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尼姑继续抱怨道:“这有钱人家的夫人就是难伺候,自从她住进我们庵里,每天晚上大吵大闹,说自己梦见儿子受苦,总是大半夜地找我要佛经。之前抄其他佛经的时候倒还都挺虔诚的,今天也不知发的什么脾气,一看到这经就给撕烂了。”
“我婆婆痛失爱子,心中难过,还望小师父多多见谅。”
尼姑听说她是连氏的儿媳,讪道:“原来是甄夫人,贫尼冒犯了。”
“小师父客气了,是我该替婆婆赔不是。”林亭初合掌鞠躬。
“这我可受不起,贫尼初入佛门,道行尚浅,多嘴易嗔,真乃罪过。甄老夫人每日抄诵佛经废寝忘食,甄家公子定能往生极乐。”
“多谢小师父。”
连氏听见林亭初的声音便从房里出来了,林亭初恭恭敬敬地扶着婆婆一起去上香。
连氏搭着林亭初的手:“好像消瘦了不少,在家里没受亏待吧?”
“怎么会呢,三妹他们对我都很好,可能是近来睡得少所以才瘦了。”林亭初心下纳罕,连氏以前也只有当着别人的时候会扮出温和婆婆的模样,她们二人独处时连氏总瞧不上她这个儿媳妇。
“你嫁进甄家才几天颢筠就走了,是我们甄家亏待了你。若是有什么不如意的事只管来找婆婆,婆婆会替颢筠补偿给你。”
“谢谢婆婆。”林亭初更迷惑了,莫非抄诵经文真的能让人修身养性?可那连氏又怎么会撕烂经书呢。
说话间已到了堂前,刘氏和甄浣逸已备好贡品等着她们敬香叩头。
甄家这种大户对拜神是极讲究的,住持送尘师太敲着木鱼瞑目念诵佛经,众人在连氏带领下上香叩首,祈福求安。
敬过佛祖,送尘师太请她们到后堂去用斋膳。连氏踏进膳堂,嫌恶地看了看里头吃斋的善信,送尘师太见她皱眉便知她不愿与这些贫苦人家一起用斋,请了她们到后院禅房,让小尼姑把斋菜送去。
林亭初用过斋菜与甄浣逸出来散步。送尘师太与几个尼姑在庵门口施粥赠衣,林亭初和甄浣逸也过去帮忙。
“师太,这些好像都是旧衣服呀。”甄浣逸问道。
“阿弥陀佛,冬日渐临,穷苦人家衣不蔽体,所以就有善信将不合身的旧衣赠出,以让这些施主有衣服过冬,免受寒侵之苦。”
“我那里也有许多不穿的衣服,要不我回去再让人拿过来,师太也帮我赠给她们,好不好?”
“阿弥陀佛,甄小姐如此善心,福有攸归,贫尼替诸位贫苦施主谢过。”
林亭初也道:“之前婆婆给我做的那些新衣服一直也穿不上,放着无用,不如也捐出来,积德行善更好。”
“如此甚好。”
回了甄家,林亭初从箱底找出了几件衣服。
哪个女子不喜欢穿漂亮的衣服打扮自己,这几身衣服绮艳华美,用的又都是上好的布料,王裁缝的手艺更是一流,捧在手里轻盈似纱,却暖如棉裘。但是自甄颢筠死后林亭初就只穿过白色的衣裳,这几件衣服一拿过来就藏入了箱底。
林亭初一时兴起,换上了那身鹅黄彩裳。对镜梳妆,别上步摇,戴上耳坠,望着自己的妆容满意一笑,却又僵住。昔日,甄颢筠也曾为他梳妆描眉,赞她眉眼如画,如今颢筠尸骨未寒,她却这样浓妆艳抹,林亭初顿生愧疚之感。
屋外忽有人敲门:“二少奶奶,三小姐让我过来取衣服。”说话的是容誓。
林亭初一慌,撞跌了那件桃红绣花氅衣,拾起衣服,却飘出了一封信。
“二少奶奶,没事吧?”容誓再次敲门。
“没事。”林亭初拾起那封信,拆开细看,竟是李裘的遗书,还有两把钥匙。
在信里写道:“二少奶奶,若是你能看到这封信那我李裘应该已经死了。因为如果我拿到银子,平安离开甄家,我就会把这封信拿回来,不过看来我现在应该是一个死人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但我肯定,杀我的人一定是老爷。那天晚上,我亲眼看见大少爷和老爷在书房与二少爷发生了争执,是大少爷杀死了二少爷。但是老爷不想再失去一个儿子,串通了夫人、小姐还有大少奶奶一起给假口供,把事情伪装成打劫杀人。
老爷答应会给我五十万两银子,不过他需要时间筹措。老爷的为人我最清楚不过,我知道甄家太多的秘密,一直都是他的心腹大患,但是以前他还没有必要灭我的口。三年前是老爷给我银两让我做了原本假账簿诬赖岑家酒楼的岑禹阳,让岑家抄家灭门。这件事是老爷在我手里的把柄,但是老爷知道我不会说出去,因为那样我自己也会因做伪证而入狱。可是如今不同,如果我把大少爷杀死二少爷的事说出去,他就会没儿子送终,但是我却一点事情也没有。如果他杀了我灭口,这两件事就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所以我写下了这封信,我知道,如果我真的遭遇不测,整个甄家也只有二少奶奶会帮我报仇,因为这也是在帮二少爷报仇,更是在帮二少奶奶自己报仇。大少爷杀了二少奶奶的夫君,让你青年守寡,甄家上下更合起伙来欺骗二少奶奶,这口气二少奶奶如何能咽下?大少爷杀了人却逍遥法外,独霸甄家所有财产,老爷百年归老之后只怕二少奶奶连立足之地也没了。
若是二少奶奶想替二少爷报仇,我李裘可以帮你。在我乡下祖屋的大榕树地下埋着当年岑家酒楼的账簿,这是老爷诬陷岑家的证据,凭着这证据二少奶奶就可以逼大少爷认罪伏法,就算大少爷不肯老爷自己也会把真相说出来,否则甄家就会家破人亡。
二少奶奶不必谢我,只要清明重阳发发善心给我上柱香,烧点纸钱花也就够了,这也不枉我对二少奶奶的一片心。”
林亭初看罢,瘫坐在地上。她记得,这几件衣裳是颢筠举丧那晚李裘拿给她的,李裘料定这样艳丽的衣服她有许久都穿不上,所以把遗书藏在了这里。
原来杀死甄颢筠的真的是甄昊礼。难怪连氏和刘氏对她那么好,原来只是为了赎罪。甄浣逸表面单纯,却也和他们一起欺骗她。而她那长袖善舞的公公更是人面兽心。
林亭初忽然觉得甄家是那么的可怕,前世就是他们合起伙污蔑她,让她受尽刑罚,含冤而死。
房外,容誓见林亭初一直没有动静,再次敲门。
林亭初打开房门,容誓眼前一亮。纤腰约素,娉婷婀娜;肤如凝脂,皎若白雪;柳眉明眸,悲中带艳,如此姣花照水之容可称钟灵毓秀,似乎连自己的妹妹也难出其右。
林亭初把李裘的遗书递给容誓,容誓方从惊艳中回过神来,看着遗书,容誓脸上跃着兴奋。
“你知道李裘老家在哪吗?”
“知道。”之前为了调查岑家酒楼的案子,容誓曾打探过李裘的家事,知道他在乡下有一处宅子,他之前也曾去过,但是里面并没有人居住,邻居也说此屋空置已久,几乎没见李裘回来过,所以容誓并没有进去。
“陪我去。”尽管她并不信任容誓,但自己从未出过远门,想去李裘老家最好有人陪同,思来想去也只有容誓了。
☆、遇袭
日渐西斜,林亭初与容誓已是风尘满身。
林亭初借口回乡会友,甄富不加怀疑,答应她让容誓陪同。
“还有多远?”林亭初坐在茶寮里,饮了一口清茶。
容誓望了望渐阴的天色:“看样子好像快下雨了,天黑之前怕是到不了了,待会先找个地方落脚,明天再赶路吧。”
此处荒郊没有客栈人家,几经辛苦两个人找到了一所破庙,才进去没多久外面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出门在外也顾不得礼数,各自找了块干净的地方休息。
甄家里,甄昊礼匆匆忙忙到了甄富的房里。
“爹,出大事了。前两天我和几个商铺掌柜喝酒,田掌柜无意中提起曾见过容誓出入天香楼,后来我听天香楼的曼香说,听过那个岑筱液叫容誓作哥哥。我派人去打听了,当初岑家有个儿子从了军,岑家抄家的时候边关那边说他战死了,巧的是这容誓也是从战场上回来的。于是我就找人跟踪容誓,刚才探子来报,说容誓和弟妹去了李家庄,我记得弟妹的老家不在那里,反而李裘的老家就在李家庄。”
甄富大惊:“李裘?当年岑家的账簿还在他手里,难道……”
“爹,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可是还不确定……”
“爹,等确定的时候我们甄家上下就都没命了。”
“可亭初也已经是我们甄家人,她总不会害自己。”
“爹你别忘了,颢筠是我杀的,如果她知道了这件事,难保不会和我们同归于尽。”
甄富捋着胡子犹豫不定,甄昊礼继续道:“其实我刚才已经买通了几个杀手,现在应该已经在去李家庄的路上了。”
“你!”甄富闭目一叹,“也罢,没什么比你们的性命重要。”
破庙里,林亭初与容誓已入梦乡。
几个黑衣人蹑手走进,不曾想容誓惯于沙场行军,纵容入睡亦保持警觉,小小的脚步声便将他吵醒。
容誓抓起一把土撒向几个刺客,拉着刚刚睁开睡眼的林亭初往外跑。大雨未歇,地上一片泥泞,两个人踏着泥水一路狂奔,几个黑衣人穷追不舍。
“他们是谁?”林亭初上气不接下气。
“大概是你那个公公派来的。”容誓拉着林亭初,眼看就要被那几个人追上,索性停下脚步与他们一搏。
一把利刀挥下,容誓闪身躲开,劈掌打落他手上的刀,抬脚一提,大刀已入他手,另两个黑衣人左右夹攻,容誓护着林亭初行动不便,又不欲杀人,左闪右避寡不敌众,手上被砍了几道,幸而没有伤及要害。
“走。”容誓抓着林亭初的手吃力逃命。地上湿滑,容誓一个不慎滚落山坡,林亭初拉不住他,也被拉下山坡。
两个人爬将起来,顾不得浑身的伤痕,林亭初搀着容誓一瘸一拐逃生。容誓见旁边草丛浓密隐蔽,便与林亭初躲了进去。
几个黑衣人追下山坡,四处搜寻。雨势颇大,雾气弥漫,不易寻人。那些黑衣人也受了容誓重创,士气大损。
一个黑衣人道:“大哥,别找了,这雨越下越大,再不回去咱着伤口该烂了。”
“是啊,那甄昊礼只给了一百两就要我们杀两个人,还以为是个简单活,没想到还有个能打的,这摆明了是坑我们,反正咱们伤了他们,也算没白拿他银子,撤吧。”
领头的想了想,最后还是带着兄弟离开。
林亭初和容誓松了口气,待他们走远后,容誓让林亭初扶他绕道回刚才的破庙。
“你还好吧?”林亭初看着容誓满身的刀伤和滑下山坡时的划伤,无措问道。
“没事。”容誓几经沙场,受伤早已成了家常便饭,“不过迟些就不知道了,甄昊礼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那我们还回这里?岂不是等着他们来对付我们吗?”
“他们应该不会想到我们回了这里,何况雨夜赶路,只怕死得更快。”容誓拧起眉头,“但是他们可能会埋伏在李裘家。”
“那怎么办?”
“走一步算一步吧,他们应该不知道李裘把东西藏在哪里,我们还有机会拿到那些证据,不过你我现在都是一身的伤,先过了眼前这关再说吧。”
“要不我们别去找那些证据了。”
“不行。”容誓厉声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拿到那本账簿。”
林亭初一愣,容誓方才知道自己过激,林亭初显然还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和自己的妹妹这样利用她,如今连累她可能连性命也丢掉。他虽恨甄家人,但林亭初却是无辜的,三年前岑家的事和她没有一点关系,却也害她失去了丈夫,或许他们不该再拖累她了。
容誓道:“你把钥匙给我吧,我自己去李裘祖屋。”
林亭初大惑不解:“你就那么在乎岑筱液吗?她让你查颢筠的事你可以连命也不要地帮她。”
“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亲人?”林亭初更迷惑,岑家的男丁不是都发配边疆了吗?
“我叫岑廷夜,筱液是我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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