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现在的功力,施展出解忧一刀,我相信天下绝没有人能挡住你!”
他的目光坚定之极:“是被谢庄主抓回去,还是我们此后浪迹天涯,全凭你来决定好了!”
江玉楼默然,她的心中忽然涌起了一阵激动。
荀无咎竟是这么相信着自己!她涩然道:“你就不怕我功力恢复后跑走?”
荀无咎摇了摇头,笑道:“我怕。”
江玉楼道:“那你……”
荀无咎截口道:“天下门这么多,我哪能一一关起?我忽然想通了,两个人要在一起,还是两心相知才好,我那样逼迫,又岂能真的留住你的身?”
他淡淡道:“而且我知道现在只有解忧一刀,才能破除谢庄主的身剑!”
江玉楼沉默着,第一次,她深深地打量着荀无咎。
这个她天定的对手。
这个她数年来无法胜过却又功力悉敌的人。
这个对她痴心以往,绝不退缩的人。
这个坚定相信着她解忧一刀的人。
他们本是有缘人,若不是她心中早就有了臭石头……
一想到辛铁石,江玉楼不禁一震。是的,她现在剧毒已解,是该去救臭石头了!他功力几乎尽皆丧失,遇上师父,只怕是凶多吉少。
江玉楼头慢慢低下,注视着自己的手。
手白如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有了一柄刀。手如玉,刀亦如玉,就宛如一截明润,被江玉楼盈盈执在手中。
天风更急,江玉楼的身形仿佛在黑夜中隐去。这柄刀虽然小,却透出无穷浩大的声势,将江玉楼与荀无咎完全掩盖住。
长风浩荡中,只剩下这柄玉一般的刀,傲立在九华山顶。
谢钺蓬勃而发的剑气忽然一窒,刀气剑气交击!轰雷掣电一般的气势相交,但却绝没有一点声音。
因为刀气剑气的战斗,不仅在这山顶上,更在云中,在天上,在地下,在心底!
满空暗夜,忽然撕裂出万千青赤的云电。
青者为剑,赤者为刀!
刹那间狂舞遍空的赤气忽然聚敛为一,破空向青电怒冲而至!
这一刀,已不再凭速度、力量取胜,而是江玉楼那坚定的心意。
已生生许诺,不再更改的心意。
一刀飙出,牢不可破的青气忽然碎散,云厚,这一刀破云;风急,这一刀破风!
一刀飙出,江玉楼的身子软软坐倒,一口鲜血喷出。
但她知道,自己胜了。
荀无咎的话,本来紊乱了她的心,她本施展不出这坚然一刀,但当谢钺凌厉的剑气压身之后,她突然想通了。
爱并不是感动,而是生生相许。
就宛如这云,它或许会被炫目的彩虹感动,但与它相濡以沫,生生相许的,却是它身边紧紧相拥的另一朵云。
所以她的心忽然就定了。
对于荀无咎,她只有深深的歉意。
幸好她能够帮他击败谢钺,稍稍还了这份恩情。
风住云歇,似乎都被这无上的一刀惊动,大地一片死寂。
江玉楼淡淡道:“现在谢庄主已败,我们走吧。”
突然,一个声音响起:“谁说我败了?”
江玉楼猛然扭头,就见谢钺萧萧的身影卓立在前,虽然遍身剑气已全部消散,但他的身上却连一点伤都没有!
江玉楼陡然一震:“你……你怎破得了我的解忧心刀?”
谢钺淡淡道:“有招就有破,无论你是用刀还是用心。现在你败了,两人都跟我回去吧。”
江玉楼死死盯着他,胸口起伏着,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这个事实,她被教主许为天下第一的心刀,经过于长空苦心指点过的心刀,需要她耗尽全部功力才能施展出的心刀,竟然就这么被谢钺破了!
她不能相信!但谢钺却真实地站在她面前,以她的眼力,可以清晰地看出,谢钺根本就没受任何伤!
这位江湖传言,武功仅在九华老人之下的还剑山庄庄主,果然是神功不败么?
江玉楼重新打量着他,眼中寒意陡增。
一道人影忽然冲出,向谢钺扑了过来。谢钺劲力一吐,那人身子踉踉跄跄地跌了出去。荀无咎嘶声道:“我来挡住他,你快走!”
江玉楼叹道:“你这个样子,我又怎能走得了?”
谢钺淡淡道:“你能走得了。”
荀无咎与江玉楼齐齐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谢钺缓缓道:“你们本定下了半月后的决斗,到时只能有一人活下来。我只不过想要这场决斗能如期进行而已。所以……你们若是想走,那就让这场决斗提前举行吧。”
他淡淡的目光扫过两人,荀无咎忽然大笑了起来:“好……好……不就是有一人死么?这事简单之极了。”
他扬目,盯着江玉楼:“我们决斗吧!”
他运起全部的功力,冷冷道:“你也许不相信,我的武功其实很久以前就超过你了,虽然我已重伤,但你施展过最后一刀,功力也大降,也不算很占便宜。我们这场决斗,可算公平。你小心了。”
他手中的断刀忽然一凝,跟着一刀斜斜刺出。
他出刀很急,似乎迫不及待地想杀掉江玉楼。
刀势才动,立即变化万千,仿佛一朵繁花盛开,围绕着荀无咎的身子,激荡出万条赤气。他现在功力大损,只能靠着招数取胜。但以他重伤的身子,又能将如此繁复的招数施展出几重威力呢?
江玉楼看着他,心中涌起了一阵苦涩。他们终究免不了一场生死相搏啊。
一柄薄如蝉翼的刀出现在她的指间。
江湖中无人知道,解忧刀并不是她最后的刀。
现在这柄,才是她最后的刀,是魔教秘宝之一,能轻易地融合真气,凝聚出凌厉的刀气来。此刀在手,江玉楼的出手一刀,威力至少增加五成。
所以,她名此刀为“知己”。
忧已无处可解,唯有知己。
虽然她心未许荀无咎,但她亦将他当成是知己。
数度交手,她又何尝尽了全力?
但此时的“知己”,却注定要杀掉知己。
江玉楼心中满是苦涩,刀势沉重,慢慢抬起。
荀无咎身子宛如染血大鹏,急冲而至,带起的风声撕裂了夜空的安静。江玉楼一刀飞起,向断刀上挑了过去。
她挑了个空,因为荀无咎忽然就跌倒了。那柄断刀并没有向江玉楼出手,而是插在他的胸口,深深地插在他的胸口。
他并不想向江玉楼出手,繁复的招数,并不是弥补他功力的不足,而是要迷惑江玉楼,使她来不及阻挡自己。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死,就让那个人是我。
荀无咎脸上的死灰色迅速增厚,他无力地伸出手,向着江玉楼,但他的瞳孔迅速地放大着,已经看不清楚这个他深爱着的人。
这世界,带着深深的挚爱,即将永远地离开他,但荀无咎并没有后悔,他的心中也没有遗憾。
因为,他已爱过。
在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循规蹈矩的世家少侠,他就是他自己。
一个为所爱的人,尽心、流血的自己。
他已全心地爱过。
他的心,也已许诺。
在这生命弥留的最后关头,他忽然并不恨江玉楼,因为他已知道,全心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那本就不可能为别人而改变的。
江玉楼一声惊呼,抢过去握住他的手。她惶然,她忽然感受到了惊恐。
“知己”握在她手上,她不再能从刀身上感受到冷静,而只有刺骨的寒冷。
她的心,也如坠入了冰窟中,冷成了冰霜。
她不爱荀无咎,但亦不由得为他的爱而动容。
如果荀无咎这一刀是要让江玉楼记住他,那他很好地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好得有些残忍。
生生世世,江玉楼再也无法忘记,荀无咎带着微笑倒在自己面前的情景。
她的心,只有一颗,却也不由自主地染上了荀无咎的笑容。
笑容渐渐被风吹散,生命之火,在九华的山顶黯淡。
第十一章 惊精神木
江玉楼忽地身子一震,似是想起了什么,双目中闪出了亮光。
她匆忙自贴胸处拿出一小片枯木,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荀无咎的唇上。
谢钺目光骤然一紧,忍不住道:“惊精香?天罗十宝的惊精香?”
江玉楼盯着荀无咎的脸色,点头道:“不错!”
谢钺也盯着这片枯木,他的声音中竟然有了份冲动:“这惊精香传闻能起死人肉白骨,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可保不死。传说魔教教主得到天罗十宝之后,将惊精香分成了十一份,自己执一份,麾下十大长老各执一份,以嘉奖他们对教中的贡献,你这份,想必就是星烈长老传你的了?”
江玉楼依旧盯着荀无咎,见他脸上灰败之色渐渐止住,稍觉安心,答道:“不错!”
谢钺叹道:“惊精香乃是上古奇品,传说加上八趾神龙的龙涎香之后,可重塑神魂,解你师父的痴狂之症,但现在……”
天风呼啸之下,谢钺的声音也有些幽然:“你既然心不属他,又值得如此么?”
江玉楼脸上也有些憾然,她自然知道,师父星烈长老这些年所受的苦有多重。自从多年前那件事之后,师父的心就始终煎熬在地狱的烈火中。
取得八趾龙涎香,本是江玉楼报效师恩的宿愿。
但她并不后悔,也绝不犹豫。
荀无咎以命守护着自己,自己又何惜这片惊精香?
谢钺仿佛知道了她的回答,转身向黑暗中走去。
他的声音淡淡地传了过来:“或许我不应该告诉你,辛铁石中了你师父的傀儡剑炁,正与天行剑决战,恐怕性命就在旦夕之间了。”
他的身形迅速被黑暗吞没,江玉楼的身体已僵硬。
谢钺也许只是随口说的一句话,却如轰雷电掣般击进了她的心底,几乎将她刚安定下来的心神完全击碎。
师父星烈长老的武功性情她自然深知,更知道师父对自己的珍爱。此番迁怒于辛铁石,只怕要将他挫骨扬灰方才心甘。
她不能不去救他!
内心中,她隐隐地感知到,如果自己不赶过去,只怕就再也见不到辛铁石了。
这世界要没有了臭石头,她还能笑得出来么?江玉楼想都不敢想。
但她又怎能放下荀无咎?
惊精香果然是世间最神奇的药物,才过了不到一刻钟,荀无咎脸上的灰败就渐渐褪下,有了一丝红润。他的呼吸也渐渐平稳起来。
他紧紧抓住江玉楼的手,月光下,那张温文而俊秀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似乎天下之事,再无所求了。
江玉楼紧紧咬着嘴唇,一时无法抉择。
他为她放弃了正道的身份,背弃了家世的盛名,甚至舍弃了自己的生命。现在,在他垂死复苏的时候,她又怎能丢下他?
江玉楼无法想像,荀无咎醒来时,见不到她,会是怎样的心情。想到他那炽热的情意,江玉楼不禁打了个寒噤。
她伸手入怀,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白玉瓶,低声道:“这里面是我师父倾一生之力所练的丹药,加上惊精香的神效,不难让你武功尽复。你……你醒来后就服下吧。”
她将外衣除下,里面是一件白羽般的背心。江玉楼脱了下来,也放在荀无咎的身边:“这件霜尘衣伴我多年,替我挡了无数刀剑,你功力未复之前,穿了可少些风险。”
她站起身来,九华山满是连绵的风雾。
江玉楼犹豫了一下,将手中的“知己”刀也放下了。这一次,她没有说什么,她甚至不敢去看荀无咎的脸,默立片刻,终于一顿足,身子迅速消失不见了。
她得了荀无咎功力灌输,武功早就恢复。虽然全力一刀几乎将她聚敛的真气全都耗散,但休息了这么长时间,也恢复了十之七八。此时身法展开,直飏九华山顶。
她没有看见,荀无咎的眼角流过一滴清泪。就在她卷起的衣风掠过荀无咎身体时,他那寂寂不动的身子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
泪水宛如雨,倾泻而下。
虚无的恍惚中,谢钺的身形悄悄显露了出来。
他望着荀无咎,叹息道:“你现在知道正邪本不两立,无论你怎么对她,她都会如弃敝履一样离开你的。”
荀无咎突然跃了起来,狂吼道:“住嘴!你不要再说了!”
凄凉的夜色中,他就宛如一只重伤濒死的兽,在狂风中无助地嘶啸着。
谢钺怜悯地看着他,不再说什么。
荀无咎颤抖的双手捧起地上的刀,衣,药。他的脸上渐渐显露出绝望的神情,喃喃道:“你为什么要留这些给我,你可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些,我要的是你!”他突然一用力,将手中捧的东西全都摔了出去,却爆发出了一阵大笑。
那笑声在暗夜中听去是那么的苍凉:“假的!都是假的!我用生命换回来的,就是这么一些东西么?”他的泪已变成了红色,血红。
谢钺轻叹道:“跟我回去吧……”
荀无咎怒吼道:“不!我不回去!”他突然用力一跃,发足向山顶奔了过去。
那里有江玉楼,也有辛铁石。
他的手中,依旧紧紧握着那柄断刀,断了的柳月刀。
谢钺静默地立在黑暗中,他凝视着一地的碎物。
绝世的丹药,足以保身救命的宝衣,天下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