上去站在辛铁石身边,全然不顾堂上众人纷纷变色。
冷月消散,自江玉楼开口向辛铁石说话的那一刻起,荀无咎的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悄悄地退后,退到了大堂中最深沉的阴影里。
天行剑冷笑道:“好!自古英雄出少年,卢某今日算是见识到了。”他闭口不提辛铁石反投魔教之事,是因为他还没将辛铁石与九华老人拉上关系。
单单对付辛铁石有甚用?所以下一步的计划就是一定要让九华老人开口,最好是说出辛铁石就是他的弟子!
天行剑想到此处,转身对九华老人一躬,道:“九华兄,魔教欺到了九华山上,就请兄下令,咱们与他拼个你死我活吧!”他这句话明着是尊重九华老人,实际却是在挤兑九华老人,要他不能再装聋作哑。
九华老人长叹一声,道:“若华、若华,何日才有你所说的净土呢?”他缓缓转身,依旧坐在那只椅子上。天行剑的椅子被他一怒坐碎,此时只能站着,微微有些尴尬。
九华老人也不理他,淡淡道:“我一生秉承的信念就是除恶务尽,要将天下所有的坏人都消灭干净,还世人一个清平世界。但当我遇到内子之后,才知道打打杀杀只是我们习武人的理想,在不会武功的普通人看来,他们所求的,只是每天宁静的生活而已。可惜,内子嫁给我之后,却连一天宁静的生活都没过成,反而在新婚之夜履此大难。”
他沉默着,枯槁的脸色在烛光映照下透出一点苍老的红晕,缓缓道:“诸位能不能看在亡妻的薄面上,给她一日之宁静呢?”他站起身来,朝着众人罗圈一躬。
九华老人何等的声名地位?这一揖之下,众人纷纷站起还礼,都觉他夫妻情深,天行剑就算与他有再大的过节,也不应该在此日与他难过,是以全都斜眼看着天行剑。
众人心中的想法,天行剑如何不知?他脸上阴晴不定,显然不愿舍弃如此好的报复机会。但他转念一想,登时释然,拱手道:“九华兄伉俪情深,小弟极为动容。嫂夫人之心愿,小弟恨不能粉身以全,深感愧疚。既然如此,小弟当率部退走,还九华山庄一个清净。”
他一揖之下,回身挥手道:“我们都走吧!”说着,当先向外走去。在走近房门时,他的手突然挥出,冷笑道:“你们也跟我走吧!”他的手大如蒲扇,这一挥出,五指一齐张开,充盈的内力顿时形成一个强悍的漩涡,当头向辛铁石与江玉楼罩了下来。
辛铁石重伤,江玉楼穴道未解,就算九华老人想出手,中间也隔了那么多人,天行剑已经算计清楚,必可一击而中!
辛铁石与江玉楼脸上变色,突然一蓬火炸开,却是辛铁石舞动青阳剑,勉强将剑火迫了出去。
天行剑咦了一声,道:“青阳老儿的剑怎么在你手中?怪不得他给我打得鼻青脸肿也不肯出剑呢!”但他接着冷笑道:“青阳老儿尚且不能奈何我,何况是你!”
他的手虽然大,却灵巧之极,食、中两指凌空一捏,那朵剑火竟然悬空停住,就宛如琉璃雕就的一般,再也不能动分毫。天行剑跟着巨掌拍下,剑火轰然怒发,强了何止两三倍,炙天怒张,向两人烧了下来。
辛铁石与江玉楼狼狈躲闪,忽然胸前至阳、灵台穴都是一麻,就再也不能动了。
天行剑一击得手,心下甚是舒畅,笑道:“九华兄,碍眼的人我就都帮你带走了!”他生恐九华老人出手,抢步向外走去。
突然,一袭淡淡的人影拦在他面前,虚无飘渺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不能带他走。”
第三章 紫衣云裳
只要不是九华老人,天行剑生平怕过谁?他冷哼一声,单掌一扬,向来人拍了过去。他不欲久留,这一掌施展出了七成功力,但见烈风阵阵,旋绕成一团冷飙,疾冲而前。
天行剑亦是当世绝顶高手,虽只运七成功力,满拟这一掌拍出,来人就算不伤,也必然会闪避。
哪知那人竟然丝毫都不动,就连招架的意思都没有。天行剑重重哼了一声,当下不再留情,掌势挑处,又加了一成劲气。
天行剑成名并不太早,但大小几十战,对手无一不是江湖有名的狠角。除了像九华老人、谢钺、青阳真君、魔教长老这样的武林耆宿,天行剑才认真对待外,其余极少有人能让他动用六成以上的功力。此时微恚出手,烈飙登时宛如龙卷一般随手荡出,化成狂怒的龙形,凌空炸开,转瞬就冲到了来人面前。
只听那人冷冷道:“卢敖,你敢违抗誓言,向我动手么?”
此话一出,天行剑心神大震,左手忙不迭地挥出,正击在右手手腕上,劲力摧发处,堪堪将这一招收回,他的身形动若脱兔,静若山岳,一双眸子冷冷地盯住那人,声音中竟然有些惶然:“你……你……”
那人一袭紫色衣,上面织了繁复的花纹,看去光华流动,雍容不可方物。
来人赫然竟是一位女子。
她长发如云,用一朵紫色的曼陀罗花挽住,透出一种说不出的高华。紫衣却不是当时剪裁,而按照盛唐法度,缨络流苏,漫卷着层层云绡,在一片紫气中升腾着,映衬出那宛如天人的高华来。
只是轻纱宛如雾缬笼住了她的容貌,留下无限的怅然。
虽然未见真容,但此人的风华已让所有人窒息。
月华似乎也不胜她的容光,悄然退却,只在云中透出淡淡一线。微薄的云影中,她的目光微微上挑,这世界仿佛只是她指间凋零的花朵,随时会零落为尘,只值得一声叹惋。
这姿态成就了她傲人的冷艳,在惨淡的月光与烛火交映下,她就宛如丹山来凤,在月华下展开灿烂的羽衣。
那人淡淡道:“我只是蒙住了面,你就不认得我了么?那想必你会认得这一招吧。”她袍袖斜引,一指斜斜指出,点向天行剑的意舍穴。
这一招绝没有任何的花哨,甚至她的指尖连一点内息都不含,但天行剑却仿佛被斩了一刀般,狂吼一声,向后剧退!
黑白无常猝不及防,被撞得横飞了出去。天行剑好不容易稳下脚步,他的脸上满是惊骇:“是你!”
紫衣女子傲然不答,她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柔笑,就见一位少女转了出来,笑道:“天行剑,你还不至于老糊涂了吧,竟然连夫人都不认识了?”
众人就觉眼前一亮,这少女竟然有着绝不输于紫衣女的清媚,只是她没有那么冷漠,那么骄傲,一张宜嗔宜喜的娇靥轻轻衔着一抹微笑,就连吐属也都那么芬芳宜人。
惟一奇怪的是,她的背上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裹。
天行剑胸口起伏,紧紧盯着紫衣女子,脸色阴晴变化不定。他当年纵横天下,几乎未遇到对手。但就在他风头最劲之时,却被一位女子,以曼荼罗花枝为剑,一剑破了他最得意的秘招,只好立下誓言,绝不向这人出手。
此事绝无第三人知道,是以天行剑一闻此言,一见此招,立时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再听那少女说出“夫人”二字,哪还敢怀疑?
实是当日一剑于他印象太过深刻,平平淡淡的一指,他号称无敌的剑气,竟然就支离破碎!他不服气,再度比拼,但那人却施展这同样简简单单的一式,破尽他七十四式剑法!
要知道每招剑法,都是他想尽办法自上古秘笈中学来的,他曾用之打败了多少敌人!
天行剑心中惊惧之极,望着这神仙一般的女子,他再也不敢出手。
这一幕,成了他伤心的伤,痛心的痛。他曾刻意去遗忘,遗忘到又以为自己是绝世高手、遗忘到他都不记得这人的容貌了,他心底的恐惧却丝毫不减!
恐惧再临,天行剑巨灵一般的双掌,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那少女傲然道:“别人或者惧你的巨灵掌,但我们夫人却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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