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清远口中的茶水咽错了道,呛得猛咳了一阵。
玉璃珞本是冰冷的面色裂开了一条缝,眼神却更加凌厉。
“阿洛,你是说亲手杀了你的——月西楼?”
月溪洛笑了笑道:“我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清远兄何出此言?”
玉璃珞则是转身直接要走。
“玉公子——”
“若是他,一切免谈。”
“为什么?”
“因为……我救不了他。”
月溪洛追到他面前拦住道:“人人都说玉璃珞医术如神,除了死人没有救不了的。”
“确实如此,只是月西楼已是个死人!”
“你说什么?”月溪洛听到玉璃珞这么说,怒极攻心,一手扯上玉璃珞的衣领,双眼喷火的逼视着玉璃珞。
上官清远还是第一次见月溪洛感情这般外露,月西楼在他心里究竟重要到何等地步才能让对任何事都不怎么上心的月溪洛失控到如此地步?
“阿洛,有什么话好好说,你先放开珞珞。”上官清远走到两人身边,一边劝阻一边动手将玉璃珞从月溪洛手中解救下来。
月溪洛也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不管怎么样玉璃珞都是清远的恋人,而且自己还有求于人,不该对他这么失礼的,于是努力平复下情绪,沉声道:“为什么这么说?”
玉璃珞冰冷的眸光直直盯着着月溪洛的脸,呵呵,原来这个无情无义薄情寡幸的男人也有今天,他真想放声大笑。
“一般而言,即使只剩下一口气的人,我也能救得了,但那也只限于一般情况,而月西楼,却是个特殊情况。”
“大部分人无论内伤外伤,中毒还是患病,都只是身体某一部分受损,即使是身体大部分都有损伤,依旧在可以复原的情况下,但月西楼身体的损毁程度已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月溪洛听着他平淡地毫无感情的叙述,到了“无法挽回”那几个字时,大脑中已是空白一片。
“月西楼身体的所有组织,经脉,甚至骨骼都已经破碎断裂,只是勉强衔接在一切,不久之后就会完全崩坏,到了这般地步,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
月溪洛听着玉璃珞的说完,口中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
玉璃珞冷笑:“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自作自受。”
第 93 章
“若不是五年前他欺骗清婷的感情,清婷怎会抱着他一起跳崖殉情,他又怎会全身筋骨具断,弄到今天这步田地!”
“你是说他的经脉五年前就损毁了,那这五年来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上官清远代玉璃珞答道:“那是用勾连续筋蛊将他全身经脉续接起来,本来应该能够维持十年的,却不想才五年就……”
玉璃珞冷笑:“这都是他自找的,若他肯放弃清婷,怎会弄到走火入魔,引得蛊虫苏醒,如今蛊虫以他的血肉为食,与他经脉融为一体,若取出,他的身体会立刻散裂,若不取出,用不了多久,他的身体就会被那一身的蛊虫啃噬殆尽。”
“你怎么会知道的这般清楚?”月溪洛猛然抬头,紧紧盯着玉璃珞的眼睛问道。
他还没有带他去看过小楼,为什么他就能知道的一清二楚,连这病的来源都知道的这么详细,等等,刚才他说什么?清婷?玉清婷!
“我当然知道,因为那蛊虫就是我种下的。”
“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若不这么做,五年前他就该死了。”
五年前,他本是听说了自己唯一的宝贝侄女被软禁于宫中,而且还服毒自杀,赶去救她,并计划带她逃出宫,让她在冥巫山生活的。却没想到赶到京城,却亲眼目睹了自己的侄女抱着那个欺辱她的男人一起跳下了悬崖。
幸好凤吟族人体质与一般人不同,清婷又是纯正血统,他用追魂香很快找到了两人,做了紧急处理,保住了二人性命,只是在如何对待月西楼的问题上,让他纠结了。
“既然你能够救得了玉清婷,为什么救不了小楼?”
虽然他当时早已退隐江湖,但是关于小楼的事他一直留心打听,对于五年前二子争妻,帝后殉情的事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没想到当年的皇后哥舒云原来便是玉清婷!
那么,既然二人同时跳崖,为什么玉清婷活得好好地,小楼却要……
“当时月西楼为了给清婷逼毒,耗尽内力,又受了重伤,本就只剩半条命,又跳了崖,自然不能跟清婷比。”
“玉璃珞,你以为我是白痴吗?”即使小楼原已受了重伤,但是那跟勾连续筋蛊没半点关系,勾连续筋蛊只是用来接脉的,既然玉璃珞可以用其他方法续接玉清婷,没道理没办法接小楼。
玉璃珞沉默不语。
“说啊,你根本就不想救小楼的是不是?你根本就不想要让他活对不对?”
玉璃珞紧紧咬着嘴唇,半响,终于大吼道:“是,我是不想要他活,我恨不得他现在就死!”
月溪洛愣住了,见玉璃珞这么愤怒仇恨的眼神,愣愣地道:“为什么?”
“为什么?”玉璃珞冷笑,“为什么我要救一个伤我师父的人的徒弟,为什么我要救一个害我侄女性命的男人?”
月溪洛和上官清远同时愣住。
玉璃珞吼着吼着,眼圈却红了,也不管两人,转身夺门而出。
月溪洛转头呆呆的看着上官清远道:“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他没有理解错,他的意思是,他伤害过上官清远?
上官清远眼睛直直望着门口,仿佛玉璃珞还站在那里,心中却是酸甜苦辣难以难辨,这么多年过去了,连他自己都要忘了,原来他是喜欢过月溪洛的,可是已经过去这么久,那些伤那些痛那些恨那些怨连他自己都已遗忘,珞珞却一直耿耿于怀吗?
上官清远心中有些发酸,珞珞,他的珞珞,他亏欠他太多。
玉璃珞在莲池旁坐下,望着冰封的池面发呆,多少年了,他以为那份恨早该淡了,却没想到当那个妖娆妩媚的身影再次站在师父面前时,满腔的愤怒几乎要撑破胸膛,他差些就要止不住一刀宰了那个男人。
当年是那个男人引诱了师父,等到师父爱的他死心塌地后,他却还兴奋无比地告诉师父他爱上了他的徒弟,他忘不了那一夜狂风乱卷,大雨磅礴中一向强大如神的师父站在风雨中单薄地好像随时都会倒下,他忘不了那一夜夜,师父一个人关在酒窖中,喝光了珍藏十几年的几十坛好酒,他更忘不了那一夜,师父抱着他狠狠的占有,口中一遍遍呼唤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阿洛。
他也是到那时才猛然醒悟,师父为什么要在他的名字里嵌进一个“珞”字。
闭上眼,玉璃珞叹息一声,也许不是因为怨恨那个男人负了师父,只是因为嫉妒他吧,嫉妒那个让师父伤情断肠宿醉十夜险些醉死的男人。
一只温暖的手覆上肩头,玉璃珞没有睁眼。
那人似乎坐在了他的身旁,清魅微哑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带了些怀恋和伤感。
“珞珞,我确实喜欢过他,甚至直到刚才,我还因为他对月西楼的钟情醋了一把。”
那人自嘲一笑,停顿了一会儿,声音再次响起时,已不是刚才那番伤情。
“其实那些都只是因为心里不平衡在作祟吧,毕竟我跟他几十年的交情了,却敌不过那个孩子几年的相处,喜欢确实是有过,只是伤过了痛过了便也忘了,我甚至想不起来我跟他是怎么相识又是怎么爱上的,因为现在我心里满满地装着的……”
玉璃珞睁开了眼。
上官清远转过头,神色间尽是温柔,捧起玉璃珞的脸轻轻吻了上去,玉璃珞听到那魅惑的声音在耳边幽幽的响起:“只有你。”
玉璃珞一向清冷的神色破裂,仅露出一丝难为情的神色。
是啊,他们已经相伴了二十六年,相爱了十七年,他还在计较什么呢?难道真的要师父今生只爱过他一个他才能满足吗?那样他就真的太霸道了。
过了片刻,上官清远的声音再次响起。
“珞珞,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
玉璃珞神色黯然,垂了头不语。
当年在救与不救月西楼的问题上,他纠结了很久。如果没有月溪洛,师父就不会动情,如果没有月西楼,师父就不会伤情,那一对师徒让师父那么痛苦,他确实是恨他们入骨的,而且月西楼的母亲陈岚还使得二姐姐早产,导致了姐姐难产而死。这也就罢了,他还拆散了他的侄子楚谕和侄女哥舒云,让他们那般痛苦,又几次三番险些置他们二人于死地,他们两个都是他在这个世上仅剩的血亲,让他如何能够原谅他。
最后他还让哥舒云跳崖!
哥舒云是二姐姐和大姐姐用两条性命换来的,是他们凤吟族免于绝灭的唯一希望,可是月西楼险些让她丧命!
玉璃珞恨不得亲手宰了他,可是他们玉家于月西楼却又有些亏欠,大姐曾经在只有四五岁的月西楼身上下蛊,让那么年幼的他受尽折磨,大姐一直心存愧疚,临死前再三嘱托若有一日得见,当还此债,否则她九泉之下难以安眠。
而且不管怎么说,月西楼都救过哥舒云两条命,一次是林州溺水,一次是皇宫中毒,他们玉家欠他亦不少。
当时的玉璃珞几番犹豫,虽想过救他,但是当时的二人受伤太重,单救玉清婷一个就耗尽了他八成内力,要想救月西楼,势必只有请师父援手,可是他与他师父伤师父那么深,为何还要让师傅救他,而且九转还魂丹只有两粒,他却不想将仅剩的一粒给了月西楼,更何况要想治愈,需要好几年时间,他并不想浪费时间照料这个男人,也不想把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珍贵草药用在一个外人身上,所以当时少许犹豫之后,他便做了决定。
用勾连续筋蛊也可以达到救命的效果,而且见效时间要比用内力吊气,再用九转还魂丹续命,然后用草药慢慢将养快得多,只是这办法却有一个不足之处。
勾连续筋蛊毕竟是蛊,在人体内总归是有坏处的,他当时已经尽力将蛊虫全部置为休眠状态,只要不苏醒,月西楼便与常人无异,不会有任何问题,玉璃珞估计至少可延他十年寿命,也算仁至义尽了。
却没料到才过了五年,蛊虫便全部苏醒。
玉璃珞也是再次见到他才明白怎么回事,原来月西楼因为玉清婷离开他心绪大乱,在练功的时候真气逆流,走火入魔导致了经脉受损,再加上情绪波动太大,促使沉眠于体内的蛊虫苏醒,之后又多次动用内力,使得蛊虫活动越来越频繁,终于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这也是报应吧,他欺骗清婷感情,最后却因这段感情而丧命。
只是……玉璃珞心里悔恨不已,他没料到即使失去了记忆,玉清婷还是那么深的爱着他,如果月西楼死了,清婷会不会再次为他殉情?
早知如此,当年就是要他耗尽一身功力,用完所有的灵丹妙药,他也要把月西楼救回来。
看到玉璃珞脸上悔恨交加心痛不已的表情,上官清远也知道已经毫无办法了,心中哀叹一声,那月西楼也算是个命苦之人,最终落得这般结局……
“对了,最近有清婷的消息吗?”
从极砚山那场大火后便失去了她的消息,连乌雅家族和凤家的人也一并没有影踪,以辰天教的势力不该查不到的呀,玉璃珞心中不由有些着急。
“我刚才出来前,阿洛说他见过小蜻蜓了。”
“什么?!”
第 94 章
上官清远看着月溪洛的背影,只一日过去,那懒散悠然的姿态便不见,从骨子里透出来一股子萧索颓废,看着让人不由得心底生凉。
月西楼会死这个消息对他打击竟然如此之大吗?上官清远心里叹了一声。
“真的要走?”
月溪洛没有回头,只听到了那惯常的调笑,扬声道:“是啊,再不走恐怕会被某个小醋坛子淹死的,再说了要我这个孤家寡人的整日里看着你们两个亲亲我我还不嫉妒死。”
听着他一贯轻佻调侃的语气,上官清远却再也不像当年那般心境,那个妖娆招摇的风流公子听着还是一如当年的没心没肺,但他却知道他动了情,伤了心,便再也不能逍遥于世了。
“珞珞已经不恨你了,而且他昨晚还主动要我留你在山上,你已没什么亲眷,也不再年轻了,该定下来了。”
“呵呵,清远,你这话说的好像七老八十了似得,我还想多逍遥几年呢,而且……”
月溪洛话音淡了下去,接下来的话上官清远没有听见但心中却已十分明白,月溪洛在为当年的事内疚。其实那些事本怨不得他,他本就是个风流浪子,处处留情,自己与他朝夕相处那么多年,早已熟知了他的本性,他滥情,却非多情,那些暧昧的举动也不过是他一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