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衰事一桩,那个恶贯满盈的范姜维雍回来了,今天晚上是他的洗尘宴,我爸爸打从一个礼拜前就对着我耳提面命,严格命令我非得把时间空出来不可,偏偏我还是注定要迟到挨骂了。”嘴巴忙着说话之际,双手还马不停蹄地收拾着她凌乱的桌面。
“哇塞,不会吧,你的天敌回来了!”官贤卿的眼睛瞪得啵儿亮。
崔嫒娜烦躁地抓抓头发,“可不是,一听到他要回来,我打从前天就做恶梦,怎么办?我看我惨绝人寰的日子又要开始了。贤卿,麻烦你帮我把书放回去,我先走了喔!”随即她如一阵风似的扫出,身影飞快地消逝在彼端。
“喔,你自己保重……”官贤卿目送崔媛娜远去,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哑然失笑地猛摇头。
冤家路窄,他们从小就吵,据说是一路从美国吵回来,还倒霉地比邻而居,每次斗法年幼无知的媛娜总是输,为此她深深痛恨范姜,并且把他列为头号必杀敌人。
好不容易十年前范姜突然决定回到美国念大学,媛娜跟他之间的仇恨才暂告鸣金收兵。
多年不见,原以为范姜他这辈子应该就会长住在美国,没想到媛娜的惬意也不过十年,他还是回来了,这下好了,范姜一回来,嫒娜跟他肯定又有斗不完的法。
这厢,崔嫒娜拦了出租车,央求司机一路飞奔,好不容易在拥挤的车阵中脱困,她跳下出租车,狼狈又仓皇地奔进饭店,怪异的举止惹来众人侧目,每个人都暗自心想,这傻妹是哪里跑来的?
崔媛娜顾不了那么许多,飞快越过饭店服务人员,只见她十分熟悉饭店方向地搭着电梯直上三楼。
“快点、快点……”当的一声后,她喘息不休地走出电梯,然后腿软气虚地扶靠在边墙旁反复地深呼吸几口,接着掏出面纸擦拭着额上斑斑汗珠,待呼吸平顺后这才推门走进饭店为他们准备的私密厅房。
崔嫒娜的动作在狼狈滑稽中又得故作镇定,恍神地浑然不觉有双眼睛打从她走出电梯开始,就已经把她的一切行为举止看得一清二楚,眼睛的主人听着电话彼端的说话,嘴角却已经高高地扬起揶揄。
“对不起,我来晚了。”崔嫒娜垂着脑袋,满怀歉意地静候被训话,不过内心又很不甘心自己即将在范姜面前被数落,总之,她的心情是很糟的。
“没关系,娜娜,快进来,饿了吧,先吃。”欧静娴软声招呼着。
“娜娜,念书很累吧?瞧你瘦巴巴的,看了真叫人心疼。崔老头,你都没给娜娜吃饭是不是?”范姜原就是怜惜这个白玉似的女孩。
打从范姜原结婚第一天,他就开始幻想自己将来有一天能被扎着辫子的可爱女儿没天没地地撒娇,为了女儿,他一定会甘心做牛做马,偏偏可惜自己注定只有儿子,没能有个贴心女儿对他撒娇,为此,范姜原是深深嫉妒着崔学横的,常常恨不得把崔媛娜霸占为自己的女儿。
遭到点名的崔学横板起脸孔冷哼一声,心里嘀咕着,范姜这老家伙真贪心,有个学成归国、事业有成的儿子还不知道满足,竟然还想觊觎他惟一的贴心女儿。
好啦,他崔学横生儿子是比不过他,赚的钱也没他多,但好歹崔家称得上是个书香门第,尤其是有个掌上明珠、宝贝女儿,可以呵护怜爱,撒娇宠溺,他崔学横光赢他这些也觉得爽快,这些范姜老鬼都休想霸占!
况且,范姜老头也不想想,为了让这个女儿安全顺利地成长,他不知道吓出多少冷汗,担心得白了多少头发,这种辛苦范姜原是不会懂得,只是……呜呜,为什么他没个儿子来帮他分忧解劳?至少可以帮忙他看顾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让她免于腐败社会的威胁,老天真不公平。
“范姜,你皮痒是不是?我女儿没吃饭能长这么高、这么美吗?”崔学横不甘示弱地回嘴,“你钱多多,老婆还不是骨瘦如柴,真不知道你有没有给静娴吃饭。我说的对不对,新兰?”他不忘寻求老婆的支持。
一见两个老头又杠了起来,欧静娴跟齐新兰有志一同地退出战线,拼命招呼着崔嫒娜吃东西,不用理睬那两个好争不休的糟老头。
“娜娜,吃点龙虾拼盘。”欧静娴夹了一箸入碗。
“饿了吧?先喝点汤暖暖胃。”齐新兰舀了一碗热汤。
“喔,谢谢姨姨,谢谢妈。”
趁着吃东西的空档,崔媛娜抬头扫了一回。唔?没看见范姜维雍那家伙,他该不会连自己的洗尘宴也错过了吧?一思及此,她觉得放松许多,决定乐不思蜀地大吃起来,她真的饿了。
“哇,龙虾、鲍鱼!”全都是她爱吃的东西,“还有大干贝唉——”如果一会儿再来碗燕窝,那又更完美了。
看到美食就喜滋滋的崔媛娜正张口吃下一颗高汤精炖的鲜嫩美味大干贝,就在此时,一旁的雕花坛木古门被推开,分神的她循着脚步声好奇地别过头。
只见从闭合的门后,一名身穿雅痞西装的高大男人,修长的手指抓着最新科技手机,摆动双腿笔直阔步走来,发丝有型飞扬,衬衫领口潇洒地未用领带束缚,行进间还隐约可以看见他脖子上那条银亮的链子闪烁着光芒,脚下的皮鞋一样擦得晶亮。
瞧,这十足都会精英的打扮,造型不错!
带着好奇,崔媛娜怔然地把视线往上挪移,目光稳稳地定住那人的脸孔,戏谑的眼神、揶揄的嘴角、那眉那鼻,还有那张脸……
天啊,这人不就是那个该死的范姜维雍!
崔媛娜当下愀然变色,眼神一冷,火速把方才的欣赏全打包关入冰窖。
范姜维雍老早就看见她了,打从她踏出电梯开始,那时他正好在接听一通来自美国总公司的电话。她仓皇地奔出电梯,还不忘在门前调整呼吸故作稳定后才优雅地推门入内,瞧她那行为举止,他很难不一眼就认出她来,因为崔媛娜还是跟十年前一样做作、假仙。
他朝她露出一抹吊诡的笑容,分不清是敌是友,然后就在崔嫒娜身边的空位坐了下来,手机往桌上一搁。
“谁打的电话?”欧静娴问。
“美国总公司来的电话,只是交代并确认一些事情而已。”他简单解释。
“维雍真的是长大了,感觉人都沉稳了许多。”齐新兰说。
“可不是,男人有责任才会开始稳重。”范姜原心有同感地说,儿子是他的骄傲,没有女儿撒娇,至少还有个儿子。
面对长辈的说话,范姜维雍只是但笑不语,让他比较感兴趣的是,一旁的崔媛娜似乎还在用那双牛眼傻傻地瞪着他,兴起他尘封许久的捉弄念头。
忽地,范姜维雍别过脸去,冲着她一笑,压低嗓音说:“好久不见,刚刚你狼吞虎咽吃干贝的模样,真把我从陌生的状态一下子拉到熟悉。”
看见他眼底的戏谑,崔媛娜猛然想起自己口中还含着一颗大干贝,心神一乱,她忘了咀嚼就要咽下,准备对他的戏谑回以颜色,谁知干贝不听话地卡住了,她连忙狂咳了起来。
“唔——咳咳咳……”她痛苦地掐着喉咙,眉头拢聚。
先是偷翻了一个白眼,范姜维雍接着从容地伸出大掌,乓、乓、乓地结实拍打着她的背,力气之大,崔媛娜一度怀疑他根本是来索命的,拍这么用力,怕她死不了吗?
突然,一颗完好的干贝从她口中滚了出来,让她从阎王手中逃过一劫。
“咳咳……”她咳得心肝脾肺肾都要崩溃。
“娜娜,你是怎么搞的?”
“娜娜,你没事吧?”
“娜娜,快喝口水。”
“娜娜……”七手八脚,四个大人纷纷对她投以关切。
“没、没事……”崔媛娜涨红了脸,因为她竟然差点在范姜维雍面前出师未捷身先死,这根本是不可饶恕的过失。
第一回合,她不战而败。
冷冷的声调响起,维持在两人听得见的音频,“看到我需要这么吃惊吗?我以为你早知道我要回来的事了。”范姜维雍塞了手帕在她手里,眼神一样轻蔑看人,“把你垂涎的口水擦一擦,真丑。”
她则当是烫手山芋似的一手扔了回去,抓起一旁的饭店面纸,用力地抿抿唇,口气不佳地说:“当、当然吃惊,这就像是七月半看到鬼一样,虽然知道是鬼,还是会被吓到的。”口吻响亮,让在座的每个人都听见了。
“娜娜——”齐新兰皱眉地看着女儿。
是怎么了?娜娜怎么看范姜维雍就这模样?
“我……”糗了,她说得太大声了。
“呵呵,媛娜真是越来越幽默。”范姜维雍轻笑出声,冷不防地凑过头压低嗓音说:“不错,是很好的比喻,比起你以前的无谓谩骂,这句话说的很中肯又很真实。不错,阔别十年,我印象中的崔媛娜也不一样了。”
崔嫒娜闪避他的靠近,丝毫不想理睬他,美食当前,与其把时间拿来对付他,不如好好地吃顿饭,反正气死事小,饿死才真是亏大了。
随着一道道佳肴被送上桌,大家重拾对吃食的专注,席间又恢复热闹融洽,独立在美国生活求学,出了校园经过社会化的洗礼,现在的范姜维雍不但可以主导整顿饭的气氛,还游刃有余呢I
“哼,佞臣嘴脸,不过是喝了洋墨水,臭屁什么!届时我也去留个学,看你嚣张什么……”崔媛娜低头闷哼。
在范姜维雍身上,她彻底明白何谓牛牵到北极还是牛的俚语,像范姜维雍这种奸险小人,从以前就惯于使些滥情的把戏笼络众人,即便出国十年,他的心机只会更显城府内敛,别人不知道他的假面,她崔媛娜可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憋着气,崔媛娜这顿饭吃得有些痛苦,不能回嘴,只能用吃来发泄她对范姜维雍的不满与厌恶,好涨的肚子……
看来他们俩的关系,是等不到长期冰封后的雪融了。
好不容易回到家,崔媛娜真想喝杯热茶,解解肚子里的油腻。
“妈咪,人家想要喝茶,肚子好撑喔!”她撒娇地蹭着母亲的肩膀。
“你喔……”真是爱撒娇的磨人精。
“我也要一杯。”崔学横坐在沙发上说。
“好。”齐新兰转身张罗着茶叶、杯子,“维雍这孩子果然变得出类拔萃,不但人成熟稳重,现在又受到公司的重视,特地把他调回分公司来历练,将来一定成就不凡。”
“对啊,一个人只身在美国生活了十年。经过念书、就业果然独立不少,是可以独当一面了,儿子有成就,范姜老头这下子可就开心了。”崔学横的口吻中难掩羡慕,不免感叹地想,不知道他的宝贝女儿几时才能够让他不担心?
咳,看来很难,因为除非能找到一个可以让娜娜托付终身的完美好男人,要不然这辈子他很难卸下这个责任。
喔不,即便娜娜结婚生子了,他还是无法放心,一定又要担心她的公婆疼不疼爱她,老公对她好不好,小孩听不听话……哎呀,早知道生个女儿得担心这么多事,他当初就不敢生了,崔学横越想越懊恼,尤其是范姜老头得意的模样,更让他很不是滋味,双手不自觉地揪扯着东西。
“爸,你在干嘛?”崔媛娜一脸狐疑地看着父亲怪异的动作。
“没、没有啊!”猛然一回过神,崔学横尴尬地应声:“我只是在想明天上课的东西。”
“喔。”崔媛娜只是点点头,然后把所有的嘀咕放在心里,因为现在这些都不重要,她有件事想要跟爸妈商量商量。
“喏,你们父女俩的茶。”齐新兰端着茶走来,在每个人面前放下一杯。
崔嫒娜猴急地啜了一口,“啊,烫……”
“傻丫头,你小心一点好不好?刚泡的茶是烫的,你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齐新兰一脸无奈。
“唉呦,因为很香咩。”她把责任归咎在茶香。
“你喔,人家维雍都像个大人了,怎么你还是像个娃儿,根本一点都没有长大。”崔学横担忧地说。
“爸,范姜维雍本来年纪就比我大啊!”她不服气地说。
“但是维雍比你稳重很多、很多,对了,跟你说过多少次,不可以直呼人家范姜维雍,好歹称声大哥。”
大哥?那未免太抬举他了,崔媛娜一点也不想理会,上前巴着父亲的胳膊撒娇说:“想要我成熟稳重那还不简单,爸,等我研究生毕业,让我也去国外念书吧?这样我也会变得既独立又自主,而且还可以拿个博士学位,这样岂不是一举两得,你说好不好?爸……”她娇声甩着父亲的手。
从小父亲就管她很严,总不许她去这、去那,另一方面父亲却又想训练她的独立自主,以至于这些年下来,她只有出门上学念书是独立的,其他一概都是依赖再依赖,所以是个生活教育失败的案例。
“你也想一个人出国念书?”齐新兰有些惊讶,遂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