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背你吗?”陆非问。
“没门。”
“我是好意,过这村没这店,到时候回不去家你可别后悔。”
“我才不会趁机让你占便宜。”
陆非气结。好吧,他确实有那么一丁点想要……借机跟余丹亲近的念头,但就这么背扣上“占便宜”的帽子还是让他有些难堪和恼火,他架住余丹的胳膊,咬牙切齿地说道,“好心当驴肝肺,那你就这么蹦回去好了。”
两人还没“蹦”到医院门口,陆非的手机就响了。电话那段杂音很大,各种尖叫和音乐声混杂在一起。陆非很努力的才分辨出打电话的人是高三1班的学姐,也是旱冰社的成员,戚薇。
“陆非,你……你现在在哪?”
“我……”陆非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侧的余丹,“我在外面,有什么事吗?”
“我……我……”戚薇的声音很犹豫,断断续续的,突然,电话那端换成了一个很洪亮的女声,“陆非,戚薇有很重要的事情找你,很重要很重要,你现在能不能来钱柜?”
“什么事情不能在电话里说吗?”
“不能!一定要当面说!你快点来,如果不来你会后悔的!”
电话被挂断了,陆非愣愣的听着嘟嘟的忙音,苦笑,把手机收线,“继续走吧。”他对余丹说。
“你有事我可以自己回去。”余丹挣脱了陆非的搀扶,“你不用管我了,你陪我来医院我已经很感激了。”
“八成是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不用理她们,我跟戚薇又不熟。”陆非撇了撇嘴巴,“先送你回家再说吧。”
“我不想回家,你让我一个人安静的待一会儿行不行。”余丹强忍了一天的眼泪终于滂沱的落了下来,她的声音因为带着哭腔,尾音打着颤,身体也难以自控的开始抖动。
陆非把余丹带到自己家空置的一处别墅,他把余丹扶到沙发上坐下,找了两包速溶咖啡,烧好热水,帮余丹和自己冲了两倍咖啡。
余丹双手抱着马克杯,眉睫低垂,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陆非没开灯,窗外的月色正好,透过落地窗将两人笼罩在一片淡淡的光华内。余丹叙述的声音很低沉,带着倦意,陆非一声不吭的听,几次欲上前把她揽到怀里,但都莫名的无法移动分毫。
陪江修远去看完成绩,余丹回到家,洗了个澡,洗完了衣服,正在阳台上晾衣服,突然听到家的大门打开了。
阳台在余福久住的主卧,和房间隔着一道落地窗帘,她料想是爸爸回来了,便没有停下手里晾衣服的动作。一直到脚步声、喘息声和翻滚声近至和自己仅有一帘之隔,她才在落地窗帘的缝隙中间望了出去。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余丹一定不会看那一眼。
如果不看,她依然是那个单纯的享受父亲的宠爱的余丹,依然是那个单纯的崇拜着自己的父亲的余丹,依然是那个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需要懂的余丹。
可是这个世界上永远没有如果,这是虚幻的假设,现实永远是残忍而血淋淋的,不受任何人的控制,和期待完全相反。
窗帘间的缝隙很窄,却已足够将在床上翻滚纠缠着的父亲和常静映入眼底。
余丹觉得仿佛有一双手正掐住她的脖子,越来越紧,越来越紧,让她渐渐无法呼吸。
盛夏的阳光炽烈,蝉鸣嗡嗡,余丹头痛欲裂,她告诉自己,这是个梦吧,这一定是个梦吧,可是无论她怎么用力的掐自己的胳膊,眼前那如噩梦一样的激情场面依然鲜活,没有消失。
她的世界自此坠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从钱柜里出来,陆嘉在夜风中打了个寒战,觉得酒稍微醒了一点,“有没有搞错!”她挽着戚薇的胳膊,愤愤不平的嚷道:“这个小鬼也太不把我们这些学哥学姐放在眼里了吧,放鸽子不来不说,竟然还把手机关机?”
“他本来就没说要来。”戚薇苦笑。她的心里除了舒了一口气以外,当然也有失落的情绪,但是她什么都不能讲,只能尽量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姿态出来。
high局进行到最后,人已经走了大半,留下的十几个人去路边的烧烤大排档续摊加醒酒。江修远今天喝了不少,头有些晕,便坐在角落里闷声不吭的啃羊肉串。
“江修远,”唐剑波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口袋在亮。”
江修远把高考后新买的手机调成静音模式,放在口袋里整整一天没有拿出来过。他把它从口袋里摸出来,看到手机的指示灯不停的闪烁着,提示他有多通未接来电。
“哇,好酷!”陆嘉凑近了过来,“这不是国内能买到的机子吧?”
“我妈去日本出差给我带回来的礼物。”江修远低着头,随口应道。
7个未接来电,3个是余丹的,1个是余福久的,3个是他妈妈修玲的。江修远看了看表,已近午夜,他把串羊肉串的棍子随手一丢,掏出钱包,抽出一张100块,递给唐剑波,“我家里打了很多电话,大概是要催我回去,我先走了,钱给你。”
“喂!你扫不扫兴啊!”陆嘉一脸不耐烦,拿着筷子敲了敲盘子。
“小灰!”唐剑波拉了拉陆嘉的手,又抬头对江修远笑了笑,“好,你先回去吧,今天他们都喝成这样了,我善后,班长大人请放心。”
江修远打了辆车,深夜道路空旷,车子飞速行驶,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家。一进门,却意外的发现往日此时早已入睡的妈妈,却穿着睡衣一脸焦急的坐在客厅里。
“修远,你怎么不接电话?”
“我调了静音,而且钱柜里很吵,就没注意到。怎么了?”
修玲的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一个字。
“到底怎么了?”江修远追问。
“余丹不见了。”
江修远给余福久打了个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但是接电话的却是个陌生女人。
“您好,我是江修远,我想找余伯伯。”
“好,稍等一下。”
江修远看了看墙上的时钟,0点24分。已经下半夜了,而那个陌生女人依然在余丹家里。他满腹狐疑。
“修远,你知道余丹去哪了吗?她到现在还没回家!”电话那端的余福久几乎是一把夺过电话。
“她今天下午去参加旱冰社的活动和聚餐了,晚上6点半她给我打过三个电话,可是我都没有接到,刚才我打她的电话,已经关机了。”
“我,我怕她会做傻事,你,你,你有没有他旱冰社的朋友的电话?”
余福久的声音微微颤抖,话语结结巴巴,江修远回想起白天和余丹分手时,她还一切正常,蹦蹦跳跳的舔着冰淇凌,这才短短几个小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给他旱冰社的朋友打电话,有消息立刻通知您。”
方才在钱柜,陆嘉用他的手机给陆非打电话帮戚薇告白,他看着手机屏幕上已拨号码里那串陌生的数字,毫不犹豫的点击了回拨健。
余丹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小脸,睡的很沉。
哭累了,说完了,也发泄够了,一股倦意几乎是以摧枯拉朽的架势让她窝在床上就再也起不来了。
她需要休息。
陆非找了个眼罩,帮畏光又认床的余丹戴上,拉好窗帘,临出门前,说了一句,“晚上如果做噩梦欢迎来找我。”
余丹扯下眼罩,随手抄起一个枕头劈头盖脸的砸了过去。
陆非身手敏捷的接住枕头,哈哈大笑。
关紧房门,陆非站在门口,嘴角残留着笑意,又兀自站了好一会儿。
他从没想过,余丹会对他说那么多话,从自己未曾谋面就为自己牺牲生命的妈妈,到独自拉扯她长大的爸爸,到出现在他们父女生命中的乡下妹子常静。
“我现在的感情很复杂,我知道我没有理由要求我爸一直一个人,有时候,看到他形单影只,我甚至还会动动给他找个伴儿的念头,但是我讨厌常静,而且……而且我之前一点都不知道,今天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
“如果换一个人也一样,你骨子里还是不能接受你爸爸的‘不忠’。”
“或许吧……”余丹并不否认,她有些凄凉的笑了笑,“而且,我始终觉得她出现在我家是早有预谋。她需要改变自己的现状,需要在北京立足,需要找一个靠山,而我爸,是最好的选择。否则,她一个大学毕业生,二十出头,我爸比她大了20岁,当她爹都绰绰有余了,她何必选择他?”
“他是你爸,难道你要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而和你这辈子最爱的人决裂吗?这买卖太不划算了。”陆非用食指晃了晃,“你应该赶快回去,就算要拆散他们,也得守好你家的大门才行,你这样一声不吭的跑出来,不是刚好给她腾了个空儿去登堂入室?”
余丹目瞪口呆,半晌,才一边挥舞着巴掌大力拍打在陆非的肩膀上一边说,“看不出来,你这么有办法!聪明!”
“我本来就很聪明。”
“这还真没看出来……”余丹抹了抹眼角黏黏的泪水,终于破涕为笑,“不管怎么样,谢谢你!”
“谢什么?”
“今天,全部。”
第二十三章 伤疤(3)
江修远站在窗前,目不转睛的盯着楼下蜿蜒的石子路,一夜未眠。
这条小路两边是青青绿草,路灯发出昏黄的灯光,是余丹回家的必经之路。
他内心很少有什么激越强烈的感情,但是方才听到妈妈说余丹不见了,排山倒海的担心和怒气让他几乎失控。在电话里,他和余福久商定,如果天亮之后余丹依然没有消息,便去报警。
不知不觉中,天已大亮,他就这么站了整整一夜。身边的手机静悄悄的,只有正在充电的提示灯一闪一闪的亮着。方才,他回到房间,关紧房门,不停的拨打陆非和余丹两人的电话,耳边一直是系统提示音优美而雷同的嗓音——“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于是,他继续锲而不舍的回拨,一直硬生生的打到自己的手机没电,自动关机。
他不常熬夜,这次通宵没睡,眼睛很轻易的就变成了红彤彤的兔子样,眼底有一轮深深的黑眼圈,看上去非常憔悴。他洗了把脸,觉得头脑总算清醒了一些。
待他重新站在窗前的时候,竟然看到余丹正由陆非搀扶着,在石子路上独腿蹦着,一跳一跳的向家门口走来。
陆非的胳膊用了些力气,撑住余丹的胳膊,像一支无比称职的拐杖,“下次小心点,你看你这一瘸一拐的德性,不会滑就别学人家玩那么多花样。”陆非想起昨天余丹训练的时候那拼命三郎的架势,转弯时都不减速,眉头紧皱,仿佛在跟谁较劲拼命似的,最后生生被甩了出去,头部和膝盖集体挂彩,他的心底便一阵后怕。
“我当时算是在发泄吧……其实,昨天下午,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躲在窗帘后面,手机打着户外模式,铃声最大声,当时它一响的那一瞬间,我、我爸和常静都吓了一跳,我爸正嘿咻嘿咻呢,立马脸就绿了,我一看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庙,于是索性就这么大大方方的走了出去,哈哈!”
“不想笑就别笑。”陆非说。
“谁说我不想笑,你见过比这更好笑的场景吗?不过,我搞不好要长针眼了……”
余丹的话语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她依然被陆非扶着,肢体却僵硬在原地。几步之外,是刚刚从楼上跑下来的江修远。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憔悴的他,还有他嘴角的那抹带着讽刺意味的笑容,让余丹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迅速离自己远去。
就像是手心里的水,越用力握紧,流失的越快。
余丹停了停,觉得喉咙有些干,她吐了吐舌头,像正在散热的小狗,“好渴。”她说。
“讲完了再说!”唐卡已经迫不及待了,“你真是……太悲催了……然后呢?江修远跟你大吵一架?还是打了陆非一拳?”
“还打他一拳呢,怎么可能,又不是琼瑶剧。”
如果真如唐卡所说,江修远把内心的愤怒发泄出来,把心底的疑问摆到台面上去,那么一切的一切,或许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之后,我们之间的话少了很多,他开始了大学生活,每天都很忙碌,我天天忙着学校里的事,忙着跟开始公然出入我家的常静斗智斗勇,其实现在想想,当时我们的关系已经算是名存实亡了,只不过大家都没有先提出来,谁都不去先捅破那层窗户纸罢了。”
“我高二上学期,有一次和我爸吵架,其实是我胡搅蛮缠,我一定要在家里供妈妈的遗照,然后晨昏定省的上香,我爸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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