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明月之上。
一阵轻微的轧轧声响即时在书斋内响起来,在照壁的右方缓缓打开了一道暗门。
柳西川脚步不动,手指又在左边那只仙鹤的眼睛之上各点一下。又是一阵轧轧声响,在照壁的左方出现了第二道暗门,柳西川举步走进这一道暗道。
这一切都落在那个蒙面人的眼中。他猿猴一样从树上吊下,双脚勾著树枝,双手抵住墙壁,眼睛从树下一个半开的窗户往内偷窥。
所有的动作都是那么小心。
柳西川完全没有发觉,走进照壁左面那道暗门之内。
那道暗门旋即关闭。右边那道暗门亦相继自动关闭。
蒙面人看到这里,呼了一口气,腰一弓,身子往上弯,手一搭树枝,身形迅速地往后移。
一退两丈,回到伸出高墙外的那条树枝,在树桠取回那顶竹笠,一看小巷中无人,立即从树上跃下。
脚甫沾地,竹笠已戴上头,脚步亦起,疾往巷外走去,头也不回。
这一次,又是去什么地方?
正午。阳光温暖,春风轻柔如水。
长街上行人很多,但走到殷家庄附近,都远远避开。
也许他们已看见埋伏在殷家庄附近的捕快,也许只是听到这个消息。无论谁走近金家庄都会被那些捕快截下来查问,这虽然对个人并没有什么损失,却费时误事。
没有人愿意惹这个麻烦。
江湖朋友虽然不少闻风赶来,但听到这个消息,亦望而止步。他们更不愿与官府中人接触。
所以殷家庄门前现在仍然非常安静。
长街上人来人往,却是始终没有人接近殷家庄,就像有默契一样。但例外始终是有的,而且一来就是两个。
那两人不但没有绕道转开,而且笔直向殷家庄走过去。
当先一人一身秋香色立蟒箭袖长衫,英俊而潇洒,正是南宫绝。阮平紧跟在南宫绝身后。
他们已得悉殷天赐收到骷髅帖,现在也就是为了这件事来见殷天赐。
阮平初来,南宫绝前次亦只是偶然经过一次,逗留不到一天。对于扬州这个地方他们实在陌生得很。
在扬州城中,认识他们的人也很少,虽然他们到来的消息现在已经传遍每个角落,见过他们,知道他们就是南宫绝、阮平的人并不多。
埋伏在殷家庄门前附近的捕快,就没有一个人认识他们,此刻看见他们这两个陌生人走过来,眼瞳中都露出了警戒之色,正准备采取什么行动,捕头何方已经从那边逡巡过来,一见二人脚步立即加快,三步并作两步,截在南宫绝、阮平的面前。
南宫绝、阮平同时缓下脚步。
阮平目光一转,道:“这个看来是捕头了。”
南宫绝颔首道:“应该就是,这幢庄院果真一如传说,现在已经在官府的保护之下。”
阮平道:“凭他们保护得了?”
南宫绝道:“这是另一个问题,无论怎样,他们总算已尽了力。”
阮平道:“还不是殷天赐的钱作怪,若换是别人,我倒不相信他们也会如此卖力。”
南宫绝淡笑不语。
阮平目光再转,接道:“那些捕快埋伏的地方并不够隐密。”
南宫绝道:“骷髅刺客要来的话,他们埋伏在什么地方也没有分别。”
阮平道:“这也是。”
说话间,他们已来到了何方的身前一丈。
何方左手霍地一横,道:“来人止步!”
南宫绝、阮平先后停下脚步。
何方接道:“报上姓名。”
阮平应道:“我叫阮平,这位是我家公子南宫绝!”
何方动容道:““侠义无双”南宫绝?”
阮平反问道:“阁下莫非就是这儿的捕头?”
何方道:“正是。”
阮平道:“听说这儿的捕头姓何名方。”
何方道:“何方就是我!”
阮平道:“我们主仆二人此来乃欲见殷天赐殷大爷一面。”
何方道:“为了骷髅帖?”
阮平道:“应该说为了骷髅刺客。”
何方道:“听说两位昨天黄昏已进入扬州。”
阮平一怔道:何大人好灵通的消息。”
何方得意一笑,道:“这里发生的事情何某人不知道的相信还不多。”
南宫绝接口道:“我们却是方从店小二口中知道那位殷大爷收到了骷髅帖。”
何方一伸大拇指,道:“一听到消息就赶来,公子不愧是侠义无双。”
南宫绝道:“何大人言重了。”
何方笑了笑,道:“可惜何某人福浅,一直都无缘认识公子。”
话中显然另有话说。
南宫绝听得出,道:“何大人在怀疑我是否南宫绝?”
何方连声“不敢!”却又道:“公子可有什么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
南宫绝淡淡一笑,道:“没有。”
阮平一旁道:“公子,南宫世家的信物……”
南宫绝截口道:“你忘记了何大人并不是武林中人?”
阮平点头道:“这也对。”连忙向何方道:“我们可没有戴上面具,也没有易容。”
何方道:“骷髅刺客的真面目本来就是一个谜。”
阮平怔住。
南宫绝回问何方,道:“未知何大人,可有什么好办法?”
何方道:“也没有。”
南宫绝道:“听说那被刺杀的殷大爷曾经一掌击碎一座石狮子。”
何方道:“是事实。”
南宫绝道:“那么可以说是武林高手的了。”
何方道:“嗯。”
南宫绝道:“对于武林中的事情相信那位殷大爷也不会怎样陌生,我们的身份,也许他能够分辨得出。”
何方道:“这个嘛……”
南宫绝接道:“看来只有这个办法了。”
何方尚在犹豫,阮平已插口道:“否则我们就唯有闯进去,这样一来,可就要得罪了。”
何方一瞪眼,道:“这长街左右……”
阮平笑截口道:“一共埋伏有二十四个捕快。”
何方愕然道:“你怎么知道?”
阮平道:“也许是我的眼利。眼利且手快,脚亦是,真的闯进去,他们只怕来不及阻挡。”
何方瞪眼道:“你敢擅自闯进别人的庄院?”
阮平道:“只要我们并不是骷髅刺客,殷大爷一定不会计较,那么何大人要定我们的罪相信也不容易。”
何方瞪著他一会,无可奈何地道:“你们跟我来!”霍地转身举步,走上大门石阶,探手抓住兽环,一长二短,连敲三下。
门后捕快早已听到说话声音,听得兽环暗号,立即将门打开。
何方立即吩咐道:“马二去通知殷大爷说是“侠义无双”南宫绝南宫公子来访。”
那个叫做马二的捕快一声“知道!”转身疾奔了出去。
何方回首把手一摆,道:“南宫公子,请!”
南宫绝偏身,道:“何大人先请!”
何方也不多说,跨进门内,大踏步向大堂那边走去。
南宫绝、阮平先后亦举起了脚步。
殷家庄大堂犹如王侯府邸,华丽至极,四面长明灯高悬,却不见有人。
何方一步跨入,道:“两位请随便坐。”
南宫绝在堂中的八仙桌旁边坐下,一面道:“何大人不必客气了。”
何方径自坐下,道:“茶点方面,可欠奉了。”
阮平接口道:“这儿的仆人呢?”
何方道:“都已在昨天尽被暂时遣散。”
阮平道:“为什么?”
何方瞪了阮平一眼,道:“殷大爷不希望他们遭受到任何的伤害。”
阮平点点头,道:“这个人看来还不错,可是怎么又让你们在这里进出?”
何方道:“这不是殷大爷的主意。”
阮平道:“那是你们大人的了?”
何方道:“不错。”
阮平道:“对于你们大人这番好意殷天赐当然不能拒绝。”
何方道:“这件事我们大人也非管不可。”
阮平道:“他其实应该知道,叫你们埋伏在这个庄院附近其实起不了什么作用。”
何方冷笑。
阮平道:“这不是我看低了你们,确实是骷髅刺客非同小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应付得来。”
何方冷笑道:“那么你以为这件事我们大人应该怎样处置?袖手不管还是装作不知道?”
阮平道:“他就是这样做也没有人敢说他不是的。”
何方道:“当然,正如阮公子就算路见不平,袖手旁观,也没有人敢说阮公子的不是。”
阮平道:“我可不是那种人。”
何方道:“我们大人也不是那种官。”
阮平道:“是么?”
何方忽然问道:“阮公子可是扬州人?”
阮平道:“不是。”
“那么可曾见过我们大人?”
“不曾。”
“然则我们大人是怎样的一种人,阮公子也不清楚的了?”
阮平不能不点头。
何方沉声道:“不清楚的事情阮公子还是不要胡乱推测的好。”
阮平闭上嘴巴,何方亦不再说什么。
南宫绝看在眼内,听进耳里,并没有表示意见,只是笑了笑。
大堂又恢复寂静。
也没有多久,脚步声就从堂外传来。
是马二的脚步声,殷天赐紧跟在马二的后面,脚步起落,毫无声响。
他在门外停下了脚步,目光却直射堂内,一转即落在南宫绝的脸上,道:“哪位是南宫公子?”
南宫绝长身而起,道:“可是殷大爷?”
殷天赐一怔,大笑道:“怎么你也这样称呼我?”
南宫绝道:“老前辈又如何?”
殷天赐道:“这个称呼还差不多,却把我叫老了。”
他说著上下又打量了南宫绝一遍,道:“英雄出少年,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
何方一旁亦已站起了身子,这时候忽然道:“殷大爷以前并不认识这位南宫公子?”
殷天赐道:“是又如何?”
何方道:“不怕是……”
殷天赐会意道:“你莫非怀疑他乃是骷髅刺客假扮?”
何方望南宫绝一眼,道:“我……”
殷天赐笑截口道:“骷髅刺客若是有他这个风范,我便是死在他剑下,也是甘心。”
何方一呆,仍然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殷天赐沉吟一下,回对南宫绝问道:“南宫望是你何人?”
南宫绝道:“前辈何以突然提直懈七叔的名字?”
殷天赐道:“当年十七剑客泰山论剑,可是你家七叔技压群雄。”
南宫绝道:“这是十二年前的旧事了。前辈……”
殷天赐道:“我适逢其会,看到了他震慑群雄的一剑“后羿射日”。”
他眯起眼睛,仿佛又看见了那一剑的辉煌,道:“凌空一剑,群雄失色,精彩极了。”
南宫绝道:“晚辈也练这一剑。”
殷天赐一声道:“好极了!”身形一偏,凌空飞起,一掠两丈,落在堂外院子之中。
南宫绝身形一动,飕地亦掠出了堂外,阮平紧跟著,何方一头雾水,但仍然跟著,疾奔了出去。
殷天赐身形一顿,回头道:“请!”
南宫绝一声长啸,身形骤起。斜斜地射了出来,剑同时出鞘。
人剑合一,刹那间化成一道飞虹,飕的一声飞射两丈!
殷天赐即时一声道:“小心!”反手拔出了旁边一个捕快腰间的配刀,迎面疾向南宫绝飞掷过去!
南宫绝人在半空,剑嗡的一分为九!
刀剑刹那间相接,一阵异响,火星闪射,那柄刀已断成十截!剑从断刀穿过,入鞘,人同时落地!
殷天赐面露惊讶之色,何方与手下众捕快更看得目瞪口呆。南宫绝从容转身,道:“可是这一剑?”
殷天赐道:“正是。”
一顿抚掌接道:“看这一剑,公子剑上的造诣显然犹在南宫望之上。”
南宫绝欠身道:“老前辈过奖了。”
殷天赐忽然大笑道:“今天早上来了一个“回凤舞柳剑”,现在再来一个“侠义无双”,骷髅刺客呀,骷髅刺客,你若是仍能够杀得了我,也就是我活该命绝!死而无憾!”
何方一旁立即走了过来,道:“大爷洪福齐天,自当有贵人来相助。”
殷天赐目光一转,道:“这句话虽然肉麻,现在听来倒也不觉过份。”
何方赧然止步。
阮平亦走了过来,道:“回凤舞柳是谁?”
殷天赐道:“是我的结拜兄弟,也是本城聚宝斋的老板——柳西川。”
阮平皱起了眉头,他从来没有听过柳西川这个人。
南宫绝亦道:“恕晚辈孤陋寡闻。”
殷天赐摇头道:“这怪不得你们,我们兄弟四人十年前便已退出了江湖,在退出江湖之前,也没有闯出什么名堂。”
阮平又问道:“还有两位是谁?”
殷天赐道:“一个叫做杜洛,鸳鸯双刀倒有几下,已经去世,还有一个叫做司马方,擅长暗器,却是生死未卜。”
阮平连连摇头,这两个名字他同样陌生。
殷天赐道:“若是十年之前,或者还会有些人会曾经听过我们兄弟的名字。”
阮平道:“现在殷大爷的名字在扬州一带,岂非无人不识?”
殷天赐笑道:“我那个柳三弟也是的,想不到我们兄弟在江湖上闯不出什么名堂,做生意反而干得有声有色。”
南宫绝接口道:“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