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当她是游民吗?他有说不能一直收留她吗?她干么自作主张,干么去找那个鬼出租公寓?
他气到肠子打结,她还在跟以励哈拉,聊得开开心心。
“是不必买衣柜啦,买了也是浪费,我打算买一个晒衣架就行了,反正我没多少衣服。”
“那种东西要去哪里买?”
“就大卖场啊,听说几百块就有了,上次我有个朋友要搬家,说要把晒衣架送人,那个时候我还不需要,不然现在就可以省下来了。”
火山灰遮蔽天空,叶新恒不由分说,猛地抓起艾筱枫的手,将她往楼上带。
她没甩开他,只是不解他的情绪反弹。在电梯里的时候,她扯扯他的西装外套问:“叶子,你在生气哦?”
“对。”
“为什么?工作不顺利吗?”
“闭嘴。”
他额上青筋冒出,太阳穴隐隐跳动,他握住她的手,力量很大,几乎要将她的手骨弄碎,但她没喊痛,由着他握。
“你不想听我说话,干么带我上楼?”
“我叫你闭嘴!”他又大喊一次。
不知道她的嘴巴红吗?不知道她的嘴唇甜吗?不知道她的嘴巴一张一阖有多诱人吗?她再不闭嘴,他会给她一个用力亲吻,会在电梯里面演出上司性骚扰工作人员。
被他一吼,她真的闭嘴了,低下头,强忍鼻间酸楚。
他们只是朋友。她再次提醒自己。
艾筱枫不说话,他更烦了,没有她的声音,他全身筋骨都不对劲。这几天,他受够了幻听,每次听见她的声音,猛地回身,以为她在那里,没想到,他回头看见的只有空气、只有满室清寂。
电梯门打开,他一把将她拉进办公室里。
门关上,对上她无辜的表情,他才发觉自己很不讲道理。但是……顾不得了,反正他从来都不会做人,他的公民礼仪只拿到丙。
他瞪她,半晌不说话。
嘟嚷半天、委屈半天,艾筱枫还是决定先开口。
她走到他身边,又拉拉他的衣袖,轻声问:“你在生气什么?要不要说出来听听?”
生气……对,他气到快死掉,气到想打电话到艾家告状,叫艾爸艾妈艾阿公艾阿嬷跳出来主持公道。
他想也没想就说:“我中午没吃饭。”
“啊?秦秘书没帮你准备吗?我有提醒她的。”
那个日本便当?难吃,丢进垃圾桶了。“你为什么搬家?”
“这件事,我已经告诉过你了。”
“我有说好吗?”他没同意的事,谁说她可以擅自进行?
“可是我又不能一直住在你那里,听说,你很快就要结婚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他结他的,谁规定她不能继续住下去?
艾筱枫眉沉了。怎会没关系?难不成要她开开心心看他娶美女,为他们亲密的小夫妻准备三餐外加水果宵夜,在他们的家庭生活里面插一脚?这种事,别说罗品桦,她也没办法容许。
“当然有关系,哪个妻子能接受丈夫的好朋友和自己住在一起?”
不能接受吗?那就不要结婚啊,他从来就不勉强别人,如果品桦不行,他不介意换个人选。
见他不语,艾筱枫主动拉开他的双臂,把自己埋进他的胸膛里。
动作不大,但她的举动弭平了他满肚子的不开心。
“叶子,我们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啊,你不要气我好不好?往后,你有心烦的事还是可以告诉我,我闲闲没事做,而你老婆不介意的话,我们就约在外面踩街,等我住的地方安置妥当,偶尔,我做饭请你来吃,好不好?”她说的,全是好朋友之间会做的事。
“不好。”他否决她的提议。
他要一天吃三餐,不要只是偶尔,他要在书房工作的时候,看见她躺在床上翻翻滚滚做瑜伽,而不是闲闲没事做的时候,才拉她的手去踩街。
“你在无理取闹?”
“对。”但他不介意无理取闹。
“那你想要怎么样?”
“我要你搬回来。”
“那是不可能的事。罗品桦她……”
她离开他胸口,瞬地,他胸前空了,一阵凉意染上,他的眉头打死结。
“不要拿品桦当藉口,她不会是你可以利用的理由。”
哪是藉口啊,人家已经开宗明义要她尽快搬出去,她再厚脸皮,也没道理住下来啊。艾筱枫心酸酸的。讨厌,他怎么会以为她在毁谤他的未婚妻?
就算罗品桦比她美丽,气质略胜她三百筹,就算她真的小心眼、嫉妒心重,也不会无中生有啊。
她生气他替罗品桦说话。
门打开,乔以励走进来。看见他,叶新恒的火气又冒上来。
重点是以励吧,她抵抗不了他的魅力,搬出去是为了有更大的自由和空间和他谈恋爱?
白痴哦,她看不出以励挑女人是看脸蛋、看曲线的吗?
智障哦,她不知道以励只是大鱼大肉吃太多,需要清粥小菜来修补肠胃吗?他不会对她感兴趣太久,他的爱情从来不超过三个月。
这些话,他没说出口,但两颗眼珠子窜出熊熊烈火,眼光是不能杀人,要不,他的眼光早砍死了臭表弟。
叶新恒不爽,乔以励更不爽。表哥已经是胜利者了,婚姻爱情两得意,连这个只敢在背后搞暗恋的笨蛋,也一心一意向着他,他还要怎样?
他丢给艾筱枫一个让人发毛的眼光,转向叶新恒时,笑得满脸丰采,“表哥,如果准表嫂不是理由,那么……我是个不错的理由吧?”
说着,他搂过那傻女人,凑近她耳边,说了一句话,还夸张地在她颊边印上爱的小亲亲。
艾筱枫茫然地看着他,叶新恒却将这号眼神解释为陶醉,乔以励偏过头,挑衅地对表哥微笑,勾住她的肩膀往外走。
当办公室门关上那刻,里面传来碰撞声。
秦秘书抬头看着点火的两个人,想问话,却先一步被叶新恒叫进去,紧接着,大吼声透过厚重的门扇传出——
“没有我的指示,谁让你放乔以励进来?”
乔以励轻笑。这下子好得很,他们真的要兄弟阋墙了!不过,看着眼睛红、鼻子红,走到外面才敢飘泪的艾筱枫,他叹气了,将她收进怀里给予安慰。
上辈子,他一定欠她很多。
骂完秦秘书之后,叶新恒离开办公室,他跑到法国餐厅,点了满桌子菜,菜才刚上桌,他就结帐走人。
然后,日本料理、泰式料理、西餐、川菜、客家菜……他逛到深夜,才回到家里,发觉自己已经两餐没吃任何东西。
他打开冰箱,把艾筱枫腌的泡菜拿出来。她腌泡菜的技术还在学习阶段,整瓮菜酸得不像样,那个晚上,他吃进满肚子醋酸。
突然间,他懂了,不是艾筱枫煮的东西好吃,而是他喜欢吃她递过来的东西,就像贩卖机送出的饮料,怎么可能好吃到哪里去,但他,每瓶她摆到桌上的饮料,他都仰头喝光。
重点不是食物,而是艾筱枫。
想清这点,他更加生气了,想到再也吃不到她煮的餐点,想到冰箱泡菜已经被他一扫而空,想到她再也不会去投币贩卖机给他买东西……
气啊、气啊,他每天都生气,动不动就骂人、吼叫,动不动就对秦秘书发飙。
地壳变动,北极出现火山熔岩,半个月,公司里的每个上级主管开会时都战战兢兢,生怕被火山灰湮灭。
没有人知道他在气什么,至于新传的八卦,他们在讨论过后,觉得可信度并不高,艾筱枫再有人缘,也不会好到老板那边去。
所以,工作同仁们认定,老板对业绩相当不满意,于是卯起劲拚,业绩足足成长两成。
即使如此,叶新恒还是气,对每个人火大不耐,连远从美国打电话来的父母,也没得到他的好口气。当然,最惨的是乔以励,他连见都不要见表哥一面,当炮灰这种事,别想叫他去顶。
叶新恒不吃任何东西,只吃七七乳加巧克力,他不喝任何饮料,只喝白开水,他所有的火气只有在阅读那本交换日记时,稍稍或减。
那本曾经“很无聊”的交换日记,如今成了安抚他情绪的最佳镇静剂。
艾筱枫偶尔还是会送午餐给他,她还是笑咪咪、口口声声的说:“叶子是我最好的朋友。”
可是他很清楚,不一样了,她甜甜的笑容底下,没有他要的一心一意,她隔着一层他不懂的东西,在和他攀交情。
他像想确定什么似的,每天都给她打电话,却在她接起电话的时候挂掉。
他担心她跑掉,担心他们一旦分别,又是十年二十年,即使她隔了一层不明异物在同他交往,他仍然不要失去她的讯息。
除了办公室,他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只能回家,但回到家里,空空的公寓、清冷的空气,让他难以呼吸。
他从来都不在意一个人生活,直到失去艾筱枫之后,他开始在意了。
品桦经常过来,每次看见她,他就厌烦到无可复加,但他清楚不能赶她出去,这里,迟早是她的家。
所以她一来他就进书房,锁起门,把自己锁在和艾筱枫的共同空间里,她的床还在,棉被摺得整整齐齐,她离开近二十天了,他没想过把床撤离。
他想,有一天,她会回来,会笑得像无尾熊那样天真可爱,贴在他怀里,闻着她最爱的尤加利。
甩头,叶新恒走出书房,看见未婚妻的时候,才想起她还在这里。
没说话、不交谈,连眼神也互不干涉,他转进厨房,她跟在他身后。
“我们谈谈。”罗品桦主动开口。
她再也受不了了,这是什么样的关系,未婚夫妻吗?不对,他根本把她当成空气。
“没什么好谈的,婚礼照你的意思举行。”
品桦是他的计画之一,如果没出现重大意外,他没想过要更改计画。
“你还要为了我赶艾筱枫离开,气我多久?”
“你赶她离开?”他倏地转身,怒目以对。
“她没告诉你?如果她没说,为什么你对我这么生气?”她口气不善,忍了那么多天,已经是她的极限。
他不是对她生气,只是不耐烦,不耐烦看见她、不耐烦她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不耐烦她在艾筱枫的空间里进进出出……不耐烦?
天,他要这样子一路不耐烦下去?婚礼过后,她将会是他生活的一部份啊!突然问,他心惊。
转回原话题,他问:“你为什么要艾筱枫离开?她碍着你什么?”
“你问我这个问题,会不会太幼稚?”
幼稚?从来没人这样批评他,有人说他心机重,有人说他城府沉,就是没人敢说他幼稚。“把话再说一遍。”叶新恒冷酷道。
“你到底懂不懂女人?懂不懂感情?没有任何女人可以容许爱情婚姻里面有沙子,即使只是一小颗。”
“艾筱枫是我的朋友,她不是沙子,不需要你去容许她的存在。”
“换句话说,就算我们结婚,你也要留她下来?”
“为什么不?”
她煮饭很好吃,她爱说话,让他的生活不会无聊,她想到的每件事都很有趣,她讲起话来的动作表情,精彩得让他想一看再看。
“谁家里会容纳第三者?以后我要怎么向我的小孩介绍艾筱枫?儿子,她是你父亲的好朋友,好到他宁愿和她说话,也不肯多看你母亲半眼?叶新恒,你是对感情鲁钝,还是爱情残障?”罗品桦越说越大声,失去了她的优雅和气质,失去了她温柔娴淑的完美形象。
“我没有!”
“你真的没有?”她冷笑。
他不和失去理智的女人争辩。转身,他要离开,却让她一把抓住。
“等等,我们把话说清楚。”她拉高声调。
“有什么好讲的?”
“你说没有时间和我培养感情,却有时间带着艾筱枫出去玩,两天一夜,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说这里不方便我经常出入,却让艾筱枫的家人进来开宴会?你和她出双入对,你们三餐腻在一起,好朋友这层关系,似乎不够解释你们之间。”
“谁告诉你这些?”
“多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调查我?”
“如果你没什么害怕别人知道的,调不调查,有差?”
“我没有对不起你。”
“谁知道?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如果艾筱枫对你而言,不只是朋友,你就应该好好处理我们之间;如果她对你不重要,就请你正视我的存在,毕竟再过几个月,我们将会成为一家人。但记住,我只当丈夫的唯一,不当老二或其他路人甲乙丙。”
撂下话,这回,换她转身走掉。
即使他是黄金单身汉,即使他条件要命的好,即使嫁不到他,她会遗憾终生,但她有她的骄傲,在感情上,她不要打迷糊仗。
罗品桦离开后,叶新恒陷入沉思……
这天晚上,叶新恒抱着交换日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