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思,姑娘你哪会不明白?我还再多一句,我是打一见面,心里可就有了你了……”
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才又耸了一下肩道:“你别看老道对你那么凶,嘿!他那是吓唬你的,他虽是我师父,可是什么事,不分大小,都是我给他拿主意,简单说一句,也不怕你不信,他就是听我的,我叫他怎么着,他就是怎么着!”
最后这两句,声音是真小,大概是真怕被师父听到了。
他这里说了半天,床上玉人,依然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可有点急了。
当时擦了一下厚嘴,又笑了笑,道:“姑娘!你可是明白人,干脆,我就听你一句话,你只要说一声好,嘿!你不是没吃饭吗?我这马上就去给你端去,鸡、鸭、鱼、肉,别看这是山上,
嘿!不怕姑娘你笑话,自你一来,我就给你预备上了,今早上我还替你炖上了一只鸡!”
他舔了一下黄牙,皱了一下眉,看对方仍然是不哼不动,不由也自觉说得没趣。
一个人端着灯,皱着眉,又咳了一声,忍着不耐,低声道:“喂,喂!姑娘!”
蝶仙这才翻了个身,沉吟了一声,一只手还装着直揉眼睛。
飞云道人不由一盆冷水浇了个底,心说:“这好,才睡醒呀!我这半天话,合着是白说了,真他妈的…”
一时又呆又气,朝着蝶仙直翻白眼珠子,还不得不忍着懊丧,又叫了两声,蝶仙才睁开眼,飞云道人又照着方才的话,从头到尾又说了一遍。自认为这一遍,说得比前一次更为动人,可是蝶仙仍然没有一些反应,飞云道人临完还补充了一句:“要是姑娘不好意思直接答复这个问题,只要点点头……我知道姑娘家是脸嫩!”
他咧嘴笑了,最后眯缝着眼道:“我也说了半天了,得!翻来复去,不就是这么点事吗?我可就听你一句话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还直向蝶仙递着眼色,不想猛然就见蝶仙双眉一挑。
这飞云道人吃过前亏,一见就知不妙,慌忙想往后退,可是蝶仙已由床上,“刷!”地一声,猛地窜了起来,右手一挥“嗤!”地劈出了一掌。
飞云道人做梦也想不到,她饿了四天四夜,居然还有如此掌力。
大惊之下,想往回收头,可晚了一些。
只听见“啊呀!”一声,这种劲风,实实地在他左脸腮帮子上猛然扫了一下。
幸亏蝶仙是元气未复,否则只此一掌,就可把他送回西天了。
就如此,那飞云道人也禁不住杀猪也似地大叫了起来,一边左脸顿时肿起了老高,色作青紫,奇痛入骨,这飞云道人一连后退了好几步,噗通!一声,坐了个屁股蹲。
同时他手中那盏灯,也是再也把持不住了,“叭!”一声摔在当地,粉碎了。
蝶仙隔窗冷笑道:“道人!也叫你知道一下本姑娘的厉害,看你还敢胡说八道不敢?”
飞云道人无防之下,受此重创,一时坐在地上,痛得直想叫。
勉强爬起一站,不想那只腿伤,本就尚未复元,这一站起来,气头上多用了几分力,不由“噗!”一声,又坐下了。
他一只手揉着脸,口中唉哟道:“好……好……好毒的娘们,这一下可叫你打得不轻!”
说着话,已顺着口角直淌着血,连里面一排大牙,都活动了。
这飞云道人,自出娘胎,哪受过人家这种打,一时连痛带气,全身都颤抖了来。
一面回头往地上狠啐了两口,啊哟道:“好娘们!算你有种……”
说着话,他已经站了起来,连眼睛都红了。到这时,她才知道,自己对这姑娘这番用心,算是白用了,私欲一去,恶心大起。
他举起那只气得发抖的手,向裘蝶仙一指道:“丫头……这不是饿了四天了,看样子你还是一点事都没有……好!好!我也不打你,我倒要看看你能蹩几天……”
他心中此时已把裘蝶仙恨到了极点,内心已存着活把蝶仙饿死之心。
此时一面说着话,一扭一拐地走到窗前,狠狠地把石窗用劲一关,又上了锁。
蝶仙不由快意,大笑了起来,她边笑边道:“狗道人,我们走着瞧,姑娘就不信会饿死在这里,哼!”
飞云道人用手在石窗上重重拍了一下,叱道:“小贱人,道爷给你说了半天,你竟恩将仇报,好!好!你就等着瞧吧!”
他气得往上一扒,再也不愿多说些什么了。
自己用手揉着那半边脸,只这一会功夫,已肿得像大馒头也似,就痛得口里直流口水.那一排牙更是一个个地齐根痛。
这飞云道人不由抖哼道:“可打死我了!娘拉个蛋,我要不把你碎尸万段,我算是你养的……”
他在这边赌咒发誓,那一边的裘蝶仙却是笑了个乐不可支。
她心中想,这一下可把他打了个好,足以警戒他下次不敢胡言乱语了,直高兴了半夜。
第二天,果然一整天,那窗户也没开一次。蝶仙心知那飞云道人是存心要饿死自己,其实,这也正对了自己的心思。
这一天,她分三次把提篮中的食物,吃了个干净,到了晚上,她静静的坐在蒲团上,等着那老人再来送食物。
果然三鼓一过,她又清楚地,听到了一声极为低沉的老音喊道:“姑娘!姑娘……”
蝶仙仰头应了一声,轻轻道:“你老人家又来了?”
第152页
那人一面催促道:“快把昨天的篓子拴在绳子上……”
说着由上面又垂下了一个小篮子,蝶仙解下了那小篮子,又把空篮子系上,老人拉了上去,才叹了声道:“姑娘!你没事吧?还好不?”
蝶仙笑了笑道:“我没有事……你老人家放心吧!”
那老人口中答应了声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蝶仙不由关心的问道:“老前辈,你的伤好一点了没有?”
那人叹了一声道:“已见好了……姑娘,你只安心的在这里呆着,我过两天总有法子救你的!”
蝶仙不由感激地道:“老人家……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你又不认识我!”
那老人闻言.似乎顿了一顿,才叹道:“姑娘……”
那声音,像是包含着无限的委屈,可是他只是叫了这一声姑娘,没有下文了。
停了半天,这老人又叹息了一声道:“见了面如果姑娘不恨我,已是好的了……我们还是不谈这些吧!”蝶仙不由一怔,忙道:“弟子承老前辈难中赠食,无异恩同再生,见了面只有感激不已,又怎会恨你老人家呢?老前辈如此一说,弟子岂不是成了忘恩负义的小人了?”
她说着话竟连声音都抖了……
房上的老人沉默了,半天也没说一句话。蝶仙又叫了声:“老前辈!”
那老人长叹了一声道:“姑娘!你还是不要这么叫我……老夫不敢当!”
蝶仙才知老人仍未走,不由笑道:“听你老人家的声音,起码比弟子大得多,叫一声老前辈,又有什么关系?……”
老人又叹了一口气。蝶仙不由暗想:“这老人为什么一个劲老是叹气,莫非有什么心事不成吗?”
想到此,不由蛾眉微皱道:“老前辈……你为什么老叹气呢?”
老人只是苦笑了笑,当然这动作,蝶仙是不会看到的。
良久,老人才徐徐地道:“姑娘,你以为你是世上最可怜的人吗?……可是老夫的一切遭遇并不亚于你呢!”
蝶仙不由把那一双蛾眉皱得更紧了……
对于老人突如其来的话,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更不知如何去安慰他,可是她内心却充满了真挚的同情之心,虽然她自己此时仍在难中……
老人接叹道:“当我少年时,曾饱尝了离弃的痛苦……但当我老年时,更令我陷足于孽情之中……
唉?姑娘,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是多么微妙啊……姑娘!如果我们发现我们不能躲开或逃避时,最好的我们只有去接受他……”
老人的声音,充满了极度的痛苦,就连蝶仙也不禁感到有些伤情!
随着老人的话,她不由想道:“是的,人生一世,实在太渺小了……我本来以为老年是人生的晚景,有着舒泰的心情,可是如今看来,如果少年有所遗憾的话,老年将是更痛苦的啊……”
想到此,她不由流着泪,道:“老前辈,你是一个人吗?”
老人点了点头,说道:“是的……”
蝶仙又追问道:“你没有家人么?没有儿子女儿?”
老人发出了一声长叹:“自然是没有的了!”
蝶仙不由把头低下了,她心中想到:“这老人太可怜了!”
忽然她心中动了一下,暗忖:“老人这么救我,无异再造,他既如此孤独,我不妨就拜他为义父,为他晚年消解一些寂寞,岂不是好?”
可是这念头只是在脑中转着,却是无法出口,玉脸刹时绯红了。
老人听她半天不言,不由反问道:“姑娘,你在想什么?”
蝶仙浅笑了一下妞妮着道:“老前辈……”
老人答应了一声,可是内心,在蝶仙每唤一声“老前辈”的时候,总似有一种说不出的痛苦,而“老前辈”三字,就像是一面无形的冰墙,把“他”和“蝶仙”之间的距离隔得更远了。
他总会自卑地想着:“听!那位姑娘是如何的在称呼你?……我老了……老人是不配……”
一个人老了,必需和年青的一代,在某一方面,分划得很清楚。
眼前这痛苦的老人,他并不是不明这些的,可是,他抱着大无畏的精神,他的人生哲学是:“爱”可以解决一切;“真诚”能融化地上的石头。他的人生哲学就是“爱”和“真诚”。
他凭着他的两件法宝。要去攀触的,常是人们所认为是企图妄想的东西,自然他所获得的是“痛苦”和“更痛苦”。可是,他总是咬牙坚忍着!
他的信心从不动摇,可是此一刻,他竟会感到有些心情浮燥了,他不停的自己唤着:“我老了……老了,我应该离开她,为了她的快乐,我应该离开她……”
可是当他想到和某人击掌誓言时,他忍不住勃然又起雄心。
那足以扰乱他心情的声音,从室下传出来了,她说:“老前辈,你能不能现出身来?我多么想看一看你啊!”
老人不禁打了一个冷战,他迅速的站起了身子,摇了摇头道:“不……不……我要走了!”
他常是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对于其它的一切,他也常常以此去衡量。
他意料到蝶仙会有更惊人的话说出来,如果自己不即刻抽身的话,那会将令他无法去处置了。
他站起身后,接道:“我走了……”
第153页
接着他矮小的身材,也就消逝了。
蝶仙慌忙叫道:“老前辈……老前辈!你不要走,我还有话给你说呀!”
可是即使这话,那老人听见,他也不会回身的了。
裘蝶仙不由怔了一下,心说:“多么离奇古怪的老人!”
她用玉手托着玉脸,心中不停的想着:“为什么世上会有这么多怪人?”
然后她为自己下了一个定论:“他是一个武林中的奇人,他有一腔诉不完的隐情,可是他又不愿人们太过了解他,因为人们会去同情他。武林中一些人,常常是不愿取得人们同情的。这个老人就是这种人!”
她这么设想着老人,似乎自认为很透澈,她想到要拜他为义父之事,也无须急在一时,等出去以后,再向他当面表达也不为晚。
这么想着,她不由又换上了一副笑容,同时她想知道老人为自己送的都是什么菜,就小心地把篓子揭开,立刻她鼻中闻到了一阵阵香味。
借着几上的残灯,她看出了篓中是一个白瓷的托盘,内中三个挺大的荷叶包,不用揭看,她已猜出了,那是她素日最爱吃的“荷叶粉蒸鸡”,另有冷热四色菜肴,俱是平日自己爱吃的。
她不由呆呆地看着篮子,心中默默地想:“这老人怎么会知道我爱吃的东西呢?……”
当人们在无法解答一项疑问时,常常会搬出来一个“巧合”。
“巧合”和“偶然”也确实为人们解决了不少的问题,自然眼前姑娘的怀疑,最后仍归置于“巧合”和“偶然”了。
篮分两层,下层是一盘馒头和二色面点,内中又有蝶仙爱吃的“茶豆糕”,另有五六个红软的大水蜜桃。这是一天的粮食,也许是太多了。
蝶仙又把它小心的藏在床下,停不许久,隔室有了动静,她又吹灭了桌上的灯,坐到蒲团之上,练习坐功去了。
日子就是这么的过去了……
四天来,她靠着老人的丰盛食物,非但没有一丝衰弱的感觉,反而精力大为充沛。
尤其是静中参习的坐功,更令她体会出了一些秘诀,偶然老人指点她一下,却令她收到前所未有的惊人效果。于是,她心中更确信,这老人是一个异人了。
有几点地方,不得不令她感到怀疑。
自然这些怀疑,并非可以用“巧合”和“偶然”所能解决的了。
老人常常是问她一些问题,但自己却很少回答她所问的!
即使不得不回答时,却是含糊其词,有时更以长叹之声,代替了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