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正是华阴县最热闹繁华的街道,他所进人的店铺,人也不少,敢情是间钱庄,字号聚珍。
韦千里走到柜围,向一个店伙道:“我要晤见贵店东主。”
店伙见他衣着不俗,容貌俊美,不敢小看,问了他姓名之后,便人内通报,忽见一个中年人出来,向韦千里拱手道:“鄙人林子兴,乃是本店东家之一,现在店面料理,韦相公有何见教?”
韦千里拿出古玉符,问道:“林老板可认得此物么?”
林于兴细看一下,郑重交回与他,恭敬地道:“这是田大学士信物,韦相公请到后面用茶……”
他殷勤无比地把韦千里请人后进厅中,奉上香茗,然后问道:“韦相公敢是游玩路过此地,如需银两,请即奉示,以便奉上。”
韦千里立刻摇头道:“不,银两我还不需要,仅仅请你帮忙一事,便是因在下身有要务,不愿随便落店,以致为人窥见,林老板府上如有便房,至希借宿一宵。”
林子兴因韦千里乃是田大学士的代表人,料他一定是奉了田崇礼秘命,而有所为,故此这般秘密。当下呵呵笑道:“这件事算得什么,鄙人寒舍就在后面,与本店只隔一条小巷,韦相公请移驾到寒舍,莫说一宵,便一年也没相干。”
韦千里称谢后,又声明自己不愿有人于扰,同时可能在深夜离开,希望林子兴事后不要大惊小怪。
林子兴给他住的客房,甚是清静,独自在一个偏院。本来还有一个下人侍候,但韦千里拒绝了,以免妨碍他。
他好好休息了半夜,然后起来,略略束扎一下,顺便把那屠龙剑斜背背上,然后悄悄跃出林宅。
不久功夫,他便到达华山之麓。
以前他与徐若花无所不谈之时,曾听她提起过自幼居住华山的情形,因此他知道玉泉庵和白云山庄是什么地方。
这刻他直奔玉泉庵,希望先见到徐若花,由她引领介绍与华山派各人认识,第二日方始正式来华山护法。
越过好几座高峰,陡然前面一峰高可插云,近顶处似有暗淡的灯光闪射。他知道那便是玉泉庵,徐若花可能就在庵中,想到了她,忽然心跳加速起来。
不久他已到达庵边,但觉一种出奇的寂静,宠罩在四周。
他迟疑一下,跃上庵墙,只见佛堂中毫无人影。
他记得徐若花告诉他说,这玉泉庵内共有三十余尼姑,全都持戒精严,不论日夜,只要走到庵外不远,便可听到诵经之声。但如今佛堂中人影俱无,的确令人奇怪。
忽听步步履声从后面传出来,原来是两个年纪甚轻的女尼。
她们的神采显得甚是轻松,边走边谈,其中一个女尼突然发出笑声,另外那女厄立刻虚了一声,道:“你这样笑法,如被庵主听到,不从重处罚才怪哩!”
那个发出笑声的女尼伸伸舌头,道:“你别吓我才行,我们素常最好,我才敢毫无忌惮。”
她的同伴也轻笑一声,道:“但也不该如此响亮啊。咳,今晚好不容易那些管头都不在,只有我们七八个人,轻松一点也不算太过份
韦千里听了此言,心想全庵有地位的女尼,全部出动,必定是事态严重,登时突然心头突突而跳。
正欲转身,忽听其中一个女尼道:“听说那些老魔头散布华山各处险恶之地,待机而动,我想想也真心寒。”
韦千里更加吃惊,疾跃出庵,直奔山麓那边的白云山庄。
他的脚程不比等闲,不久功夫,已到了白云山庄。
方要人庄,忽闻头顶扑翅之声,抬头看时,只见一只鸽子,健翅疾拍,直投向庄内。他惊讶想道:“目下半夜三更,鸽子怎会满天乱飞?”
但他并没有深想,依然向庄内走去。
庄中本来有好几处透射出灯光,但转瞬间都先后熄灭。
韦千里脚步一停,寻思道:“可惜我来迟一步,庄中之人,刚好熄灯就寝,我可不能冒昧地把人家从梦中惊醒。而且此庄目下定是在警戒中,一不小心,惹得一场虚惊,岂不愧见玉人?”
想到这里,转身出庄,刚刚走出十余丈远,忽听身后衣袖拂风之声。
回头一看,只见一位老尼,已追了上去,见他停步回头,便也煞住来势,在他身后两丈之处停住。
这位老尼慈眉善目,胸前挂着一串佛珠,但背上却插着一只长剑。善目中射出慑人心魄的光芒。
韦千里打量一眼,便回身抱掌道:“敢是玉泉庵主金莲大师驾到?在下韦千里……”
下面的话尚未说完,那位老尼脸色一沉,峻声道:“贫尼已知你的大名,无须多言。今晚适巧是贫尼当班,韦千里你来得正好……”
韦千里见她容色不善,语气冷峻,不由得如坠入五里雾中,举手抓抓头皮,道:“大师此言何意?在下实在不解……”
刚刚说了这一句,忽然心念微动,想起一事,便又问道:“大师可是听到了徐若花姑娘的话,以致误会在下欺负……”
金莲神尼冷笑道:“你知道就很好。”
韦千里张大嘴巴,正要解释当日在北帝庙时,并非自己冲撞她,而是自己一时糊涂,弄不清楚她的意思,是以终于没有提及嫁婚之事。
不过这种情形一则说不清楚,二则自己是否自作多情,而那徐若花在师父跟前,说了些什么话,又不知道,想要分辩,也有无从说起之苦。
金莲神尼不等他出声,已经又道:“贫尼不知你现在打什么鬼主意,但你大可不必多费口舌,今晚你想离开白云山庄只有一途……”
韦千里睁大眼睛,无法回答。
“贫尼背上之剑,已多年来未曾用以应敌,今晚若然你逃出贫尼剑下,我华山派从此不再与你为难。”
那俊美的少年,在夜色中真个呆若木鸡,暗想莫非徐若花回山倾诉曾受自己轻薄?否则以金莲神尼,身为华山一派掌门人之尊,如何会说出这等迫人之言?
忽听左方不远处,一个娇嫩的女性口音道:“师姐请释雷霆之怒,有事弟子服其劳,且待小妹见识一下三危老樵金莫邪的惊世绝艺如何?”
随着话声,一位宽袍罩体的美妇人从一丛树后走出来。
她的步伐轻灵婀娜,但一举手,已有寻丈,是以数步便到了金莲神尼身侧。
只听她又笑道:“小妹以为是那几个恶魔来犯,忍不住出来瞧瞧,原来是这位新起名手。”
金莲神尼微微颔首,道:“师妹,你来得正好,贫尼真不相信那三危老樵金莫邪武功之高,竟能教出一个徒弟,能够踏平我们华山派。”
那位美妇人移步走到韦千里跟前,却是位徐娘半老的绝色佳人。韦千里方想这位美妇人大概就是龙女堡的堡主龙女白菊霜。只见她凤目突露寒光,冷冷道:“韦千里你亮出兵刃来。”
韦千里退了两步,道:“在下今晚赶来,实无开罪之处……”
“住口,快亮出兵器来。”
“我……我怎可与你动手?”他一急之下,竟然不知所云。
那位美妇人果然乃是华山派第一剑术高手龙女白菊霜。
今晚之事,要是她师姐没有说出,假如韦千里能够逃出她剑下,此后华山派决不向他为难之言,则她也许不会现身。
但既然金莲神尼说了这等有关本门一派名誉的话,便只能赢而不能输。
自从她近山之后,便发觉金莲神尼的武功,与往昔没有分别,比起本来已经高她一筹的自己,经过许多年苦修勤练,大有突飞猛进的境界来说,相差得更远。
这是因为一来龙女白菊霜资质较佳,二来她心无旁骛,一心练剑,金莲神尼则多向佛门功夫用力,武功则不免疏懈。
她玉手一抬,撒出光华闪闪的长剑,指着韦千里道:“你何以不亮出兵器?既敢来此,难道忽然会胆怯么?”
韦千里迫不得已,咬牙道:“好吧,在下是舍命陪君子,请你赐招。”
她冷笑一声,意思极是愤怒,道:“你就以一对肉掌,来与我的长剑交锋么?”
韦千里欲待解释说是自己不会使用背上的屠龙剑,却又难以出口。但如不拔剑,日后又加了藐视华山派的罪名,正是左右为难。
金莲神尼怒道:“师妹不必与此等人客气,此所谓伪善之人,外貌难窥,你把他擒住,再慢慢发落。”
龙女白菊霜冷笑一声,道:“妹子遵命。”
话声甫落,唰地一剑刺出,韦千里左掌五指大张,径来夺剑,对那锋利通常的锋刃,视若无睹。
这一招反而把白菊霜吓住,以为他掌上有出类拔萃的能耐,已不畏刀枪,便不轻易冒险,撤剑回来,走偏锋,踏奇门,剑光如潮涌出。
原来大凡剑术名手,已是高深造诣,则随手以鲁钝木器,也能像剑一般将敌人割开。何况龙女白菊霜手中之剑,本是利器,加上他剑上的造诣,纵有掌上特别功夫,也不一定挡得住,但她为了免得大意有失,仍然不肯冒险。
韦千里其实是一下虚招,这正是九阴掌法能够独尊天下之处,不但在真实功夫上取胜,连敌人心理,也能摸准。这一招出去,敌人势必惊疑,不进反退。这时便可抢得主动,奋力反攻。
无奈龙女白菊霜,乃是华山一派的第一位高手,剑术已达神通地步。这时虽然等如让了一招,但跟着已施展本门心法,剑光如怒潮奔腾。
韦千里一生还未见过这等玄妙莫测的剑法,同时又没有战意,好些棘手不肯施展,更加糟糕,六七招不到,他已狼狈无比。
龙女自菊霜展开快疾攻势,剑动处风云变色,草木僵伏。剑光铺满了两丈方圆之内的地面。
韦千里立足也难,逞论退敌。幸而他的内功及九阴掌法,俱是天下第一的功夫,是以没有即刻完蛋。
龙女白菊霜狂喝一声着。
剑光过处,血光溅飞,原来韦千里肩头已划了一道口子。
两招之后,她又喝一声着字,顿见他胸前衣服随风飘扬中,鲜血直流下来。原来又被龙女白菊霜在胸前划了一剑。
幸而伤势俱不严重,他仍然可以支持。
两招才过,龙女白菊霜叱了一声,倒下两字脱口而出。
这一瞬间,只见韦千里左手掩胸,而那明晃晃的剑尖,却向他的胸前直截插过去。
虽然他还有左手挡住,但龙女白菊霜这一剑岂同小可,大石也得刺穿透,何况一根手骨。
但听韦千里反面喝了一声,右手疾砸,以腕骨斫在长剑上。
人影倏分,龙女白菊霜怔了一下,暗想自己明明已刺在他左手上,这一剑足足可以把他胸膛刺个穿透,但剑尖触处,却如中万载坚岩石骨,纹风不动。同时对方右手腕骨斫在自己剑锋之上,也无损伤,反而差点儿令自己的长剑脱手。
这等奇功,今古罕见,纵然世上不乏金钟罩铁布衫易筋经这一类不畏刀剑的功夫,但要挡她这一剑,只怕炼到世上第一,也挡不住。
韦千里心中有数,趁对方被自己两腕的灵鳗套神奇妙用所骇住,转身放腿便跑。他身法迅速之极,转眼间已没人黑暗中。
金莲神尼也惊讶不已,叹道:“这厮行径奇怪,前两晚抱住一个女孩子,大摇大摆地从徐若花眼前走过,将她视若无睹。这还不算,若花怒目看他,还被他嗤之以鼻。把若花气苦了,回来几乎自刎。但今晚却十分谦恭,贫尼知他有些辣着只用了一半,便自收敛,否则师妹纵然赢他,也得在一百招以上。如果他取剑出来,只怕千招之内,无法分出高下呢!”
师姐妹两人不住惊讶地回庄,第二日才将此事告诉徐若花。
这时韦千里刚从一个石洞中出来,他身上虽有两处伤势,但仅是皮肉之伤,未动筋骨,故此过了一夜,也就差不多好了。
出洞纵目一看,敢情自己急于逃走,已窜入深山中,忽见左边一座山岭峻险惊人,半腰处有片突崖,崖上树木甚多,中间隐隐透出火烟。
他想了一下,断定那道火烟乃是人类赖以活下去的炊烟。登时好奇之心大发,想道:“这地方所住的,一定是避世高人,我何不过去瞧瞧……”
这件奇怪的事,已令他忘掉与徐若花中间的误会这件烦恼。当下到山泉边洗濯一下,便直奔那座险岭。
他如非身手已臻绝顶,那地方绝上不了,遍现整座突崖,因是在陡壁当中,只有一线之路,可以上去。
说那是路,未免形容不确切,原来那陡壁上不知是天然还是人工,居然有一处可以上得崖顶,敢情只是一些突出陡壁的石头,相距皆在两丈之内,以韦千里的身子,方始可以利用这些石头,纵跃攀援到崖上去,故此这个可以上崖的形势,不能称之为路。
韦千里研究了好一会,便断定除了此法,再也无法上去。同时因这片突崖离地有二十余丈之高,距陡壁顶端则还要高一点,大约是三十来丈,故此想如由岭后或侧面攀登其顶,也是无路可下,也就是说,在突崖上的人,除了刚才那条通路可以下地之外,再也无别径可走。
他走到陡壁下,调匀真气,便跃上二丈高的那块突出的石头上,跟着再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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