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袖的绣金百鸟裙衫,红得让人刺目。因为天热微提起,露出一小截的皓腕,及腰的长发被挽成了乌黑的鬓,上插着精巧的凤簪,是成为妇人的象征,她现在已经成为史云的妻子了吗?
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无影抿紧了唇,既然当初看着烟儿嫁给了别人,就应该有这样的准备的,为何他却是控制不了自己的妒火越来越高涨,心痛得无以复加,他愤怒地想要把那个男人给亲手杀了。
甚至来不及思考,就把她拉到了自己怀中,俯首覆上她的芳唇,这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印记。唇齿的缠绵,似乎是遥远以前的事了,激情一引即爆,相握的十指紧紧纠缠。
一直到半刻之后,无影才强迫自己松手放开了她。冰冷的神情是对自己的嫌恶。岂能忘啊,她是上官海的女儿,是他这一辈子惟一不能侵犯的禁忌啊。
伸手可即的距离,忽然如隔着天涯般遥远。上官飞烟鬓发微乱,闷热的阳光混着花香袭来,让她的雪额上有薄汗渗出,水眸朦胧若梦,心却是被伤到了痛处。
“你来,又是做什么?”相见胜如不见,情难自己徒增煎熬呵,满怀复杂难解的情绪霎时蜂拥而上,一时之间。上官飞烟似乎也只能僵立在那里。
即使是这样,数月未见的相思让她的目光一刻也离不开她,无影俊美的脸庞上一片冷漠淡然,漆黑如暗夜般的黑眸冰冷深邃,在交缠的目光中却看得出那里隐约跳动着小火花。
“我要走了。”保持沉稳的声音,无影的手在身后握紧了拳,克制自己汹涌澎湃的情意,怕再一个不小心将她拥在怀里,从此远远地带离那个男人的身边。
“走了?”上官飞烟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一个字,他要走了。以前虽然是不能见面,起码还知道他在同一个城里,呼吸着同样的空气,现在他究竟是要走了吗?
修剪精致的指甲刺人了纤白的掌心中,却感受不到痛意,因为再深的痛意也抵不过心里的痛啊,她的神情转为木然。
“烟。”无影低吼一声,冷绝的脸色出现崩溃。大掌握住她的柔荑,强迫她松开手来,娇嫩的掌心已有了一道血痕。
“我知道所有的事了。”她困难地开口,却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心中的矛盾,欲说还休。
那上辈子的恩怨纠葛,如何落到了他们两个人的身上。
“你知道了。”无影身体一僵,瞒了这么久,终是逃不脱命定的安排。只是……造化弄人,他亦是无能为力。
“我等了你那么多年,还是不够吗?或者,你曾经喜欢过我吗?为何还是要做出这些事?为何远远地离开?”
她仰起头对上他盛满痛楚的漆眸,一时忘却了自尊,清脆的声音吐出的只是“为什么”。
如果,棠哥哥现在要带她离开,她会不顾一切地随他去,管它什么史家少夫人的地位,管它什么世人的评论名声,更不想管那重重叠叠的家仇世恨,她一直……一直就想跟在他的身边啊,永世不变。
为什么他的眸中还是充满矛盾,她不要那上辈的仇恨,不可以吗?该死不该死的人都已经死了,为什么就一定要他们来背负这沉重的责任。
差一点,无影就要再一次把她拥到自己的怀中,好好弥补彼此的失落和爱恋,但手臂上刺目的疤痕在提醒他,烟儿是上官海的女儿,她身上留着杀了他全家人的凶手的血脉啊,他要如何带着她长相厮守,不去理会季家的那些怨魂。
从一开始,他们彩俏熏疾桓盟赖陌?闭了眸,掩住自己所有的动摇和痛楚,再睁开眼时仍有汹涌的波澜在漆黑中涌动着,是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
“我爱你。”他生涩地吐出这三个字,在下一句话把上官飞烟打入地狱,“但我不会带你走,就像是以前的答案一样。因为我的心早就在季家的大难中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不过是一个没死的幽魂罢了。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不可以再继续下去。”
“棠哥哥。”上官飞烟反握住了他冰冷的手,花容尽是浓浓的伤心和痴狂。到头来,他们谁也跨不过那道坎。
“我要走了,你好好保重。”此去一别,关山千里,不知身在何方?他们的情也许永远不断,但缘分却已到尽头了。眷恋地锁住她的瞳眸,凝注着无尽的痴狂,无影决绝地放开了手,转身掠去。
手上的触感尚未完全消失,却被遗留在阴影中独自接受寂寞,空气中还留着他的声息。
“保重……”缘已尽,情难继。
上官飞烟站在原地,僵立了身子,她开始捂住唇,任无声的泪水爬了满腮。早知道如此,不如一开始就是执迷不悟,免得现在知道事实的真相反而更是伤心伤人。
这一次,真的是再也见不到他了。今日一别,何日再重逢?
蓦然,她停住了动作,犹挂着泪珠的粉脸注意到旁边的枝叶响动,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从那里爬了出来,俊俏而略显落寞的小脸仰起来看着她。
他在那里,看了多久了?
“管家,给我五千两银子。”阴暗的账房中,有一只手突兀地伸到宽大的桧木桌上。
“堂少爷,你大前天才从这里拿走了三干五的银子。”贝管家揉揉皱在一起的眉头,对这个无法无天的堂少爷感到头疼。
“要你管我?!老于今天要请朋友在酒楼吃饭,马上就要银子。”史堂正横眉竖眼,凭什么大房里的那个药罐子吃幅药就要花个几万两银子都没人嫌,他才花个几千两就有人唠叨。
“这……”贝管家为难得说不出话来。
“就算这样,那就预支本少爷下个月的用度好了。”史堂正的脸色没那么好看了。
“可少爷下个月的用度早预支光了。”贝管家无奈地回答。
“那你今天是打算一定要和我作对了?”史堂正逼近了贝管家的脸。这个麻烦的老不死,以前他要银子都只是要小厮到账房里吩咐一下就是了,没想到现在却要他自己亲自出马要账房来领,而且居然这该死的管家居然还敢为难他。
“堂少爷,不是小的为难你,是上头交代下来了,这个月不能再让堂少爷拿银子了。”
“谁那么大胆?”史堂正的脸色立即变了。
“呃——”管家吱吱唔唔不好说出来,史堂正心里已隐隐约约猜到了几分,那个臭女人,她才进他们史家门几天,整顿家务也就是了,竟然吃饱了撑着管到他头上来。
“我找她去。”他怒气冲冲地往外走,却在门口被人堵住了。
芙儿和蓉儿拦在他的面前,在他们的身后的紫装丽人不正是他要找的罪恶魁首。
“不知道堂爷要找的是谁呢?”朱唇轻启,说出来的却是气死人的话,上官飞烟缓缓步入房内。
史堂正只好步步后退,他也绝对相信,只要他敢妄想上前一步碰到这个可恶而美丽的女人,站在她身后的大熊会把他打死,或是废了他的一条臂膀,毕竟,前几天的教训还是很让人难以忘记。
努力地忍下腹腔中的一口气,他强制自己要理智、冷静行事。“贝管家,把我要的九月账册拿来。”见他不说飞烟反而是当做他不存在地吩咐管家行事,史堂正腔怒火又雄雄地烧了起来。
“上官飞烟。”他沉住气缓缓吐出这四个字。
“堂少爷有何指教?”飞烟向旁边行了一步,与他保持较远的距离,免得闻到他身上令人作呕的酒味和过浓的香气。男人身上的味道一直是最难闻的,除了少数的几个人,就如史云,他身上浓浓的药味并不会让她反感,反而是让她心安。
而她最想念的,还是那个人的味道,清新而好闻,带着淡淡的檀香,让人总情不自禁地沉迷在里面。因为失去了,所以更让人怀念吗?
“你凭什么扣我的用度?”本来是理直气壮的,可在她清明如水的眸子下,史堂正却忽然气虚了。
“三爷的用度,我岂敢扣……”上官飞烟微扬起了眉,冷冷中带着嘲讽的笑意,待到管家走过来,把自己要的账册交给左右,但继续开口:“贝管家,三爷也许是年纪大了,忘了自己这个月在账房透支了多少银子,就由你再告诉他一次吧。”
罗裙轻动,引起瑶佩齐鸣,她悠闲地走到旁边的太师椅坐下,旁边自然有体贴的芙儿为她摇开扇子,抿上一口婢女刚刚送来的碧螺春,茶叶虽好,水却不算好水,泡的工夫毕竟是比不上自己家里的下人训练有素,只能勉勉强强将就了。
只是现在的上官家,已经不能称之为她的家了。
“堂少爷,小的就开始报了。”贝管家向史堂正看了一眼,才清清嗓子准备开口。
“这个月,三爷去戏院子包场,八百两银子;到自家酒楼吃饭,六百两银子;去春风楼包了花魁姑娘,七千两银子,还不算欠了其它酒楼茶账酒账等等花费……”
史堂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知道是气成红色的还是羞愧成红色的,不过飞烟可不认为那会是后者。
待到贝总管拉拉杂杂一大堆报下来,飞烟已经懒得再听了,抬起手示意贝总管停下来,才淡淡地开口:“我也是入这个门不久,但也知道各房各户每月里都有固定的用度,有超支的该报上去讨论决定才是。”她偏头看向总管,“不知道史家现在每个月的惯例是多少?”
“两千两银子。”贝总管毕恭毕敬地回答。
“堂少爷,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吧。”飞烟放下手上的茶杯,两千两银子,在外面普通的平民人家,也够也好几年的花费了,飞烟微皱了眉,像这样下去,就算家里有座金山银山,也受不了他们这样的花费。看来,要解决的问题还很多呢!
史堂正的脸色染成了猪肝红,却是不敢发作,也不敢再提银子的事,知道今天一定是无功而返了。
眼前的局势对他并不利,因为的确是自己理亏。只好等待下一次的机会了,他愤愤不平地咬紧唇,甩上门出去。
“我们开始吧!”上官飞烟走到了账桌后面坐下,今日,是她答应了史云正式掌管史家大权的第一天,毕竟他的身体是越来越不能负荷这些重任。往后,这便是她的责任了。
“是。”总管恭谨地答应,他已从这几日的接触中知道大少爷的意思,只有尽心辅助的分。
“再过一阵子,把小少爷从山上接下来吧!”玉手翻开账册,她头也不抬地吩咐。
“呃,是。”总管犹豫了一下,才喜出望外地答应,一般的大户人家只怕家人夺利,巴不得分得远远的,看来少夫人是大不一样呢!
上官飞烟却甚少考虑到这些,那天在山上遇到了小宇,正是无影刚刚离去,小宇却从那里走了出来,把自己的手帕拿给了她。
一个贴心的小动作,让她对那孩子产生了怜惜之情。本来史云无暇照顾他,才让这个幼弟跟着老奶奶住在山上。与城里相比,上面毕竟冷清多了,对小宇,飞烟又是喜欢得紧,这个提议一说出来便获得了史云的赞同,连奶奶也十分高兴。
她已经让人整理了一个院子和准备了婢仆,过两天一切应该就可以就序了,也许以后有他的陪伴是个不错的主意。
一个时辰之后,总管留下了一大堆的账册,也悄悄地退了下去。上官飞烟搁下了手上的毛笔,微微闭了美眸休憩。
隔了会儿,她忽然睁开眼向窗外望去,咬紧的唇是失望的流露,她还在想什么呢,史家的账房外,是没有梅树的呢,当然更不会有那个黑衣的无影站在那里,用冰冷而暗蕴温柔的目光看着她……
“飞烟。”门帘轻响,史云走了进来。温和的目光投注在自己的妻子身上,这半个月来,她消瘦了许多,也沉郁了许多。
即使是知道这一切的原因,他仍是把那个名字保留在自己的心里面,从未在她面前提起,那是两个人间无言的禁忌,触碰不得呵!
什么时候,他才可以扫去她眉间的忧郁,换上先前的生机和活力?而他的时间,却已经不多了。
埋首于账册中,不知不觉间她已经错过了晚膳时间,还是蓉儿特地端到账房里给她用的。窗外圆月如盘。正摇摇欲坠地在天的那边挂起。
“你怎么来了?”飞烟仰起头,粉脸上有几分不自在。老奶奶对她的印象倒是十分好,从山上下来也有好些天了。还是呼吸着一样的空气。一切却都不一样了。
虽然大夫也诊断史云已经没什么事了,上官飞烟却一直睡在外边的软榻上,名义上是说为了便于照顾史云,暗地里却知道是自己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还好史云也没有特地提起这件事,仍是用温和的神情看待她,也并没有特意地要求。一天一天地过,上官飞烟心里的愧疚却悄悄地浮了上来,更别提大家族中的风言风语了。
无论如何,她究竟是没有办法像接近棠哥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