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两只银环分别套回手腕,垂落袍袖,仇忍望着睁大了两眼的屈无忌哧哧一笑,轻松的道:“将这群疯狗打发掉了,怎么样,你现在觉得好受了么?”
怔呵呵的瞪着仇忍,好半晌,屈无忌才氏叹道:“我只能说,老弟,你确实不负你的名望!我素闻你在那四只‘认命圈’上的造诣古怪奇异,已达匪夷所思的境界,今日亲身见了,才知硬是名不虚传,简直叫人目睹之后仍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四只圈子可是活生生的啊!……”
笑了笑,仇忍道:“我就是靠这四只劳什子混天下,假如没有点真玩意在上面,行么?”
沉沉的又叹了口气,屈无忌惭愧异常的道:“只是如此一来,为了我,你把‘八忠社’算得罪了……”
微喟一声,仇忍道:“这是无可选择之事,我认为我应该帮你,当然我也知道,只要帮你便冒着与‘八忠社’翻脸的危险,但我既已决定,便实践到底,因为你是值得一帮的!”
屈无忌捂着胸口,仰脸深看仇忍,呛哑的道:“我不知道怎么向你表达我的感激之忧……但我相信你晓得我对你感恩的深度……”
低身将屈无忌背起,大步离开草亭,走着,仇忍笑道:“不要说客气话了,老兄,现在项研讨的是日后应该怎么对付‘八忠社’的侵袭,你清楚,我帮你并不是要你感恩来的……老兄,你的伤势似乎好些了,我看你说话也不像原先那样上气不接下气啦。”
沙哑的一笑,屈无忌道:“看你力搏‘八忠社’群魔,神异美妙,英武悍厉,我全神专注,一动情、一紧张,自己也不觉得竟忘记伤处的痛苦了,现在似乎感到轻松太多了!”
天魁星……第二章
第二章
有几丛修重,数株垂柳,两块美丽雅致的花圃,三座右拙奇巧的假山,以及一个圆形的小小人工湖,这些或是人为,或是天然的陈置便运切的分展于四周,它们围掩着一栋幽静的小楼,小楼纳是以青石砌造的,二楼阳台与底层的曲廊栏顶却漆以朱红,冰花格子窗的窗槛深以浅蓝,糊窗的棉纸便雪也似白,这几种色调:翠青、艳红、浅蓝、雪白,归纳成了这栋小楼的悦目光泽,而修量经清风鸣如天籁,垂柳微微摇曳,决影人那座澄澈碧绿的小湖中,仿佛水底也摇曳有几株相似的柳影,花圃里百花齐放,争妍斗奇,彩色缤纷,清香山郁,甚至连那几座假山也宛似壑深崖绝,别有天地了……一个好高雅的住处!
有疏落的竹篱围绕在园圃四周,竹门之内,一条铺以细信白石的小道直通楼前,这里,便是仇忍的家——“澹泊小筑”了,它应落在一道突起的陵岗之下。
仇忍在三年前业已成亲,他的妻子并不美艳俏丽,但却端秀娥淑,温柔可人,她出身书香,幼受庭训,只知道她的夫婿即是她的一切,她绝对的服从大夫,无条件的将自己奉献给丈夫。那是一种近乎拗执的虔诚,是一种无可形容的崇敬,她爱仇忍,爱得超过自己的生命,她不是江湖中人,与这个毫无渊源。而且,直到如今,她可以说还不清楚武林这两个字包含了多大的意义范畴,就是这样了,她与仇忍是自小在老家订亲的,虽然仇忍在长大之后的生活环境和她所熟悉的传统清形南辕北辙,全然,遇异。但她还是毫不犹豫的嫁给了他。当然,仇忍在多年的江湖生涯之后,也没有忘记他身上所负的道义责任,仇忍千里迢迢,在三年以前特地赶回家乡,和她幼时订亲的妻子成了婚——在外的日子,他并没有为任何一个年轻女子动情过。虽然,她们往往是比诸他现在的妻子长得较好,今天,仇忍更庆幸他三年前的选择与决定了,他的妻子不是最美的,但是,却是最好的!
——仇忍的妻子姓风,叫风嘉琪。
此日,已是他将屈无忌救回来的第五天了。
楼下,一间淡雅而舒适的小厅里。仇忍与屈无忌正各自靠在一张腾制的,铺有厚厚款垫的大圈椅上聊天,他们中间的镶嵌云母石的黑亮小几上各有一杯镶着金边的细瓷茶怀,面对撑起的花窗,俩人一边聊着,一边享受这幽美环境下的恰怡气氛。
这是上午。
端起杯子来咽了口茶,屈无忌的气色红润多了,也健朗多了,他满足的吁口气,笑道:“说真的,老弟,来到你这神仙一般高雅的居处,受着这种平静和样的情调熏染,我自家那股子粗气也不知不觉的收敛了好多,你这里不像是个江湖巨霸的住宅,倒似书香门第的味道了—…”
笑了笑,仇忍道:“这全是我老婆的功劳,假如这个家里没有了她,恐怕早就成了山寨上的聚义厅啦!”
屈无忌由衷的道:“老弟,我羡慕你有这样一个美满温馨的家庭,更羡慕你有这样一位知书识礼,端庄贤慧的浑家,你知道,江湖中人,尤其是一个名手,是难得获有这种环境的。”
点点头,仇忍感慨系之的道:“我很同意你这句话,所以我的妻子便不是同道的人,更甚者,她也根本不懂我们这个圈子里的各种名堂,她只要我能常随在他身旁,能平平安安,清清淡淡的度日也就够了,我很疼爱她,因此就尽量朝她的希望去做——其实,这也是每一个妻子的最低要求,很高兴的说,目前我算勉强做到这一步了,若非必要,我断乎不会远离!”
哈哈一笑,屈无忌道:“如我是你,恐怕也会这样哪!人说‘好出门不如赖在家’,何况你这家又是最最温暖的家呢……”
仇忍安详的道:“就是有些时候,心里会觉得怔仲不安……”
怔了怔,屈无忌道:“此言怎说?”
拿起杯子喝了口茶,仇忍道:“说起来,只怕你不会以为然。”
屈无忌忙道:“也不见得,老弟,你讲讲着,到底为了什么会有时候感到心里不安?”
沉思了一下,仇忍缓缓的道:“屈老哥,我问你,你是否有过这种感触——当你处在一片美景之前,你可曾在心里希望过这片美景永远保持现状,不要消失?譬如说,绚丽的桃林,飘逸的云山烟田,玉峡情光下的自美夜色?”
屈无忌摸摸头,道:“当然有过这种感触。”
仇忍沉缓的道:“这便是了,事实上我们是无法永远保持那种美丽清景,花会调尽,烟云将消散,月光亦终得用冥——世事又何尝不是如此,一个美满的家,也不一定就会永远传今天这样美满下去……”
摇摇头,屈无忌道:“我不以为然!”
笑笑,仇忍道:“我知道你会不以为然的,在我来说,并不觉得意外。”
屈无忌端容道:“不,我有我的道理。”
仇忍哦了一声,笑道:“请说说看。”
略一沉吟,屈无忌道:“不错,好景不常这句话是句老话,但这也是一种天下万物自然的演变,它是永远随着一道规线走的,花开盛了,当然要调零,月中天了,自也会沉落,烟云凝聚,就更消散无常了,否则的话,这世上不全是那般完美无缺啦?因此对于这种必定的结果,我们不该去畏惧它,只当做一件终要到达的归括就是了,重要的,该是享受这到达归宿之前的一段美好日子,是么?”
喝了口茶,他又道:“老弟。你是个幸福之人,不论将来如何,至少你业已有一段美好容子了!很多人包括我自家在内,可以说连一天这样的恬怕的生活也没有享受过……”
微微一笑,仇忍道:“但人是不能满足的,尤其是,像变样的温馨生活,哪一个不想永远过下去呢?”
他又轻喟一声,接着道:“怕的是不该到自然的终途时便突兀遭到了破灭,这并非不可能的,尤其对一个江湖中人来说。”
屈无忌沉静的道:“但你与众不同,老弟,除非那人疯了。他怎敢来破坏你的家庭,打击你的幸福?你不是别人,你是‘天魁星’,在你来说,有足够的力量防止一切人为的阴谋。”
仇忍摇摇头,道:“百密终有一疏,老哥,谁也不敢保证一辈子稳操胜券。”
吁了口气,屈无忌道:“便是这样吧,那意图伤害你的人难道不怕你的报复么?没有人愿意把惹像你这样的辣手仇家。”
笑了笑,仇忍道:“你太棒我了,老哥,但事实上却并未如此。”
瞪了大眼,屈无忌道:“你是说……”
仇忍低沉的道:“有时候,一种特异的冲击力会浪灭掉人们的理性,也有时候,一种深沉的仇恨感会使自己不畏一切,老哥,人在这些种情形下,便不能依照一般常情去判断了,他们可能无所不敢为,所以不同意你方才的论调,其原因就在这里。”
思忖了一会,屈无忌脸色有些阴错的道:“我这几日来,一直在猜测‘八忠社’的人会不会来报复我们,经过我的一再分析考虑,我认为他们不敢来的可能性较多,因为现在除了我之外更增加了一个你,他们会为了我的这件事而正式开罪你,再结下一个强仇,所以我断定他们将就此自行了台,衡量一下利害,他们也该这样做才有道理……”
抿抿唇,仇忍道:“你是这样认为么?”
叹了口气,屈无忌道:“可是,经你附才一说,我不觉又忧虑起来,是的,你说得有道理,人在一种特异的冲击力与仇恨心作祟之下,会悍然不顾一切起来的——我自己就有这样的经验,而‘八忠社’那一群畜生更是狠毒狡诈,阴险残酷,加上心眼狭窄,越想就越不要啦!”
仇忍平静的道:“不用想,我早已推断‘八忠社’的人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你想。假如他们不敢惹我。草亭之前,他们怎敢主动向我攻击?况且那个时候他们的力量还并不雄厚呢。‘八忠社’这一群人禀性剽悍疯狂。嚣张强横,我在很久之前已听说过,而我也了解人性的愚鲁与那般原始的潜在兽性。是以我便没有老哥你这样的乐观了……”
四周一看,屈无忌忽然有些激动的道:“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你的家庭幸福受到什么破坏,何况这又全是为了我,便是豁出生命去。我也要一力承担,否则,我的罪就无可补偿了!”
哧哧一笑,仇忍道:“或者事情不如你想象中的恶劣也未可定,先不用自责太甚,屈老哥,便是发生任何意外也怪不得你,我早说过,这全是我自愿如此,一切后果我业已不计了!”
屈无忌道:“对了,我想马上去找‘八忠社’的人,和他们当面解决问题,并育明这件事与你毫无牵连,任他们怎样,我也自行承担了!”
仇忍道:“替我开脱掉?”
用力摸头,屈无忌大义凛然的道:“不错,解铃还须系铃人!”
皮笑肉不动的,仇忍道:“他们会干掉你!”
屈无忌双目一睁,大声道:“我会捞个够本,至少不连累你……”
倏然一声冷笑,仇忍道:“既然你最后还是死在他们手里,老哥,我当初救你的意义又在何处?我又何须如此麻烦?”
一下子呆住了,屈无忌空声无言,仇忍又冷冷的道:“而且,正如你所说,‘八忠社’的人是一群奋牲,一群野兽,根本毫无人性可言,假如他们要找我报仇,你死了也是白死,一点也启示不了他们什么,一点也改变不了他们什么,他们仍会前来找我,仍将弄个血雨腥风。老哥,讲义气须要看对象来的,而‘八忠社’的人,不是对象!”
当然,屈无忌是相信仇忍所言的,“八忠社”在江湖上是挂了招牌字号的恶毒,阴狠,无所不用其权,他们当真会以屈无忌的自我牺牲便放弃对仇忍的怀恨么?不消说,这答案是否定的!
征悟了好半晌,屈无忌痛苦的一抓头发,喃喃的道:“既不能如此……又该怎么办呢?”
仇忍深沉的道:“等待。”
屈无忌惊道:“如何等待,坐在这里等他们来?”
点点头,仇忍道:“是的。”
咽了口唾液;屈无忌道:“这样……不妥吧?”
仇忍缓缓的道:“因为我们不能离开此地去找他们,一旦离开,我的家与家中人就全成为他们的刀上肉了!”
仇忍瞟了他一眼又冷酷的一笑道:“而且,我仇忍如果拖家携眷的躲避他们,非但他们承当不住,我也只有抹黑了脸不必再在道上混了。”
屈无忌艰辛的道:“虽是这样……但,你的家不就将成血海屠场啦?……假设他们会来寻仇的话?”
仇忍冷静的道:“如果他们敢来,也就如此。”
脸上的肌肉痉挛了一下,屈无忌呐呐的道:“都是我的罪孽,老弟……”
摇摇手,仇忍道:“不,这全是我自愿,当我下定决心要帮助你的时候,我业已准备有这个结果了!”
张张口,屈无忌正想说什么,小厅后面的桃花心木雕花门扉轻启,一位双十年华,娇小妩媚的女子已端着一方黑漆站花木盘袅娜行出,这是位少妇打扮的女子,她有一张清水脸儿,大大的眼,弯弯的眉,小巧的鼻子小巧的嘴,一切全是小巧玲瑜的,就像一只小巧的香扇坠儿,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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