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玉手抡剑,这口剑绕出了一团剑花,直朝自己颈上绕了下去,寒光一闪,眼看着即将血光乍溅。
突然间,那雷鸣子已似一阵风也似的扑临近前,出二指以“金刚指”力,猛地往她那口剑身上一点。呛啷啷一串颤金之声,蝶仙顿觉一股绝大劲力,掌中剑竟是再也无法把持,就像一道匹练也似的飞出老远,“铮”的一声直插入青石地面尺许,尤自摇颤不已。
裘蝶仙惊得后退了一步,哭道:“你要怎么样?你……”
雷鸣子忽然叹道:“姑娘不要误会……待我将这位哥儿救醒了就是……”
裘蝶仙闻声这才止泪,尚自抽搐道:“救醒有什么用?你要把他伤治好才行!否则你就别管了,反正我对你是寒心透啦!”
雷鸣子只是摇头不语,闻言重新走到余燕青身前,弯腰低首,只见他用手先在燕青“云台”“华盖”二穴上推抚了一阵。
蝶仙此时已含泪偎至二人身前,见燕青上胸起伏频繁,牙关紧咬,面色铁青,不由一阵伤心,只喊了一声:“燕哥哥……”由不住又淌下了一脸眼泪。雷鸣子正在以“推穴过宫”的手法,在为燕青推拿,闻言仰首看了蝶仙一眼,心中那种酸可就别提了!
蝶仙见状又哭又哼道:“你还看什么?难道嫌打得还不够重幺?”雷鸣子见余燕青久久仍不醒转,知道自己这种气气功夫,已伤了对方内脏,非一朝一夕可复元,此时叹道:“姑娘可把这位哥儿给掺起来,我好小心给他推拿一番,以他内功造诣,当不致有多大伤害。”
蝶仙忙依言把燕青扶好,雷鸣子遂略闭双目,似在凝神御气,少顷闭目,缓缓伸出右掌。蝶仙不明道:“你要干什么?……”雷鸣子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回她的话,那只掌却已缓缓地在燕青的“肺愈穴上”上,只见那只掌一阵颤抖。
果然不久即听得燕青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那双俊目由不住睁了开来。
当他那双目光接触到这丑陋的老人一霎那之时,他全身不由一阵疾战,大喝了声:“雷鸣子!纳命来吧!”
说着猛自扬起右腕,直往雷鸣子当头劈去,却被雷鸣子闻继天仅一翻腕,已刁在了他的脉门之上,跟着他嘿嘿一阵冷笑道:“余燕青!你要与老夫动手,还差得远呢!我要不看在裘姑娘的面上,嘿嘿!”
说着连连冷笑不已。那余燕青此时连气带怒,本已醒转,此时竟不由得哇地一声又吐出一口鲜血,顿时又昏了过去。
一旁的裘蝶仙早已没命也似的扑抱而上,哭作了一团。
雷鸣子见状长叹了一口气,正欲返身而退,却被蝶仙赶上含泪道:“你到底打算怎么样?……你……”
雷鸣子闻继天,本是对蝶仙百依百顺,然而此时他心中,忽然起了极大的转变,虽然他心中依然是深深的爱着蝶仙,甚至于可为了蝶仙牺牲一切。
可是,他却恨余燕青入骨,尤其是要他去救治一个曾夺去了蝶仙的情敌,这在他来说,实是一件认为不可忍耐的事。
然而雷鸣子,他却是一个老谋深算的人,他知道眼前对燕青的敌视,将是一件大大不智的事情。
因此在蝶仙追上他泣诉的一霎那,他脑中忽然暗暗的自叫道:“闻继天……你也太糊涂了……这余燕青如今不是已在你手中了么?他又怎能再逃出你的手去?……你莫非就不能在为他疗伤之时,暗用些手脚么?……”
这一想,雷鸣子不由大喜,当时向着蝶仙佯作苦脸道:“姑娘请不要难过,若救不回这位哥的伤,我甘愿以身供殉如何?”
说着已再次走向燕青身前,弯腰把燕青抱起,直往石室走去,蝶仙在一旁小心的扶着燕青双腿,一面泪眼看着这年青人。
她此时真恨不能一剑把雷鸣子杀了,可是她却知道雷鸣子那一身武功,虽然自己即使是杀了他,谅他也不敢还手,然而燕青的病却是又危在旦夕,自己又有何能奈,能救过他的命呢?……
这多方面一想,她不得不强忍着对老人的怨恨,只是望着燕青落泪不已。
雷鸣子把余燕青一直抱进石室,把他仰置于石榻之上。
此时蝶仙已掌上了灯,雷鸣子先由身上取出几丸丹药为燕青服下,这才问蝶仙道:“我此番为他不惜以本身三味真火之功,使其各路穴门打开,此功一定能使其伤愈,只是为防他醒后,又要向我取闹,所以先以点穴手,使他昏迷不醒,此点尚请姑娘不要见疑才好!”
蝶仙想了一想,才点了点头,雷鸣子看在眼中,更是醋火酸天。
当时沉着脸,走至床前,先伸二指,在燕青前胸“气海穴”上各点了一指。
此气海穴,为人身三十六穴中,元关吸气之门,亦为所谓一般修行者所谓丹田,其位在心下肾上,脾左肝右,生门在前密户居后,其形如环,其白如绵,方圆径寸,密里一身之精粹,此即玉环,亦名气海。
医者每每于重伤之人,以手按其“气海”,盖其处正与脐相对,为人命之脉根蒂,可控全身精血。
此时雷鸣子运功一点燕青气海,只见他喉结动了一下,即不再动。
乍看起来,这余燕青仿佛是死了一般,此时老人把大袍脱下,挽起一双袖管,只见他运用着一双掌,连连往燕青各处穴道上拍下。
起先是循序渐进,到了后来,老人双掌运转如飞,并且由燕青身上,蒸起蒙蒙一层白雾,全体竟自汗下。
雷鸣子此时更是通体汗下如雨,蝶仙在一旁看得惊心不止。
似如此过了约有半个时辰,雷鸣子掌势方自放慢,同时燕青脸上已透出一层红色,不像方才那么惨白了。
按说此时,如果雷鸣子住掌,燕青非但伤已痊愈,尚可为此得福。
因为老人此时却已用本身三味真火,将燕青周身三十六处大穴全数打开,且于“任”“督”二脉更串然贯通。
只是他此时脑中却酝酿着一个可怕的意念,蝶仙早日随师,虽不能说学得如何了不起的一身武功,但对于各门功学,却有相当了解,此时眼见雷鸣子居然肯以本身真力,为余燕青贯通任督二脉,由燕青面容上看来,确知大为好转,芳心不由喜之不禁。
此时见雷鸣子已端坐一旁,只以为全功已完,正想上前把燕青抱起,离此而送其至他自己住处,却不知方一上前,却见那雷鸣子沉着嗓子叫了声:“姑娘休忙。”
蝶仙不由突然止步回视着雷鸣子道:“不是已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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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鸣子冷冷的一笑道:“还差一点,姑娘只稍待一刻,即可送他回去了……”说着话,面上带着从未有过的冷漠之容,再次走到燕青身前,那双眸子射出阴冷冷的两道奇光,注定在榻上燕青的面上。
蝶仙正不知他还要施何医术,却见雷鸣子一只右手覆地抚在了燕青肋下,遂见他双目闭成一线,跟着那只右掌连连颤抖不已。
蝶仙正自看得出神当儿,忽听榻上燕青猛然惨叫了一声,全身猛然一个疾翻,却为老人左手反掌按住,跟着双目也睁了开来。浑身却是连连抖动不已。
蝶仙不由大吃一惊,慌忙抢扑了上去,口中惊叫了声:“这是怎么了?……”
却见雷鸣子回首微笑道:“不妨事了,他全身各处大穴尽开,尤其是任督二脉已开,以后对他练功,将是大有益处,你可以携他回去了!”
蝶仙闻言将信又疑,只是老人面上看不出一丝异状,燕青面色依然红润,也就没有想到其他别的。
当时闻言尚自心喜,慌忙自床上抱起他来,雷鸣子微笑道:“至多十日,定可行动自如,姑娘快带他走吧!否则待他醒转之后,就诸多不便了!”
蝶仙此时虽对雷鸣子恨恶少减,可是依然懒得看他一眼,闻言后慌忙抱起燕青,转身出洞而去。
雷鸣子目送着这一对年青人远去后,面上带出一丝冷笑。
隐隐听他口中念语道:“余燕青……那怕你此生苦学一世,也终难与我雷鸣子一争长短了……”
原来这老人,在最后一霎那,抚掌于燕青肋下,却以本身“无相神功”,暗中将燕青肝脾之内合精气震散。
表面上待燕青醒过后,依然和往昔一样,行动运功自如,可是如果他要再想进一步,研求极上内功,却是无望了。
老人此举,实是具有深心,他因看出燕青如今年纪青青,已有如此高超内功,只要假以时日,不消数年,定可和自己一较高下,那时可自己万万不是他对手了。
所以竟不惜做出如此人神共愤之举,以至于日后为此身败名裂,这是后话暂且不提。且说蝶仙此时抱着余燕青,一路加速飞驰,不一刻,已来至自己住处。
当时将燕青安置在自己床上睡好,见他仍自沉沉昏睡尚未醒转,也不便叫他,自己就在石榻上运功调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床上起了一阵辗动之声,微听燕青口中连连呼道:“水……水……”
蝶仙不由翻身下地,果见燕青双目已开,知道他已醒转,慌忙倒了一杯清水,扶起燕青,将水徐徐喂其喝下。
却见燕青一双俊目,竟自牢牢的瞪视着自己,无限的情泪,自那双眸子里流出,蝶仙不由含泪叫了声:“燕哥哥……”
燕青点了点头笑道:“姑娘……”
蝶仙擦了一下流出的泪,含笑道:“燕哥哥,你还觉得痛不?”
燕青摇了摇头,忽然他竟把头转向身后一阵抽搐,泣不成声。
蝶仙不由大吃一惊,正想出言安慰他一番,却见燕青慢慢回过了头,用着战抖的声音道:“蝶仙!你还是不要管我吧……我我我……”
蝶仙不由一时怔然,闻言后惊道:“燕哥哥!你伤还没好……还是少说话吧!”不想此言未了,余燕青忽然冷笑了声,道:“姑娘……我今生今世,已与那雷鸣子誓不两立,只是我不明白……”
说到此,竟是呐呐不能出口,蝶仙不由心中突然一惊,抖声道:“你……燕哥哥!你说什么?”
燕青忽然闭上双目,冷然道:“只是我不明白,这雷鸣子到底与姑娘是什么关系……你们怎么认识的?……”
此言一出,蝶仙就像是晴天响了一个焦雷,顿时面色惨白,她勉强定了定心道:“我也是在山上才认识他的……没有什么关系……你……”
燕青闻言张开双目微微冷笑了笑道:“那么,那个孩子是谁的呢?”
蝶仙不由面色惨变,一时泪如雨下,她知道自己最不希望,一直隐瞒他的事情,仍然是让他知道了……
一霎时,她感到无比的羞愧、自卑,但觉通体上下一阵冰寒。
燕青的目光,就像是两道冷电也似的,射进了她的心,她感到在纯洁的他的面前,自己是如何的下贱与卑鄙……
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再配去喜爱占有如此一个纯洁的年青?
正当他心神交战不可自制的时候,床上的燕青却翻身坐起,用着战抖的嗓音道:“蝶仙!你说呀?……你说……你不能骗我……我……”
一刹那,眼泪自这可怜姑娘的双目中流出来了,点点滴滴都湿了她的衣服。
她就像丧失了灵魂也似的,一交跌坐地上,她几次张开了唇,可是到口的话,又自行忍住。
她的心就像是被刀扎了一下似的,她忽然抬起了头,滚流出的热泪,温温地滑过了脸盘,苦笑地点了点头道:“你不要慌,过两天我会告诉你的。”燕青握住了她那柔若无骨的手,在她那凄苦的面色之下,他领略到蝶仙此时内心的悲痛,使他不忍心再追问以下的话。
他只是用一双惊恐的目光注视着她,很久的时间,都在彼此的沉痛中过去了。
此时窗外已微微透出了一线曙光,天已亮了。蝶仙擦了一下流在脸上的泪,面色变得异常爽然,抬起头见燕青独自以一双泪眼痴痴的望着自己,不由得她一阵心酸,差一点竟想扑在了他的怀中。
可是她是一个不凡的女孩子,她虽然和一般少女同样具有丰富的感情,可是她那冰洁的节操,却是一般普通少女所没有的。
她永远不希望别人同情或是可怜自己,更不愿再以败絮之身,去承受眼前这纯洁的年青人的热爱了!
然而这些私念,都深深的藏在这可怜少女内心的深处,任何人也不可能看出这一霎那,她内心已决定了一项意念,这意念在她一生之中,是一个多么重大的决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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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含笑着走向燕青,那爽朗的面容,嫣然的倩姿,使燕青猜测不透,为什么一刹那她会和方才迥异两人?
她用手摸了摸燕青的额角,微笑道:“好多了!大概再有几天就可下地了……”燕青痴痴点了点头,遂见蝶仙婀娜的娇躯离室而去。
现在反倒觉得心地坦然了,当希望立即将成为事实的美景,都成为幻想之时,人们常常有着意想不到的转变。
蝶仙就在如此的心情之下,反倒一切都坦然了。
她变得不再去抱怨任何人,即使连雷鸣子如此一个丧失了自己一生幸福的人,如今他似乎也变得不再像以前那么深深的去恨着他了,她只是痛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