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当然不好。乐平昏昏沉沉地想,她这一辈子再也不要来飞机场了!拥挤的人潮熙来攘往,嘈杂的噪音震耳欲聋,间隙混杂着烟臭味、汗臭味。她已经很小心地不与人做身体上的接触了,但为什么还是不停地有人撞到她的身上?为什么还是摆脱不了这恶浊的空气?忍下昏晕,乐平再次向余洋的身旁挤了挤,清新的肥皂味扑鼻而来,让她的精神提起了几分。
“我还好。”不想让余洋太过担心,乐平逞强不出声。
把行李全数移到右手,余洋用左手圈住她瘫软的身子,并用身体挡住汹涌的人潮。低头看到她皱得打了几个结的眉头,心中既是甜蜜又是心疼:他的女孩呀,老是这么倔强,独立得不懂撒娇为何物;又老是这么贴心,事事为人着想,叫他怎能不爱呢?知道她怪异的洁癖,尽量替她隔开人群,不让浑浊的气味困扰到她,果然,她眉心的皱纹变少了。
感到凝滞的空气再次变得流畅起来,乐平抬首看他,和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寒冷的冬季,他的额上竟出现了细细的汗珠——她几乎是被他抱在怀里的,他们靠得那么紧,紧得让她觉得他就是她的天和地。他有力的臂膀圈住她体力不支的身体;他宽阔的肩背为她挡去拥挤的人潮和嘈杂的声浪;他温暖爽朗的气息为她除去污浊的空气,使她的呼吸得以正常地运行。刹那间感动涌上心房,激烈地撞击着她,让她轻颤了一下,懦弱地移开视线,不敢正视那黑瞳中柔情似水的火花。
“乐平,春运可真不好,还没到就已经人山人海了,你说再过几天还能走人吗?”见到她的尴尬,余洋夸张地抬起双眉,做了个滑稽的鬼脸,用轻松的话题来打破两人间沉闷的气氛。
“是……是呀!”乐平支吾着回答,左顾右盼就是不敢看他的脸。她太明白他们之间的那种张力了,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吸进去,落进迷情陷阱里怎么也爬不出来——
“这么多人,好像国庆看烟花哩!”耳边不知是谁咕哝了一句。
乐平怔了一怔,像吗?好像是有一点吧。那天也有好多的人,熙熙攘攘的人潮同样撞得她发疼,污浊压抑的空气同样闷得她心慌。只是那时候急着要和他看烟花,要和他分享情人间的快乐,这些都变得不重要了。现在想起来,此时的他们真的和当时好像——连他抱着她的姿势都没有变。
千万个画面浮光掠影般闪过:他又爱又气的神情、他温柔的笑容、他黑瞳中绽放的绚丽烟花、他激烈的拥吻……但从此以后,这些都不再是她的了。也许有一天,他会找到他真心喜欢的女孩,他将把这些全部奉献给她……到时候,他可会想起她呢?她多想现在就紧紧地抓住他,但他自由惯了,像一阵风、像一朵云,她没有自信能抓牢他,永远不让他飞走,那么还不如现在就放开他吧……想到这里,久违的理智终于抬头,乐平侧身不露痕迹地离开他的怀抱,接过自己的行李,对他微微一颔首,“我还是自己来吧。”
望着绝尘而去,毫不留恋的背影,余洋的眉再次锁紧。
第7章(1)
新年是一个让人伤神的日子——余洋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在国外待了五年,他发现自己的父母开始无比热衷于串门子,并且喜欢拉上他。
“余洋,你的东西收拾好没有?好了晚上就和我们去你三姑婆家拜个晚年!”母亲如魔咒的声音再度响起。他明天就要走了,为什么到现在都不放过他?他今晚想溜到乐平家去走走好不好!
“三姑婆是谁?”余洋冷冷地开口,充分表露出他的不悦。
“三姑婆是……好像是你外婆干妈的姐姐的女儿的干姐姐吧……”看到儿子抽搐的嘴角,余母识时务地切入了正题,“你小时候她抱过你呢,现在你长这么大了都不去看看她老人家,她会伤心的!”
再伤心也没有我伤心。余洋在心里暗忖,也不知道老妈是不是故意和他作对,今年,他们一家子马不停蹄地串门子、走亲戚,弄得他根本没有时间去看乐平。虽然两家近在咫尺,但就是见不了面,这叫他怎么不郁闷!
“今年怎么不去乐伯伯家拜年?”他继续收拾行装,想要抓住最后一线生机,可惜——
“哎呀,不用了,我们十二月的时候就已经说好了,每次过年的时候大家都挺忙的,我们两家这么熟,就不用走那些客套啦。”
“那你们为什么又不让我去拜年?”余洋几乎是咬牙切齿了。他和乐平的时间可是珍贵得很呀——现在他都不得不怀疑他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存心和他作对。
“你这样去多冒失呀,再说你以为别人一家子都天天窝在家里等你去拜年呀,他们也很忙的。而且乐平才出院不久,他们现在一家子都休息得早,生怕打扰到乐平,你还好意思去呀!”
的确,如果不是考虑到这一层,他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呢,半夜十二点也敢去敲门!憋在胸口的抑郁泻了出来,他突然觉得浑身无力。
“好了,我跟你们去,现在让我睡一睡,晚上才有精力对付那些三姑和六婆,OK?”
门合上了,空留一室的寂静。余洋静静地躺在床上,两眼怔怔地盯着天花板,良久……
睡不着!他猛地翻身坐起,双眼无神地盯着墙角。不行,回公司前他一定要见她一面,以后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到她。至少,他要让她知道,这次分手绝不是永别。
想到就做,余洋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就夺门而出,直冲乐平家。
停在挂着“倒福”的防盗门前,余洋蹲下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直到急促的呼吸和狂烈的心跳平息了下来,他才漾起一抹阳光般的微笑,举手按向电铃。
“叮——铃——铃——叮——铃——铃——”
随着铃声,他的心又狂躁地鼓动起来,乐平、乐平,他好想见她!
“叮——铃——铃——叮——铃——铃——”
没有人应门——心中的激动退却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疑惑与担忧。
“叮——铃——铃——叮——铃——铃——”
他锲而不舍地继续按下去,刚刚听来还犹如天籁的铃声霎时变得尖锐起来。听着不断重复的铃声,他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去……为什么他终究还是见不到她?真的这么巧吗?难道……这是在预示他什么吗?不不不,甩甩头,把这个不愉快的想法丢出去。他相信幸福要靠自己去争取,如果这是老天爷给他的考验,那么他会证明给它看的。
余洋带着一丝惆怅,转身——离去……
靠着窗口,看着黑色的轿车滑出冰冷冷的水泥地面,乐平觉得脸颊上凉凉的,伸手一触,竟已是一片泪湿。
今天是他离开的日子,这一去,再回来就是夏天了,也许到时候他就会带回来一个娇俏可人的女孩了吧……这条路载着他们多少回忆呀,春天的时候,路边艳丽又清新的野花总能占据她的视线,让他等得不耐烦了就干脆扯上一把扔给她,然后载着一脸傻笑的她离开;夏天的时候,路旁的梧桐树会给他们遮阴,但他还是吵着要她给他打扇,不然他就不骑了;秋天的时候路旁的银杏掉下的树叶会金灿灿地铺满一地,秋风扫过飘得他们一头一脸的树叶,他总是低声咒骂,而她则是欢笑着张开怀抱想拥住正在飘飞的它们;冬天的时候,她总是瑟瑟发抖地剥他的衣服,再紧紧地环住他的腰,把冻得通红的脸蛋贴在他散着热气的背上,仰着头欣赏被树丫分割成一块一块的蓝天白云……
过去平凡的每一天今天竟都变得如此的可望而不可及。两小无嫌猜……两小无嫌猜……这是否意味着人长大就会有数不尽的烦恼呢?手脚已经冰凉了,自从上次晕倒在雪地里之后,她只要一受寒,手脚就会痛入骨髓地发酸发疼——她答应过他会好好爱惜自己的,这个承诺她会做到……哪怕有一天他已经忘了。
收回眷恋的目光,乐平合上窗户,掩上窗帘,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所以她没能看见,水泥路上飞驰的轿车停了下来,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走出了车外,孤零零地站在泛白的水泥路上,任凭北风刮起他厚重的羊毛大衣,抬首望向三楼的一扇窗户,一张一合的唇喷出热气,瞬间变成了白雾,连话也似乎被冻结在了白雾中,一句也听不清楚——但如果仔细观察白雾的形状,你会发现他在说:我——爱——你!
转眼间,料峭的寒冬已经过去,树枝抽出了嫩芽,鲜花长出了花苞,行人脱去了沉重的外套。一个死气沉沉的严冬过去了,新的一年终于昭示着它真正的来临。而乐平的生活嘛——依旧是两个字——养猪!
春天,真是百花齐放,万物复苏呀。睁开眼,乐平就已感受到春的气息了,漾起一个甜甜的微笑,她深吸了口气……咦?怎么有苦味儿?心中的警铃拉响,乐平暗叫不妙,果然——
“乐平,你醒啦?我给你炖了药汤,正好,趁热喝……”
可不可以不要?垮下一张笑脸,乐平第N次责怪自己的“好命”,为什么这世上会有这么多变态的偏方?从回家到现在,已有三个多月了,为什么这些偏方还是吃不完?
“妈,这次又是什么?”苦起一张脸,她嫌弃地瞥了眼碗里黑糊糊的东西。妈这次不会拿蜈蚣来煮着吃吧?!
“这次的东西绝对正常,你就放心吃吧,当妈的还会害自己的女儿吗?”乐母拍着胸口担保。但她不说还好,一说简直是把乐平推向了痛苦的深渊。
“你每次说这东西正常的时候,这东西就一定不正常!第一次,你用这句话骗我吃下了胎盘;第二次,你用同样的方法骗我吃下了癞蛤蟆煮鸡蛋;第三次,你又故伎重施,骗我吃下了十鞭大补汤……妈,那东西你给爸吃就行了嘛,你干吗要我吃?!”说到这里,乐平不光想吐,还想哭!
“乐平,妈是为你好,你现在身子虚,多补一下总是没错的!”眼见骗不过,乐母苦口婆心地开展柔情攻势,决定动之以情。
“我身子虚?我身子虚!”乐平尖叫出声,从床上“刷”的一声站了起来,掀开被子,指着自己圆滚滚的身子说,“妈,麻烦你再对着它说一遍我身子虚!”
“呃……”乐母心虚地撇开眼,“补品出吃多了总是有副作用的嘛,你那是……虚胖,对,虚胖!”
“虚胖?”乐平的声音拔得更高了,“妈,你知不知道,连孕妇也没我胖!你还说我这是虚胖!”
“呃……”女儿的确是胖得有些不像话了,听说太胖了也会得些乱七八糟的病,以后就不要再找偏方了……但是这东西……
“女儿呀,”乐母可怜兮兮地轻唤,“你可不可以喝这最后一次,不喝实在太浪费了……”
春去秋来,乐平的生活就在这样的养猪生涯中度过,不过还好,她的体质属于那种易胖又易瘦型的。被母亲一补,便迅速增肥,一旦停止吃那些变态的偏方,她又会马上瘦下来,但这种情况是维持不了多久的,在母亲忧虑的眼泪中,她又会再次吃那些青蛙癞蛤蟆,直到她忍无可忍地绝食抗议时,母亲才会停止给她灌食……
这样的生活虽不怎么样,但每天与母亲的斗法较劲已耗去她过多的脑细胞和精力,使得她根本没有闲暇去怀恋、思念一个人,倒也少了几分心酸与刻骨铭心——谁说时间不能冲淡一切呢?
说不定他早已忘了她,找到了自己的真爱,他现在一定很快乐吧……用勺子无意识地搅着果汁,乐平的心抽搐了一下……他会不会向他的女孩提起她呢?他会不会为她当时的决定而松了一口气呢?现在……很好……他很好,她也很好。更何况……一抹淡笑浮上唇角……她就快要当干妈了,有了小生命的加入,想必她的生活会更加多彩多姿吧。
坐在透明的玻璃墙边,乐平一口一口地轻啐着甜甜的果汁,眉眼淡扫过窗外拥挤的人流——李玫又迟到了——不过没什么,孕妇是有特权的,而她也真的很闲,多等一分钟和多等半个小时对她而言都差不多。
孕妇?是的,李玫怀孕了,十二月的时候这个小生命就会来到人间。说来也真是奇怪,老天爷恶劣的幽默感总是不断地在她身上应验,五年没怎么和过去的朋友联系,谁知一见面就看到了一个大肚婆——可以想象,她们在看见彼此臃肿的身材时的惊讶。
“你也怀孕了!”
“你也吃补品了!”
这是她们异口同声的尖叫——说是异口同声似乎有些不对,她们毕竟说的是不同的话——但那份惊讶,乐平相信绝对是相同的。
本来以为李玫已经结婚,后来才知道她是未婚先孕。从她们见面到现在……已经五个月了吧……却从没问起过孩子的父亲,她不�