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厉喝从院门口传来,紧接着,几个人脚步极快地冲了进来。
当头一人却是原本在前面大祭台看着唐浅语祭天的凤秋。
此时,凤秋面带怒色,几步走到了祭台面前站定,一眼将众人的情态悉数扫入眼中,面上的怒色顿时更加浓郁了起来。
她原本是想陪着女儿将仪式走完的,但是眼见柒小染带着云阳郡主过来,便觉得事情可能会发生变化。
因此与张太妃打过招呼之后,便悄无声息地过来了。
谁想到,一进来,竟是一下子就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唐卿,你,你简直太胆大妄为了!”凤秋气得脸色发白。
她还以为静安师太腿上的伤是唐卿指使剑茹和冥灵打的,此刻是真的气得慌。
至于唐卿身上的伤,她一眼草草扫过,觉得不过是看起来狰狞罢了,甚至觉得那不过又是这小贱人使出来的什么手段。
桂嬷嬷站在凤秋的身后,有心想要插话说清楚,却不想凤秋此刻太过愤怒了——
她大概有些接受不了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唐卿扫面子打脸,因此憋着劲儿地想将唐卿直接就地收拾了。
“长公主……”
“嬷嬷您不用说了,本宫知道,都是这逆女的错!”
毫不知情的凤秋断然打断了桂嬷嬷的话,声色俱厉。
“嬷嬷放心,本宫今日就在这里看着,看看这逆女是不是连造反的心思都生出来了!”
桂嬷嬷张口结舌,瞬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老实说,她对凤秋是越发看不上了——这得多恨唐卿,才什么脏水都想往她身上泼啊。
她原本只是怀疑静安这老东西是私下里接了凤秋的好处,所以才弄出来了这么多的幺蛾子。
如今凤秋这么一番作为,倒一下子把她的猜想坐实了。
桂嬷嬷皱了皱眉,心中闪过一丝不喜。
她总觉得,凤秋似乎并没有将太妃娘娘看在眼中。
若是她当真为太妃娘娘着想,至少不该在这种时候给娘娘添乱吧。
明知道太妃娘娘已经因为驸马府的事情,弄出来了这么大的一个把柄,却还在娘娘解决事情的时候插手。
只想着收拾家中继女,也太不知道进退了!
桂嬷嬷心中不喜越发浓厚,凤秋却丝毫不知,只想先将唐卿收拾听话了。
“来人!去拿了大小姐,本宫今日亲自看着她把这祭典弄完了……”
凤秋侧头看了唐卿一眼,只觉得这死丫头脸上的表情分外的不对。
以往的时候,唐卿的脸上总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自卑和小心翼翼。
然而此刻,撕破了脸之后,这丫头就像是彻底放纵了起来,看谁的目光都带着几分睥睨的感觉。
但凡是被她看过的人,都会觉得自己在她的眼中,就跟石头泥巴没什么区别似的。
一个出身卑贱,又死了娘的小贱人,竟也敢露出这样的眼神?
凤秋眼中闪过阴翳之色,对唐卿越发的不喜。
也越发地想要将她的傲骨狠狠地踩断,让她这辈子只能乖乖地仰仗自己的鼻息过活。
因为在场的人的身份都没有凤秋高,因此,凤秋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不想遮掩恶意的情绪——
就算是有破绽又如何呢?她是长公主呢!
说到底,凤秋还是自视甚高,跟静安师太差不多,她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两个人唯一的不同在于,静安师太是装神棍装久了,觉得所有人都该听信她说的话。
而凤秋,则是玩弄唐卿玩儿久了,所以就算是因为唐卿被打过几次脸,也仍旧觉得唐卿还是她掌心里可以随时捏死的小蚂蚱罢了。
桂嬷嬷眼见凤秋竟真的就这么让人去抓唐卿,终于忍无可忍:“长公主殿下!您听奴婢把话说完可好?”
第一百零八章 你家的破事儿
“你这是……什么意思?”
凤秋的眉头微微一皱,看着桂嬷嬷的神色,终于后知后觉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嗤。”云阳郡主笑出声来。
“早就听闻,先帝的几位公主中,长公主向来最是聪慧可人,也最是会说话看眼色的,如今看看,可不就是这样吗?”
桂嬷嬷当真不给凤秋脸面的摆脸色之后,凤秋的反应,可不就如云阳郡主所说嘛。
凤秋的脸色一沉,冷冷地看向了云阳郡主。
“云阳妹妹这是要做什么?如果本宫没有记错,这是本宫的家事,不需要外人操心。”
云阳郡主冷笑一声,一张漂亮柔美的脸蛋儿也瞬间拉了下来。
“你当我愿意管你家的破事儿?若不是看在都是宗亲的份儿上,不愿意看着你丢脸,我都不想与你说话!”
她嘲讽地看着凤秋,手指拨弄着腰间的配剑,神色间的不屑之色毫不遮掩地表露了出来。
“就算长公主殿下想要抱太妃娘娘的大腿,或者想要踩着自己府中的继女上位,是不是这吃相也该稍微好看一点儿?
早先见你的时候,还听说你是如何如何地对唐大人亡妻的儿女好,这才多久啊,竟就这么毫不犹豫地把伪善的面孔给撕下来了?”
“云阳!你放肆!这是你该与本宫说话的态度吗?”凤秋厉声喝道,面色冷沉至极。
云阳郡主冷笑连连,神色冷漠的走了几步,脚尖轻点,轻飘飘地飞身跃上了祭台。
她伸手将唐卿半抱在了怀里,素手指着唐卿已经被柒小染包扎起来的手,面色冷凝。
“长公主的眼睛是不好使还是怎么的?看不到这女孩儿已经受了刀了吗?
还有这放在桌案上的一碗血,这么大一个呢,长公主也看不到吗?”
云阳郡主面色冰冷,板着脸的时候,娇弱柔美的脸上,全部都是铁血军人才有的冷肃。
“这孩子如今这幅惨状,便是我这个外人看了,都忍不住要心疼几分的。
你早先将自己的贤良淑德吹得满城风雨,怎么如今抛开了脸面,竟连遮羞布也不要了?”
“你……”凤秋怔了怔,她这才看到唐卿竟然已经将血弄出来了。
她原本以为这里的一切乱状,都是唐卿剧烈反抗才弄出来的。
毕竟,如果换做是她的话,明知道要被人收拾,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地同意放血。
女人不同于男人,气血本就虚,往手腕上割口子放血,可不是谁都能够受得了的!
但是现在看来,分明不是!
这小贱人可真是豁得出去!
凤秋暗自咬牙,脸上忍不住浮出了几分尴尬之色。
她转头看向了桂嬷嬷,这才看到了她脸上还没有遮掩完全的猜忌和恼怒。
凤秋心中一滞,知道自己还是激进了。
她不动声色地看向了静安师太,面露迟疑之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静安师太被踹下来以后,早就被云阳郡主的人按在了地上。
她身上有伤,折腾了半晌也没什么力气了,如今全靠一口气撑着,唯一的执念大概就是拖着唐卿垫背了。
如今看到凤秋看她,她顿时又发作了起来:“长公主殿下明鉴,你家这位大小姐,她根本就不听我的话!
她那样放血,根本就是不行的!必须,必须用那件法器放血才可以!那碗血,不算!不能算!”
静安的声音听起来嘶哑难听,很有几分声嘶力竭的感觉。
凤秋的眉头微微一皱,她不傻,很快就想明白了症结所在——祭典上出的岔子,想必就是这静安师太惹出来的。
静安眼见凤秋面色不好看,顿时便知道这位长公主殿下心中顾虑太多,怕是不愿意帮自己将唐卿拖下水了。
她想到这里,心中顿时生出无边的狠辣出来。
“长公主殿下,您是知道的,祭祀这种事情,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都是不行的!
若是唐施主弄错了,到时候您家惹出来的麻烦,可是完全消除不掉的,到时候,苦主找上门来,这些过错,算谁的?”
静安顿了顿,恶毒地道。
“我知道唐施主为何不听我的话,不外乎是刚刚清鱼被你家六小姐收买,想要对她下手,吓到了她罢了。
您多劝劝她,只要她听话,一切都好说!”
这说的是六小姐,实际上分明是在用当初两人私下里的约定来威胁自己了!
凤秋最清楚不过唐浅紫如今的状态,那就是一个被软禁幽闭的废人,她怎么可能让她有机会往外传消息?
所以,静安说这些,无非就是在威胁她罢了——这老东西是要做什么?怎么对唐卿的戾气比她还深?
凤秋心中生疑,一时间并不肯随意下决定,旁人不知道唐卿的底细,她却不得不考虑唐卿背后的昆家。
如今才刚刚动了唐肃,一定已经招惹得昆家有了动作,若是再让唐卿出点儿大差错,恐怕就真的要得不偿失了。
她终究只是想要废了唐卿的身子,将她养成一个路都走不了几步,只能靠药罐子维持性命的废物而已,并不想要她的性命。
“师太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凤秋故作迟疑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唐卿,目光落在云阳郡主的身上,顿时忍不住厌恶地皱了皱眉。
这小贱人,为何周围围拢的棘手人物越来越多,且还都是那等不要脸面的疯子!
云阳郡主对她的厌恶毫不在意,见她看过来,便顿时冷笑出声。
“这老东西说的话有何道理?简直可笑!静安老尼,你当所有人都是不知世事的小姑娘不成?
我戚云阳,可是上过战场的!旁人不知道你为何非要用这铁器的目的,你当我也不知晓不成?”
云阳郡主轻轻捏了捏唐卿的手臂,示意她不用说话,冷笑一声看向了自己的侍从。
“去,将那柄匕首给陈嬷嬷瞧瞧,到时候也好给太后娘娘回话!”
桂嬷嬷,凤秋,以及地上的静安师太等人,听到了这一声“陈嬷嬷”,顿时全部脸色大变。
谁不知道,这个陈嬷嬷,正是王太后身边的贴身大嬷嬷。
那是宫里极有面子的大嬷嬷,是奶大了王太后的奶嬷嬷,即便是皇帝也会给她几分薄面的。
可以说,这陈嬷嬷,就是王太后的代名词!
这不可能!
桂嬷嬷随着那侍从的移动看了过去,果然看到了人群中明显是有意隐藏的陈嬷嬷。
桂嬷嬷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昨晚上才发生的事情,王太后,竟然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而且还派了人来!
第一百零九章 天上掉下来个陈嬷嬷
听到云阳郡主口中说出这一声“陈嬷嬷”。
唐卿也有些惊讶地看了过去,然后果然在人群中看到了有意隐藏身份的陈嬷嬷。
这位陈嬷嬷虽然穿着一身不起眼的衣服,但是通身的气派却是堪比那位张太妃。
如今被众人看着,面上也仍旧不咸不淡,沉稳至极的样子。
她冲着云阳郡主有礼地福了福身子,一丝不苟地行完了礼,这才看向了那柄匕首。
细细地将所有细节都记了个清楚,这才问道:“不知这柄匕首有何说法?”
这问的,显然就是云阳郡主了。
云阳郡主也不打机锋,沉声道:“嬷嬷知道我曾经随父亲上过战场,也是亲自上阵杀过敌的。”
“奴婢自然知道,老王爷于我大齐鞠躬尽瘁,功劳甚伟。”陈嬷嬷温声说道。
云阳郡主说了一声都是圣上的恩典,这才继续说道。
“我随父亲在战场上行走,见多了伤兵,许多兵将明明受的不过是些小伤,却最终没有能够活下来,嬷嬷可知道这是为何?”
陈嬷嬷低头看了一眼那柄匕首,面色凝重:“难道,竟是与这铁器上的铁屑有关?”
云阳郡主点了点头,面色凝重地道:“正是如此,一切正是因为这不起眼的铁锈。
这件事情并非是什么机密,但凡是当过军医,或者是有丰富行医经验的医者,大概都对此有所了解,也极为重视伤口中铁锈的清理。”
她看了一眼静安师太,缓缓地道:“这老东西刚刚被匕首刺伤之后的举动,嬷嬷想必也是看得清楚的。
很显然,她是知道这铁锈上的文章的,否则,也不至于就吓成了那样。”
云阳郡主冷笑一声:“她这样疯狂地咬着唐卿不放,想必是不甘心,想要拉人垫背了。
一切不过都是因为这老东西害人不成,反而自食其果,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才狗急跳墙罢了。”
“郡主所说有理,奴婢会将这些悉数告诉太后娘娘的。”
陈嬷嬷点了点头,语气越发凝重了起来:“若是当真如此,此事便严重了。”
她虽然没有说为何此事就严重了,但是站在这里的哪个不是人精?又岂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清水庵是仅次于护国寺的庵庙,可是主持师太却竟然做出这样可怕的阴私害人事情,传出去绝对是一件惊天丑闻!
若是不严加处理,彻底将这些胆大妄为的人收拾了,日后这清水庵,哪里还有人敢来?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可大可小,究竟牵扯到几家,就要完全看上面的意思了。
“这,这中间竟然……竟然还有这样可怕的事情。”凤秋面上露出震惊之色。
她像是才反应过来,抬头看着唐卿,面上露出怜惜之色。
“亏得你幸运,否则,本宫……本宫该怎么与你父亲交代啊!”
云阳郡主嗤笑一声,似笑非笑地看了凤秋一眼,没说话。
凤秋的面皮微微一抽,想到云阳郡主开始说的她会看眼色的话。
只觉得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疼,就像是被人当众狠狠地抽了一记耳光一般。
然而,她又不得不装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