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修远怕麻烦,但是他拗不过余丹的执着和坚持,于是只能无奈的配合她的无理要求,每年都大费周章的帮她庆生,也因为他的用心,那股小小的甜蜜每每都会让余丹的心像是充了气的气球,满胀之后有了忽忽悠悠的飘起来的架势。
可是17岁那年的生日,她注定孤独。
江修远没有回家,上了大学之后,他理所应当的选择住校,分手之后,余丹已经很久没有再见到他了。
见到了又能怎么样呢?余丹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恨死自己了,因为他爸爸的原因,从小到大,他最痛恨的,就是背叛,她知道。
余丹摸了摸被陆非拽的变松的兔耳朵,吹灭了蜡烛。她一个人坐在蛋糕店最隐蔽的角落里,买了一块很小的蛋糕,8块钱,她为自己插上一根蜡烛,又调暗了灯光,黑暗中,眼前摇曳晃动的烛火就是唯一的光亮。
一墙之隔,大街上满是圣诞树和礼物,如此热闹,每个人都笑脸相迎,可是他们的笑容又仿佛都离余丹很远。
她拿起叉子,一口一口,吃的很慢。
她不想回家,噢不,她已经没有家了。
早晨,爸爸带常静去了民政局,他们结婚了。
他们准备出门的时候,她刚刚起床,穿着睡衣,头发蓬乱,睡眼惺忪,爸爸神采奕奕,穿着白衬衣,常静正在帮他打领带。她的动作有些生疏,爸爸微笑着,低下头,嘴唇在她的耳边蹭了蹭,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看到常静微红的侧脸,以及嘴角上挑的笑意,那么羞涩,那么刺眼。
他们没有关房门,大概是因为没以为她会这么早起。
前一天晚上,爸爸跟余丹说他们要领证的事,余丹的态度很平静。她笑了笑,点了点头,说了句“恭喜”,便继续演算手边的立体几何题。
当事情已经覆水难收难以逆转的时候,生气是无望的挣扎,是浪费力气的愚蠢,余丹自认为自己没有那么笨,事实上,跟江修远分开之后,她便仿佛被抽离了全部的力气及热情,她很少生气,不会恶意的报复常静,不会找茬和爸爸争吵,她变得平静,温和,冷淡,除了戴小朋的毒舌和陆非蹩脚的搞笑以外,已经没有什么能让她绽开笑容了。
电话震动,余丹看到手机屏幕上,余福久的手机在闪烁着。
她接听了电话,却没有吱声。
“你在哪?”
“我和小朋在外面庆祝生日。”
“胡说,戴小朋刚刚还打电话到家里来问你去哪里了,说她打你电话,却接不通。”
竟然被揭穿了,余丹苦笑,“我在外面,信号不好。我等一下会回电话给她。”
“你别在外面吃完饭了,常静买了很多菜,正在厨房忙活呢,她弟弟常军也来了,正在咱家。他们说要帮你庆祝生日。”
“不用了。”余丹咬了咬嘴唇,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拒绝。
她才不信常静是要为她庆生。她把它定义为一种示威,一种炫耀,庆祝她得到了想要的一切。她或许已经可以不为此而愤怒,但是让她出席,并且微笑着送上祝福,这让她情何以堪?
“余丹!”余福久低喝。
“爸爸,你到底想要让我怎么样呢……”
余福久握着手机,听到彼端余丹有些无奈和虚弱的声音,不自觉的僵住了身子。
“我放过你们,你们可不可以也放过我?我不会再挡在你和常静中间,你们想要怎样都可以,我没意见,可是今天是我的生日,你选择在这一天送一份如此厚重的大礼给我,我真的需要找一个无人的角落慢慢消化才能接受它。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别逼我了,我求你。”
余丹从没求过人,可是这次,她彻底投降了。
余福久觉得仿佛有把刀子在凌迟他的心脏,他的胸腔里翻涌着血腥气,他的眼睛很酸,这种痛苦又夹杂着一丝茫然,他不敢相信电话那端用这种半死不活的声音讲话的,就是自己最精灵鬼马的女儿。
“我是真的想帮你庆祝生日。”
“不用了。”余丹轻笑,“让我一个人,就是你送我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她挂断了电话。手机屏幕迅速的暗了下去,半块蛋糕残留在盘子里,样子有些狼狈,像是一块残垣断壁,旁边散落着半根蘸着奶油的蜡烛,和一杯冷掉的咖啡。
余丹靠着墙,突然疲惫感排山倒海般的将她淹没,她闭上眼睛,决定睡一会儿,什么都不想的睡一会儿。
“常军的成绩怎么样?”饭后,常静正在厨房里刷碗,余福久来到厨房,虚掩房门,轻声问道。
“还不错,他们学校抓的严,小军又很懂事,不过跟余丹肯定没法比。”
“河南省,高考难度很大吧。”
“对啊。”常静长叹一声,“余老师,我高中的时候其实非常不理解,为什么高考不全国统一试卷和分数线,现在这种分地域的录取方式实在是太不公平了。”虽然身份变了,但是常静对余福久的称谓依然没变。
“国家不可能让皇城根儿下的孩子都没学上,那还不天天就寻思着造反了?”余福久说。
常静一脸无奈,嘟了嘟嘴,“哎,只能后天努力弥补先天不足了。”
“要不然,把常军接到北京来吧。”余福久的手轻轻的搭在常静的腰上,“他是你唯一的弟弟,我知道你很疼他,照顾他是你的责任,我帮你分担自然责无旁贷。让常军来北京念书,对他考大学肯定有很多好处,插班进附中,跟余丹一起,有什么事也可以互相照顾,好不好?”
常静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末了,她低垂着头,摘下手套,环住了余福久的腰,把脑袋埋在他的胸前,声音娇柔的说道:“谢谢……”wωw奇Qìsuu書còm网
余丹家的房间是一套150平米的大三居,原本空置的一间书房被余福久改装成了卧室。其实说是改装,也只是加了一个折叠床。常军搬来的那天余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反锁了房门,趴在桌子上发呆。眼前的试卷空空如也,她维持着擎笔的姿势接近一个小时,却一个字都没有写上去。
余丹能够清楚的听到门外出来的敲门声,脚步声以及说笑声。她心烦意乱的在书包里翻找ipod,想要用外界的音乐来填充自己的耳朵。她的书包一向很乱,东西放的很随意,全无规律可言,小小的银灰色ipod此时便怎么也找不到了。她的小性子就这么突兀的冒了出来,最后索性赌气一样揪住书包的底,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唏哩哗啦的倒在了地毯上。
“余丹。”常静敲了敲门。
余丹捂着耳朵,坐在床上,没有动。她不想开门,只想一个人呆着。
“余丹?”敲门的人换成了余福久。
余福久是急性子,敲了两边没有回应便有些着急了起来,他又敲了两次,语气变的有些不耐,余丹拿捏余福久的爆发临界点非常的准确,估摸着余福久快要转身找钥匙开门了,才幽幽的应了一声,“我在睡,怎么了?”
“出来跟常军打声招呼,换好衣服我们今天出去吃。”余福久说。
余丹不想应声,她的胸口积着一股怨气,对爸爸,对常静,对命运,对即将和她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常军,甚至是对自己。她攥紧了拳头,用力捶打着床面,但是她的床被她布置的及其柔软,起不到任何发泄的效果,那种软绵绵的反弹反而让她更加恼火起来。
她像是强迫症一样在屋里打转,最后,猛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她冲到书桌前面,拉开抽屉,飞快的翻着,最后从最底下找到一捆铅笔。
余丹最大的业余爱好便是绘画,素描水彩水粉油画漫画无一不通,她解开捆绑铅笔的皮筋,抽出一根,咬了咬嘴唇,用力一掰——铅笔应声而断。
她停不下来,一根接着一根的掰着,她不知道自己把手里的铅笔当成了什么,她只是急需去破坏一些什么。
不一会儿,整整一捆铅笔全部被她掰的长短不一。
她轻轻的松开手,铅笔唏哩哗啦的掉在了地板上,滚的到处都是。
第二十五章 伤疤(五)
常军很腼腆,话不多,皮肤黑黑的,走路喜欢低着头。他不会打扰到余丹的生活,,只是安安静静如影随形的跟在余丹身后,上学放学,吃饭下课。
因为他转入附中,又被安排在跟余丹同班,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他一片懵懂,而余丹是他认识的唯一一个人。
余丹不知道余福久为此花了多少钱找了多少关系,但是此时的她,早已经不在乎,不关心这些了。
“他是不是暗恋你啊?”食堂里,戴小朋用余光瞄了瞄她和余丹身后正在吃饭的常军,压低声音问道。
“开什么玩笑。”余丹在桌子底下踹了戴小朋一脚,“他是我的阶级敌人,他和常静是一国的,我们俩不共戴天。”
“什么不共戴天。”戴小朋轻笑,“我看这人挺淳朴的,一脸善良相,再说,他又没做什么得罪你的事。”
“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余丹愤愤不平。
“我是帮理不帮亲!”
“常军!”余丹回过头去,声音洪亮的说到,“这是我的朋友戴小朋,她对你很有好感,但是又不敢跟你说,我牵个线,让你们俩认识一下咯!”
常军的脸腾的一下变的通红,他的嘴里含着馒头,忘了嚼,一脸呆相的愣在那,像一个正襟危坐的番茄。
“鱼蛋你想死是不是!”戴小朋大吼一声,伸出“魔爪”,把余丹掐的花里胡哨的。
临近高三,作业变的多了起来。原本晚自习进行到后半段大家都会闲下来,窃窃私语或者看看小说,巡视的老师也睁只眼闭只眼全当没有看见,但是一到高二下学期,光是第二天要上缴以及讲解的试卷和作业就足够忙活到接近十点了。就连平日里吊儿郎当的余丹也绷紧了弦,老老实实的奋笔疾书了起来。
“化学卷子借我参考一下。”陆非用胳膊肘撞了撞余丹。
“夹在书里,自己拿。”余丹头也不抬的说道。
“你又不是不会,这么拼命干嘛,反正老师也不会提问你。”
“我不写你有的抄吗?废话这么多!”
“也是……”陆非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写着写着,余丹感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后背,力道很轻,颇有些小心翼翼,“那个……”
余丹把身子往后靠了靠,却没有回头和停笔。
她的身后是常军。
“我,物理和数学,有,有很多东西不会,你能不能,给我讲,讲讲……”
常军的声音充满了犹疑和不确定,尾音打着颤,腔调里有几分祈求的意味。
“多吗?”余丹的笔尖顿了顿。
“不多!一定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常军急忙说道,仿佛生怕余丹改变主意。
常军的同桌办了走读,不在学校里上晚自习,旁边的位置是空的,于是余丹便坐到了常军旁边。她右手托腮,左手拿着笔,在演算纸上写着推理过程,常军听的很认真,时而皱紧眉头思考,时而低声提出问题,一节晚自习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你是左撇子?”常军小心翼翼的问道。
“嗯。”
“厉害!”常军一脸崇拜的看着余丹。
“没什么厉害的,其实很不方便,有的时候还会把b写成d,p写成q。”余丹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膀。
“还会跟我的胳膊打架。”陆非转过头来,没好气的补充了一句。
余丹辅导了常军整整一节晚自习,他身旁的座位一直空着,原本他对于余丹的左手会跟自己的右手对撞的事情对余丹颇有微词,但是当自己真的霸占了两张桌子能够自由伸展的时候,反而觉得有些不习惯了起来。
“那是你胳膊长,伸到我这边了。”余丹白了陆非一眼,“赶明儿我拿电锯给你锯掉一截,咱俩就都舒服了。”
“最毒妇人心!”
那次讲题之后,常军便时常找问题来向余丹请教。北京交通路况复杂,常军时常迷路,便总是给余丹打求救电话,描述自己周围的建筑物,让余丹去找他。一两次还可以,三四次也忍了,但当五六七八次之后,余丹便有些按耐不住了。
“我不去,我等一下要去旱冰社训练。”余丹跟余福久说。
“你懂事点!哪个比较重要你分不清楚吗?”
“他跟我非亲非故,为什么不让常静去接他!”
“常静怀孕了,你难道要一个孕妇挺着大肚子上街去找常军吗?而且常静也不太认路,除了平时生活工作的地方,其余的也都不熟。”
“那你接不就是了,关我什么事?”余丹冷笑。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