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正是春深,指望门口三亩稀拉小毛桃养活日子似乎够呛。一年三百六十日,日日柴米油盐,养家糊口确实是个大问题。
将小黄鸡赶到院子里,又丢了一把青菜叶子。老母鸡咯咯叫了两声,扇扇翅膀带着小鸡仔围过去。
“阿爹,后山的小菜畦咋样了?”她拿着菜篮子到篱笆侧掐新鲜青菜,又想起前日让秀才爹播下去的那包葵花籽。
当日菜园子被王明修恶意糟蹋后,爷俩又抽了时候将园子打理了一遍。约摸翻出了三五垄菜畦,还用柴木绕了一圈篱笆,旁边应景扎了个稻草人。
“下了几日雨水,土层好翻多了,昨日我去瞅了瞅,芽儿有筷子长了。”秀才爹收拣着近日四处鼓弄的干货,眉眼都笑弯了。
“嗯嗯,我寻思来日得跟张爷到莲安城卖酒,家里顾不周全,阿爹还且在这上多费些心思。”
那日与张家爷孙在莲安城面会了李老板后,两方商榷之事倒并无再多疑问了。事儿这算定下来了,可把卖酒生意做大还得再花心思在里头。
“呵呵,你且安心去吧,家里有阿爹看着。”养了十多年的闺女,秀才爹短短月余又重新认识了自个儿闺女。起初闺女行事果敢,他多少有不放心的,但这些时候下来,闺女行为处事皆谨慎稳重,让人放心。可见闺女如今是真长大了。
四月。等过了下月生辰,闺女就往及笈的年龄去了。想到此处,秀才爹又多了几丝忧虑来。
自个儿闺女,咋看都是喜欢的。但旁的怕得评头论足一番,闺女额上的胎记秀才爹不免耿耿于怀。闺女再一年正是及笈的年岁,理应择好良人嫁为人妇。偏偏好端端的王家人过来退亲,家里又是一年不如一年。这日后闺女的婚事可是愁坏了秀才爹。
“对了阿爹,上回在姨婆家吃酒,小叔说有日子没吃你熏的鱼干了。我瞅阿爹近日熏了不少,也想给小叔稍些过去。”她掸了掸衣襟的土屑子,把掐好的青菜筐子塞到秀才爹手里,又伸手将秀才爹拾掇好的干货抱进里屋去了。
“难得他还记得,你拣些捎过去吧。”秀才爹似乎一惊,继而才笑道。
她点头,又从里屋翻出一包前日晾干的熏鱼干,小心包裹好了一齐放到竹篾篮子里。预备明日去莲安城一并给小叔子带过去,虽对萧容无感,但小叔白勤雁老实憨厚她颇具好感的。
“他是跟你还是跟我?”
问这话的时候,秀才爹还在井边洗菜。雪色安安静静坐在门口给小黄鸡撕碎叶子,直到闻见话题扯到自个儿身上,这才仰头扫了一眼。
说起这个燕雪色,秀才爹那是个满腹牢骚。自从这少年进了他家门,他只得打地铺每日与鼠同眠。少年眼睛瞧不见时,端茶倒水那也是他的活计,好容易眼睛治好了,闺女做工忙,他俩却只能大眼瞪小眼。起初秀才爹以为闺女有意于他,此后越发觉得不对劲了。他家花了好几百的铜板买的人,日子过得倒似在自个儿家一般。
亏得少年生了一副好皮囊,秀才爹勉强耐着性子不用他计较。只是关于择婿候选问题……咳咳,权当他没想过。要是摊上这样的女婿,秀才爹只想就觉得后背阴森森的。
“跟着我吧,正好给我搭把手发传单。”她瞥了眼少年,瞅了眼篮子里那沓纯手工传单。
雪色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翌日。
她与雪色到萧家时,小叔子白勤雁正要出工。她言简意赅表明来意将一包熏鱼干子塞给小叔就道了别。
待到两人赶到莲安城,天已经亮开了。
李老板早早腾出了一排货架,这两日她与张家爷孙陆陆续续往美人舍搬了不少酒坛子。李老板起初以为她要忙着叫卖,但她却道不急。整整两日,一坛子酒都未曾启封的。
“白姑娘,今日还是不卖?”隔壁卖蜜饯魏大娘过来串门,见她忙里忙外打趣道。
“不卖,但送!大娘等会务必得尝尝。”她一边费劲将木桌子往外边搬,一边向对方打广告。
“呵呵,好,你这丫头机灵得紧。‘摆酒两日,点滴不卖’可是吊足了大伙儿的胃口,今日我倒要尝尝究竟是什么琼浆玉液。”魏大娘笑吟吟去帮忙拿板凳。
“我这酒瓮里的美酒,仙人要尝也得靠机缘。”她随声附和,手脚却不停,麻溜将酒坛子、瓷碗一一摆好。
“哈哈,那我定要尝一尝。不过,白家姑娘你说的‘送’是哪个送法?”
“今日张氏桃花酒正式入驻美人舍,首日我们将拿出五坛子上好桃花酿免费招待过往路众。”她解释道。
“哦?那你可不是吃亏了?”魏大娘摇摇头不认可这种做法。
“嘿,就图个好彩头。”她咧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宣传做得好,有利于后期打开市场。名头打响了,进账自然可观了,到时候哪还在乎这几个钱财。
李老板笑眯眯帮忙擦了两把椅子,嘴角弯得更深了。这丫头还真是个经商的好苗子,前两日这丫头半滴酒没卖,连他都有所好奇。今日又听她说免费供酒,他才悟了意。先前这丫头必是刻意不卖酒吊人胃口,现在又以免费来吸引人目光。
稍时,张家爷孙也赶了过来。众人七手八脚很快就将简易促销台子收拾好了。
说是促销台子,实则就是一张木桌子四下摆了几张长板凳。以及一块立在美人舍门口的板子,板子上画了一朵桃花,旁边再画了一个酒坛子。简单明了,就是不识字的莽夫也能看懂大意。
日头越来越高,她带着小翠枝在促销台子前站了良久,围观者众,可半天没一个敢上前讨酒喝的。
想来,古代不同现代,当街吃喝属不文雅之举。再者,像她这般卖酒的怕是还未有过,众人难免有所顾虑。
“白家姑娘,与我一碗。”适时,魏大娘拨开人群。
她赶紧道了声好勒,便当众撕开一个酒坛子的封口。封口一开,清冽甘厚的酒香迎面扑来。麻利酌了一碗,小翠枝便递上去。
魏大娘仅嗅着酒香就已醉了三分,待到醇厚细腻酒酿下肚,味蕾早已被这甘醇掳获了。
“好!好酒!”魏大娘放了瓷碗冲她赞叹不已。
围观路众见状,三两个嘴馋的早就按耐不住也去讨酒去了。有了第一个第二个……一会子,一大群人都簇拥着那方狭小的促销台子。
张家爷孙乐呵呵的忙着派酒,奈何人众太多,李老板与魏大娘也帮忙做起洗碗、倒酒的琐事来。
她忙里抽身,将一沓备好的纯手工宣传单递给雪色。对方不解,蹙眉盯着一张张道士画符般的纸张。
她当然懒得解释何为‘宣传单’,只说让雪色逢人便给就是了。雪色拧着眉头,最终还是乖乖接了。
少年听话,逢人不由分说就塞一张。好歹少年生得美好,旁众皆笑嘻嘻收下了。
这日,四月莲安城。据说,这天是莲安城东难得热闹的时候,而与杜大少无关。
街头,繁华尽处,一辆贵紫马车掩帘而去。
这回,他绝不会放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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免费促销,发传单,有奖活动。
一系列现代营销模式,在古代颇为受用。起初人们因为新鲜瞧一瞧的,但名头已经打出去了。再者张爷酿的桃花酒甘醇,回头客确实捞到不少。虽不见得是大单子,但也让人为之振奋。
连着三日,卖酒的事宜越发顺畅,她倒生出了些不安来。
按李老板所说,这几日应提防那些衙役才是,她早便将打点的银两悉数备好了,却偏偏候了几日不见半个衙役的影子。要说衙役发慈悲不来捞油头她却不信,就怕此间还有什么隐情。
再说张家爷孙,饶是老爷子怎地也没料卖酒之事如此顺畅,平日酿藏在村头酒垆的桃花酒才几日便被拣了小半去了。此前在村口小酒垆卖酒,不过是赚两个糊口的铜板子,酒也酿存不多。这会子才来美人舍摆了几日,酒坛子便空了不少,适时,老爷子也寻思着雇一两个帮手帮衬酿酒事宜。
回家后她随口将此事提了提,秀才爹闻言乐呵呵的研了磨,铺了张纸,竟有兴致帮张老爷子琢磨起招工布告来。
得了空,她将秀才爹拟好的布告悬在了美人舍外。不过半日,还真有人找上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卡文了~~~,思虑了两天,还是决定修一下比较合理,修文章节我会注明的,嘿嘿,希望大家谅解~~~
求给个收藏,给个爪印吧(*^ω^*)
☆、杜少
来者不是别个,竟是杜家大少杜如忌。
杜如忌带了两个随从,三两步跨进屋子,毫不客气寻了椅子坐下。随从手里拿的正是方才她悬出去的布告。
美人舍里本有两个打完酒闲聊的闲客,但杜如忌前脚踏进门,人家后脚就低眉佝腰出去了。李老板见状,脸色也变了,赶紧上前收拾桌子俯首呈上点心。
她在一旁安顺立着。杜如忌这人她先前见过,平日卖酒也没少听路众嚼过此人故事。这人不过莲安城县令的泼皮儿子,成日借老爹名誉胡作非为。上回林绣香之事怕那杜大少对她还有印象,此番虽不晓得来做什么,但到底还是不惹这赖头的好。
这般一想,她遂埋了头打算避到里屋去给小翠枝帮手。
“你,给我站住!”杜如忌刚喝一口茶,余眼就瞥见一抹熟悉影子,腾地就起了身。
她本能住了脚步,硬着头皮转身。
“呵,真叫我见到熟人了。”杜如忌冷笑,移步仔细瞧了眼,马上认出了白桃花便是此前与王明修一路的。
这几日被老爹罚了面壁,杜如忌几天没好过的。今日奉老爹之命办事,他才算得了机会出门。不甘不愿来了这酒舍,冤家路窄倒让他见到了这丫头。
“杜大少爷,您来敝舍所谓何事呐?”李老板瞧杜如忌神色不对,赶忙上前鞠礼解围道。
这一话倒让杜如忌真想起了正事。他甩了她一眼,捊起雀色长袖却不得尚且把此事放下。
“对了,你这店里可还有其他伙计?”杜如忌回到椅子上,晃着二郎腿打量酒舍内外。
“小店食客三两,哪用得着请伙计的,平日在下忙蹿两趟便够了。”
“那这招工布告又从何而来?”杜如忌晃了晃随从递过的布告,显然不满意李老板的答复。
一早,老爹便遣了人让他到城东带一个人。说是城东酒舍一名伙计,想着不打紧的人让下从去罢,哪还让他出马。可传话的说杜老爷嘱咐得少爷亲自去,且万不得误事。被老爹罚了两日禁闭,他也到底老实了些,想着不能再触了老爹的霉头,他后脚就出了门。
杜如忌其实对皇都的人并无多好感,只是近些年自家老爹依仗得多些,与皇都人联系就紧了几分。莲安城距扬城到底也有半月车程,杜家虽与那燕家有几分关系,但实则也轮不上什么实在亲戚。那些个皇都来人,清傲贵气,多是一副瞧不上他们的模样,他虽不多见,但心底多也不喜。
这回不须多想,必又是替皇都人办事。杜如忌全程拧着眉头,胸中十分不悦。
“杜大少,那伙计是我招的。”想着这杜如忌必是来找茬的,她知躲不了,遂示意李老板自个儿便迎了上前。
“哦?你?”杜如忌颇为惊愕再度瞧上眼前的麻衣姑娘,蓝布巾子,鹅脸星眸,只是脸廓稚气,分明还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姑娘。但言行谈吐倒成熟老练不似十多岁。
“正是,前日我与李老板达成协议占了他一排货柜。如今是两家生意,酒舍客众自然多了,而我挂一张招工布告又何来疑问?”杜如忌为何不摆明了税银之事,反而对这招工布告来了兴致,实在让她难解。
“本少爷倒没闲心管你布告之事,我只问你酒舍当真只有你们几人?”杜如忌不耐烦摆摆手,一边使眼色让随从四处翻搜。
这杜大少此番前来到底意欲何为?不为税银,不为私事……听他这语气倒像是来寻人的。寻人?她想到此处,心里倒惊了一分。
“哟,可算见着了。”
随着杜如忌一声轻呵,她目光刚移,便见雪色从外头进门。
他依是穿着秀才爹的一身针脚粗糙的麻布衣裳,窄袖窄领,粗衫泛白。饶是一件丑俗衣裳,落在少年身上却显出清尘的味道。少年天生薄资淡色,皓雪艳绝,笼着一身粗麻,倒惹了一生垂怜魅姿。
少年赶早就被她使去街巷里发单子去了,秀才爹给的糙纸不多,就剩这几十张,原想容少年发完便休息半日。只是一闻见杜如忌的语调,怕是来者不善。
“杜大少应是认错人了。”雪色不是莲安城人士她有断定,若非近日发单子,他也鲜少出门的。按理说不会与这杜大少有半毛联系才是,难不成雪色外头惹事了没同她交代?
她刚甩了一眼过去,见雪色也是一脸警然盯着杜如忌,看来事有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