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人群,如同行云流水,丝毫也没有阻滞的,可是这一刹时,看到了燕青,就好像似车行路上被石头阻碍,停顿了一下,她的清水脸儿,也不禁红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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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燕青这样俊美少年,是很少见得到的,尤其是在这种江湖班的园子里,几乎经年也难见一个,何况他还持具有一种亦儒亦侠的气质,本来目之于色,具有同嗜,谁不爱看漂亮的。
俗语说,一看君子,再看小人,所谓一看,便指着天地间绝美之物,人人都有当鉴的权力,所以一看为法律所不禁,人情所特许,不过在一看之后,便需立刻提到男女之别,礼教之防,低头走开,若再看这二眼,便是挟有私心,自显人格卑鄙了,这是昔日礼教社会,对于一般人的看法,今日自不然了。
大妞儿初次把眼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钟,心中只想这人怎样清秀,此时还在君子的范围之内,但是眼光离开之后,却又不自主的回来了。
燕青见她如此,又见众人目光全向自己看着,不由俊脸一红,忙把目光转开了。
大妞儿这才警觉,她匆匆说了声:“谢谢相公!”
这“相公”二字,可以说从来也没由她口中说出过,这还是破题儿头一遭!
她自幼随着父亲走卖风尘,嘲风弄月,摹俏描情,久已练成一副不易羞涩的脸皮,但这时竟红了,可见是向来未经有人闯入的处女心坎,已被燕青的俊秀神采攻占,起了波澜。
大妞说完了这句话,马上低下头。向前紧行了几步,不注意,却碰在了一只凳子腿上,差一点跌了一跤,踉跄地跑了几步。
燕青不禁“啊”了一声,猛然站了起来,可是大妞又红着脸向别处讨钱去了。
他又慢慢的坐下了,场中的老头此时嘿嘿一笑,道:“小心哪,大妞!”
大妞回脸看了她爹一眼,这一霎时,她唇角微斜,似含有一丝笑意,倏地已转过身子去了。
燕青正在发愣,一旁的二虎子探过头来,低声笑道:“公子你可真大方!”
燕青仍作不解道:“我大方?”
二虎子“啧”的吸了一声,巧笑道:“那块银子怕有四两,她练三天也练不了这么多呀!真大方!”说着神情又笑了。
燕青红了一下脸道:“你看见了?”
二虎子耸了一下肩道:“怎么看不见?这么大!”
他用手比了一下,又接道:“我看她是爱上了……”
燕青忙斥道:“别瞎说了,出场了。”
二虎子目光转向场上。这时由帘里出了两个年纪较长的妇人,也是穿着便衣,内中一个生得极美,身材也很苗条,三十来岁的年纪,另一个却是一个又黑又蠢胖妇人。
二女手中都拿着一口明光晃晃的刀,施着血红的刀衣,二虎子用肩头碰了燕青一下,小声道:“那个美的,就是大妞的娘,叫七娘,都快四十了,看起来就像二十七八……你看她多漂亮,迷她的人多了!”
说着把七娘夸了个了不得,燕青虽觉七娘很美,但比起大妞儿来还差得多,他心中不由暗想这二虎子岁数不大,懂得还真不少,也善批评,可见城市里的人,比起别处小地方,见识大不同了。
二女出场,引起了一阵掌声、叫声,那哄动情形,不在大妞之下。
原因是一部分上年岁的人,尤其是欣赏七娘的风韵,和年轻人欣赏大妞儿的天真活泼又不同了。
那丑妇名叫翠花,因为人长得蠢,二虎子对于她,倒是没有什么评语。
二女在场上,左来右去,互相对舞了一趟花刀,娇叱连声,倒也精彩。
只是燕青看来,这才算是真正的江湖把式,花拳绣腿,只是好看罢了。
各自抱刀一笑,博得了如雷掌声,二妇人向台下扫了一转,那七娘启口一笑道:“今儿个大家是真捧场,奴家这里谢谢大家!天真冷!”
丑妇舞了一圈刀花,学样叫了声:“天真冷!”
只是她却是一口江北话,和七娘一口京片子互一对衬,愈发刺耳。
立刻下面又笑开了。
忽然门帘开处,先前那小矮子窜了出来,一出门就哑着嗓子道:“七娘!”
七娘回头一笑道:“矮子!有什么事?”
那矮子一个劲招手,又蹂脚又招手,逗得众人全笑了,妇人杏目一扫,嗲道:“就你事多!”
说着轻移莲步,走近那矮子,低下身子,矮子这才扒在她耳根子上说了几句。
燕青就见七娘柳眉一舒,笑眯眯,似在说:“多少?四两?”
矮子直点头,又咬了半天耳朵。燕青还听到那矮子叮嘱道:“是大妞说的……”
七娘挥手令去,等矮子走后,她才满面春风地回到场上,眼光向四下里一转,娇声道:“我们姑娘说,有一位好心大爷,一赏就是四两银子,这可真是我们大恩人了!”
四下立刻起了一阵骚动,相互交头接耳,因为这数目相当吓人。
七娘笑道:“这位好心的人,请亮亮相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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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目光在人群之中,慢慢搜索着。二虎子一笑,用手拉了燕青一下,小声道:“人家叫你呢?”
燕青瞪了他一眼,忙把头低下。七娘目光找了半天,也没找着,又娇声道:“这位大爷既不愿露脸,奴家只有先谢谢你老……”
这时那丑妇人却在一旁,用扬州话帮腔道:“大爷心好,一赏四两,我们回去多烧点香,祝大爷长寿百岁……”
她一面说,一面拉着架式,再加上那一口江北口音的浓腔,把四下又逗笑了。
七娘笑眯眯道:“要是客人们都像这位大爷,我们发财了!”
那丑妇接腔道:“要是客人都一毛不拔,我们就饿扁了!”
燕青忍不住也笑了,二妇人退了一会步子,因叫不出那赏钱的阔人,只好又搭讪着,舞了一会刀,施了些柔软身段。
随后那老头儿,亲自下场子,打了一套拳,倒是一套正宗“八卦拳”,踢了一路“弹腿”,燕青不由点了点头,认为颇为难得了。
观众之中,有那懂的,不禁大声叫好,不懂的看着热闹更是叫好,于是这一场十分成功地结束了。
再下一场,是戏法的,出了一个中年瘦子,光着膀子,向四下打了个揖,就马上开始他的惊险绝活玩意了。
他抽出了一口剑,向口中慢慢吞去,不一刻,只剩下了剑柄。
想是把整只剑身都吞入腹中,所以脊背不能弯曲,口中也不能说话。
只见他哮喘着,一双眼睛像红火球也似的暴突着,四下叫好之声不绝。
这变戏法的。把吞剑当作拿手玩艺,同时也很痛苦,所以轻易不练,练时却要多讨钱,果然众人看他可怜,扔了不少钱。
这瘦子才由口中抽出剑来,剑身长约二尺,上面挂着许多血丝,他用布拭去,跟着又鼓腹运气,“噗”的一声,又吐出了杯口大小的一个铁球,上面也有血。
二虎子皱着眉,不胜侧惚地解说了一阵,说变戏法的练这套功夫,很是受伤,照例必须先吞铁球,后吞宝剑,以便铁球挡住剑尖,不致剌破肠胃。以燕青判来似乎不大可能,可是,倒也不能说出是什么理由,因为他明白要想提起内力,胃中这么大钢球,硬给吐出来,这简直是太玄了,想那变戏法的另有门道!
只是这种把戏看过也就算了,下面又是一对小男孩,都有十一二岁的样子,表演了高空飞秋千的节目,又有几种杂耍,节目由技击转入轻松有趣的逗趣上,一时众人爆笑不绝!
最后老头儿上场抱拳,向众人一笑道:“最后一个节目,是我们大妞出场,照例请各位赏个茶钱!”
锣声又大响了,四下凝神摒息,等了一会,门帘开处,大妞又出来了。
燕青不禁心中一动,原来这姑娘换了衣服了,竟换了一身紫红缎子的紧身小袄,足下是一双红缎子绣花鞋,鞋尖上还有个大绒线,两胯上是“人”字爬纹,全白色,一直到脚,看起来,真是愈发显得婀娜亭秀,风姿飒爽了。
众人立刻喝了个全彩,姑娘倒是挺大方,美目向四下一扫,很快转到了燕青身上。
燕青就见她向着自己微微一笑,他不觉如何,竟自脸上一烧。
大妞儿似也发觉燕青发窘,目光比闪电还快的一扫而过,可是一转之后,又狠狠盯了他一眼,才瞟向一边而去。
二虎子见大妞一出场,就侧脸对燕青道:“她换衣服了,八成就是为了你!”
燕青低叱道:“别乱说!”
二虎子“嗤”的笑了一声,燕青一看他,他做了一个鬼脸,才转过脸去。
这时大妞却在场上,如同穿梭似的打着拳,伸腿,过腰,递掌,一举一动,无不是美到了极点,令人有兴“叹为观止”之念!
大妞自一上场,一心一意,全在燕青身上,故这一趟功夫,练的是格外起劲。
四下之人,他们只以为,这大妞因今天有人赏了大钱了,所以格外卖力,其实哪里又知道,大妞内心的深处,已为这翩俊的公子所踏入了。
逢到燕青看得起劲,拍手或微笑时,她自己也禁不住朱唇微绽了。
她一心一意的练功夫,但眼光只望着燕青,好像目无他人,一颦一笑,只是为他而发,燕青的目光也一直跟着她转,跟着她笑……看来我们这位多情少年,又有一项新的考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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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蛾眉感虎目
大妞精神抖擞起来,把这一套功夫演练得格处起劲。四下叫好之声不绝于口,只见人影闪闪,衣鬓飘飘,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她那灵活明亮的眸子,每向人群中投望之时,任何人都不由心中一阵疾动,暗暗的叫道:“她是在看我啊!”
其实大妞儿全神全意,只是注视着正前排的余燕青身上,不过燕青此时亦为四下爆雷也似的叫好声所沉醉,并没领会到场上大妞的多情眼波。
说来奇怪,这些人本是为大妞儿叫喝采,可是燕青仿佛是在为自己喝采似的,其实他自己也忘记了,双手几乎自开场到现在,都没有开始停拍过,二虎子冷眼旁观,早已了然,他笑道:“公子!您歇歇吧!”
燕青偏头问道:“歇什么?”
二虎子撇了一下嘴,又耸了一下肩,笑道:“我是说你老手累了吧!”
燕青不由脸一阵红,一时却又无言以对,只又气又笑的瞪了他一眼,这时锣鼓突然停歇,四下掌声更是拍得震耳欲聋,更有人大声喝采,逼着再来一个。
大妞儿一收拳脚,倒也是面不红来心不喘,她杏目朝着场中一瞟,玉手一抱,娇笑道:“练得不好,请各位大爷多多原谅!”
说到最后几字时,眼光却直直的注在了燕青脸上,凑巧燕青此时也在随和起哄,正自叫了声:“再来一——个!”
你道如何,最后一个“个”字,要拖得如此长呢?这里面有个缘故:
原来大妞这时眼光,却正往他这边看来,燕青正自叫得起劲,可是和大妞的眼光一接触,他怎么好意思再叫下去?
可是又不能只说一半,所以把一个“个”字,拖得这么长,他的脸不由蓦然红了。
大妞儿抿嘴一笑,遂对场上众人娇声道:“既然有位相公叫再来一个,我就破格儿,再演一回,演得不好,可不许笑话我们!”
说着又向燕青递了个眼波,燕青只觉得一阵发热,忙把头低下了。
却听见二虎子一个劲用牙缝往里吸气,燕青心知自己情绪定已为他看出,不由朝他笑了笑,二虎子用大姆指抹了一下鼻子笑道:“真有一手,这大妞真看上你了,不是瞎话!”
燕青剑眉一挑,二虎子忙摆手笑道:“这是笑话,你老可别认真。”
燕青本是佯怒,此时见状,也半笑道:“你到底看不看?要不然我们走了!”
二虎子龇牙一笑道:“怎么不看,人家还特地为你多演一套呢!”
燕青把头转过,不理他了,这时那大妞手中拿着一口明晃晃的宝剑,正对着场中人道:“奴家这一套剑法,名叫薄情剑……”
方说到此,台下又起了一阵哄,有人高声叫道:“大妞一点也不薄情呀!热情得很!”
有的则叫道:“唷!薄情呀?大妞!到底怎么个薄情呢?”
大妞只是含着笑,对于这般人,她倒能装着没听见,这时场中那矮子,却摆下了二十七根木桩,这些木桩,都是插在原先的地洞里的。
木桩一插好,燕青已看出,是一个寻常的八卦阵势,不禁心中微微一惊,暗忖:“想不到这普通江湖卖艺姑娘,也竟然知道摆下八卦阵势,这我得好好看了。”
正思念问,却听见二虎子一阵吆喝道:“喂!喂!你老儿是怎么回事?”
燕青忙一侧脸,却见一个中年汉子,生得浓目大眼,一脸落腮胡子,一身黑缎子短袄,个子十分高,一只手已把二虎子身边一人推开,另一只手,也正在推二虎子。
那双微带着红丝的眼睛,正死死的盯着场上,一面口中嘿嘿笑道:“这可热闹!咱非看不可了!”
二虎子的话,他根本就没听见,跟着一屁股就坐下了。二虎子一条大腿来不及躲,正被这大汉坐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