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君平告诉他路南,沿着路南走,没多大工夫就看见了“京华镖局”,黑底金字的招牌,可是门面不怎么样,完全不是大镖局的气势,两扇门油漆剥落,关得紧紧的,除了两盏灯,一面招牌之外,什么也没有。
许是不应该显眼。
纪珠上前敲了门,半大,才有人来开门。
开门的是个趟子手打扮的中年汉子,一翻两眼,很不客气的大声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找谁?”
纪珠道:“内城赵君平赵节那儿来的,要见乐总镖头。”
“呃”那汉子脸色好了点儿:“你姓李,进来吧!”
纪珠进了门,那汉子又关上了门,带着纪珠边往里走边道:“总镖头出去了,还没回来,你的行李已经送来了,住的地方也给你安排好了,你就住西屋。”
那汉子把纪球带进了西厢房边上的一间小屋,点上灯,桌、椅、床都有,可却相当简陋,那行囊就在床上放着,床道是给铺好了。
纪珠何曾受过这个,心里有点不是味儿,只谢了一声,倒没多说什么。
那汉子也不多说话,只简单的交代了两句,就让他早点儿歇着,他走了。
纪珠半天站在那儿没动,心想都说二阿哥礼贤下士,怎么这么个礼贤下士法?外头不敢招人耳目,难道进了门也这么冷淡?
他正这儿想着,忽觉一阵醉人的幽香钻进了鼻子。
这样的一间屋,就是把地皮都翻过来,也不可能闻见一点香气,这阵醉人的幽香,必定是从外头来的。
扭头一看,他看见了,为之微微一证
屋门口,站着个姑娘,穿一身大红,人长得艳芳桃李,一袭劲装把个酮体裹得紧紧的,酥胸高耸,细腰盈握,美妙的动人身材,毫不掩饰的全显露了出来,更令人心落神摇的,是她那眉梢春色,眼底风情。
刚才看见的,是纪珠的背影,如今看见了纪珠的脸,她也为之一怔。旋即,一双美目之中闪过两道令人心悸的异采,樱桃绽破,未语先笑,笑得跟朵盛开的花儿似的:“哟,我还当是局里的弟兄呢,没想到是个生人儿,你是……”
敢情她不知道纪珠是谁,也没听人说。
显然,纪珠的来。就像一颗小石子扔进了大海里,在“京华镖局’里,没激起一点涟漪。
纪珠心里正不痛快,听她这么一问,心里的不痛快又增加了三分,当即微带冷意地淡然道:“姓李,刚从内城赵君平那儿来。”
穿大红的姑娘立即瞪圆了一双美目:“刚从内城来,你是新来的?”
纪珠“嗯”了一声,转过身去解开了他的行囊。
“你怎么敢管赵爷叫赵君平?”
纪珠手上微一顿,扬了扬眉:“我不习他那个爷字。”
穿大红的姑娘微一怔,深深的看了纪珠颀长挺拔的背影一眼:“你这个人倒是我生平首见,背着身跟我说话,居然对赵爷,也不习惯那个爷字。”
纪珠淡淡的一笑道:“我这种人,在这个圈子里,确是不多见,可是在这个圈子外,却多的是。”
穿大红的姑娘眉梢儿一竖,艳极的脸蛋儿上刚现怒色冷意,可是,似乎她又忍住了:
“这话什么意思?”
纪珠道:“你已经懂了!”
穿大红的姑娘眉梢儿猛洗脸蛋儿上怒色冷意又现,带着香风,一步跨到了纪珠身后,但,似乎她又忍住了,吸了口气,看了看纪珠的背影,道:“你是来管帐的?我们局里不缺帐房。”
纪珠听见人到了背后,觉出醉人幽香更浓,但他仍没动,两手仍在解着行囊:“我不是来管帐的,也不会管帐。”
穿大红的姑娘目光一凝,紧盯着纪珠的背后:“这么说,你会武?”
纪珠道:“不敢说会,懂一点儿。”
穿大红的姑娘又扬扬眉梢儿,“那最好,既然会武,我就不算欺负你了。”
她抬手就抓纪珠的右肩,那只手,欺雪赛霜,羊脂似的。
显然,她是想扣纪珠的‘肩井’。
但是,她没看见纪珠动,却觉出右腕已上了一道不算太紧的铁箍,因为纪珠已经转了过来,她的石腕,已落进人家左手里。
姑娘一双美目又瞪圆了:“只懂一点儿?你太谦虚了!”
纪珠淡然道:“好说。”
他刚说完话,姑娘娇靥上倏地堆起寒霜,一声:“你大胆!”
扬左手就要掴。
就在这时候外头传来一声轻喝:“丫头,住手!”
人耳这声轻喝,姑娘手上不免为之一顿。
就这一顿的刹那间工夫,疾风飞卷,一条黑影掠入,伸手架住了姑娘的左手,影定人现,是个穿一身黑袍老者,五十上下年纪,挺白净,长眉细目稀疏疏的五缕胡子_纪珠松了手,姑娘趁势往回一挣,抬手一指,指尖差点儿没戳着纪珠的鼻子上,道:
“干爹,他……”
白净黑袍老者道:“你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
一顿转望纪珠道:“阁下从内城赵爷那儿来?”
纪珠道:“是的。”
“贵姓李?”
“是的。”
白净黑抱老者抱起双拳:“我临时有事出去了一趟,匆忙之间也没交代清楚、所以才产生这种误会,三少千万原谅。”姑娘一怔:“三少?”
纪珠抱拳答札:“莫非是总镖头乐老当面?”
白净黑施老者道:“不敢,正是乐振天。”
纪珠又一抱拳:“李纪珠失敬。”
乐振天忙答礼:“不敢,不敢。”
转眼望姑娘:“丫头,你是怎么了,不知道这就是李三少?”
姑娘的美目,瞪得圆上加圆:“怎么说,他,他就是“辽东’李家的…一”
“可不是么。”
“他没说,我怎么知道。”
“什么他呀他的,你没规矩。”乐振天轻叱姑娘,转过来赔上满脸笑:“三少这是我的干女儿家倩,让我惯坏了,三少别见笑地请千万原谅。”
纪珠道:“好说。”
转向姑娘微点头,叫了声:“姑娘。”
姑娘家悄睑色有点发白,瞅着纪珠,说道:“不敢说会,懂点儿,你何止用虚,分明就是存心……”
打腰转身,飞也似的走了,留下那醉人的幽香。
乐振天连叫了两声,不但没把姑娘叫住,甚至姑娘连理都没理,转回身,赔上窘迫尴尬的笑道:“三少千万别见笑。”
纪珠道:“好说,有一事也怪我。”
“您千万别这么说,要是让她听见,她就更不得了了。”
纪珠没说话,对于这种活,不表示意见最好。
话锋微顿,乐振天脸上那窘迫尴尬笑意更浓:“三少,您是二阿哥专程派人请来的,按理,绝不该到局里来,从局里的候师干起,但是您知道,这个门里人不少,为了还要带别人,也为免得把您张扬出去,只好请您暂时委屈。”
纪珠淡笑道:“这倒没什么。”
乐振天道:“这儿也是暂时将就,不过您要是不满意,我可以把您安排到后头去。”
纪珠道:“不,就是这儿吧,别人能住,我为什么不能住,这本来也就是住人的地方,是不是?”
乐振天笑得更不安了:“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今儿个时候不早了,我不多打扰,您清早安联,明几个再给您接风。”
纪珠道:“不必了,既怕张扬,还是一切免去的好,在这儿顺便跟总镇头打听一下,八阿哥跟大阿哥他们,在外城设有什么秘密机关,都在什么地方?”
乐振天一怔:“您问这……”
纪珠道:“赵君子没告诉总镖头,有关白雪老和位绿姑娘出事的事?”
乐振天“砸”地一声道:“我听赵爷说了,那么三少是要……”
纪珠道;“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由我而死,不找到他们偿还这笔债,我无以对二阿哥。”
乐振天道:“原来您是要……他们的机关设置得极为秘密,到现在为止,他们有几处机关,都设置在什么地方,还不十分清楚,不过,据我所知,“天桥’有个变戏法的,可能是跟他们有关联。”
纪珠道:“知已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既认为有可能,为什么不确定一下?”
乐振天道:“下面这些人早就想动了,而是二阿哥仁厚,一再告诫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设置秘密机关.完全是为自卫,并不是为了打击谁。”
纪珠双眉微扬:“可是现在,人已犯我,我就不能不犯人了,先用总管头报备一声,待会儿要出去一下!”
乐振天道:“是,是,您访便,您只管请使。”
话既至此,两人之间,也就没再说什么,乐振天告辞走出房去了,纪珠继续在整理着他的行囊。
乐振天快步进了后院,后院自比不上内城大府邸的后院,但也具备了大户人家的气势。
靠后一间精舍里,灯亮着,乐振天就直奔精舍。
推开门,是个精美的小客厅,里头有间垂着帘的套间,掀起垂帘,是间引人遐思的女子香闺,姑娘家倩就面向里躺在牙床上。
乐振天走过去坐在床边,含笑道:“怎么,还生气呀?”
姑娘没动,也没吭声。
乐振天竟伸手拥柳腰,把姑娘扳转了过来,姑娘仰面朝上,脸还板着,乐振天竟含笑俯身,把张脸住姑娘的娇靥凑了过去:“来,先让我给你消消气。”
姑娘脸一转,手一推,冷然道:“少理我。”
乐振天身子往后一仰,姑娘趁势腿…收,身一翻,人已下了床。
乐征天走近姑娘一摊手道:“你这是干什么,犯的着么?”
姑娘冷笑道:“来个行三的了不得,让他跟别人神气去,在我这儿就不行,我不受他这个。”
乐振天道:“我知道你不受,谁又让你受来着,可是碰上了,有什么法子,要整,让别人整他去。”
姑娘道:“别人?就凭京里这些料,谁能整得了他?我自己来,我非出这口气不行。”
“姑奶奶!”乐振天道:“不是我小看你,自己人,有多少斤两,咱们自己清楚。要是别人都整不了他。你行么?”
姑娘冷笑一声道:“你可是真小看我了,别人有的我都有,我有的别人却未必有,姓李的他总是个男人,我就不相信他过得了我这一关。”
乐振天一惊忙道:“姑奶奶,你可不能瞎胡闹啊,主子的规法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一旦责怪下来,咱们谁都承担不起啊!”
姑娘用眼角瞟了他一下,冷笑道:“你别是怕我到时候收势不住,假戏真做,心里头吃味儿吧!”
乐振天忙举手按在心口:“天地良心,你别冤枉我,真要是吃味儿,我怕不早就让醋酸死,我完全是为你一旦主子责怪下来,谁都说不上话。”
姑娘冷笑道:“既是这样,好意心领,你不必为我操心。就凭着我这个身子,为主子建的汗马功劳,比你们任何一个都大,每回我都是为主子,就这一回才为我自个儿,就算出了点漏,主子他也应该包涵点儿。”
乐振天还待再说。
姑娘站了起来:“你就省省力气少说一句吧,你就是说出个大天来,我也要出出这口气,你要是认为我不听你的,你就给我报上去。”
乐振天道:“瞧你说的,这事儿我能干,我就是那么个无情无义,翻脸不认亲人的人儿么?行,我不拦你……”
突然赔上一脸的笑,笑得好邪好恶心:“姑奶奶,什么都是假的,让我给你消消气儿才是真的。”
带着脸上的邪笑,他把手伸了过去。
姑娘冷然抬皓腕,挡住了那只手:“谢谢你的好意,主意既定,我也就不生气了。”
乐振天道:“你的气是消了,可是我的火儿上来了,那你给我杀杀火儿。”
他手一收一伸.又从姑娘腕底递了过去。
姑娘闪身往后退了两步,脸一沉,立见寒霜:“想杀火儿容易.外头找去,北京城里能杀火儿的地方多的是,别来烦我,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入目那片凌人的寒霜,乐振天像掉进了冰窖里,多旺的火儿也在刹时熄了,甚至连一点儿烟都不冒了,一点头还:“好、好、好、不行、不行、我走、我走。”
他转身走了。
姑娘看也没看他一眼,过去缓缓的往床上一坐,竟两眼发直出了神……
口 口 口
这时候,已经宵禁了。
宵禁的时候,除了那些吃粮拿俸巡城的,等闲人是不许在街上乱走的。
当然,沾上个“官”字,有来头的例外。
三少爷纪珠不能说没沾上官字,更不能说没来头,无奈他沾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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