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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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红-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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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足地笑笑,她转身将床幔重新勾挂好,才准备出房,却见崔莺莺晕红着脸,躲躲闪闪地走了进来。
  她心念一动,忽然伸指低喝:“你做了什么坏事?芝”
  “赫!”崔莺莺吓了一跳,脸更红了,期期艾艾地掩饰,“我哪有做什么坏事!红娘,你干什么吓我?”
  “没有?”红娘脸上似笑非笑地,慢吞吞地绕着她转了两圈,见崔莺莺眉眼里都是暗藏的喜悦,唇角抿着掩不住的笑意,双顿绯红,眼神更是飘来闪去地不敢与自己相对;心下愈加笃定,然而却忽然笑容一收,似是兴趣缺缺地道:“没有就算了。”
  本要到厨房里取些糕饼做今夜的宵餐,她反倒折回内室,故意磨磨蹭蹭地不走,这边摆摆桌上的书册,那边抹抹架上的灰尘,不一会儿,果见崔莺莺按捺不住,神神秘秘地凑过来。
  “红娘,给你看首诗好不好?”
  “小姐又作了什么好诗啊?”红娘漫不经心地将铺好的床褥再整理一遍。
  “不是,这首是司马长卿的《风求凰》,我念给你听如何?”
  “《凤求凰》?不用了吧,小姐从前诵给我听过。我都已经背下来了,小姐是想考我吗?”铺完床,她再将已叠好的衣物又重叠一遍。
  “不是啊,这首诗是……是有人写给我的。”
  “咦,不是司马相如写给卓文君的吗?”红娘好生惊讶地一甩巾帕,扑掉香案上不存在的浮灰。
  “红娘!”
  “奴婢在。”她恭敬地福身,“小姐有何吩咐?”
  “可恶的红娘姐!”崔莺莺气恼地轻捶过去一拳,被她灵巧地闪身躲开,闷笑连连。
  笑得崔莺莺快要风云变色前,红娘及时板起面孔,正色道:“小姐见到他了吧?”
  “嗯。”崔莺莺垂着头轻轻地应道,红娘是她最亲近的丫环,自己的任何心事都会倾述给她听,有时甚至由红娘替她决定她拿不定主意的事。红娘只大她一岁,却比她沉稳得多。虽然时常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心肠却颇软,她若偶尔偷偷做些逾矩的事,必会拉上红娘,也由此带累她替自己受罚。
  “而且,他还抄了首《凤求凰》给你?”
  “对啊!”崔莺莺从袖中摸出一张纸笺,轻轻展开。
  “你看,他的字刚健遒劲,流畅挺拔;想必练了多年才达到这般境地。”
  红娘细瞧薄薄短笺上的绳头小楷,随口念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贤……”她哼了一声,
  “好色之徒!”
  “红娘!”崔莺莺瞪她。
  她一笑,又轻念:“张弦代语兮,欲诉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仿惶……”她顿了一下,将“何时见许兮,慰我仿惶”这一句反复低声念了几遍,不由皱眉嘀咕,“难不成……他要邀你相见?”
  “真的?”
  “假的!”红娘迅速浇熄崔莺莺扬起的兴奋心情,“这笺上既没写时辰又没写地点,自然不是邀你见面,刚才是我自己胡乱琢磨,怎能当真?”
  “哦。”崔莺莺泄了气,在椅中坐下。
  奇怪,那日张公子并未看到她二人在殿外,怎会说“见之难忘”?听说他也是寺中留宿的香客,难不成曾经瞧见过小姐?她踱了几步,忽然疑惑道:“这纸短笺是谁偷传给小姐的?”
  崔莺莺羞涩地抚弄着膝前绶带,“是张公子亲自给我的。”
  喝!好迅捷的手法,居然亲身传信,连投石问路都不曾!
  “小姐确定那是张公子?”可别是搞混了人,错投了芳心。
  “当然不会错,他的声音我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崔莺莺急切地站起身。
  呃,是吗?小姐的耳朵还真灵!哪像她,就算再与那张生面对面遇上,也未必识得,更别说听得出他的声音,没办法,她记人面孔的本领一向很差。
  “那,小姐身边一向有丫环跟随服侍,怎会让陌生男子靠近,还竟敢递了张纸来?”红娘手指弹了弹短笺,立刻见崔莺莺投来无比心疼的目光,不由深觉好笑。
  “方才在外头,本来是有小秋陪着我的,后来我叫她去取团扇,就是……那之后不一会儿,张公子便突然进了院,塞给我这首诗后就急匆匆走了。”
  “急匆匆走了?连句话也没说?”何事如此心急,能急过表示倾慕的机会?
  “当……当然说话了,不然,我怎听到他的声音!”崔莺莺柔柔地笑,回想着方才乍见时令她心跳不已的场景。
  红娘思索着喃喃道:“倘若当真对你有情有意,必定留连不舍,怎会说走就走……”
  “说不定……他是个脸皮薄的人,怕羞什么的……”
  红娘“哧”的一笑,“都敢传信表意了,脸皮怎么会薄,何况,你都不羞,他怕羞什么?”
  “红娘!”崔莺莺气恼地瞪过去。
  她却不理会,只顾慢慢想着,沉吟良久后,她缓缓开口:“小姐,你烧了这封信吧。”
  “为什么?”崔莺莺猛一抬头,吃惊地望着她。
  “首先,私相授受,于礼不合,倘使老夫人知晓,必会大怒,说不定一气之下,禁了小姐的出门机会,更甚者趁你尚未情浓之时,干脆将你一嫁了之。”
  “我……”
  红娘向她摆手,止住她欲辫之意,“其次,一面之缘,并未深交,怎知张公子人品如何,况且,对他其余之事小姐也一无所知……哦,只知他姓张名珙字君瑞。”瞧了眼手中短笺上的落款,她淡淡一笑,“语焉不详,不甚牢靠。”
  “那一那就如此为止了?”崔莺莺心中委屈又难过,泪珠一颗颗地滚落下来。
  红娘叹了口气,手中丝帕轻擦掉她的泪,柔声道:“怎么会呢,如果张公子真是诚心挚意,必会打听到崔府,等我们回府后,他若当真寻了去,再做打算也不迟。”
  崔莺莺破涕为笑,“是啊,红娘姐,你考虑得真周到。”
  “那么,现在先烧了它吧。”
  崔莺莺犹豫起来,软声央求道:“不烧成不成啊?我想留着它作念想。”
  红娘淡然道:“若是张公子去了,你见了人,何必再要物件,若是他没去,说明他心意不诚,那么你留着又有什么用?何况,万一泄露出去,怕是你我都逃不过一顿家法。”
  “这样啊……”
  不待她考虑完毕,红娘已将纸笺凑到香烛前引燃。
  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满纸倾情化为灰烬,不知灰烬散后,会有怎样的一分情缘到来……
  #昏暗的房中,残灯如豆,摇摇曳曳地跳动不定,虽然微弱却始终顽强地守护着最后一抹光亮。
  虚掩的门被悄悄推开,古老的门轴刚刚润了油,静默着没有发出一丝刺耳的声响。
  潜入的人影满意地阖上门扉,一眼瞥见桌上未熄的烛火,不由咕哝了句:“睡着了还点灯,真是浪费灯油。”自然而然地上就“扑”的一声吹灭灯火。
  “吴妈,我这也是没办法,好歹您可是我的奶娘,哺育之情深比天地,如今你喂过的孩儿我有难,有个小小的借宿请求不算过分吧?”合十祈愿完毕,他席地而卧,想起那几个混账叔父和堂兄弟不择手段的威胁,不由暗暗偷笑。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不是威逼住持不许借客房给他,又算准他爱极寺中素斋,绝不会出外住宿吗?行,没关系,恰巧崔府的吴妈是他幼时奶娘,他来这儿打个地铺总可以吧!虽然是临时决定。并未同吴妈打招呼,但老人家热情淳厚,必不会拒绝。
  只是现在吴妈睡得正熟,不便打扰;倒不如明早再告知她。但愿她别三更半夜地起身解手喝茶什么的时候,看不清屋内地形,再一脚踏得他小命呜呼!
  翻了个身,终是感觉不太舒服,他起身再度合十,“吴妈,没有枕头到底是不行的,我怕明早害得我满眼血丝会吓到您老人家,那太不孝了。所以,不介意我再借个枕头吧?反正寺里客户都是双人铺,两枕两被,就算头再大,也没必要枕两个枕头啊!”
  悄声来到床头,摸到一只空枕,他心满意地捞起它躺回到地上。
  半炷香后,他又一次起身。
  “吴妈,别怪我啰嗦,天气虽然挺热的,地上终究是太凉,睡久容易湿气入骨,我若病了,也会劳您担心是不是?因此,那个被子嘛……”
  摸到一床未铺开的闲置被褥,他越过床上人的身躯,向外拉扯,然而扯动大半后,却拽不动了。
  “吴妈,您只需轻抬娇躯,孩儿我就不必挨冻了,好不好?来来,身下留情……”
  他轻轻念着,手上慢慢使力,然而被角被压得颇紧,一时竟拽不动分毫,正有些急时,床上人嘤咛一声,悠然转醒。
  他一慌,忙上前捂住她的嘴,“吴妈,您可别叫,是我……哎呀呀,吴妈咬人!”
  “灯呢?”床上人颤声低叫。
  他呆了下,这声音年轻得紧,绝不是吴妈那粗壮得吓人的嗓音,难不成他走错了房间?这可糟了!
  “对不住对不住,我摸错房门,请勿见怪,干万别声张,我立即马上即刻走人!”
  然而正要撤身,床上人已爬了起来,双手在黑暗中胡乱摸索,刚触到他一下,立刻如溺水之人遇见浮木般紧紧抱住他不放。
  “呃,我……我可不是好色之徒,夜入贵房纯属不得已,还请姑娘海涵。”抱住他的人身体柔软芳香,明显是个女儿家,只是贸然紧拥,未免太过大胆。
  “点灯!”她嘶声低叫,浑身不住颤抖。
  点灯?那怎么行!看清他面貌,好告他夜闯闺房,企图非礼吗?不点!
  “点灯啊!”她抖得更凶,声音越发嘶哑,甚至有了哭意。
  他不忍。这女子一再求他点灯,又抖成这般,想必极是怕黑,难怪睡着也亮着灯,只是怪啊,前几日他明明见吴妈睡此间房,怎地今夜却易了主?
  可恶!她们干吗没事乱换房间,害他进错了屋子,弄成如此尴尬境地。
  “好好,我帮你点灯,你先放开我成不成?我快没气啦!”
  “快点灯!点灯啊!”她只是惊慌而昏乱地叫。
  “别喊啦,被你害死!”不敢再捂她口,怕又被她咬到,他身上伤痕已经很多了,不必再多一道来昭显他进带房间的蠢事。而她声音渐高,又恐惊动旁人。他干脆将她的脸孔按进他怀中,让她闷不出声。心底则有些坏坏地希望她就此缺气晕倒,好教他趁黑溜走。
  哎,还不晕?如果按紧些,她会不会从他胸前下口……啊啊,痛死!要命,她已经下“毒手”了,尖尖的指甲掐入他后背肉里。可恶,女人干啥总喜欢留这么长的指甲?对付登徒子吗……不不,他可不是登徒子,他是无辜的,只不过……摸错房间而已啊!不必用这种方式招呼他吧?
  “……灯!”她的声音听起来极是虚弱,楚楚可怜,终是打动他向来奸猾又狡狯的心肠。
  “好吧,待会儿亮了灯,你就放开我成不成?我好歹不济也是个男人,这样软玉温香抱满怀,我可是会心猿意马的……”他嘀嘀咕咕地,拖着死抱着他不撒手的柔馥身躯努力靠向放有烛台的桌子。
  哼哼,若将她拖出床沿,看她放不放手!不放手就等着跌下床吧,跌得鼻青脸肿,好报害他皮肉受苦的仇!他是不会怜香惜玉的……“啊!”她低声惨叫,咚地掉下床。
  他吓了一跳,慌忙捞住她的身子,“你摔了哪里,有没有碰到头?”她怎地松了手,可是摔伤了臂膀?
  她细细地喘着气,方才这一跤,跌得天旋地转,头晕目眩,手肘,膝盖……不,是全身都剧痛难当,恍惚了下,她又挨打了吗?还是昔日那难捱的苦寂滋味又在噬她的心骨,以致连身体都痛楚起来?
  不!她早已脱离了那座可怕的巨大牢笼,那像坟冢一般的可怖地方。她已经重新开始了啊!
  那么,是谁害她如此疼痛难忍?
  “你……不要在地上乱爬乱摸的,真是难看!”他将她抱起来放到椅上,从怀中掏出火石打出火来,点着灯芯,“我看你哪里跌伤了,要不要上药什么的……啊哟!”
  不仅被猛然撞翻,还狼狈地被压在地上,颈子上又勒着双本是拿针拈线而现在却严重威胁他性命的纤纤玉手,他的反应除了愕然还是愕然。
  小瞧了她咧!眨一眨眼,弱猫变成母大虫,居然这么凶悍!亏他心还软下来,上当上当!
  “你是谁?为何三更半夜偷进我房里,你有何目的?”难道是原想轻薄莺莺,却不巧进了她的房间?
  她的长发未束,瀑布般从耳畔倾泻而下,拂在他脸上,痒痒的不大舒服。他皱眉从发隙间看去,却愣了下,“是你?”
  “什么是我,你见过我吗?”红娘瞪他,双手仍紧紧勒住他的颈子不放。
  “你忘了?你在我的胭脂铺里买过货,你因热晕倒,还喝了我一碗冰镇酸梅汤!”他自尊心受挫地低叫,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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