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嘴!你别说,不许你这样说她!”
秦皓磊睁大眼珠子怒斥的模样,吓得孙启彦直想掌自己嘴,秦皓磊硬咬牙吐出:
“是我自己自惭形秽,我配不上她——我想让自己最完美的形象永远留在她心中,这样至少可以给我一些尊严,我不要让她看到我这种可怕的样子……阿毛,我的脾气你了解,一旦决定了,我绝不让自己后悔……”
孙启彦太了解他这好友的个性——平日是幽默、和善,但一旦固执起来,谁都动摇不了他。又加上凡事求完美,在学业上立见真章,没想到连感情也是……
“阿毛,算我拜托你——求求你……”秦皓磊已经痛得气若游丝,眼泪再也遏抑不止,濡湿满面纱布。
“好啦!算我倒楣,碰到你这天字第一号大傻瓜,我只得跟着你做第二号。”
总算,秦皓磊心上石头落了地!
他的视线从天花板上转了下来,轻轻地合上了眼,但泪还是流个不停。
全身缠满纱布的他,根本无法动弹,但他的心,从没一刻停止激动地叫唤——
心爱的灿筠啊!当你得知这消息后,请你无论如何一定要挺得住;请原谅我的自私及——懦弱……请你不要哭!请你要勇敢!是我福薄,真的没资格拥有你,没资格给你幸福,但我会永永远远感激我曾有那么快乐的一段爱你的岁月,这一段岁月就足以支撑我度此残生了。我人虽在异乡,但会永远祈求上苍——让你找着足以匹配得上你,足以让你淡忘我们的过往,真心……爱你的好人。虽然这让我心如刀割,但这是我自己的抉择,一切苦果就由我自己来承担——命运之神哪!你毁我家、夺我父,现在连我最心爱的女人,你也要硬生生逼我离开她……来吧!看你还能使出什么把戏来对付我,就算是要对我赶尽杀绝,我也不怕了……“
过了几天了!?欧灿筠根本是食不知味、睡不成眠,体重直线下降,令原本就窈窕的身材,一下纤细更多。听到这噩耗以后,她几乎是只要一稍稍想到,就要哭得泣不成声——
当王佑芯告知她这残酷的消息后,她还有着“绝不相信”的固执,亲自打电话向美国证实;联络到秦皓磊在宿舍最要好的朋友孙启彦,他再次向欧灿筠确定这个残酷的事实,还说这几天秦皓磊的遗物就会寄回台湾了……
欧灿筠乍闻此言,再度昏厥了过去。
一直陪伴着恸哭,又寸步不敢离的王佑芯,只得通知欧家父母赶紧北上,将精神极度衰弱的欧灿筠带回桃园静养。
当欧爸、欧妈听见这个青天霹雳的消息时,也禁不住万分震惊,甚至垂下老泪——为何皓磊这孩子如此不幸!?命运已够乖舛的他,好不容易苦尽甘来,却又遭遇这天大的不幸。上苍也未免太不公平了!
回桃园老家静养的欧灿筠,恢复得很慢、很苦……
每每在午夜静谧之时,她便衷心希望秦皓磊的魂魄能够出现,不信‘怪力乱神“之说的她,此刻却衷心希望它真实存在——就算皓磊血肉模糊、支离破碎的任何模样,她也要见他。
她痛苦地喃喃念着:
“皓磊……残忍如你呀,竟然连在梦中也不肯来见……你是怕吓着我吗?从小你就是爱护我、照顾我的磊哥哥,总怕我受到一丝一毫的惊吓及不安,如今你做了鬼,是不是怕我会受惊,所以不肯来与我相见?皓磊,我根本就不怕,因为你从来不会伤害过我!皓磊呀皓磊,你不可以这么残忍,毫不留恋地就丢下我一个人,你要我怎么承受得起没有你的日子?还有那么漫长的人生呀!我们不是说好了要携手共度,要白发斑斑时来回忆年轻岁月;你却这样就放开我,你骗我!你骗我!我才正要写信给你,告诉你说我要去找你;我就要和你在一起了,你却连这一下子都不肯等……你好可恶!何时你变得连这点耐性也不给我了!?哦!求求你,皓磊,这不是真的!这只是你在耍宝逗我罢了。你一定又在和我开玩笑了,我不要孤零零地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失去你,我的生命便毫无意义了!老天爷呀!拜托你,让——他——回——我——身——边!”
每晚这歇斯底里的万念钻心,掏心挖肺的厉声嘶吼,惊动了也不能安睡的欧家二老,直冲欧灿筠房里来——
看着小女儿由娇俏亮丽转为枯萎憔悴,欧爸、欧妈心如刀割,但他们除了紧紧拥住欧灿筠单薄的肩外,什么也不能做。
时间终会治愈一切,只要有时间,她一定熬得过来。只是,到底还要多久呢?
第七章
—位身穿CHANEL丝质套装,手执大哥大及女用办公提包的女子,步出自己的座车,往“鸿信集团”最宏伟壮观的总部大楼而去。 看来她很能干,是时下所谓的“女强人”;她身旁跟着一位亦步亦趋的助理,不断利用等电梯的时间向她报告各项行事要点。
乍看之下,角色像是错置,不仔细观察,很容易就会误会——因为这助理是个男的。
“阿威,上达及开宇所要的资料好了没?”她的声音很好听,不过外表却是冷艳而难以亲近的。
“OK!一切搞定,你企划部的手下都是一流的,动作敏捷、团结合作、效率特高……”高尔威望着他的上司,噼哩叭啦说出一堆奉承的话。 —
她有着一头Demi Moore发型,增添不少俐落干练的味道。高亦威想,她若留长那头秀发,不知又会出落成何种风情大美人了。
“别再邀功了,阿威,我知道我很幸运。”
欧灿筠笑笑,看了他一下——唯有对这位相识已久的伙伴,欧灿筠才能露出浅浅笑意;她脚步更加轻盈地步向会议室的走廊,留下还没资格踏进那各大巨头齐聚一堂的会议的高亦威。
欧灿筠顶着这头短发已有五年了。而“那件事”至今,也有五年了。在她经历此生最痛苦的关卡后,费了好多力气,她终于再站了起来。
为了摆脱所有枷锁,欧灿筠先从外观上改变自己;当她顶着“小平头”回家时,父母及大哥惊呼、瞪眼的表情,至今她还不能忘记……
勉强熬过仅剩半期的大学学业,度过此生最黯淡的毕业典礼,欧灿筠放弃了直升研究所攻读硕士的机会,完全投身在尔虞我诈、风云诡谲的商场中,藉极度的劳心来转移她所有注意力。
也许是打算豁出去了,再加上不怕苦,也不怕累的“拼命三郎”性格,才短短的几个月,公司所有人对有着漂亮外表的她,给予全新的评价。她头脑好、反应快,不但学有所长,凡事极易掌握重点,很快就能进入情况;而且她明哲保身,不道是非长短,不受任何耳语品评影响——职位就这样一路向上攀升。
因为她这样超乎同龄女孩的成熟及智慧,为人谦和,但又孤绝得近乎“神秘”,那纷扰不沾惹她心的“怪异”,使大家对她还是有种雾里看花、无法亲近的距离感…… 此外,欧灿筠很会赚钱!
不是她以此为志,而是她想找更多的事来操劳自己,免得一不小心就又陷溺自苦自虐的记忆里。
除了薪水颇丰厚的正职外,晚上她还到补习班教英文,或到出版社翻译一下专业书籍或文章,藉以了解更多资讯。每天,她非得将自己弄得筋疲力竭之后,才愿意回去独居的大厦小窝里……
只是,有时意识往往背叛身体——她明明累得半死,但满脑子还是秦皓磊的身影。
皓磊!皓磊!她就这样椎心垂泪,一夜无眠到天明。
好了,别想了!欧灿筠拉回所有的意识,甩了甩俏丽的短发,推开会议室雕花细致的沉重大门。
今天所召开的是工作进度报告会议,由各部门经理级以上的主管列席参加,在座清一色全是国性,唯独欧灿筠是女性,而且还是最年轻貌美的女性。
欧灿筠老早就习惯众人由各种方向对她行“注目礼”也早巳练就不动声色的从容镇静,她仍旧维持着一贯不卑不卑的神态入座……
会议开始时,她隐约感觉出有一股莫名的骚动……原来今天有大人物要来。
接着,会议室内侧连接总经理办公室的大门被推了开来——出现的竟是坐在轮椅上、因中风而久不管事的董事长,其后有位高大的年轻男人正细心地扶着轮椅,慢慢推他向前……
“各位经理,在今天会议开始之前,允我先来介绍新主任的总经理,也是董事长的独子——楚天烈先生。”身为会议主持人兼副总的林庆璋向大家宣布消息。
众人开始面面相觑,互相传递无言但同语的眼神——原来这个“空降部队”是老板的独子。
这也难怪,父业于继,总是理所当然!悬宕许久未明的大肥缺,今天终于尘埃落定;江山早有主了,谁也不必再巴望奢想。
经理们个个心思如潮,有的甚至开始心底构思该如何讨好这位少主;唯独欧灿筠,她单纯地只对“楚天烈”这名字有着似曾相识之感……
“楚天烈先生是台湾大学商学研究学硕士,当完兵后,就赴美国纽约分公司学习、磨练,已有五年丰富的实战经验,相信由他来领导我们,公司业务必然更蒸蒸日上。”
原来她的顶头上司算来也是自己的学长呀,而对他的熟悉感是因为在系上听过他的名字吗?可是好像又不是!
在一片各有所思的热烈掌声之后;楚天烈站起来,接过麦克风,深邃有神的眼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最后,他的目光深驻在欧灿筠脸蛋上。
不知是欧灿筠特别敏感,或是怎么地,她总觉得这目光更令她有似曾相识之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单以外表来看,他长得算是相当好看;西装革履中透露出高雅的品味,加上整个人高大出众,宛若一尊希腊神祗——英挺的鼻粱下有薄薄的唇紧抿着,其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却仍掩盖不住那炯炯有神的眸子。
这个人也许算年轻,但绝不生嫩;他天生就有种卓绝气质,不怒自威。
欧灿筠没来由地心头一热。他深邃专注的眼光,竟然像——皓磊!
她着急地在心里喊道:
不,不可以,我已经很久没将“皓磊”带到上班时间里来了,我不可以破坏自己辛苦建立的自制力……
总算,这人开了口,但却是简短有力。
“谢谢各位,今后要靠大家一起齐心努力了,谢谢。”
在座的心头尽皆一动,觉得这小老板实在太——奇特了,没有新官上任的大声疾呼,或给部属下马威;取而代之的却是简简单单的共勉之语——这样的上司到底是福是祸?实在让人无法预料。
偏偏欧灿筠想的全是自己的心事……
她看着前方的老董事长望向儿子全然信任及微笑,但她就是不敢看向旁边的他——因为那会让她想到“他”!
一直到会议结束,她总觉有一双如影随形的炽热眸子不时地盯看着自己……
这个新上任的总经理,果真带来了超级风暴,成了“鸿信”总公司上下百余人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更掀起所有未婚女性的一阵骚动。 企划部里也是热热闹闹的,好似春天来了。
“哦,他才三十二岁耶!而且还没结婚,太棒了!”部里嗓门最大、个性最活泼外向的小眉,兴匆匆地向其他姐妹淘报告这则好消息。
“更重要的是——他长得又高又帅。真是太美妙了!我已经快看不下去我们公司这些丑男了……”
“不晓得他不会来巡视我们企画部,好期待哦!”
众女子一副兴高采烈、好像吃了兴奋剂般,愈聊愈高兴,早巳不顾其他在座男士的自尊心了。
最爱和小眉斗嘴的高亦威,此时再也忍受不住,劈头就说:
“高兴个什么劲啦?好像人家老总就要选你做老婆似的,若真这么‘老天无眼’的一天,你再来兴奋也不迟嘛!”
“高亦威!要怪就怪你自己长得太‘抱歉’、太有‘创意’了,没能让我们有如此的期待和兴奋的机会,你该要好好检讨才对!唉,可惜呀可惜!为何你的大名和实际外表成反比?既不高又不威!”小眉一番话,把身高不到一七0公分的高亦威气得半死。
“我是长得很‘抱歉’,不过,你更‘失礼’!瞧你这身材,都可以去相扑了,还指望什么呀!?阿婆生子啦!”
高亦威把身材稍嫌浑圆的小眉损得很惨,惹得群雌粉拳攻之。
“我说的是正经的啦!”高亦威杀出重围,叫着,“若老总真有你们说的那么潇洒那也轮不到你们来分啦!光是我们的老大,一站出来就要你们统统闪到一边凉快去啦!”
此言一出,立刻正中要害;众女像泄了气的皮球,再也提不起兴致来。望望远在用心工作的上司,大家只好无言又自觉有愧地回工作岗位上去。
浑然不察外界变化的欧灿筠,仍认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