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晨说到这里,才又叹道:“孩子,我当时只以为既为柴祥救回了命,就可平安无事了,但后来那柴祥才告诉我说,这种猩猩热,只一中人,定入骨髓,仗我禀质尚好,又因他已在我身上用了功力,所以已暂时无事,可是这种瘴毒,早晚要复发一次……”
鬼见愁谷晨说到这里,脸上呈现出一片死灰颜色,他用着颤抖的声音,接下去道:“他并且告诉我说,快则十年之内,慢则三十年之内,必定复发。只要再发之时,就是华陀在世,也是无能为力了,可是因余毒极微,我将要落得瘫痪终生,却不会死……”
谷晨落下了泪,看了一旁泣不成声的裘孝天一眼,叹了口气道:“我只以为,为数十年以来,我已参透了极高功力,吐纳坐功,俱都已到了上乘阶段,这种瘴毒可能已为我驱之体外了……”
接着他苦笑了一下,接语道:“谁知……仍然还是不能免掉,只不过延长了六十年之后才复发……”
鬼见愁谷晨结束了这段故事。裘孝天不由擦干了泪,用手握住师父冰冷的手道:“可是师父,难道就没有任何药,能治这种病么?难道就连弟子这一丸五元丹,也不能令你老人家复元如初么?”
鬼见愁谷晨苦笑着摇了摇头道:“五元丹虽是人间至宝,可是却不宜为我所食用,在我来说,气血已开,筋脉早已培固,五元丹并不能对我有补益了,再说这种瘴毒已入骨髓,只可令其自行散发,却不能以药力强除,否则,恐怕我死得更快!”
裘孝天不由一时泪流满面,战抖道:“那么依师父如此说,可又该如何是好呢?”
鬼见愁谷晨微微叹息了一声道:“孩子!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我如今已经这么一大把年岁了……假使这瘴毒要在十年以前复发,我就是死也不会闭目,因为我遗憾没有一个人,能够继承我这一身武功……
可是,如今我已放心了,你已得我全身绝学,所差者,仅是功力而已,以后只要勤练下去,不出十年,定可在武林中,放一异彩……”
谷晨说到此,目光之中呈现出一股无比的欣慰之色,他用着深陷在目眶之内的双目,盯视着裘孝天,又点了点头才接道:“有了你这么一个如意的弟子继承我的衣钵,我还有什么放不下心的?
“孝天!你不要伤心!师父并不会就离开你的……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只是不能像往常一样的行动了,我只能终日的靠坐着……可是!我并不会就死,我仍然可以说话……”
孝天闻言后,心中多少总觉开朗了一些,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可是师父,那种日子怎么过啊……”
谷晨笑了笑道:“师父不像你,这种日子,我早已习惯了,这三十年地洞之中的生活,同现在这种瘫痪又有什么不同之处?……”
说着话,鬼见愁谷晨,努力的振奋了一下精神,他略为一运行血脉,除了“心腑”和“志堂”“灵台”“脑户”“太阳”各处大穴,尚能通畅之外,全身各穴俱已闭穴不通。
他知道,果然是不行了,今后的岁月,他几乎不敢多想,那种滋味,几乎还不如死了的好!
可是,人除非是到了最后的关头,很少有不愿意活的,就拿鬼见愁谷晨来说,也是一样的。虽然他认为自己已形同废人一般了,可是他仍然内心寄托着,要以本身已成的数十年所培炼成的吐纳功夫,把本身上那些既已关淤,而不可能再打开的穴门打开,使自己能活动自如。
这不过是他的痴想和希望罢了,没有希望的人生,恰如失去源头的泉水,人们永远是为着希望而生存的,即使他们所希望的,已经接近为幻想,可是他们本身却不有自知,依然是这么期盼着,期盼着能够有实现的一天。
鬼见愁谷晨运行了一会气血,不由长叹了一口气,他看了看孝天道:“孝天!我不能再回到那方真人洞府中去了……那些美丽的环境,对于我已是无用的了……同时……我……也不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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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孝天不由怔了一下,悲伤地道:“师父!我可以背你下去……一点也不会令你难受!”谷晨抽缩了一下瘦长的双腿道:“孩子!那不必了……我如今已如风中残烛,一点也经不起波折了……我还是留在上面吧!你可以下去……”
孝天当时咬了一下牙,感慨地道:“师父既在上面,弟子也不想独自下去了……还是在上面好些!”
谷晨本想再令他下去,可是当他接触到孝天脸上真挚的表情,不由得他把到口的话忍住了,同时在他心中,此时也是多么的需要着这么一个徒弟,常在自己身边啊。
因此,他只是望了望他,遂即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些什么。
裘孝天此时把他发僵了的身体,扶得坐好之后,怔怔的坐在一旁的石壁上,心中不由暗暗在想,祸福之与人,真是一刹那之间的事情,谁也不能事先加以意料啊!
荒芜的斜阳道上,一匹黑色的倦马,驼着一个疲惫的年青侠士,他无力的用双手按在马背的皮鞍之上,一任那倦马无力地向前走着。
从他那仆仆风尘和疲劳的身体上看来,这青年不知跑了多少路了。
他不停的在想:“没有用了……她是不会在的……唉!看样子,我是要输在那雷鸣子闻继天手中了……”
“他一定早已找到了蝶仙,而得到了那姑娘了!”
这么想着,他更失望,他甚而灰心得连眼皮都懒得睁开来看一看。
因为所接触的一切,全都是失望啊……
那匹黑马,忽然停步不走了,仰首长嘶了一声,噗噜噜打了一个喷嚏。
年青人才无力的睁开了双目,他发现自己竟是走到了一处泥沼的边沿。
跨下坐骑,不时的想往泥沼中试蹄,却是欲行又止状,吓得他慌忙翻身下了马,死劲的把马头又拉了回来,暗想:“好险呀!要是走进这泥沼之中,那可连命也没有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六月的娇阳,虽然已剩下了落日的余晖,可是在这苗疆的荒野山林之内,仍是感到暑气袭人。
年青人皱着眉毛,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自语道:“余燕青啊……看来你是走上绝途亡路了……就是眼前这一片山地,也不知要走上多久啊!”
他把马绕牵到了一片树阴之下,由马背上解下了一包食物,疲倦地坐在树下。
那匹马也弯下了颈子,嚼食着地下的青草,不时地扫着长尾。
余燕青吃了几个饼干,就着卤干了的牛肉,喝了几口水,这些食物,除了能使他感到肚子不再饥饿以外,他再也找不出别的好处了!
慢慢他闭上了眼睛,竟自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也不知什么时候,他耳中听到一阵极为尖锐的喘叫之声,由身前的林中传出。
余燕青慌忙的睁开了双眼,由地上翻身而起。
此时天已暮色,四下昏沉沉的一片。而那断断续续的呼叫之声,竟是一个女人的口音,连续的呼叫道:“救……命……吉里格……吉里格……”
燕青虽不懂那“吉里格”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分明听出是有人在叫救命!
于是他振奋了一下精神,足尖点处,倏起倏落地直往那发声之处,飞纵了过去。
当他扑过了这丛树林,才意会到,那呼救的声音,就是由方才那泥沼之中传出。
余燕青不由大吃了一惊,正当他尚在怅望之时,那娇喘的声音,用着颤抖的汉语道:“我在……这里……快救……救我……”
燕青慌不迭腾身飞起,已经纵身在一棵极高的树身之上。
果然他眼中看到,方才自己勒马的那个泥沼之中,正有一个少女,深深的陷在泥浆之中。
因为这少女尚在拼命的挣扎,所以愈陷愈深,已到了少女的胸部。
燕青不由大吃了一惊.他慌忙由身上取出了一串绳索,跟着飘身而下,直向那泥池之边扑奔了去。
他一面跑着,一面叫道:“姑娘你千万不要动,我这就来救你了!”
他说着话,把手中绳索打了个圈套,抖手一掷,不偏不倚,这绳圈,正套在了少女的身上。
那少女只是无力娇喘着,几乎又吓得哭了起来,她死劲的抓着燕青递过来的绳子。
燕青只是运替着双手,不一会,已把这女人拉上了岸,少女脸朝下扒伏在草地上,喘成了一片,她周身已染满了泥泞,看来却是狼狈不堪!
余燕青不由叹了一口气道:“以后走路要小心一点……这种池沼,尤其是要小心,愈动愈往下沉……”
可是他的话尚未说完,那少女忽然抬起了头,喘道:“谢谢你,先生……”
燕青就觉得目光突然一亮,尤其是少女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即使是在夜晚,也同样放射着明媚的光,他的语音不由中途顿住了!
于是他咳了一声道:“你先等一等,我去找一点水,给你先冲一冲……”
燕青说着话,正想回身就走,可是那少女却娇喘道:“不必了……还是我自己去洗一洗吧!”
她说着一面由地上挣扎着往上爬起,看来似甚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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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青不由赶上了一步,伸出右手,想去扶这少女一把,可是那少女忽然娇躯往回一闪,余燕青竟扶了个空,却闻那少女娇喘道:“不要挨我,我自己会走!”
余燕青脸一阵红,他苦笑了笑,心想自己一番好意,这少女居然把自己当成浮浪之流,当时剑眉一挑,忽然他心中一软,心说算了,对方一个少女,有理也给他说不清,自己失望灰心之余,还是少惹麻烦的好!
他想着不由抬起了头,对着这少女苦笑了笑道:“姑娘你可小心着一点,晚上林子里可黑得很,我只是怕你失足跌倒,既然姑娘自己能走,那当然最好了。”
他说话之时,那少女一双秋水也似的眸子,始终凝视着燕青。燕青说完话,正要转身而去,却闻得那少女,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先生!你回来……”
燕青不由怔了一下,慢慢回过身子,却见少女嘴皮动了动,半天才呐呐的道:“如果你愿意……还是请你陪我去好了……我并不是怪你……只是……”
燕青怔了一下道:“只是为什么呢?”
少女忽然泯嘴笑了笑。余燕青不觉心中坪然一动,那少女遂低下了头道:“我们苗族的女人是不许随便和男人接触的……”
燕青闻言心中一惊,暗忖真看不出,这少女竟是一个苗女,苗女有如此姿色,自己还真是第一次见过,当时闻言也不由笑了笑道:“那么你又为什么把我叫回来呢?”
少女低下了头,低低的道:“可是我发现你不是一个坏人,而且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
燕青笑了笑道:“好了,现在不要说了,我送你去找一个地方洗一洗好了!”
这苗女用手往山那一边指了指道:“那边山涧之下,有一个水潭子……”
燕青点了点头道:“好吧!我们走吧!”
说着转身率先而行,可是当他走了十几步之后,才发现那苗女,在后一跛一跛的跟上,燕青不由皱着眉毛问道:“你莫非是受伤了!”
这苗女点了点头道:“右脚跌伤了!”
燕青不由叹了口气道:“唉!那怎么走呀?路还有这么远!”
少女一声不吭的低下了头,燕青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方才为了救这苗女,早已弄得泥浆满身,当时不由叹了一口气道:“反正我衣服也脏了,还不如我背着你去好了……”
少女惊异的抬起了头,像是吃了一惊,燕青看在眼中,不由哭笑不得,当时走近她身边,正色道:“姑娘,你放心,我是一个练武的人,我只是想救你,你不要怕,等你洗完了澡,我把你送到你家门口,我就走,你放心好了?”
那苗女用着一双光亮的大眼睛,滴溜溜的在燕青脸上直转,燕青才看清了这姑娘真是好一付面容,柳眉杏眼,瑶鼻樱口,尤其是那披散在颈后的一头秀发,又黑又浓,月光之下,直如嫦娥仙子也似,真看不出,如此姿色少女,竟是会出身苗族。
余燕青看在眼中,心内虽感慨万分,可是此时他一颗心,早已为蝶仙所占有了。
虽然他觉得眼前这小女,是那么美,那么甜,可是他看在眼中,竟没有起一丝向往之心,只是增加了他对这少女的同情与怜悯之心。
这少女容燕青说完了话,忽然像桃花也似的笑了笑,她眨着那双美丽的眸子道:“你真是一个好人,你看,你身上衣服,都已被我弄脏了,等一下你也洗一洗好了……”
燕青见她这一笑,直如桃花开绽也似,尤其是在她那娇嫩的小脸之上,掀起了两个浅浅的酒窝,一时真令人为之神驰。
燕青想了想,也实在觉得自己有洗个澡的必要,当时也笑了笑道:“好吧!那么,我快背着你走吧!”
那少女闻言,果然羞涩涩的往燕青背上伏去,忽然她又后退了几步,娇笑道:“真糟糕!我没有衣服,等会洗好了,我穿什么呢?”
余燕青不由一怔,他想了想道:“你家离这里远不远?”
这少女用手往后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