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原来屈原先生写的九歌当具有神效哩!
杜少君悄悄地探出头来,崇拜地看著爹慷慨激昂地开始比划著他自成一格的手印。
杜云鹏拉过了杜少君,父女俩手连手、心连心地来个除魔大合唱。
“吵死了。”楚冰一甩手,让袖底的冷风直甩到他们身上。
“哎哟!!”杜云鹏抱著女儿,全身抽起一阵阵的痛。
“她使妖法。”杜少君小声说道。
“你们两个太吵了。”楚冰晃到他们面前。
“鬼”他指著她的鼻子大叫,口水在嘴中打转著,考虑著要不要吐她一口。
谁谁谁的谁谁谁不是说过,口水可以驱鬼吗?
“鬼在你们两个后头流口水。”楚冰瞪著他们身后的百年树妖,手一挥,喝走了它。
杜云鹏惊跳起身,慌乱地抱著女儿往旁边跳了好几步。
“哪里有鬼?哪里有?”他大叫出声,努力要装出一副英雄好男儿的气魄。“君儿,你别怕!有爹保护你。”
“你一脚踩到了别人的坟头,最好还是别抱著你女儿一块造孽。”楚冰场起冷冽的眉眼一脸的寒意与不耐烦。
“踩到别人的坟,”杜云鹏的气憋在胸口,吐也不是,吸也不是平素端正的儒雅脸孔于是一阵青一阵白。
他的脚板想向前,却深怕再度踩著了哪一坟古尸的门户。
是故,脚掌便停在半空中,身子摇摇晃晃地无法静止。
“爹—。”杜少君见状,担心地大叫著:“你没事吧?你不会中邪了吧?”
专心平衡身体的他,没有回答。
“回神啊,杜云鹏!”小掌很扎实地给了爹一个巴掌。
“哎哟——你要谋杀亲爹吗!”杜云鹏惨叫一声,扶住自己差点被打飞出去的下颚,并在不知不觉间放下了抽搐的脚掌。
“你没事就好!”杜少君拍拍胸口,小手仍牢牢地拉著爹的衣袖。
“半夜别在林中闲晃,这个地方以前是墓地。”楚冰看著空气中飘浮的青绿色磷火,脸上却没有任何的恐惧。
“幽都”处处都是这种景象——不足为奇。
杜少君一听,大眼中立刻水气汪汪。
“爹她老是吓人!”
“君儿,我们父女俩今天一定是太累了,所以产生了幻觉。其实我们什么都没看见,对不对?”杜云鹏扬起1个勉强的微笑对女儿说道。
看不见!
他什么都看不见!
“嗯。”杜少君点头,爹说没有就是没有。
这林子里的空气真好“杜云鹏目不斜视地快步向前。
“你吸了一口肺病鬼吐出来的废气,没感到胸口一凉吗?”楚冰跟在他的身侧,风凉话似地说道。
这男人真奇怪,跟她这一路上碰到的人都不同——至少他没有吓得屁滚尿流。
她决定要从他身上问出通往京城的路。
“今晚的月色真美——”杜云鹏笑得有些僵了,手上的鸡皮疙瘩则不曾止歇过。
“你的头顶上正飘过一只断头的夜枭魂魄,哪里美了?楚冰接话道。
杜少君吓得抢住了耳朵,杜云鹏则一路飞奔冲向小木屋。
当门外的大灯笼照亮了他们父女时—他才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
黑暗总是让人恐惧。
“这里最好别住,下头至少埋了三到五具尸体,一具还在娘胎里。”楚冰的冷言冷句再度随之而来。
“你闭嘴!”杜云鹏忍不住大叫出声,发火地瞪著文鬼缓缓地往他们“走”来。
烛光照耀之下,杜云鹏瞪著她的脚,赫然发现她是用“走”的——
她有一双腿,那双腿移动得很快,脚步也细碎,所以乍看之下竟像飘的一样。
“你是人!”杜云鹏放大了胆,把这个黑衣姑娘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她的胸口微微起伏著——她在呼吸!
“我说过我是鬼吗?”笨蛋!
“你长得不像人!”他的声音声震如雷——太可恶了,把他们父女俩当猴子耍!
“你长得和你身后的鬼有点像,可是你是个人。”楚冰瞄了他青白的唇一眼,挥手赶他身后的鬼离开:“告诉你们那些鬼头鬼脑的家伙,这一对父女在我的保护下,退!”
杜云鹏全身打著冷颤,口出白沫是他目前唯有力气做的事。
“你看得到他们?”他努力地挺直身躯,维持最后一丝的男性尊严。
一清二楚。需要我描述一下你身边那群家伙的长相吗?“她冷哼了一声,不明白他的脸色为何又是一阵难看。
杜云鹏偕同女儿,四只手拚命地摇晃著。
“不要说!”
“请问一下,你吃人肉吗?”杜云鹏有礼貌地问道也许她是个修练成人形的妖魔鬼怪。
“我吃素。”她冷冷以对。
“善哉,善哉。”杜云鹏肃立起敬地向她行了一个揖:“在下及女儿为血肉之躯,是葷的。”
“废话少说。”楚冰的眼中闪过一丝银光。
“敢问施主有什么问题?”杜云鹏慈眉善目地微笑说道。
“爹,你不是出家人啦。”杜少君翻了个白限,在这么多“鬼”面前丢脸,真没面子!
“对哦。”杜云鹏摸摸自己一头浓密的发。他近来演什么像什么,入戏的程度他自己都快赞叹不已了。
“我问你们,往长安的路怎么走?我要到哪找一座古鼎?”楚冰恼怒地拧起两道淡眉——她在这座林子边已经绕了三天了。
“京城?长安?”杜云鹏一楞,直觉地重复了一遍。
“快说。”楚冰陡地离开灯笼边,觉得烛火过烈,让她很不舒服。
“从林子右方的官道直走,经过左家村之后,再往西南的方向走,走了约莫三天后,会看到一座热闹的村庄”杜云鹏边说边瞄著黑衣女子半隐在光线中的冰雪侧脸,她的脸色愈来愈像下了三日的大雪。
杜云鹏愈说,身子愈是一直抖起来。他开始有点想哭了。
为什么他要在冰天雪地里巴结一个比鬼还像鬼的女子!
“我听不懂,把它画出来上楚冰板起一张清水容颜,捡起一根树枝丢到他身上,手腕上的一只黑石玉镯在月亮下闪著光。
杜云鹏谨遵其命,在地上一道又一道地画著,用他绝佳的绘画天份,在泥土地上把所有的路径画到详细得令人赞赏。
“这样懂了吗?”杜云鹏接过女儿送来的水,咕噜地全吞进了肚子。口水都快说乾了!
“不懂。”楚冰仍然瞪著地上,浑身散发出来的寒气让地表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我再说一次——”杜云鹏的嗓门大了起来:“从官道直走,经过左家村之后……”
“不懂。”楚冰的声音仍然没有一点笑意。
“我说最后一次!”他咬著牙根说道,头上烧起一把怒火——又饿又累的他已经完全不怕这个女子了!
“不懂。”她如果弄得懂,就不会在这里绕了三天。
“我补充最后一次,如果再听不懂,你就自个儿飘出这个树林,再不然你就叫那些断头魂、无名尸来替你带路好了!”杜云鹏霍地站起身,有著把命豁出去的决心。
楚冰斜眼睨了他一眼。
“你画那么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线,谁看得懂。”她声调未变地说。
“你现在是在侮辱我的画!”杜云鹏抡紧了拳头,管不得冷风在身边呼呼地吹,他只想把这个女人捉起来检查一下眼睛
要知道他当年可是连皇上都要巴结求画的天下第一画师杜云鹏,
他气势汹汹地伸手指责她——
“你想干么?”楚冰飘向另一边,皱眉望著他那双烧红的眼睛。
她举起手,搧了煽风——热!
“你们讨论好了吗?我好饿。”杜少君经过这1阵折腾,眼皮都快垂下来了。她扯扯爹的衣服,脱口说道:
“我们不是要去京城画牡丹吗?一块去啊。”
“不,”
杜云鹏大叫出声,无法叫女儿把话吞回,只能恐惧地看著那个黑色身影在瞬间绽出了光采。
他白眼一翻,整个人摊坐在泥土上。
吾命休矣。
第三章
“走慢一点。”
飘著冬雪的夜晚,一个有气无力的女声在路上回响著。
“走慢一点——”
黑衣的纤细身影染上了片片雪花,弱不禁风的姿态彷佛随时要化入黑暗之中。
虽然,那双单细的眼眸远比陈年冰霜更冻人。
“走慢一点”
当这个声音第三度出现时,杜云鹏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别太不像话,你以为只有你累,只有你想睡觉吗?”
他的疲累很明显!相较之下,楚冰仍是那副冷冷的模样、彷佛她没走过一整夜的路,彷若她不曾在山间林中奔波。
事实上,她的衣服连一点皱褶都没有。
“你——凶我——”女声惊喘了一声。
“对,我就是要凶你!”杜云鹏忿恨地大吼一声,话说得气喘吁吁,健壮的身体因长期赶路而垂下了双肩。
“你太让我痛心了。”伴随著一句低鸣——这是她从村长夫人那里学来的。
“你才让我痛心!”杜云鹏气急败坏地把她扯下肩头,瞪著她的睑:“身为一个女儿不知道孝顺你爹,还要我背著你满山遍野的跑,你知不知耻?”
“你恼羞成怒了,因为你的体力没有楚冰姑娘来得好。”杜少君不客气地回嘴,仍然很自在地趴向他。喉咙有点痛哩
“我是好男不与女斗。”杜云鹏瞪了一眼前方的黑衣女子。
“你想走得跟她一样怏,可是又赶不上她,只好拚命追赶又跑又跳地害我睡不著。你跑不过她的啦,云当然飘得比乌龟快。”早熟的小睑一针见血地说道。
楚冰全然不知身后射来两道目光利箭—她轻盈的脚步不曾因此而停歇过,依旧足不点地的向前飞驰。
其实,身后那一大一小长得是什么模样,她仍然没有太多印象。
只模糊地记得男人颇高大,有一双让人觉得很热的眼睛;小孩和列姑射山的范青青一样——没事总在笑。
没必要注意他们,她只想尽快找到宝鼎,她知道三魂匕魄飞散的可怕。
“弱肉强食”是阴阳两界中不变的定律——一个少了一丝灵魄的游魂,飘散在这天地间,只能任由“众鬼”欺压,生生世世都翻不了身哪。
那时所将受的苦,又岂只是水深火热、刀刃利斧加身的剧痛啊!
楚冰柳眉一紧,身子飘然地窜入另一座黑暗的林间。
得快!
杜云鹏瞪著她遁入另一座树林的背影!会迷路又老爱走在前头,她是嫌冤枉路走得不够吗?
“女儿啊,你有没有觉得情况不太对劲?”杜云鹏若有所思地摸了模下巴。
“当然不对劲,楚姑娘没有爱上你嘛。”杜少君理所当然地说道五官端正又“看似”正派的爹可是很受欢迎的。
“我说的不是这事啦!你爹怕冷,偏好找那种抱起来很暖和的女人”杜云鹏不客气地说道。
“那么哪裹不对劲?”想困睡的小人儿打了个呵欠。
“为什么我们要一直赶路?”杜云鹏乾脆拉著女儿在树下小憩起来,顺手拉开披风裹住父女俩。
冷咧!
“爹真笨!我们赶路当然是为了早点到达京城啊。”杜少君靠著爹,也没想到有没有床可睡,手脚一缩,就打算进入梦乡。
“为什么要提早到京城?”他再问。
“因为楚姑娘想早一点找到东西啊。”她轻咳了两声。
“重点到了!”杜云鹏用力一击掌,用手撑开女儿下垂的眼皮,大声说道:“我到京城是要画五月的牡丹,照她这种搏命的赶路速度,我们到京城时,大概还可以画到盛开的梅花哩。我们招谁惹谁啊!那个冰人找的是宝藏还是锅碗瓢盆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又不是大善人!陪她走了整整七天,我们够仁至义尽了。”
“对呐!”立志要吃香喝辣的杜少君闻言精神一振,双眼有神地看著爹:“我们一来没跟她收车马费,二来也没听她说找到东西后,要分我们一杯羹哦!爹,我们现在就去找她。算帐……”
“找她干么?”杜云鹏神情得意地朝女儿眨眨眼,好整以暇地从随身布包里撕了片肉乾到女儿和自己的嘴里“现在是她有求于我们。我们只要坐在这等她回来,再把条件和她谈清楚,那时,还怕不能吃香喝辣的吗?”
嚼、嚼、嚼嚼、嚼嚼嚼肉鲜味美。
疲累了一天,小歇的感觉真好!
“爹真是聪明——这就叫守株待兔吧?:”杜少君感觉自己暖和不少,喉中的不舒服也因为喝了口水而舒服了些。
“这里离京城少说也要十天,收她个一锭黄金也不为过——她身上穿的那件黑色丝衫及手腕上那只黑石玉镯足够买下半个村庄了。”杜云鹏在脑中盘算著未来该有的花费。
四处旅行了这么多年,也该走下来让孩子有个遮风蔽雨的地方了。
自己成名得太早,十五、六岁就以画作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