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无咎用力摇着头,大叫道:“不!”
狂乱的恨意自他的心底怒涌而出,那是一股黑色的狂潮,顷刻间席卷了他的身心。他残存的意志在黑潮怒拍下,随时都会熄灭!
苦闷、哀伤、憎恨、嫉妒,种种情绪被放大了一万倍,每一种都仿佛一柄利刃,狠狠剜割在他的心头。那些黑纹也仿佛得到了滋养一般,疯长了起来!
荀无咎嘶声道:“快想办法阻止它,我快控制不住了!”
神医叹了口气,道:“这办法你一定不会接受的。”
荀无咎拼尽所有力量,才保持住最后一丝意识,他突然出掌,五指深深没入了胸口。剧烈的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些,他嘶声道:“快说!”
神医也仿佛不忍说出这个答案:“杀死你爱的那个人,这样就能封住你的爱,也封住绝情蛊。”
荀无咎大叫道:“不可能!你骗我!所有的这一切,什么情蛊,什么办法,都是骗人的!”
黑气遍身弥漫,荀无咎仰天怒喝,泪水纷纷而下:“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我如此抉择!”
所有的人都默然无语,只有荀无咎的怒吼在暗夜中回响着。
为什么?
这难道就是命运么?
荀无咎猝然出手,劲风轰然怒响,向江玉楼击了过去。
辛铁石青阳剑疾刺,神医红云火蟊应念发动,荀无咎不避不闪,两种可怕的武器全都击在他身上,跟着一声痛哼,谢钺的掌剑贯体而入,但江玉楼也被他一把抓在了手中。
因为江玉楼根本没有躲闪。
荀无咎一声大喝,空着的左掌挥出,立时一道黑色的旋风应掌而出,三人顿时都觉劲风扑面,微微一窒中,荀无咎衣衫猎猎,携着江玉楼窜到了悬崖之上。
山风劲急,自崖下吹上,荀无咎的身影就仿佛是一片秋叶,随时都会被吹到天际去。
荀无咎厉声道:“我现在成魔在即,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能不能爱我,哪怕只是这片刻!哪怕是骗我!等我入魔后,就算你立即嫁给他,我都不在乎!”
江玉楼定定地看着他,她看到黑色的图腾之纹已经侵入了荀无咎的瞳孔,她知道,这一次,只怕再无人能够救荀无咎了。
她忽然想起了春林之中,桃花树下,她狐裘胜雪,荀无咎白衣如霜,他们两人决斗之时。那时,解忧刀与柳月刀都是百年难见的名刀,她与荀无咎都是江湖不世出的奇才。
这,也是个传奇。
为何传奇总没有个快乐的结局呢?
江玉楼的目光抬起,她的目光越过荀无咎的肩头,落在了辛铁石身上。
辛铁石正踉跄着,向这边奔了过来。
他在狂喊着,不知喊的是荀无咎还是江玉楼。
江玉楼淡淡一笑。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她是永远无法执起这只手了。
荀无咎脸上闪过惊心动魄的绝望。
江玉楼的笑是一柄刀,一柄无法招架、无法抗拒、无法躲闪、无法抵挡的刀,一刀就斩中了他的命脉。
他知道,他所有希望得到的答案,都化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他抱着江玉楼,忽然跃起,向悬崖下投去。
众人都是一片惊呼,两人的身影迅速没入了夜色风云中。
山风呼啸,两人宛如流星,划过这个寂寞的夜空。
无边的黑雾,自荀无咎的身上腾起,将他包围住。他身上的图腾渐渐凝结成型,不再蔓延。
荀无咎痛苦地嘶啸着,他的掌心黑气纵横,屡次有刀芒飞出,要向江玉楼的身上落去,但他每一次都用力扼住自己的手。
绝情蛊与他心底的爱相互交战着,他发出一阵沙哑的嘶啸。
人类的力量,怎能抵的过这神魔一般的蛊毒?
但他又如何能伤害自己一生的情、一生的爱?
满脸泪水垂落,荀无咎忽然重重地击打着自己的身体。
他憎恨自己,他憎恨自己爱得还不够深,居然无法克制住绝情蛊的反噬。
他们两人,就宛如两片落叶,在疾烈的天风中翻卷着。荀无咎的惨啸声宛如魔王在夜色中发出的怒笑。
他突然一声大喝。
满身的黑色图腾之纹猛地崩散开,荀无咎的身体忽然被黑气笼罩,迸发出的强猛力量顷刻间席卷了整个山谷,将两人的身形硬生生地顿在空中!
江玉楼心中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她紧紧抓住荀无咎的手!
荀无咎的身体突然层层炸开!
漫天都是或漆黑、或赤红的血。
漆黑的是荀无咎的恨,赤红的是他的情。
烟花乱散,纷纷搅满了天地。
荀无咎猛地一用力,他的手竟生生嵌入了自己的胸膛中,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嘶吼,他硬生生地将一颗心剜了出来。
江玉楼脑中一片空白。
荀无咎努力地看着她,脸上妖异的光华隐没,显出一个清明如月的笑容:“我……还是……不能……忘掉……你……”
砰然声响,两人摔在崖底。
荀无咎最后运用天魔解体大法迫出的无上劲气消解了下坠之势,江玉楼并没有受伤,但她却再也无法动哪怕一根手指。
荀无咎全身都裂成了碎片,只剩一颗心。
一颗温暖、完整的心,在江玉楼的面前,微微颤动。
江玉楼再也无法拒绝他的爱。
山风呼啸,却吹不冷这颗心。
江玉楼终于忍不住,一滴泪落在心上,她伸出手,将那颗心紧紧搂住。
她用自己所有的情,所有的意搂住这颗心,再也无法放开。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第十九章 生死与共
辛铁石跪倒在悬崖上,他痛苦地捶打着自己的头颅,几乎已无法呼吸。
荀无咎、江玉楼,就在他面前,坠入了悬崖。
他知道自己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如果没有他,江玉楼完全有可能接受荀无咎,为武林再添一段佳话。
但,只因有了他!
只因有他,江玉楼始终无法说出一个“爱”字来。
他对江玉楼也一样。
辛铁石痛苦地抽搐着,他很想将自己绞碎,将每一滴热血洒在悬崖上,化成风,吹到天涯海角,被每一有情人践踏。
天行剑目光闪烁,悄悄后退。因为他知道,这是他遁走的最好时机。
但他才一动,神医冰冷的眸子就盯在他身上。
天行剑吃了一惊,他有办法对付荀无咎,他甚至有办法对付任何人,但他就是不敢面对阎王神医。
尽管他明知道她不是红云圣母,尽管他相信红云圣母早就死掉了!
他的心在发寒,他的双腿忍不住颤栗,因为他一直有这样一个想法——红云圣母的灵魂正凭附在神医身上,借神医之手来惩罚他!
这想法如毒蛇一般紧紧缠绕着他,让他无法逃、无法躲、无法回避。
神医淡淡道:“该是我们了结的时候了。”
她轻轻褪开肩上的衣衫,露出雪白的,从未在别人面前露过的肌肤。
那是一堆洁白的雪,闪耀着圣洁的光。但在这堆雪上,赫然蠕动着一朵小小的红云。那红云深深根植在她的肩头,越往肉下,便越是艳红,宛如一朵妖异的红花,吸噬着神医的血肉绽放。
它比盖头下,红云唇上的胭脂还要鲜艳。
天行剑神色大变,神医柔声道:“你还记得在神魔洞中立下的誓言么?”
她轻轻道:“那是个真正的传奇,你说诸天十地神魔见证,红云出云要同生共死,永不分离。但现在,我的骨灰还深埋在苗疆,而你却远渡中原,看都不看我一眼。”
她冷森森地说来,天行剑脸色更惨!
这句话,似乎是在印证着天行剑的恐惧,他狂呼道:“你……你不是红云,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过不去!”
神医冷冷道:“因为你该死!”
雪肩一抖,红云火蟊立时化作一团火红,离肩而起。迎风一阵细微清啼,向天行剑轰然罩下。
天行剑目中忽然闪过一丝狠戾,大吼道:“既然你不让我活,那就一起死吧!”
他疯狂地将胸膛撕开,一团赤金落在他手上。他双手招展舞动,赤金猛地发出一片炽烈的光芒!
天行剑辛苦炼就的玄火金晶,便全都蕴含在这一团赤金中,此亦是他玄火微尘剑的源头。天行剑将此物拿出来,看来已打算拼命了。
神医淡淡道:“看来你没有忘了许过的誓言,今日便是你我同归于尽之时。”
天行剑狞笑道:“就你我同归于尽,那怎可能?这团赤金中还藏有江南霹雳堂秘制的天绝神雷,威力绝不在段五九霆雷迅之下,要死,大家就一起死,一个人也逃不掉!”
神医脸色微变,她并不惧怕死亡,但她却不想让辛铁石死。
她的传奇,即将在今日完结,关于红云圣母的一切,都将在此地,此人死亡时化为乌有,但,她要看着辛铁石的传奇,在这片大地上继续。
她要创造出一个光明的,欢愉的传奇,就如同一个做惯了噩梦的人,在为美梦做着希冀。
辛铁石,就是她的梦想。
她知道,辛铁石的坚忍,冷静迟早会使他在江湖上放一异彩。
无论若华,江玉楼还是璇儿,都会让他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他的生命,必将多姿多彩,为很多人羡慕。
稍有遗憾的是,她没有足够的时间,来改造他。
如果,能等到七禅蛊醒来,她就可以让辛铁石拥有天下无敌的武功,无与伦比的智谋,以及尽人惊艳的容貌。
那时,他将变得完美。
可惜,她已没有时间了,她的传奇,将在此时划上终结号。
红云飘散,情偿孽完。
只是,那是她的传奇么?
天行剑四下悄悄观望着,荀无咎携江玉楼坠下悬崖之后,崖上只剩下了几个人。神医冷冷盯着他,眼角却瞥向辛铁石;辛铁石在崖顶顿足捶胸,而星烈长老自被谢钺一剑刺伤双目后,茫然站立着,似乎已陷入了空寂的迷惘中,就连江玉楼坠崖也茫无所知。谢钺不知什么时候已走得不见了。
天行剑心中一动,已有了计策。他高声大叫:“这枚天绝神雷威力至高无上,而且里面塞满了玄火金晶,一旦爆炸,漫天火晶喷射,中人立死!你这红云火蟊虽然厉害,毕竟是活物,天绝神雷一经引发,便会连环爆炸九次,一次比一次更威,一次比一次更烈!你既然逼到我退无可退,我就引发这枚神雷,跟你同归于尽!”
他厉声道:“拿——命——来——吧——”
这一声他叫得又厉又长,神医就在他对面,他本不用吼这么大声的,天行剑也绝不是个靠说大话恐吓之人。
他如此做的原因只有一个。
那就是,他这些话,并非是对神医说的,而是为了让正悲痛欲绝的辛铁石知道!
他早年经历极丰,本人又工于心计,从神医的表情上就已看出神医与辛铁石的关系绝非寻常。要牵制住神医,就一定要将辛铁石拉进来!
果然,他这番厉声之语才传于耳,辛铁石悲怆混乱之心立即一清,他踉跄站起,深吸了口气,御风诀展动,飞射神医面前。
青阳剑炸开一团烈火,照耀在辛铁石的面前。他的面容坚毅,因为他绝不能让神医受到伤害。
他失去的朋友已经太多,不能再让其他的人受到伤害了!
神医悄然动容。
或许她的心中也盼望着,在她面临危险的时候,会有一个人站出来,挡在她面前。
或许她曾一直在幻想,那属于别人的传奇,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带着同样的光耀。
红云红雨,本为一体,她承继着曾仰望过的一切,走入传奇中。
或者,传奇走入到她的世界里。
她会走入到另外一个传奇中么?
她的生命,是否还能绽开另一段传奇?
她苦心缔造的这个传奇,是否终将以她为主角?
红云红雨,一定要葬在同一个传奇中么?
神医悠悠叹息,眼神已朦胧。
“你何必过来?”
辛铁石,横剑:“我不能让你受到伤害!”
但他的身体遮住神医的同时,也遮住了红云火蟊。红云火蟊被遮住,就给了天行剑一丝机会!
天行剑身形倏然飘动,倒窜而出,双手已扣住了星烈长老的肩头!
他心中绝无半分仁慈,这样做当然是想将星烈长老当成盾牌,抵御住红云火蟊,好让他逃走!
星烈长老身子震了震,哑声道:“是谁?”
她犹自心陷在对谢钺茫然的失落中,呆坐如同木石。
谢钺那一剑,不仅划残了她的双目,而且绝灭了她的心。如果说她的心中本还有着一丝的希望,那现在连这一丝,也完全变成了灰尘。
天行剑仔细地盯着她,仿佛是想确认她是否真的瞎了。
星烈长老沙哑着声音道:“是你么?”
天行剑眉头皱了皱,知道她将自己认成是谢钺。
他双目闪过一丝狡黠之色,低声道:“是我。”
他学的是谢钺的声音,竟然有七八分相似。
天行剑早年与谢钺、九华老人数次联袂齐闯魔教总坛,交游甚密,对谢钺声音极为熟知,崖顶风声劲急,谁又能仔细分辨?
星烈长老身子颤抖起来,沾血的双目中沁出了泪水。
天行剑见她相信,心中暗喜。他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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