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谱》
章回目录
第一章暴风之夜
第二章倩女离魂
第三章永结同心
第四章隔墙窥影
第五章同是断肠人
第六章风尘多余恨
第七章痛定思痛
第八章江湖女儿
第九章古剑吟
第十章百花奇峒
第十一章泪眼问君
第十二章掌碎人心
第十三章二老戏风尘
第十四章刃战双魔
第十五章救命郎中
第十六章生命之火花
第十七章春蚕之死
第十八章邂逅
第十九章晴梅艳雪
第二十章风尘客
第二十一章蛾眉感虎目
第二十二章铩羽而归
第二十三章冷剑痴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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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暴风之夜
在江浙省武康县西北约二十七里,有山名“莫干”,旧传吴王于是山铸剑,因剑名“莫邪”“干将”故名。山水秀美,林木幽深,偶涉足,足以涤尘去俗,令人留恋忘返。
山上有泉,泉名“奔玉”,清冽而冷,人皆言与西湖龙井玉泉齐名,试品之,实冠诸泉也。每逢炎夏,游客云集,山上“栖霜坞”石径幽闭,虽皓暑之天,仰不见日,人行之,如入冰室,诚避暑佳处。
时值春暮,风和日丽,正是行猎之时,莫干山上轻骑纵驰,颇多走马章台的公子哥儿,竟日引羽射雁,走马逐獐,来必有获,从不虚行。
人道是,山下二裘,骑术最精,箭法最准。所谓二裘者,实乃一对裘姓姐妹,长者芳名南芷,幼者芳名蝶仙,皆是楚楚动人的可人儿,为大户裘功老翰林的一双掌上明珠,夙日十分宠爱,二女虽年已及笄,但因自负过高,至今犹待字闺中,老翰林有时为此颇为发愁,但因事关女儿终身大事,自己也不便相强,故向听任之。
二女每日行猎,皆绕道山下一处茶楼,楼名“拾叶轩”,楼上夙有纨挎子弟成群,每日目送往还,因见二女芳华绝代,偏又骑射俱佳,虽有不少想入非非,但是一涉猎,无不垂丧而返。
日久,众公子皆只管爱在心里,却再不敢在二女前轻举妄言。据一林姓公子傅云:二女中南芷性较温柔,但艳若桃李,冷若冰霜,偶而兴雅尚可交谈几句,但对方若略有轻浮言行,定必素脸以待,一任你说得天花乱坠,她只是给你来个不笑不怒,不理不问,令你终而不行其道,含愧而返。
其妹蝶仙,更不要说了,艳丽一如乃姐,生性更为娇憨,天真率直,娇性无常,多少公子佳士为她陶醉得茶饭不思,只是如果你想动她的念头,不要说别的了,你只要对她无故的笑上一笑,她不用箭射你才怪!
那位姓林的公子,据说就被这蝶仙射了一箭,至今后脑上,还有碗大的一个疤痕,要不是城里钱老头动刀子把箭头子硬挖出来,这小子恐怕是死定了。
因此这么一传说,再也没有那个不要命的敢动二女的念头了,二女也因此,摆脱了不少不必要的麻烦,日子倒也恬静相安。
而世上之事,常有不可思议之处。以南芷那么娇丽温柔的可人儿,又有一身惊人的武功,竟会在本年的初春,染上了一种温湿的疹疾,起而遍体发热,再而瘫痪。老翰林虽觅遍了全省名医,终至束手无策,一任这娇滴滴的佳人,香消玉殒,她竟然是死了……
多少公子哥儿,为这位小姐抚胸痛哭,唾天骂地,然而人死不能复生,自古木秀风摧,红颜偏多薄命,裘南芷的死,只可解说为天忌而亡。
自从她死以后,这莫干山上,再也看不见这一双娇丽如花的姐妹了。
因而“拾叶轩”客若晨星,生意冷淡多了,掌柜的刘胖子——一个四十八岁的山东人,想起来就叹上几口气,常常嘟噜着说:“他娘的!也不知是这姐俩害了我,还是我害了这姐俩个……”又道:“这样下去,只有他妈的撒摊拉倒,关门大吉!”
虽然这么说,这刘胖子还是每日苦撑下去,每到日暮黄昏,或是午睡小醒之时,他总会推开一扇窗,在这茶楼上凭窗远眺。
他仿佛记得,那所大宅子的后院,那扇为紫藤萝遮满的后门,每天都是那个时候,被一个秃头的老佣人推开,由里面驰出一对白马,而马上那对冰肌玉骨,黛眉杏目的佳人,嬉笑着纵马而出。
她们追着笑着……喝!成群的年青人都出来了……于是她二人总会到自己这茶楼坐一坐,喝两杯茶。他还记得姐姐爱喝香片儿,妹妹却爱喝竹叶青,于是……生意就来了……远近的年青人都来了,到晚上总是赚个一两八钱的,日子可真过得舒服。
而如今呢……?
自从大小姐死后这两个月,那位二小姐竟是裹足不出,每天刘胖子眼巴巴的望着,真是:“伊人不知何处去,满座沙灰伴清风……”
刘胖子又挤了一下那双成了一道缝的眼睛,叹了一口气,心想着看也是白看。
“她是不会再来了……”
忽然,他好像听到一阵乱哄哄的声音,这声音正是他渴望已久的声音。
刘胖子不由喜得一怔,忙由楼上“通通通”,扭着大屁股下了楼,他的眼睛一亮,喜得结结巴巴地道:“二……二小姐!你可真来了……可想死……”
忽然他觉得话不能这么说,于是又改口道:“可等死我了……”
目光望处,裘蝶仙依旧是美洁如仙,风姿不减昔日,她微微微颔首笑着下马。
刘胖子亲自接过了马,系在楼前,蝶仙莲足轻款,已进了拾叶轩。
只听见轰的一声,身后立刻又跟进了六七十个年青人,这其中不尽是年青人,还有几个老头儿,有人笑他们这么老了,还有此雅兴,他们回答得更妙,他们说:“老了有什么关系,只要心不老就行了……”
有的还说:“老?谁说老叫他出来,我们比划比划,我不打扁他才怪……”
这只是一段小小插曲而已,且说裘蝶仙走进拾叶轩,找到了夙日自己的座位坐下来,刘胖子走过来笑道:“二小姐今天喝什么茶,还是竹叶青?”
却不知这姑娘眼圈一红道:“不!我喝香片儿……”
刘胖子心中一怔,心说:“不是大小姐才喝香片茶吗?”转念之间他却明白了,不禁又挤了两下眼,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走!
裘蝶仙似乎比以前消瘦多了,一张素脸儿,两弯蛾眉,长长的睫毛,在蛾眉之下,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只要你一看它,好像魂都要被她的眼神带走了……
然而似乎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却含着无比的忧郁,伤感,要不是她父亲老翰林,再三的催促她出来散散心,她将是终日在家以泪洗面,这女孩太可怜太可爱了……
刘胖子端上了茶,看了她背后那口宝剑一眼,她左大臂弯上,尚挂着一面小弓,胁下一壶白羽短箭,他猜到定是上山行猎,于是他咳了一声道:“哧!小姐这些日子你是上山,那山上雁真多,还有鹤、天鹅、兔子,鹿……到处都是……”
他还是干笑了笑收住了话,因为姑娘的眼睛只是怔怔地看着那杯茶,她是在想她姐姐……
刘胖子叹了一口气,只有回头去另外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裘蝶仙微呷了半杯茶,看看日已将暮,这才丢下一锭银子,就往外行猎去了。
她翻身上马,一路策动缰绳,那马响着铃儿,就向莫干山上一路绕去。
天空有几声鹤唳,姑娘仰首马上,几点白影翩迁青云之间,一径收翅向峰顶疾投而下。
蝶仙皱了一下秀眉,据她夙日行猎经验,鹤唳空投,定是遇了蛇蟒之类,似此情形,当无例外。
于是她抖擞了一下精神,莲足双磕马腹,白驹长啸一声,拨剌刺急窜而上。
半个时辰后,她已来至山顶,顶上有“白云亭”,再上就没有路了。
山风呼呼,吹得姑娘长发飘然,下视武康县城,田舍井然,炊烟袅袅,大有登莫干而小天下之感!
有几只秃顶的大鹰由亭上振羽凌空,却不见那些白鹤的影子,于是她想活捉白鹤的心意,不由感到失望了。
她不得不策马向对峰林内驰去,马行如风,须臾已深入其中。
眼前来至一颇为阴暗之处,泉声潺潺,风景不俗,泉侧有奇石,无不苍然耸峙。
蝶仙下了马,她想喝点水,忽然她听到了一种声音,这声音像似有人在急促地喘息呼痛声,闻之令人机伶伶直打寒噤。
裘蝶仙不由蓦地一惊,心中暗想:“难道这种地方,此时还有人不成?”
而且听此人连声呻吟,极像是得了什么疾病也似的,裘蝶仙这么一想不由连水也顾不得喝了,仔细再一倾神细听,果然那呻吟之声愈来愈真。
而且尚可分辨出是一老人,谁知就在此时,猛又听见,原先呻吟之声忽停,却接着一连串的促急笑声。裘蝶仙不由驻足,连连皱眉,心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一会哼一会又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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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着情不自禁,就循着那奇特的笑声,转进了眼前石弄,美景豁然开朗。
一丛丛的花树点缀着这石弄的尽头,那是一片背阳的山坡,泉水自两侧绕流而出,在日暮的现时,阳光无力地由浓密的林叶之间穿射而出,编织成了一片五色缤纷的光芒,不规则地洒在小山坡面上。乍看起来,满地黄澄澄的,像是铺满了金块……
那片喘笑之声就是由坡下的一些大石内传出,蝶仙不由加紧赶上了几步,忽然她感到脸红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她这纯洁而不染织纤的心里,竟会浮起了些污秽的波纹,仿佛那些呻吟渗和着的笑声,令人下意识地感觉到,包含着颇有淫荡的意思,虽然裘蝶仙只是一个十八岁的黄花少女,对于那一方面的事,可以说几乎连想也没想过……
她红着脸迟疑了一会,那笑声时发乍止,隐约之间,仿佛尚听见有蹦跳之声……
裘蝶仙到底忍耐不住,咬了一下嘴唇,就慢慢向那片石林走去。
当她走近那些石头,才发现乱石之中,竟赫然耸峙着一所石屋,石屋上生满着藤蔓,尚开着一种黄黄的花,屋呈圆形,样式各别。
那种极为荡人心神的笑喘声,就自石屋中传出,裘蝶仙定了定神,心想既来了,不妨看个清楚,到底这人是怎么一会事?
她想着,为了慎重起见,由背后撤出了剑,剑上青蒙蒙的光,使她增加了不少的胆力。
她用剑分削着遮在身前的枝叶,开着路向那石室行去,脑中不由暗奇道:“莫非这室中之人,一辈子也不外出不成?……要不然怎么连条路都没有呢?……”
须臾她已走近在石室之旁,那种刺耳的苍老笑声,正由石室之中阵阵发出,不时尚渗合着蹦跳翻叫之声,像是那人在忍着极大的痛苦,即便是笑,也绝不像是正常的笑声,像是为人强迫似的笑!
裘蝶仙初时尚觉犹豫不决,而此时,她已分辨出,室中是一老人。
而老人此时,正是在忍受着一种少有的痛苦……
“身为侠女的我,怎能见此不问?……”
现在她再没有什么感到不好意思了,当时一纵身,已至那室门之前。
那门是一色青石,封闭得颇为紧密,她方要用手去推,忽然她看见门侧握把处有一石孔。裘蝶仙心想:“万一室中人真要不是好人呢……那我贸然闯入,难免不大好意思,还是先由这小孔中,向内偷看一下好了……”
裘蝶仙想着就弯下腰,由那石孔中向内一看,令她确实吃了一惊。
原来室内光线阴暗,除了一个大蒲团之外,别无长物,一些轻书图谱之类悬满四壁。
就在这石室正中,此时正狂蹦乱跳着一个古稀的矮老人。
老人那付尊容乍看起来,真是吓人,身高不过三尺,一颗冬瓜也似的头,竟是奇大无比,头上乱发,用一根麻绳不规则地缠束住,皮肤却是惨白无比,瘦骨嶙嶙。
最奇是这老人,上身竟是通身赤着,下身仅用一块黑布围系腰下,看来愈法显得奇丑无比。
他这么满室的乱蹦乱跳,不时却又睡在地下乱滚乱叫,明明张着大嘴在笑,细看之下,却是泪流满面,声音已到了力尽声竭的地步了,只是由丹田内硬逼而出的笑声,令人意识到此老定是疯子。
要不就是他突患了癫狂症,裘蝶仙看见真是触目惊心,她本是一个同情心极重的少女。看见老人那副痛苦的表情,竞不由恻隐之心大动。却见怪老人此时正在狂叫着:“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天啊……这……神卷……可害死我了……”
裘蝶仙一时不明其语,当时在室外娇叱了声:“老先生!我救你下山去!”
说着运功一掌,把那扇大石门,推得吱呀呀一声开了一缝。
心中正自奇怪,这门怎么如此沉重?却听见室中老人一声狂吼道:“你……女人!快……快走!”
虽然他这么说着,可是却像一阵狂风也似的扑了过来。裘蝶仙正自心中一惊,却见那怪人,双目如火地望着自己,那姿态恐怖已极!
不由吓得向后退了一步,方道了声:“老先生……你!你!你这是怎么啦?”
怪老人却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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