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范村长送来的鱼腥草,熬水煮了,我让人在里面加了蜜枣,味道应该不会太差,你把这碗喝了,我再让人倒一碗给你。”
“不喝。”天知道里面是不是慢性□□。
辛娉婷看着范明哲,漆黑的眼睛变得深沉,里面仿佛有一个大漩涡,深深的,看不见尽头。范明哲下意识哆嗦了一下,抢过碗,咕噜咕噜一口喝光。
“我让青松青竹给你送早饭过来。范先生今日过来教相公一套强身健体的拳法。”
咦?范明哲很吃惊,居然还请人来教自己拳法。
“喂……辛氏。你,你到底怎么想的?”
“相公不喊我毒妇了吗?”辛娉婷幽幽一笑,挑起的眉梢,满满的笑意。
范明哲用手抠身边的被子,“你,你到底怎么想的,昨天害我没了半条命,今日又请人教我拳法。你到底什么意思?”
“相公不是想出人头地,做人上人?”
“嗯?”
“我在完成相公的心愿。”幽幽的语气,带着一丝哀怨。
范明哲哆嗦一下,不是被吓,而是惊的。
辛娉婷婀娜离开房间,范明哲连忙把两个小厮招进来。青松青竹讨好把小圆桌送到范明哲面前,“老爷,你看看,这是今日厨房新做的八宝粥,还有菜包子,看,这里还有裹了鸡蛋的饼子。”
“你们都来给爷想一个主意。”范明哲盘腿坐在床边。昨天疼的要死要活,今日只是一点点酸胀。范明哲心里对范老六真的佩服,不过就是嘴巴不肯承认。连带着昨晚给他推拿的青松青竹,也难得给了点好面色。
“你们说,太太这是怎么回事?”
青松青竹对视一眼,什么怎么回事。
“你们说,太太是不是自从生了少爷之后,就变了许多。”范明哲捉捉脑袋,“变得不像原来的太太。”不对,样子倒是没变,但是性情变了许多。
青松青竹悄悄松一口气,“老爷,我爹常说我娘在生我之前,就是一个温柔似水的人,但我出生之后,我爹就说我娘就是一街边泼妇。”
范明哲立即斜了眼睛看他,青竹连忙轻轻扇嘴巴,“看我乱说话。该掌嘴。”
范明哲心想,青竹话糙,但有道理,不是说,当娘的女人都是像老虎一样护崽子。辛娉婷当娘了,所以才想千方百计把东西都捞在手里,分府,掌家,帮自己出人头地,说穿了都是为了范甯东,一个有出息的爹总比一个碌碌无为的爹来的好。
范明哲心里升起一丝惆怅,自己的亲娘,也应该是这样吧。记忆里,死去的姨娘样子都记不清,就连声音也忘记,要不是英国公提起,自己早忘记这个早逝的姨娘。
蒋氏!
“太太的眼睛,怪吓人的。”青松在青竹的瞪视下,缩缩脑袋,“太太的眼睛,黑漆漆,寒森森的,有一回,就看了一眼,我吓得腿都迈不动。”
范明哲思绪立即被青松的话拉回来,摸摸下巴想想,对啊,昨天辛娉婷那双眼睛就怪吓人,像一个无底洞。
“瞧你说的,难道你的眼睛就不是黑色的。”青竹反讽。
青松扁了嘴,“我就这么说说。以前太太多温和的人,现在,我看着就觉得怕。”
“你怕?昨天还不是狗腿子一样,跑前跑后。”
青松撇嘴,有心想顶回去,看见范明哲目光闪烁不定,心里有些害怕,用手推推青竹,下巴往范明哲处点点。青竹回神,小心把小圆桌往前推推。
“老爷,这八宝粥得趁热喝,冷了就不好喝了。”
范明哲现在哪里还管得上喝粥。青松刚一句话,点醒范明哲,辛娉婷初嫁时,真的温柔得如水一般,北方长大的女子,却是像南方女子一般温柔。范明哲和辛娉婷也是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好日子,但是辛娉婷动不动就爱洒眼泪。
和长房,二房两个嫂子闹出点矛盾,自己收拾不了,就哭着来找自己。时间长了,范明哲对辛娉婷的心淡了,渐渐又恢复重新样子。辛娉婷又是哭又是闹,闹到蒋氏那里,害范明哲被英国公一顿好打,范明哲对辛娉婷更是不满意,接连留宿在外面,直至范甯东出生,对辛娉婷也是没半分好面。
不过当初,那么温柔的女子,会因为孩子,一夕之间变得像老虎一般吗?
范明哲思来想去,总觉得不对劲。摸样没变,内里性情大变,不对不对,力气也变了,力气大了许多,从前辛娉婷一根手指头就想推倒自己,想都不用想。
难道是……
范明哲浑身寒毛竖起,鬼神之说听多了,就觉得是吓唬小孩子的玩意,但这玩意要是真了,要是真的发生在身边呢?
范明哲越想越心惊,后背心阵阵发凉,仿佛一股子阴风从后背吹过来。
“老爷,老爷可是冷了?”青松青竹看见范明哲不断哆嗦,担心问。
“你们给爷说说,哪里去找那些驱鬼的道士,和尚也行。”
青松青竹恨不得伸手捂住范明哲的嘴巴。又是道士,又是和尚,针对的是谁。傻子都能够看出来。
青竹狠狠瞪一下青松,要不是他多嘴,老爷怎么会想到找道士和尚,刚才,自己明明已经打消老爷的怀疑,就是这青松多嘴多舌。自己可不能被青松坑了,青竹眼珠子乱转,盘算找出路。
青松也知道害怕,“老爷,这里是英国公府的祖地,有祖宗庇护,哪里需要找和尚道士。老爷,赶紧吃了早饭,范先生今儿要过来教拳法。”
范明哲看两个小厮吓得哆嗦,自己反而不害怕。这里是范家祖地,怕神马。辛娉婷不怕,自己更不用怕。
眼珠子一转,不过找一个和尚道士回来看看,也是好,嗯,安心一些。
范明哲打定主意,立即把早饭吃了,也不使唤两个小厮去找人,范明哲心知道,这边自己使唤他们,说不好,那边两小厮就把自己给卖了,这事得自己来办。
范明哲记起在入村的路上,隐约看见邙山上有一座寺庙。
嘿嘿,范明哲连声冷笑,今儿范老七过来,正好可以问问。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范明哲只能想想,真的只能想想,本文是绝对不会和精灵鬼怪情节哦
☆、田园(六)
范明哲目定口呆看着院子里打拳的范老七。没想到一个面相憨厚的人,两拳头竟然虎虎生风。那招式,那姿势,有如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猛虎,随时都能够在人身上扯下一块肉。
范明哲愣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向身边的辛娉婷,“你,你想我投军。”
要出人头地,科举和投军都是方法,但是对于分府后的范明哲来说,科举一路,需要请名师,而且锦绣文章,十年而成。十年后是否能高中,还是未知之数,相比之下,投军怎么看都是捷径。
“辛氏,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赚一个诰命回来。”
“不喊毒妇了?”
范明哲红了脸,“那你不要再拉那条大狗来吓唬我。”
“不说我谋害你了?”
范明哲脸上更红,“如果你早说了,我还会不答应你了。我,我知道你为我好,跑步,推拿,还有学拳,都是为了我。”范明哲说着说着,瞪一眼辛娉婷,“要是你早说了,我烦的着怀疑你吗。”
辛娉婷嘴角一勾,阳光洒在浅粉色的桃花长裙上,又如在裙上勾勒出一道金边,松散扎在脑后的发髻,一两缕散发在耳边的黑发,懒墉,却带上几分妩媚。
“不找道士,和尚揭穿我了?”
范明哲的脸顿时红成苹果一般,恨不得地上挖一个洞,钻进去。心里暗骂青松青竹两小子没良心,卖了自己这个主人。
“我,我这不就是随口说说。”硬着头皮,壮着胆气,为自己辩驳一句。
辛娉婷侧目,明眸看向范明哲。范明哲仿佛看见漆黑的双瞳里染上点点金黄,有如天边璀璨的群星,定眼再看,却是渺无踪迹。
“邙山上的寺庙是范家村人捐建。原来是为了供奉死后没有回归范家村族人牌位。现在的主持,曾经被村里的老人相救,在都城大报恩寺三十年,前年刚从都城回来,成了这里的主持。等你姨娘生忌的时候,我陪你去上香。”
范明哲听了连连点头,心里觉得有点不对劲,明明应该拦着自己不让自己去才对啊,怎么主动提出来,连打听消息这种事情都做了。
“你,那个,你不会是有什么东西上身了吧?”粗着胆子问。
辛娉婷笑容更大,眼含笑,嘴角弯。
“我认识的辛氏,不是你这样子。她,温柔似水,但是从来不敢在我面前大声说话,更不要说有胆子在两个嫂子面前放狠话。”放大黑狗追我这种事情,更加没胆子做。
“从前的辛氏已经不再了……”的确是不在了,现在的辛氏也不会陪伴范明哲多长时间。
范明哲心里一沉,“你……。”半响,依然说不出一句话。
“总有一天,我也会不在。”
悠悠一句,让范明哲的心猛地下沉,范明哲忍不住伸手捉住辛娉婷的手臂,“你说什么,你要去哪里?你走了,我和儿子怎么办?”
回头,迎上范明哲紧张的目光,辛娉婷沉默。自己了结因果之后,总要回去的啊。难道在人间界等死不成。
辛娉婷的沉默让范明哲更慌。范明哲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慌,但心里就是一种没有由来的慌乱。眼前的辛娉婷好像被一层水汽包裹,仿佛下一刻就要随水汽蒸发而消失一般。
“我不管,你是我妻子,你得一辈子留在我身边。”范明哲粗着脖子,发狠丢下一句,“你敢跑,我一定找你回来,打折你的腿,看你还跑不跑!哼!”说罢,还不忘记配上一个恶狠狠的眼神,表示,他说的话你最好记住。
辛娉婷失笑,忍不住伸手摸摸范明哲的脑袋,梳理得很好的发冠被辛娉婷摸乱,辛娉婷有几分遗憾。
刚才那一刻,辛娉婷觉得范明哲就如师傅口中形容的小猫咪一般,骄傲,有一点小脾气,想护住自己的东西,一点点不如意就会炸毛,瞪起绿色的大眼睛瞪住你,仿佛这样就能凶得对方不敢动手一般。谁知道,这样软绵绵的凶狠,反而令人心生喜欢。
喜欢……
辛娉婷收回目光,自己怎么会喜欢上范明哲。人间界不过匆匆数十年,而自己……
辛娉婷觉得自己肯定是因为范明哲一个动作,联想到师傅的话,有些想家了。算算离开栖霞山都有一段日子,想家挺正常的。
辛娉婷神色变化,落在范明哲眼里,从诧异,到回复平静,继而看向范老七,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范明哲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失落。
范老七收拳回手,就看见两人安静站在一边。
范明哲走上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要给范老七行拜师之礼。
范老七闪身避开,“这套拳法是当年药师所创,我也不过是机缘中学习到。你无需拜我为师。”
范明哲却是恭恭敬敬磕头,把拜师礼行完,“请先生教我。”
范老七点点头,开始一招一式教导。上午时光流逝,范明哲勉强记住36式动作。拳法招式之间生涩难贯通。
“每日勤加练习。这套药师拳强生健体最有好处,尤其是清晨和傍晚练习,往往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范明哲连忙应是。正院里,辛娉婷已经让下人准备好饭菜,一大碗小米粥,一碟大肉包,一碟大馒头,一碟酱油鸡,一盆水煮蛋。
范明哲看见有些汗颜,“酒微菜薄……”
“不,挺好的。”范老七坐下来,给自己装一大碗小米粥。“村子里,也就是过节的时候,才煮一盆鸡肉给小孩子解馋。现在有满满一大盆,很不错。”
范明哲连忙在旁边坐下来,也给自己装一碗小米粥。
两人一席无话。午饭过后,范明哲送了范老七出门,自己回书房又打一次药师拳,才换衣服休息。
睡了半响,范明哲就被青松青竹摇醒。范明哲睁开惺忪的眼睛,“你两个胆子越来越大。不知道爷还在休息。”
青松青竹苦了脸,他们自然知道这样做不妥,但是太太已经吩咐下来,做下人的也只能照办。
“太太说,人都到齐了,就等爷一个了。”青松梳头发,青竹拿帕子给范明哲擦脸,一人穿衣服,一人穿鞋子,不一会儿就把范明哲打扮好。
“人?谁来了。”范明哲动动筋骨,睡了一会儿,脑袋还是晕晕沉沉的,看看窗外,还是午后。
“太太说,让你去看看就知道。”
范明哲推开房门,迎面的阳光,让范明哲眼睛闪了闪,伸手挡着眼睛,冷不防有人撞上来,伸手就抱住小腿。
范明哲连忙低头,只见一个梳小童发髻的小娃正抱住自己小腿,小童的鼻子上还挂上两条清鼻涕。
小童亮晶晶的眼睛看向范明哲,“先生,你是给我们上课的先生吗?”
范明哲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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